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渐行渐远
许媛拿着电话便往门外走，林初旭忍不住拉住她的手腕，“你要去哪？”
许媛回了个安抚的眼神，“你先坐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林初旭眼睁睁看她挣脱开他的手，开了门直接走出去。
只留下智能门冰冷机械的声音：
“门已关闭。”
林初旭听到心脏某个角落崩塌的声音。
醉酒那晚，林俊芬把他带到小时候常去那家私立医院，他足足住了一周院。
叔伯假惺惺地来探望，明里暗里讽刺他是个难成大器的病秧子，劝他趁早将盛林拱手让出。
林俊芬给他送饭菜时，他看见她鬓角的白发。
黎芳来探望他时，偶尔接听公司相关的电话，愁云满面。
盛林股价连连下跌，连券商的股票分析师，也给出了不推荐买入的投资建议。
他知道跟李妍清联姻，无论对盛林、对母亲还是对自己，都是最好的选择，可他一直想着许媛，他回想两人始于澳洲的相识相知，他也是那么喜欢她，那样舍不得她。
他舍不得放弃这段感情，一出院他便来眼巴巴地找她，可她却因为一通电话被王洲叫走。
她甚至什么都没解释。
林初旭眸子暗色涌动，他闭了闭眼，面无表情地将桌上的饭菜倒进垃圾箱里。
到咖啡厅，王洲已经坐在里边一排的圆桌，坐他旁边的还有徐行之，两人桌面上各放了杯冰美式。
许媛坐下，第一句话便问，“食嘉被划为IPO限制性行业，是否意味着很难在主板上市？”
徐行之：“是。”
许媛按了按眉心，“改成去港交所上市有希望吗？”
“相对没那么困难。”徐行之说，“但港股是另一套逻辑，工作可能得推倒重来。除此之外，今年港股市场很冷，融资额创近十年新低，食嘉能否得到境外投资者认可，不确定的因素太多。所以，需要审慎考虑。”
许媛眉头紧缩。
跟徐行之具体了解了政策的细节后，许媛颓然走出咖啡店。
这消息简直是晴天霹雳，她所有关于食嘉上市的计划安排全都被打乱。
甚至连食嘉是否能够上市都存疑。
王洲一直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浑浑噩噩地走到停车场，在她拉开车门准备坐进主驾驶座的那一刻，拉住她。
“聊聊？”
“没心情。”
“为什么？”
“荣总招我进食嘉，本就是为了食嘉在主板的IPO。现在监管忽然做行业限制，生生断了食嘉的上市之路，那我对于食嘉、对于荣光而言还有什么价值？”
王洲安静听着，不置可否。
许媛低声说，“如果没有价值，荣总为什么要高薪留我在公司？”
王洲问：“你担心失业？”
“为什么不呢？”
许媛苦笑，没想到在P记完成职业里程碑之后，如今又遭遇了职场滑铁卢，人生还真是起起落落。
“我先回去了。”许媛甩开王洲拉着她的手，心情不佳。
王洲忽然叫住她。
“许媛。”
“什么事？”
“餐饮行业只被划作限制性行业，并未被划为禁止性行业。”王洲缓缓道，“也就是说，在主板上市确实很难，但不是没可能。”
许媛偏头看他，目光疑惑。
王洲反问，“为什么监管要限制餐饮消费类IPO，对高新技术行业上市却持支持鼓励态度？”
许媛拧眉思考一阵，忽地想起在澳洲政治经济学课程老师在课堂上举过的一个案例，试着回答道，“企业上市是为了融资，然后投资，从而实现社会资源的优化配置。监管进行限制，实际上是在做调控，让社会资金流向对国家发展和社会效益更有价值的行业和领域。餐饮消费类资源饱和，所以限制，高科技资源不足，所以鼓励。”
“所以。”许媛缓缓提出解决方案，“餐饮类企业要想上市，关键是提高行业地位和创新能力，表现出与国家战略方向相符的企业发展方向。”
王洲听完，勾唇笑了笑，“在澳洲一年，学有所成。”
“可是。”许媛顿了会儿，“具体怎么做，我没有太多想法。”
“你可以往供应链方向思考。”王洲提示她，“我曾接触过一个客户，主营业务是卖牛奶、酸奶这类乳制品，但公司发展到后期，开始养起了奶牛，自己做自己的供应商。”
“你是让我往食材方向发展？”许媛领悟他的意思，“农业？”
近年来新闻联播的报道里，屡屡提到建设现代化农业强国的话题。
许媛有些犹豫，“农业对于公司来说是个全新的业务，荣总会接受吗？”
“不一定。但你可以提一提，假如荣总也想过这个方向呢？”
“嗯……有道理。”
许媛想了会儿，忽地擡起头看王洲，“对了。王洲，你怎么突然跟徐行之这么熟了？”
王洲擡眉，没告诉她徐行之是他找朋友内推进券商投行部的，只说，“我代表事务所，他代表投行，合作关系。”
“哦，好。”许媛笑了笑，坐进车里，这次王洲没再拦她，“今天多谢，改天我请一定请你吃饭。”
“我等着。”
王洲帮她关了车门-
周一早上，荣光召开食嘉公司管理层紧急会议。
荣光：“周末收到消息，监管将餐饮行业划为IPO限制性行业。在座各位怎么看？”
吕经理率先抢答：“荣总，这个消息我也听说了。我咨询了投行朋友，现在有三个解决方案。”
“哪三个？”
“继续死磕，终止上市，或转港股上市。”
吕经理将自己在笔记本上提前准备好的说辞念了出来。
荣光问：“吕经理，那你建议采用哪种方案？”
吕经理：“目前港股市场寒冬，转港股上市不太可行。所以荣总，我建议终止上市。”
见荣光沉默，吕经理又补充道，“既然监管已经明确限制餐饮行业企业上市，那说明上市基本没可能了，再加上荣氏不缺钱，不上市对经营也没什么影响，所以我建议直接终止上市。”
会议室顿时安静了下来。
吕经理向自己身侧，负责核心业务的高总使眼色，高总咳嗽一声，“荣总，我觉得吕总，哦不，吕经理说的很有道理。”
荣光看向许媛，“许媛，你有什么想法？”
“我不同意吕经理的方案。”许媛面色平静道。
荣光擡眉，“哦？为什么？”
“餐饮行业只被划作限制性行业，并未被划为禁止性行业。”许媛说，“荣总，食嘉在主板的IPO，并非没可能。我不认为食嘉的主板IPO之路被阻断。相反，我认为此时正是我们食嘉战略优化的好契机。”
荣光饶有兴趣，“说说看。”
“监管释放的信号，其实是对餐饮企业的上市融资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要想上市，我们需要更稳固的龙头行业地位，以及更卓越的创新能力。那我们不妨照着这个方向去调整战略方向。”
荣光静了一会儿。
吕经理问：“调整战略？你知道这世界上有多少家公司是因为调整战略死掉的吗？许媛，这种假大空的话，谁也会说，没有具体的方案，就不要讲话，荣总的时间很宝贵。”
许媛微笑，“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具体的方案？”
许媛跟荣艳对视一眼，后者给予她肯定的眼神。
“荣总，我认为我们食嘉的战略可以往供应链上游延申，尝试做农产品。”
“许媛，你不要异想天开。”吕经理脱口而出，“农产品？这是一个全新的领域，需要大量的投资，里头的风险你不会不知道吧？要是拖垮了公司，你担得起责吗？！”
许媛直直看着他，“吕经理，你不要还没开始做，就打退堂鼓。新业务固然有风险，但固步自封就安全稳定吗？这些年冒出了多少网红餐饮品牌挤压食嘉的市场？你不会看不到吧？”
“目前我们食嘉在市场上仍然是很有竞争力的品牌，竞争对手的问题也一直在想办法解决。但你说的农产品完全是一个新的领域，你做过吗？你会做吗？你拿什么担保公司不会亏钱？”
“你都还没开始做，又凭什么认为公司新业务不会赚钱？荣总当年创业的时候，也没想到如今荣氏发展这么好，对吧？”
“你！”
眼见两人吵起来，荣艳忽然开腔，“我有一个想法。”
荣光有些意外荣艳的发言，“什么？”
“我最近在做海鲜餐饮品牌，核污水排放后在重新考虑原材料的供应问题。前些天偶然看到一条新闻，是说新疆的盐堿地，也可以因地制宜养殖海鲜。”荣艳缓缓道出许媛昨晚跟她提出的想法，“我想收购一个养殖场，利用食嘉的资源和当地农民一起研究新疆地区海鲜养殖技术，扩大产能，解决原料供应问题。”
许媛进一步补充道，“荣总，这是个一举两得的好办法。既能发展公司供应链，提升创新能力，增加成功上市的几率。也能帮助新疆地区农业的发展，促进就业，承担食嘉的社会责任。”
荣光点头，若有所思，但始终没发话。
吕经理有些着急，再次劝阻道，“荣总，现在的经济状况并不好，不是开展新业务的好时机啊！”
“危机危机，有危才有机。”许媛说，“困难时期更容易造就好企业。”
许媛见荣光似乎还在观望，直接破釜沉舟道，“荣总，我明白您的顾虑。如果一年后公司新业务没有起色，我会引咎辞职。”
荣光静了会儿，最终笑了笑。
“好。”他缓缓道，“许媛，既然要做，就给我做出成绩，创业是一场赌博，我愿意陪你下注。”
“谢谢荣总。”
“我还没说完。”荣光看着她的眼，淡淡道，“我这个人，不喜欢吃亏，也不喜欢占人便宜。许媛，你是否愿意跟公司签订对赌协议，若农产品业务做成，食嘉顺利转型并上市，我将分给你食嘉2%的股份，若失败，你引咎辞职，并且将期间在食嘉的所有收入返还给公司。”
吕经理倒吸一口凉气，荣总玩的有点大。
荣艳皱眉看荣光，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抠，没上市就没上市，还让许媛还钱是什么意思。不论他想如何操作，但他到底知不知道这是违反劳动法的啊？
许媛笑了笑，没犹豫便答复道，“荣总，您请法律部起草协议吧，我愿意对赌。”-
新业务筹备初期，有许多准备工作需要亲历亲为，许媛忙碌了大半个月，直到在社交软件上刷到奈良公园游客照，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曾答应了林初旭要一起去日本游玩的事情。
上回跟王洲、徐行之紧急开会后，许媛晚上回到家，林初旭已经不在，她跟他打电话，解释了外出的缘由。
当时林初旭只说了句，我知道你很忙，没关系。
许媛觉得他情绪有点不对，于是第二天便约了他见面，哄了他几句，二人虽然表面上和好如初，但许媛总觉得林初旭跟她莫名疏远了很多。
后来的半个月，林初旭找她的频率明显减少了很多。
按目前的忙碌程度，去日本游玩显然不现实，许媛在跟林初旭的一顿午饭简餐中，提到此事。
“初旭，你也知道我在忙公司新业务的事情，最近实在太忙，而且预计未来只会更加忙。”许媛有些抱歉地说，“事情太多，我脱不开身，咱们最近不能去日本玩了。”
林初旭低头喝汤，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情绪没有太大波动，只说，“我知道的，没关系。”
许媛轻轻握住他的手，“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你有你的事业。爱情只是你生活的一部分。”林初旭说，“其实我也一样。”
许媛抿唇，“你最近好像也很忙。”
“嗯，市场不好，所以我在外面跑客户。”
“还顺利吗？”
“不太顺利。”林初旭垂眼，大环境不好，现有客户流失，新客户愈发挑剔。叔伯明里暗里的阻碍，让他想要突破业务瓶颈，却无从下手。
许媛安慰他，“好事多磨。”
“嗯。”
最近两人相处的时间实在是太少。许媛想了想，提议道，“初旭，要不咱们周边游吧？短途的，周六早上去，周日晚上回。放松一下心情，你看行吗？”
“好。”林初旭沉默了会儿，安排道，“我看周边有个很出名的温泉度假村，老板也是我们家的客户，咱们去那儿泡温泉放松一下吧？”
许媛扬起唇角，“好，听你的。”-
独自在汤泉静坐，热气氤氲，许媛看着天上的星空，心情说不上不好，却也说不上很好。
白天的氛围很好，林初旭带着她在度假村闲逛，他骑着车，她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伸手抱住他的腰，微风拂面，天气晴好，许媛感觉到久违地放松，林初旭也是。两人之间近期微妙的疏离感消散了很多。
林初旭在度假村取了一处景，拿出自己的绘画工具作画，许媛作为画中人，在草坪静坐看书，时不时小声问他，好了没。
林初旭扬唇笑，说，再等我会儿，马上就好了。
许媛便继续看书，一片落叶落在她的头上，她也没注意到。
画作完成，林初旭终于起身，又在许媛身边蹲下，帮她摘掉头上的落叶，许媛仰头问，是什么呀？
林初旭将落叶放在她手心，两人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四目相对，自然而然地暧昧缠绵。
可这种暧昧被一个电话打断。
林初旭被黎芳叫走，说是林俊芬生病。
许媛轻轻呼出一口气，说，那你赶快回家看看吧。
林初旭走的决绝，说你等我回来。
于是许媛便等到了晚上，她独自逛了庙会，放了烟花，泡了温泉。
甚至还小酌了两口。
没想到日本没去成，这次两天一晚的旅程，也如此不顺利。
在澳洲的时候，他们之间不是这样的。许媛回忆起回国以来跟林初旭相处的种种，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细节。
想了好一会儿，也没个结果，许媛干脆没再想，盯着对面的榕树发呆。
直接看见从对面房开门，里面走出个身形颀长的男人，许媛以为自己喝多，出现幻觉，扶着温泉的壁沿缓缓起身，坐在温泉边上，半只小腿落入汤泉。
她揉了揉眼睛，“王洲，你怎么在这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