第12章变化
洗手间的窗外冷风簌簌作响，烫伤的手腕在冷水下冲洗十分钟后，变得有些失去知觉。
许媛听见门口来人的动静，迅速吞下喉腔里微弱的呜咽声，发肿的眼皮垂下，低眉顺目地将水龙头关上。
听到隔间门关闭上锁的声音，她才擡起眼皮，从悬挂在洗手池左侧的盒子里边抽出两张擦手巾，胡乱擦了两下，整理好袖口，又擡起手背擦干脸上的泪水，走出洗手间。
晚上吃饭的时候，许媛接到母亲江霞的电话。
“媛媛，下班了吧？在干什么呢？”
许媛饭吃了一半，看了眼左右也正在吃外卖的同事，将筷子放回到饭盒里边，拿着手机走出会议室：“在吃晚饭呢，晚上需要加班。”
“最近很忙吗？”江霞问，“再忙也要注意劳逸结合，身体是自己的。”
许媛沉默，良久“嗯”了一声。
许媛自父母离婚，又双双再婚后，一直寄宿在学校。江霞这样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她有些不适应，再婚后她的心思基本都扑在了她同母异父的弟弟江纶身上。
“媛媛，你一直都是个不让人操心的孩子，自己努力上了好大学，又进了好单位，在大城市当白领，现在上班也一年多，稳定下来了，妈妈很欣慰。”
许媛一听这话，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江霞很少跟她联系，突然跟她打电话，还这样夸她，似乎是在为说些什么特别的话而做铺垫。
果然，下一秒，江霞略带犹豫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妈妈跟你商量件事。”
“你弟弟现在读大一，他学校里有个2+2的项目，在国内读两年，去国外读两年，就能拿国内国外两个文凭。”
“读这个项目呢，需要花五十万，投入是有些大，但如果你弟弟未来能进一个像你一样的好单位，那这钱也是值得的。所以妈妈觉得这个项目很不错，你弟弟也想去。”
江霞的话说到这儿，许媛已经知道她这通电话的目的是什么。
手腕上的烫伤突然隐隐作痛起来，许媛垂眼，唇线抿直。
她竟突然有些可怜自己，下午刚被客户骂到狗血淋头，晚上自己的母亲便来找自己要钱，给她的儿子读书。
这钱赚得可不容易，不知道她想要多少
江霞：“妈妈年纪大了，赚钱能力也不够了，媛媛你已经上班，单位又那么好，国际的四大会计师事务所，福利好工资高，你在这么好的平台里边，以后不愁钱赚你看你能不能每个月存大概六千块钱，作为你弟弟的留学基金。”
六千？大概是她工资的60%
见许媛沉默，江霞继续说道：“妈妈也知道你在大城市打拼，生活成本高，但是你还有你爸呢，你不知道吧，你爸这几年已经高升了，他现在已经是那个什么单位的总经理了，一年能挣一百万呢，他现在有钱，你要有困难尽管跟他要。”
“媛媛啊，你放心，妈妈跟你保证，这钱你弟以后一定”
她似乎还想继续说些什么，许媛打断。
“妈，我想辞职了。”
江霞没想到她竟然说这话，愣住了，“什么？”
许媛脑袋里闪过下午楚会计狂怒的吼叫和失控的行为，欲言又止，最后却什么也没跟江霞说。
她或许并不在意，就算知道这件事，也会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她这通电话的目的，只是来要钱而已。
“我已经工作了，怎么能再找我爸要钱？”许媛说，“我不知道爸爸现在在单位怎么样，但他也已经年过半百，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不好意思跟他伸手。”
江霞这通电话的思路被许媛一个“我要辞职”完全打乱，她离婚又再婚很不容易，第二任丈夫做生意亏空，儿子高考失利，幸而还有个会读书的女儿，眼看着工作步入正轨，能帮她减轻负担，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江霞有些慌了：“媛媛，辞职这件事情要慎重，你读了这么多年书，好不容易进了这家单位，怎么能轻易辞职？”
许媛看了一眼时间，说：“妈，我待会还要加班，先不跟你说了。”
挂了电话，许媛会到会议室，她吃了一半的晚饭已经冷了，其他同事已经吃完饭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许媛将饭盒收拾好，扔到外边的垃圾桶里。
这一晚，她心绪混乱。
在洗手间偷偷哭泣的那十分钟，她是真的想过不要干了，大不了回老家一段时间，在家里备考CPA。
可江霞的这一通电话，却让她明白了，其实她没有退路。
许媛藏得很好，项目组没有人发现她被客户当成了出气筒，也没人发现她手腕上的伤。
王洲也不知道。
毕竟作为好几个大项目的审计经理，王洲只会比她更加忙碌，晚上许媛回家的时候，王洲还没回来，许媛起床的时候，王洲已经走了。
许媛在会议室窝了几天，调整好心情，再去找楚会计沟通资料的时候，却被告之楚会计已经辞职。
那天安慰许媛的刘会计将许媛拉到自己工位上，也许是对自己下属曾经的行为感到抱歉，刘会计的语气中带着宽慰，“小许，以后有什么问题你就直接问我，要什么资料呢，也联系我。”
许媛微笑着说好，仿佛那天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般，“谢谢刘老师。”
三个月的年审，每个人都很忙碌，除了工作日的早9晚2外，周末也需要加班，许媛跟王洲虽然住在一起，两个人却没怎么碰过面。
再次约会是6月2日，报告日的后一天。
三个月的忙碌让王洲决定带着许媛好好放松一番，他专门定了公司附近一家西餐厅用餐。
像往常一样，他安排好了菜单，报给服务员下单的那一刻，突然，对面的女人擡起头出声：
“我想把羊扒换成牛排，可以吗？”
王洲看了她两秒，突然觉得许媛有些不一样。
过往的她，在约会这方面总是听他安排，没什么主见。王洲知道，那是因为她潜意识里害怕冲突，所以就算有些东西她并不想吃，她也会迁就他人。
对面的女人穿着一身白色针织裙，也许是天生丽质，就算是年审的劳累也并没有将她的美貌磨损分毫，在餐厅的灯光下，肤白胜雪，唇红齿白。
她的装扮跟过往一样，只是眼神似乎变了很多
这三个月发生了什么？
似乎有一段时间，她辗转难眠过，家里也有未用完的烫伤膏
王洲将眼里复杂的神色掩住：“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