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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哗然。

    金九龄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三十年间大家都有数,否则陆小凤也不会在霍休也暴露了真面目之后,还觉得金九龄虽然花销大了些,却也不过是一点无关痛痒的小毛病,依然在努力寻找他的下落。

    他这每年给公家逮捕归案的重犯的数量不少,所以他说出的话也有足够的信服力。

    这位不知道是从哪里逃出来,谁都觉得他吃了不少苦头的六扇门名捕,在说完那恳请众人拿下南王府的人后便倒了下去。

    陆小凤赶出来接住了他,一脸若有所思。

    “你猜他在想什么?”时年撑着栏杆朝那边看过去。

    无名岛生变,宫九为防船上情况暴露,连夜已经将牛肉汤这些算是小老头的人都给拿下了。

    时年突然觉得自己可能很有当反派的潜质,还得是那种当着幕后黑手,表面不露端倪的那种。

    两边的人吃亏都吃完了,还得感谢她这个居中围观的是个实打实的好人。

    现在便是一网打尽的时候。

    “他在想,夜里见到南王府的船也可以解释得通了。”宫九回答道。

    陆小凤虽然知道常春岛的现世,可那道绿光倘若是再追根究底一点定位位置,其实还是更接近无名岛一些,算起来倘若是人为,也确实是要将人引到那个地方去。

    虽然霍休是被时年泄露的消息引到无名岛的,但这个地方迟早是要被人找上的,南王府坐收渔人之利的举动不过是提前的而已。

    更何况,金九龄话中透露了一个足以让人忘记他之前说了什么的信息——

    南王府秘而不报世子与当今天子长相一样的消息,恐有谋反之嫌。

    无名岛的事情还算什么,这才是要掉脑袋的大事。

    “说起来吴明怎么样了?”时年是知道宫九另有一波人手,在他们载着声称无权随意处置他的霍休回来之后,还蹲守在无名岛附近的。

    小老头的本事比霍休高,但顶尖的强者之间交手,稍有内力损耗都有可能影响到胜负,更何况,接替霍休成为他的对手的是叶孤城。

    “他受了不轻的伤,否则也不会任由南王府在岛上劫掠。我把他先关起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时年从宫九这话里听出了点风水轮流转的幸灾乐祸,想到她刚上岛的时候听说的他曾经被小老头关在地下四五天——

    他好像也不像是那些人说的一样不在意。

    但这点隐约的闹脾气的情绪,倒是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个人。

    “至于叶孤城,”宫九继续说道,“他恐怕也不好受。”

    其实不需要宫九说,也能看出来了。

    南王府的船此时成为了视觉中心,仓促之间他们就算是想要开船离开,也并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何况逃跑也就等同于将金九龄所说的事情盖章定论了。

    南王世子光着脚站在那里,现在也不知道是因为金九龄的话还是因为甲板的温度,他感觉到一股从脚底传到天灵盖的凉意。

    为什么金九龄会知道他们夜袭无名岛或许不难解释,可为什么他会知道他的长相?

    他觉得那些人看过来的质疑的目光都被放大了里面蕴含的意味,就好像在试图扒下他的面皮一般。

    叶孤城便是在此时走上来的。

    时年隔得有些远,只能感觉到这容姿不凡,面色莹润如玉的青年,此时的脸色要远比此前任何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都要苍白,但他依然风骨傲立地站在那里,整个人便像是一把铿然出鞘的长剑。

    可惜一把剑打不过那么多把剑。

    江湖人讲武德的一对一对战在这个可能能向朝廷邀功的场合下,显然不适用。

    不过也正如花满楼此前跟时年说的,如果要问叶孤城算不算陆小凤的朋友,他会说算得上的。所以这本就身负重伤的剑客并没有像南王世子一样,被人一窝蜂地包围了上来。

    陆小凤的身影在空中一跃而过,灵犀一指已经夹住了叶孤城的飞虹剑剑锋。

    另一只手点在了他的穴道上,以防他在此时做出什么不太明智的举动。

    这也算是陆小凤对朋友的保护。

    时年和宫九走过来的时候,南王世子已经是一副灰头土脸被捆成了个粽子的样子,他脸上的易容也已经被揭了下来。

    确实不像是他之前那看起来很路人甲的样子,说不定还真如金九龄所说是与当今天子长了一样的脸。

    一个皮相不错的年轻人总归是会让人有些印象分的,奈何这位心高气傲的南王世子满口不是“放肆”就是“尔敢”,大家都是清晨好梦被吵醒起来的,本就烦躁的很,还被他把火给点起来了,更是没有了对他留手的意思。

    而等到船上的人都被制住,从船舱里扛出了一箱箱罕见的财宝,甚至还有些上面还有个贡品标志的时候,周围人看向他的眼神也就更是古怪。

    金九龄所说的话得到了验证。

    “看什么看!这什么无名岛胆敢收拢贡船上的珍宝,独占一方,本世子不过是代替朝廷行事而已,你们这群乱臣贼子……”南王世子绷着个脸还在竭力反抗。

    “到底是乱臣贼子还是替朝廷抓住了逆党,等到官府的人到了自有定论。”宫九打断了他的话。

    南王世子看到这位堂兄,脸色不由一白。

    倘若有另一位皇室子弟支持,自己恐怕还有希望脱身,可此时他已经没有了收买对方瓜分战利品的可能,所以宫九这位太平王世子,只要他亮明身份,便能让这些先选择相信金九龄的人,吃一颗定心丸。

    “何况,纵然只是抓错了人,这不是还有那位金大捕头在吗?”时年也插了句话,“若没有切实的证据,攀咬皇室宗亲可是死罪,金九龄加入六扇门三十余年,这种事情他比谁都要谨慎。”

    “此地往复临岸官府也不过是几日功夫,南王世子也不必多想,虽然被捆着,但好酒好菜诸位想必也不敢怠慢,等能主事的人来了自有定论。”

    南王世子紧咬着牙关,他实在想不通金九龄为什么正卡着这个时间出来,还一口气全抖了个明白。

    他本打算在起床后派去知会父亲的人还没离开已经被这群江湖莽夫给连带着抓了,现在他被隔绝了求援的路子,只能等到官府的人来了给个痛快。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不仅是浙直总督,还来了位巡按御史。

    事涉青衣楼和隐形人组织这两个天下恐怕各占一半的杀手组织,以及南王府世子之事,就算是来再大的官似乎也不太奇怪,不过代天子巡视的巡按御史正巧也在这一带,接到消息后一起赶来,还是让人觉得,这或许就是天道昭彰的结果。

    霍休和南王世子一行被提到了总督和巡按的面前,时年便懒得继续掺和此事了。

    别人急于知道一个结果,将那临时搭建的审讯地方围得水泄不通,她却悠闲地提上了个钓桶,在海边找了个地方坐下钓鱼。

    鱼是没钓上,倒先来了个打搅她清静的人。

    那是个年岁应当在二十出头的青年,说“应当”是因为他戴着一张□□。

    时年忍不住犯嘀咕这年头是不是不带个面具都不好意思出门办事。

    不过她得承认,他的面具做得要比南王世子的那张面具精妙得多,起码在乍看到他的时候并不会想到他顶着的不是自己的脸。

    那张假脸也是个斯文贵气的模样,或许与他的骨相本身有些相似,这才让二者的违和感少了不少。

    “你是跟着总督和巡按来的。”时年重新将注意力转回到钓竿上,虽然一点儿钓得上来鱼的迹象都没有。

    “为什么这么确定?”那青年问道。

    “因为在这海上集市的都知道,有些人可以搭讪,有些人不可以,尤其是当这个人能一掌把人劈下水毁尸灭迹不露痕迹的时候。”

    她明明说的是个凶话,这青年却突然笑了出来,干脆在她旁边也随性地坐了下来。他看起来没练什么武功,顶多就是学了些强身健体的法子。

    他听出来她话中的意思了,她是个不好惹的人,所以最好别来烦她。

    “看来你是个高手。”他笑着说道。

    “可惜不是钓鱼的高手。”

    时年这副抗拒他跟她搭话的样子并没有让这青年有丝毫的不快和气馁,他继续开口道,“那既然你是个高手,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反正一时半刻她这鱼也钓不上来,时年想了想便说道,“你问吧。”

    “我听闻心邪之人胸中不可藏剑,因为剑直,剑刚,剑出不折,是不是这个道理?”

    她又朝着他看了一眼,这一眼她看出了点端倪来。

    他虽然坐姿有些懒散,脊背却挺得出奇得直,他手上戴着的扳指看起来朴素,但恐怕是出自大师工,造价绝不可能低,而他的手放在膝上,自有一种经年累月养成的气度与教养。

    她大概知道此人是谁了,他问的也不是剑,而是在问人。

    问的是一个久负盛名的剑客。

    “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时年有些好奇。

    “问一个可以问你也可以问他的问题,我当然要找一个自己看着顺眼的人问。”他回答得理直气壮,让时年都觉得有些好笑。

    “如果非要我说的话,剑诚于己,便能手中有剑,心中有剑。你若觉得有人心邪,不如亲自问问他的想法。”

    她话刚说完,便感觉钓竿上动了动,居然还真有鱼上了钩。

    那青年正想恭喜她这垂钓的桶里总算能有个成果,却看到她在将钓竿收回来后又将鱼放回了海里。

    “你不将鱼抓起来吗?”

    时年摇了摇头,“我又不缺这一条鱼吃,还不如让它回到海里逍遥自在,岂不是更有意思。”

    她起身拎起了身边的钓具和鱼桶。

    那易了容的青年眼看着这让他第一眼看去便觉得惊艳,绝尘脱俗的青衣少女,如一道青烟一般转瞬便消失在了他的面前,也跟着拍了拍衣袍站了起来。

    不远处一个看起来寻常的武夫看到他的动作连忙赶了过来。

    “公子。”那武夫对着他行了个礼。

    “走了魏子云,让我们去见见那位跟我长得一样的嫡系堂弟,见见那位青衣一百零八楼的总瓢把子,还有那位白云城主,我倒是想问问他,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他露出了个上位者的姿态,“有些事一口气解决倒也不错。”

    南王世子怎么都不会想到,他本以为自己这事情引来巡按便已经是意料之外了,他居然还能看到这取代了那两位大人坐在上首的青年,取下易容后露出一张确实与他极其相似的脸。

    只不过那张脸在对方的身上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毫无疑问,这是微服出行的当今天子!

    南王世子觉得有一记重锤在自己脑子里砸了一下,他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恐怕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因为当今亲到,不会给他和他父亲糊弄人拖延时间的机会。

    天子剑出便是雷霆万钧运筹千里。

    他们这提前暴露的计划,毫无疑问便是将刀子递到了对方的手里。

    “我当时见到天子出现的时候真是吓了一跳。”陆小凤跑来跟他们分享进度的时候说道。

    天子驾到的消息也不算是个秘密,因为水师出动将这海上集市直接分割成了两半,一半依然是自由行动,一半却是戒备森严,谁都能猜到,恐怕有什么重要人物到了。

    “反正南王世子不是也长着那张脸吗?”司空摘星自由惯了,对皇权还真没多少感觉。

    “还是不一样的。”陆小凤摇了摇头,“天子倘若习武的话,恐怕会是个了不得的高手,因为他心中有剑,也有一杆秤。同样的脸长在天子和南王世子的脸上,确实是不一样的感觉,南王府显然是要栽了。

    霍休也讨不了好,杀手组织这种东西,说白了也是逮不着老大和大本营的时候才能在那里逞凶。”

    “不知道叶城主又如何?”花满楼开口问道。

    “天子和叶孤城是单独谈的,这两个人大约谈的尚可,总之他是没跟着南王府一并被清算,但他也算是戴罪之身,应当是与天子达成了什么协议,需要替他去做一件事情。”

    至于这件事情是什么,陆小凤也不知道,那毕竟是密谈。

    他觉得当今实在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可惜这种话是不能直接说出来了,这就算是调侃天子了。

    他想到这里,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打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居然是天子身边的那个侍从。

    他拎着几条鱼,看到时年这才将鱼递给了陆小凤。

    “这是?”陆小凤有些摸不着头脑。

    魏子云一副秉公办事的样子回道,“我家公子说多谢时年姑娘的回答。”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我觉得他在嘲讽我那钓鱼半天就钓上来一条还放走了的水平,”时年顶着陆小凤疑惑的表情开口道,“不过也好,有人送鱼来今日就吃鱼好了,反正你也听到了,他说的是公子不是天子。”

    陆小凤觉得时年比司空摘星还要心大。

    但有鱼有酒有朋友,好像也确实没什么不好的。

    “要不是还有些疑案没解决,我一定大醉一场,听说那位无名岛岛主还是不知所踪,而且,按照南王府的人提供的信息,这岛上的人与房间的数量对不上,应当还有一部分人出任务在外,不知道何时才能清缴干净。”陆小凤说道。

    时年觉得那估计是没这个希望了。

    宫九对吴明的态度让时年有些捉摸不透,对方既算是他的师父,也算是让他这种古怪的性情变本加厉的推手。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不会给吴明出来反咬他一口的机会。

    毕竟他已经亲眼看见了放跑了人的霍休被上官飞燕牵扯出来是个什么结果,他可没想把自己也变成被清算的对象。

    而提到无名岛上的人就得提到沙曼。

    其实沙曼对宫九的事情也知道不少,不过时年已经跟宫九谈妥了沙曼的去留,若无她的配合时年也不可能乔装成宫九,更不会有接下来的好戏,所以她当然希望她能得个好去处。

    沙曼所要的不过是掌握自己人生的主动权而已,宫九看得清楚她的性格,所以也并不怕她会去生什么是非。

    给她一笔钱财任由她去就是了。

    何况另一件事已经吸引了他继续看戏的注意——霍休与南王府的事情,在当今天子亲自插手后雷厉风行的落案后,红鞋子组织的事情也被提了上来。

    没有了首领公孙大娘,其余的人也该被论一论罪。

    好在薛冰知道的事情还不算太多,除了公孙大娘和上官飞燕之外她也没见过其他人,又有神针山庄的背景在这里,便只当她有些大小姐的顽劣脾气了。

    倒是上官飞燕,她交代出来了不少红鞋子组织的事情,为了自己能有一条活路。

    “怎么她也是红鞋子组织的一员呢?”陆小凤得知这一番进程后又躲到了花满楼的地方,闷了口酒下去,神情里的怅然才被冲淡了几分。

    他说的是被上官飞燕供出来的欧阳情,算起来她也是他的红颜知己,但沾上了红鞋子,却还不知道她手里又有什么案子,最后会有个什么样的罪名。

    好在处理叶孤城的事情上,今上并没有如此不近人情,也让陆小凤看到了一点希望。

    说不准并非是罪魁祸首的,都还有些将功折罪的机会。

    但陆小凤紧跟着又收到了个让他觉得堪称晴天霹雳的消息。

    被抓的红鞋子组织的老二,供出了自己的情夫,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才“忍辱负重”揭穿南王府阴谋的金九龄。

    刚被江湖人士褒奖,被朝廷赞许的金九龄,在一夕之间又变成了利用红鞋子组织的二娘敛财,更有几起不太醒目的监守自盗行径的德行有亏之人。

    他做下的这些事情,确实比之霍休吴明之流可要差得远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后的反差,和一个被认为是“好人”的人有德行上的缺陷更容易显得像是白纸上一点墨痕一样清晰可见,金九龄的这点事情反倒更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陆小凤好不容易才为金九龄的失踪放下了担忧的心思,现在又得面对这位朋友面对审判的局面。

    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或许并不太合适交朋友,但花满楼和司空摘星又诚然是他绝不会怀疑的朋友,也是让他在此时难得能感到安心的情绪良药。

    “所以说,做了恶事的人多了还凑在一起,抓起一个便是打捞上一堆了。”时年表示感慨,“对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还说要去调查幽灵山庄的事情?”

    陆小凤闻言表情一沉,“你就不能不要提醒我这事吗?”

    木道人的那些信件涉及到的人着实不少,不过好在他并不打算一个人调查此事,他打算先上武当一趟。

    一来不管木道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背后策划的又是什么样的事情,他现在都还是武当的长老没错,他的遗体是该要送回武当的。

    二来,或许武当如今的掌门人会知道一些事情,总比他闷头去找那劳什子的幽灵山庄要舒坦。

    听孙大老爷说,要进入幽灵山庄的只能是在死路上走到无处可去的人。

    可陆小凤怎么能是个死人,他活蹦乱跳得很。

    不过他要如何进入幽灵山庄这些后续暂时都跟时年没什么关系。

    海上奇珍的传闻随着南王世子和霍休等人被押解到京城而收尾。

    无名岛上来不及一趟被南王府搬完的财宝,被这来到海上寻找机缘的人给瓜分了干净——

    虽然按照有些人的说法是觉得有一部分好像提前被人运走了,但海上势力错综复杂,要找出到底是谁先下了手实在不容易。

    她已经一身轻松地转道去了江南的百花楼做客。

    那是花满楼的住所。

    这确实是一座满是鲜花的小楼,从楼下看去便能看见那些攀援在墙上栏杆上的的花枝,时年抵达的时候,明媚鲜妍的新枝探出阳台,让她觉得自己前些天还感慨的海上不见春光的郁闷心情,得到了治愈。

    花满楼实在是个很懂生活的人,他虽然看不见这些花,但过路的人能看到,于他而言便已经是将春色带入人间了。

    “怎么了?”花满楼听见她停住了脚步,回头问道。

    “没什么,突然觉得春日正好,该到了休息赏花的时候了。”

    她仰头露出了个笑容,已经到了春季最盛的时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