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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神说有光时 > 第17章 长跑

    一个愉快的周末过去,又到了周一。

    周一下午的体育课,秋日的阳光明亮刺眼,操场边种了好些桂花树,整个操场都是桂花香气。聂清舟被太阳照得皱起眉头,听体育老师扯着嗓子喊话,说后天他们班考长跑,女生800米男生1000米,这节课先给大家练习,平时有条件的也要跑跑练练。

    此言一出,大家纷纷发出哀嚎,女生们的哀嚎声尤其大。

    学生时期,体育课最令人闻风丧胆的莫过于八百米和一千米考试,每个秋季学期总有这么个坎儿,让人跑到四肢灌铅喉咙冒血,甚至精神恍惚怀疑人生。

    但是聂清舟的反应非常淡定。等老师说自由练习之后,他就开始活动筋骨做热身,准备开始一节课的愉悦长跑。张宇坤在他旁边抱怨着长跑考试,赖宁却指着操场另一头说道:“哎,一班的男生来了,他们今天就考1000米哎!”

    张宇坤立刻跳起来:“哪儿呢哪儿呢!”

    只见操场的另一头,一班的体育老师拿了个成绩板,脖子上挂个口哨,跟一群围着他的男生交代着什么。接着那群男生就纷纷脱外套,系鞋带,然后三三两两地站在起跑线后。聂清舟在这些人里面看见了那张熟悉的,戴着眼镜的斯文脸。

    “闻钟体育怎么样?”聂清舟问道。

    “一般吧。”张宇坤答道。

    聂清舟笑了笑,把外套脱下来扔给赖宁,在一班体育老师吹响哨子的时候,他摆摆手对张宇坤说:“我去去就来!”

    赖宁愣愣地看着聂清舟的背影。草地上人不少,跑道已经为考试清了出来,聂清舟在草地的混乱人群中穿行,鱼一样地混进了一班跑步考试的队伍中。

    “舟哥要干嘛?”赖宁转头问身边的人。

    张宇坤挠挠头,看着聂清舟大步超过几个人之后在闻钟身边放放慢了速度,恍然大悟道:“他是去找闻钟算账?但他要咋算啊?”

    闻钟跑完了大半圈,正按老师所说的注意调整呼吸,心想这次努努力应该能跑进4分钟时,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闻钟!”

    他一个激灵,转头看过去,只见聂清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右手边,隔着不到一臂的距离跟他一块儿跑。

    “你……”

    “你别紧张,我们后天考一千米,我来练练。”聂清舟目视前方,顿了顿,出其不意地说:“有个事儿我要问问你,你那天晚上看清楚了?跑到办公室里偷题的人真是我?”

    说完他才望向闻钟,看到对方惊疑不定的脸色,轻笑一声:“还真是你说的。你真的看见人了吗?还是瞎编的?”

    闻钟脸色僵硬,从嘴里蹦出几个词儿:“我看见了。”

    “确定是我?光线差到摄像头都看不清,我和你也不熟,你一眼就能确定是我?还是说你认识偷题目的人,要包庇他?”

    “没有!”闻钟咬牙切齿。

    “那你就是没看清是谁,推到我身上了。”

    用同样的速度跑步,聂清舟说话就跟玩儿似的,脸不红气不喘。旁边闻钟的脸色已经不大好了,他咬着牙不说话。

    聂清舟继续轻描淡写地说:“是因为我抢了你的第一,你想用这种方式把我拉下来,再拿回你的第一名?”

    闻钟呼吸粗重地说:“你敢说……第一是你自己……”

    “就是我自己考的。”

    “不可能……以常识……”

    “不符合常识你就可以诬陷我?你就觉得自己绝对正确?退一万步说,即使我用卑鄙的手段拿了第一,你再用卑鄙的手段把我拽下来,你和我有什么两样?”

    闻钟一口气没喘上来,摁住了腰。

    聂清舟瞧了一眼闻钟别扭的跑步姿势,和蔼道:“怎么,岔气了?不能说话就别说了。”

    “我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除了第一就是你外号的事儿。这是个误会,你的外号不是我起的,我也没喊过你大鹅。这个外号传播得如此广泛,大概是因为群众喜闻乐见吧。”

    “大鹅”这词儿一出,闻钟就怒气冲冲地斜了聂清舟一眼,聂清舟非但不收敛,还继续捅他死穴。

    “我记得你想去正一中学?你幸好没去成,那里不适合你。正一那个群魔乱舞神仙打架的地儿,考试别说年级第一,年级前三十都常常洗牌,你受得了么?正一因为心理崩溃休学的每年都好几个,强迫症焦虑症一抓一大把。就你这个心理素质,得直接卷抑郁,命总比分数重要吧?哦,我有个朋友正一实验班的,这都他跟我说的。”

    “不过如果第一对你非常重要,比如说你考不了第一家长就会骂你、打你,你可以跟我说。这样的话以后我注意点,还让你做第一。你要是不说,那你年级第一的位置,可能就不太稳当了。”

    闻钟应该是跑到了最难受的时刻,呼吸粗重,好像整个人提着双腿在往前跑,一向骄傲体面的人,显露出狼狈的姿态来。聂清舟琢磨着他喉咙应该已经有血味儿了。

    “你……闭嘴……”他艰难地说。

    聂清舟依然神清气爽,说话都不带喘的。

    “你今天要跑不及格了,小朋友。”

    这场漫长的折磨终于结束,闻钟跑过终点,听到老师报了自己的排名——第二十一名。班里一共二十五个男生,他二十一名,百分百的不及格。闻钟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老师们喊着“走一走啊,走一走,先别坐”,他勉强地站立着,听见聂清舟跟体育老师说“老师,你别记我,我不是一班的,我是自己练习的。”

    “自己练的?自己练的不要跑一二三赛道,你们老师没说?”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忘了。”

    闻钟抬眼望去,聂清舟都没出什么大汗,呼吸顺畅,清爽潇洒地跟体育老师讨饶。看到他望过来的目光,聂清舟微微一笑,走到他面前来:“难受吧?肺要吐出来了吧?你刚跑不到四分之一呼吸就乱了,岔气,最后还强行提速,不难受就怪了。”

    “这是你的考试,你的比赛,你的人生,不是我的。你根本影响不了我,你对我做的事情,只会影响你自己。”

    他弯下腰来,看着闻钟满含愤怒的眼睛,淡淡道:“未来还长呢,好好走你自己的路,别做多余的事情。”

    言尽于此,聂清舟就不打算再跟他说什么了,闻钟现在的状态也根本说不出来话。他松松肩膀正准备走,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对闻钟说:“对了,离夏仪远一点。”

    闻钟愣了愣。

    聂清舟靠近他,一字一顿地说:“你要是敢做伤害夏仪的事情,我就没今天这么好脾气了。”

    闻钟只觉得胸口里的火烧得愈加炽烈,他的喉咙疼得要泛血,只能怒视着聂清舟。

    聂清舟算什么?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不知道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突然变成优等生的小混混,聂清舟才认识夏仪多久?他早就认识夏仪了,他了解的夏仪比聂清舟不知道多多少。

    “你……你喜欢夏仪?”他憋出一句话。

    聂清舟坚决地摇摇头,他想了一会儿,指向自己,非常认真地说:“我是她的铁杆粉丝。”

    “……”

    赖宁看着聂清舟从一班那群四仰八叉坐在地上的人之中跑过来,就挥着衣服跟他打招呼:“舟哥,这里呢这里呢!”

    聂清舟跑过来拿过自己的衣服,说道:“谢谢啊。”

    赖宁时常觉得,舟哥谈恋爱之后变得非常讲文明懂礼貌。

    张宇坤在旁边急道:“舟哥你就这么放过闻钟了?这么便宜这小子?”

    聂清舟边穿衣服边说:“你相信我,他现在肯定比被人揍了一顿还难受。一千米没及格,他还要重跑一次。”

    他刚刚把衣服拉链拉好,就看见一班的女生们也出现在了操场的另一头,老师又拿着成绩板跟她们交代着什么。夏仪校服短袖里穿了一件白色卫衣,外面再套着校服外套,在人群之中站得笔直,低着头好像在认真地听老师讲话。

    聂清舟拉链的动作就顿住了,他思考了一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敲字。远处的夏仪身形顿了顿,她后退几步离人群远了些,转过身去拿出一部翻盖手机看了看,然后摁了几个按键。

    聂清舟又敲了几个字,夏仪就抬起头来环顾四周,直到与操场这头的聂清舟对视。

    聂清舟又干脆利落地把外套脱下来扔给赖宁。他对张宇坤和赖宁摆摆手说:“我再去一趟。”

    张宇坤和赖宁就看着聂清舟再次穿过草地上的混乱人群,跑到起跑线那边站着,这次他规规矩矩站在4道上,不占考试的跑道。女生们去脱外套系鞋带,活动筋骨的时候,他也没有多看一眼。

    一班体育老师吹哨的时候,女生们刷一下子都往前冲去,聂清舟跟她们同时起跑。

    “我的天啊,舟哥还跑?舟哥是属骡子的吗?”赖宁踮脚远远地望着。

    这些女生很快出现了分层,夏仪半圈不到就跑到了第一,阳光灿烂下她的乌黑的头发飞扬着,步伐很快,步幅又很大,长腿飞快地交错,有种充满力量的矫健的美丽。

    而聂清舟始终在与她相隔两个跑道的四道,领先她三米左右的位置跑着,同样的速度,同样的步幅。他只穿了短袖,宽松的衣服里灌满了风,在金色的阳光下仿佛飘飞的风帆。

    张宇坤激动道:“舟哥这是在带夏仪跑啊!你看,夏仪是跟着聂哥调整速度的!”

    操场的双杠上搭满了衣服,衣领绣着夏仪名字的那件校服里有一个内兜,内兜里安静躺着一只古老的翻盖手机,翻开盖就能看见她和一个叫做“二楼邻居”的人发的短信。

    四天前17:55——接到小延了,安全送到家,勿回

    三天前18:00——刚刚把小延送回家,勿回

    三分钟前——你800米跑多少?

    回信——三分十秒

    三分钟前——想不想跑进三分钟?

    回信:?

    三分钟前:一会儿跟我跑,帮你配速

    两个人很快甩开了身后的其他女生,像是从雁群里飞出的两只大雁,脱离大陆的两座孤岛,跑成一阵风,撞散满草场的桂花香,无人可挡。

    夏仪第一个到达终点,老师一掐秒表,开心道:“第一,二分五十五!不算体育生,这得是全年级女生最好成绩了吧!”

    夏仪撑着膝盖喘气,抬头看见远处的聂清舟,笑着跟她比了个耶的手势。他看起来比老师还要开心,笑得露出洁白的齿列。

    或许是因为他笑得太愉快,或许是因为运动之后分泌的多巴胺促使,夏仪不由自主地弯起眼睛。

    久违的,她跟着他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