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筝坐在挂着红纱的凤辇上,听着百姓的欢呼和不停不歇的鞭炮声,街道被人潮挤得水泄不通,要靠御林军维持秩序才不至于混乱失控。这是她第二次感受所谓的皇家风光,上次在勐邑云都,虽然震撼,却没有像这样——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这些拥挤看她的人或许就有熟识的街坊和朋友。
他们挤在人堆里,怎么也想不到这位风光无限的勐邑公主,是从小看大的原家姑娘。原月筝是没有光芒的,她的光芒来自凤璘,来自她的新身份。凤璘的确独尊九五,可原月筝只能默默消失在青史的夹缝中。人最复杂的是情感,月筝的不甘和伤感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
接近皇城的时候,周围就安静得多了,路边设立的御林军也更多,密密地排成人墙。凤璘就站在五凤楼下的宏伟大路中央,亲贵臣僚肃穆地躬身站在甬道两侧,甬道太宽,他们远远的都只是些人形布景。
这是月筝第一次从午门下走过,从门楼的阴影一出来,眼前就是无比宽阔的巨大广场,翥凤皇宫的正殿就像顶立在天地之间般威武。虽然帝后大婚,这座历经百年的高傲殿宇也没有披红挂彩,仍旧维持着它神庙般的尊严。凤璘穿着皇帝的明黄袍子,当然而立,天子的威仪潢潢昭显,让人不由自主想要向他臣服。
月筝被四个执事太监扶着,踩着躬身伏地的太监下了凤辇,甬道宽阔,似乎天地最高贵肃穆的空间里只有她和他。
月筝被扶着走到他面前跪下,这一瞬她心有不甘,但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他面前,竟然没有胡闹的勇气。凤璘在太监的唱颂下,把象征皇后荣耀的印玺金册颁赐给她,月筝被两侧的宫女扶着双手高捧,还要叩谢皇恩。凤璘没有让她弯下腰,飞快地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了起来,后面执礼的太监顿时傻了,没想到皇上竟会不按事先安排进行。
一直紧张守在旁边的梁岳倒吸了口气,其实出这样的状况他一点儿都不意外,赶紧瞪了执礼太监一眼,示意他不动声色地继续。执礼太监赶紧跳过皇后对皇上三叩九拜的这一步,宣布送帝后进天极殿行礼。
仪仗浩**地往天极殿走去,梁岳和执礼太监都是一头冷汗,梁岳暗暗摇头,只要一碰见原妃,哦,人家现在是皇后了,皇上也跟着没谱起来。
所有步骤进行完毕,皇上赐宴群臣,月筝被送到曦凤宫等待。曦凤宫简直成了红色的海洋,月筝原本就盖着红纱盖头,整个寝殿像被人扔进红色染缸捞出来的,看得她眼晕得几乎要呕吐。
无论是皇帝大婚还是屠夫成亲,呱噪无比的喜娘都少不了,皇帝家的似乎还特别多特别吵……月筝觉得太阳穴都要爆开了。“你们都退下!”她因为想要活命,口气格外严厉,这是最近她唯一说的一句翥凤话,她都等不及宫女们翻译给喜娘们听了。喜婆们面面相觑,虽然没有立刻退下,但都闭了嘴。
“皇后……”曦凤宫主管宫女香竹为难地上前一步,“按规矩……”
“退下!”月筝不管不顾地发了脾气。
香竹只好让喜娘们离开,寝殿里顿时安静了,月筝这才觉得自己活过来,努力地大喘了两口气。香竹就没她这么开心了,环视着鸦雀无声的寝殿惴惴不安,没人敢闹皇帝的洞房,所以喜乐气氛全凭那些喜娘烘托。皇上对这次大婚极为重视,以他那个阴阳怪气的脾气,一会儿来了见殿里悄无人声还不雷霆大怒?
没等香竹继续担心,就看见皇后娘娘抬手掀盖头,香竹大惊失色,瑞十比她有经验,飞快地是扑过去,双膝熟练地一跪,不顾礼仪地拉住月筝的手:“娘娘,不可!”太慌张了,尾音都岔了。香竹是个机灵的姑娘,赶紧也有样学样,和瑞十一左一右扯住月筝的手。
瑞十刚要一千零一遍重复“请顾惜勐邑百姓”这句咒语,外面守门的太监及时地高喊道:“皇上驾到。”
瑞十松了口气,香竹吓得快哭了。
月筝被香竹和瑞十拉扯着很没样子,只好冷声用勐邑话说:“放开。”
瑞十还好心地翻译给香竹听,香竹也不想被皇上看见这样的场面,就和瑞十一起松了手,心里又疑惑起皇后娘娘为什么明明会说翥凤话却特意不说,难道这也有关国体?处处彰显勐邑公主的气派?
凤璘走进来,香竹立刻跪下准备解释喜娘的事,被他抬手阻止,“都下去。”他声音平和,并没有生气。香竹和瑞十赶紧逃命一样退出寝殿。
月筝没想到他居然回来得这么早,赐宴不是才开始吗?没人再扯着她的胳膊,她气闷地要掀盖头——还是没成功,凤璘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腕。
“我来。”他轻声说,口气柔和,手上却加了劲,月筝甩了一下没甩开也懒得再挣扎。凤璘用秤杆挑去了盖头,月筝冷着脸垂眼不瞧他。凤璘与她并肩坐下,“上次就是你自己抓下了盖头,我们才那么多波折。”
月筝张了张嘴,还有这么无耻的人么?这一耙子让他倒打的!千万句反驳的话都涌到嘴边:她和他那么多波折是因为她掀盖头?明明是他自己心怀鬼胎,简直是他按部就班地逼“死”了她!她恼怒地抬眼剜他,却看见他一脸莫测高深的微笑,骤然顿悟他是故意这么说逗她开口。
见月筝辛苦忍住,凤璘抿嘴笑了笑,低头解下手腕上的情丝编结,“这个结……”他低沉开口,“是祝贺我终于可以用天下最尊贵的仪式娶你。”
月筝愣了愣,随即唾弃说:“虚伪!”
她用勐邑话说的,凤璘只是继续编结,不解释也不反驳。
月筝把礼冠粗鲁地摘下,毫不珍惜地摔在妆台上,自顾自倒回榻上,价值不菲的皇后礼服被她胡乱碾在身下。硕大的凤榻她躺在最外侧,拒绝之意明显。
凤璘只是站在榻边不动,不强行上榻也不离去。月筝背对着他躺,大半个时辰过去,也不见他有任何动静,甚至连找个椅子坐下都不曾,她越发坚信他有隐疾的那个传闻。洞房花烛,能这么傻站着干看的男人要是没病就怪了!
月筝假意起身喝水,偷瞥了他一眼,凤璘虽然面容平静,眼睛里却全是痛苦的忍耐,这神色她倒是很了解,以前她累到不行哭闹着不再要的时候,他就是这幅忍耐又无奈的表情。他现在……是在痛苦自己不行吧?
深恐传言有诈,月筝决定再试他一试,喝完水躺回榻上的时候,她挪到了里面,虽然还是背对着他,却已经给他留够地方。她也想好了对策,如果传言有假,她就义正言辞地拒绝他,说上次洞房花烛他的表现严重地侮辱了她,这次她也不肯了,怎么也得给他添点儿恶心。
凤璘果然顺水推舟地躺在她身后,很规矩,手都没有伸过来,身子也保持着距离。
月筝眯眼,定论了,他有病!
她突然起了恶念,当初月阙和她不明就里,被他骗得团团转,月阙还劝她不要折磨他,说那种想要又不行的滋味对男人来说如堕地狱。好啊,他终于掉进去了,这是老天爷给她讨回公道的机会,她不利用一下真是太对不起上天这番因果报应了。
咽了口唾沫,虽然主意不错,行动起来还真需要勇气,毕竟这个人是凤璘,对于他,她的心绪太纷乱。月筝缓缓坐起身,妖娆地转过来面向他,似笑非笑,却轻轻蹙起眉尖,手抚上自己的脖子又慢慢解开衣襟。
她仔细观察凤璘的神情,他的眼睛瞬间张了张,又迅速半眯了下来,长长的睫毛掩住了黑眸里的情绪,她看不分明。他的喉结滚动得非常厉害,手重重地按在身体两侧,脊背也非常僵直,他却还是不动。月筝冷笑了一下,好吧,凤璘,她该让他明白抓她回来的代价,她就是个向他讨债的!
“最近都没……”她故作难耐的样子,白玉双臂从艳红礼袍里滑出来,柔柔撑在他身体一掌远的地方,“我很难受……”话音止于呜咽,听起来更像需索的呻吟。娇美的容颜一旦沾染了媚气,就是毁天灭地的**,凤璘不得不偏开了头不看她。
月筝咬了咬牙,豁出去地像蛇一样轻扭着伏上他的胸膛,“今天你怎么也该‘振作’起来吧?”她故意往他的伤口上撒盐。
凤璘皱眉,眨了眨眼恍然大悟,槽牙重重地磨了磨,该死的隽祁,他终于明白那天他在月筝耳边说的是什么了,也明白了月筝这么多天来又幸灾乐祸又半信半疑地探究神情。不过……目前的形势……似乎对他非常有利。
月筝已经柔若无骨地攀着他的双肩,神情痛苦地咿咿嗯嗯轻蹭着他的胸肌,他抬眼这一瞬间,身体已经快爆炸了,“别……别再折磨我了……”他的额头倏然冒出一层汗水,眼睛又紧紧闭起,呼吸急促凌乱,煎熬万分地说。
月筝深呼吸,今天她可是下了血本了!“凤璘……凤璘……”也不说勐邑话了,捏着嗓子媚媚地叫。
“我……”凤璘死死抿住唇边的笑意,在月筝看来却是无尽的忍耐与绝望,“我还不……”他在心里哀叹,怎能不爱她呢?有她在身边,他竟然有了恶作剧的心情。以前也是,现在还是。他终于感觉自己还是个人,而不是高高坐在龙椅上按部就班的行尸走肉。
月筝垂下头,娇嫩的面颊贴着他的脸,他的胡茬扎得她有些疼,他还是没能行,她心里大乐。抬起身,她简直太得意了,有些忘形地抬腿跨坐在他的胸口,听他难受地轻哼了一声。
“哎呀呀,”月筝瞪着大眼睛,笑得意气风发,“一代英主肇兴帝这是怎么啦?皇帝当久了,男人就不会当了?”凤璘转过脸,几乎把半个面颊埋入枕头里。月筝觉得他这是羞愧得无地自容了,“真不行了?”她乘胜追击,用小屁股在他胸口顿了一下,喜不自胜。
凤璘深吸了一口气,转回头直视她,他的目光让她一愣,笑容都僵住了。
他原本死死扯着殷红床单的双手飞快地掐住她半裸的纤腰,有些抱歉地对她说:“我突然觉得又行了。”
月筝还没等再说出一句话,已经被他起身掀翻在**,躺都没躺稳当,人已经压上来了。
月筝大吃一惊,本能地抬腿想来一记飞踹,结果却被凤璘捏住膝盖,用腰一搪,人就挤进来了。月筝气得想与他同归于尽,大声要他滚开,凤璘哪里还听得进……
站在殿外廊下的香竹和瑞十一晚上都听皇后娘娘断断续续又气又恨地喊:“混蛋……骗子……”最后没了声响。
瑞十很担忧,“皇后娘娘在骂谁啊……”她有点儿不敢确信,这个莫名其妙跳出来的“公主”没一天让她省心的,将来翥凤皇帝忍无可忍,因为她灭了勐邑也不是没可能。新皇帝怎么非挑这么个女人充当和亲公主?真是铤而走险哪!
香竹暗自哼了一声,还能有谁,皇帝陛下呗。勐邑的女人就是脾气古怪,想起皇后娘娘对她和喜娘们声严厉色的样子,一会儿说翥凤话一会儿又非要说勐邑话的别扭劲儿……反正绝非贤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