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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银针上带的到底是什么毒,以他们这魔门好手也看不出来。

    常真和法难虽然知道将此地的情况就这么报告给祝后,阴癸派在襄阳这何其重要的地方布下一根钉子的目标就这么落了空,祝后盛怒之下会对他们做出什么来实在不好估量。

    可倘若不去,他们的小命同样保不住。

    他们又最后看了这边一眼。

    常真总算是比法难要细心得多,发现白清儿在此时给她抛来了个眼神示意,正是指向侯希白和石之轩的方向。

    她虽没能认出侯希白的身份,却也猜到白清儿不会在此等关乎大家性命的关头,做出此等不明智的举动,猜测恐怕是她有了什么发现。

    她只能努力记下了那两人的形貌特征,等到见到祝后之后由她来评判。

    看那两人都走了,钱独关迟疑着鼓起勇气开口道:“阁下自称花间派宗主,这事情也没人替您证明,我们怀疑实在是很寻常的事情。现在我二人都是阁下的手下败将,能证明阁下的武功非凡了。既然如此,我钱独关也不是输不起的人,想请阁下来我襄阳城中一坐,我必让人清理出我府中最好的客房扫榻相迎。”

    听完他的话,时年的表情中也没显出几分意动来。

    他本想加上一句,再挑选几个姿色出众的婢女服侍这位少年天骄,但看到这一行队伍之中,还有傅君瑜这等虽然生就一副异域相貌,却实在能称得上是姿容出众的美人,又将这话给收了回去,以防自己拍马屁拍到马腿上。

    他一边希冀着祝后在得到常真和法难送去的消息后能够尽快赶来,一边又忍不住看向了时年。

    希望这位不知道为何会知道他和白清儿的底细,更是直接打上门来的家伙,能多少顾及一些魔门好歹是同气连枝的渊源,别让他的面子折损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进城也可以。”时年缓缓说道。

    钱独关一听这话脸上顿时露出了喜色,以对方这如入无人之境的本事,他清楚对方显然是跟祝后一个档次的人物,城内的大江联和他的汉水派应当派不上什么用场,但他起码今夜不必露宿城外直到祝后来赴这汉水之约了。

    “不过……”时年将扇子在指尖转了转,饶有兴致地看着钱独关在听到这“不过”二字的时候又恢复到的提心吊胆状态,“我要住主宅。”

    “自然,自然。”钱独关的心刚提到了嗓子眼又落了回去,“您是何等人物,自然只有主宅能够配得上您的身份。”

    时年领着一众人住进了钱独关的府邸。

    襄阳城外的打斗开始得仓促,结束得也快。

    事实上钱独关也并不希望这一战被顺着汉水顺着长江宣扬出去,难保之后祝后前来解决了这个祸患之后,还要不要改变这以此地为凭据开始发展的方针。

    是以他沦为阶下囚的状态还不忘让手下将今日发生之事的影响降到最低。

    他这“贴心”的行为也让时年霸占了他的府邸在这襄阳城中没有引发太大的波澜。

    时年等的是祝玉妍的到来,而不是襄阳这个兵家必争之地因为内部的动乱引来外界的觊觎。

    按照寇仲所说,周边的势力里,瓦岗军是有余力对此地动手的,毕竟还有个蛇蝎美人军师闲得很,都能去跟杜伏威对垒,只为了将他们两个抓到手。

    现在人没抓到,换个地方来打发时间也不错。

    钱独关这一出掩饰消息的熟练操作给时年避免了不少麻烦。

    时年顺势让镜子去监听了一下被关在一起的钱独关和白清儿两人的交流,发现这家伙会这么做还因为他还怀着一点美好的愿景。

    那便是他听白清儿分析时年的身边或许只有两个人能称得上是同盟,其他人都是她手里的囚徒后,寄希望于哪个人能先一步从她的魔爪中脱离出来,而后将其他人联合起来对抗这个魔星。

    他现在表现得越好,在反扑的时候也就越不容易引起时年的提防,倘若侥幸能够在祝后抵达之前脱身甚至反制,还有了将功折罪的理由。

    可惜,不仅他没有这个机会,其他几位也没这个机会。

    她从万春流的医术,以及师从王怜花后学到的东西又不是开玩笑的。

    就算是为了防备祝玉妍和其他阴癸派门人的袭击,时年将六戊潜形丝都尽数收了起来,尤鸟倦等人该是个木桩还是个木桩。

    寇仲和徐子陵也被分到了个僻静而豪奢的院子。

    他们发现自从跟着这个师父以来,他们的日子是过得越来越刺激了。

    而在这种刺激之余,他们又觉得,或许更重要的并不是刺激,而是这一路的见闻让他们的眼界比起几日前又高出了一个层次。

    想想在前一阵子他们还是为了几十两银子便能为了李二公子去将政治意义极为重大的东溟账簿偷到手,甚至觉得他们要到的银子不少,打算等要到了银子就去热闹的地方喝酒喝个痛快,竟然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再想想名义上是他们的师父,实际上看起来跟他们差不多大的时年,已经先拿住了魔门邪王,占据了花间派宗主的位置,直接打上了襄阳中魔门弟子的老巢,更是对着阴癸派祝后发出了邀约,便觉得对比过于明显了些。

    倘若被她再将祝后也拿下了,那或许当真是距离魔门圣君这个位置不远了。

    他们两人也生出了不想在这样的处境中,继续当个没什么志向目标的平凡人的心思。

    “说起来,你有没有听到琴声?”

    在钱独关的府中居住了几日,跟着时年一道在钱独关的书房整理他在此地收集的情报,以及从藏清阁送过来的白清儿的手劄,寇仲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有些不够用了,但为了那份被点燃起来的野心,他又必须支撑下去。

    但一日结束后,他躺倒在床上的时候又难免觉得实在是累得出奇。

    也正是在此时,他听到了一阵这几日来在钱独关的府中不曾听到过的乐音,仿佛是从这静谧的夜色中,一个神秘未知的角落飘荡过来的。

    他有些疑心是自己听错了,毕竟钱独关被抓之事,在这座宅邸之外的襄阳城其他地方,也就只有跟钱独关相交甚笃的几家会谈论,甚至也并没有拿到明面上来说。

    但在这宅邸之中,主人落在了别人的掌控之下,却足以让这府中的仆从人人自危。

    钱独关是个热衷于享乐的人不假,这些仆从却显然不敢在他受制于人的时候还有什么多余的心情奏乐。

    听到寇仲这个不大确定的问话,徐子陵也认真地侧耳听了听,却只听到了几个收束的尾音,很快消失不见了。

    周遭能够听到的,又只剩下了外面时至秋日能听见的叶落风吹之声。

    “有没有可能你听到的只是师父在调试那钱独关府上的琴,毕竟她也是个擅长乐理之人。”

    可惜石青璇好像对石之轩简直是避之唯恐不及,之前只能在船上她也只能忍了,现在有机会分开,在时年擒获了钱独关和白清儿后也有折返回到船上问过她,她依然只愿意留在那艘船上。

    所以此刻在这府邸中也并没人能与她一同探讨此道。

    寇仲摇了摇头,“我总觉得不像是我想象得那么简单。”

    但或许是因为打从认识时年开始,她就始终以一种格外神秘的状态出现在人前,更是未尝有过一败,寇仲对她有种称得上是盲目的自信。

    在他实在想不出琴声到底是哪里来的,又并没听到有什么异常情况之时,他干脆直接选择为了自己整理资料整理到昏沉的头脑着想,早点休息为上。

    而时年此时已经站在了那琴声发出的地方,看着在她面前的凉亭中并未掩饰自己的踪迹的白衣少女。

    如果说白清儿让人感觉到的是一种藏匿在秀雅温柔之下的诡艳,那么眼前这个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琴弦,将一个个跳跃的音符连缀成一种无序却动人曲调的少女,与白清儿有些相似,却可以称得上是一句气韵天成,又在灵动若神中反而透露出几分魔魅之态。

    看到时年朝着她走来,她仿佛分毫未觉一般,不像是个到别人家里来弹琴的闯入之人,倒像是此地的主人,神态自若地继续弹奏这琴曲的尾音。

    以时年的功力自然不会看不出来,这突然出现在此地的白衣少女有着远胜过白清儿的功力。

    在她拨弄琴弦之时,呈现出一派悠闲自在的,也并非只是她那张让人色授魂与宛若林中仙子的面容,还有她裸露在外,随着琴曲起伏而微微晃动的玉足。

    倘若换个人来做此等行为,多来那么几分烟火气便容易让此举落于媚俗,可在她做来却有种说不上来的随心所欲。

    尤其是在她这曲调零落却自有几分她个人风采的琴曲彻底止息的时候,她一手还压着琴弦,另一只手已经将琴横抱了过来,对着时年露出了个夜色幽微之中极具个人特色的笑容。

    “我听闻公子极擅音律,不知道方才那一曲我有几处不合公子心意之处?”

    她微微擡了擡那张俏丽的脸,谁若能忍心说出什么打击她的话,仿佛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举,那双浸润着几分月光的妙目中也全然看不出她找上门来还带着什么别的意图。

    然而时年是什么人,她毫不犹豫地给出了个回答,“三处。”

    白衣少女的指尖一顿,这一下加重的力道让琴弦上又响起了一声轻响。

    她依然侧抱着琴,只是歪过头来,用一种让人觉得格外无害,甚至可以称之为可爱的神情问道,“哪三处?”

    “第一便是这把琴的质量实在不大好,配不上姑娘的琴艺。”

    白衣少女尚未反应过来,时年的手指已经按在了她的琴弦上,甚至距离她依然在琴上的手也不过只有方寸而已。

    对方身法之快和内息收敛的本事完全超过了她的预料,但这身着青衣,恍如月下积翠的少年,在她擡眼望去所见的眼神中,认真得仿佛当真是在回答她的问题,更有一种令人呼吸一滞的绝色。

    “而且,这琴弦比寻常的琴弦松了那么一点。”

    “第二便是姑娘的袖子沉重了些,”时年显然对此很有经验,对方的白衣看起在秋风中随风而动,却在袍袖之中藏着什么体积绝对称不上小的东西。旁人看不出来,但瞒不过她,“少了三分轻盈。”

    白衣少女笑容都淡了些,“第三呢?”

    “第三便是姑娘不请自来月下独奏是为雅事,可惜在下如今既然暂行接管此地,”时年眼中骤然浮现出一层一改方才温和,看上去便很不解风情的肃杀之意,“此地便得由我管束!”

    抱琴而坐的少女仰头看向她,方才收起了些的愉悦神态又重新回到了这张花容之上。

    两张看起来年纪相仿,气质上也有几分接近的脸之间,仿佛只隔着这一张才被时年挑剔了一番的琴。

    这本是个何其赏心悦目的画面,可惜这秋夜霜重之中却有一种无声的杀意涌动。

    尤其是在此刻从白衣少女的指尖发出了一声铿然之声的时候。

    “那么公子所说的三条,我只能一一反驳了。”她柔声开口,眼中含着一缕幽光,在发觉对方丝毫不为所动的时候,这神光微微一暗。

    “琴弦不似寻常,是为了——”

    她话未说完,那古琴之上的琴弦已经从一端脱开,以完全不能以常理归结的方式朝着时年急射而来,恍若一根根在极近距离下发出的银针飞线。

    时年眼波明静,擡手之间弹指拨弦,将那一根根受到掌控穿来的琴弦扫了回去。

    无形交锋的气劲将这确实算不上是什么良才的古琴炸成了碎片。

    “衣袖有物,也是为了取公子性命!”白衣少女的琴弦穿刺被破,在那气浪迫近之时她擡袖间飞出了一条宛如毒蛇的细长丝带,直取时年而来。

    丝带虽柔,却远比琴弦来得危险。

    时年有心看看这阴癸派门下的丝带有什么花招,丝带白影方现,她人已点地飞出,身在对方的三丈开外。

    那丝带却如影随形不落分毫,分明也有这三丈有余的长度。

    “至于不请自来,妾名婠婠,为公子对阴癸派冒犯之罪而来!”

    丝带在她柔声转厉色的瞬间,为她特殊的劲气所掌控,在这冷月之下化作了一片波浪曲纹,又像是变作了十余个转动的圆环,交叠翻涌之中竟然让人无法分清那到底是出自一条丝带,还是其中还藏着其他的白绫。

    可事实上那只是一条而已。

    亭中的白衣少女早已振袖疾出,丝带便是她出招夺命的武器。

    天魔功对力的掌控奇高,柔软的丝带残影如舞,却在将近时年之时透出利刃如刀之意。

    而这月下美人虽依然含笑,俨然是个玉面修罗。

    “何为冒犯?”时年擡眸间蜃楼刀出手,刀意几乎在顷刻间便已至顶峰。“这才是冒犯!”

    常真和法难回去禀报的时候并未提及她还会用刀,还是此等可怕的刀,这绝不是花间派的招数——

    这是婠婠在此刻的想法。

    那一抹刀光精准地捕捉到了天魔丝带编织的幻影中,三丈白绫的尖端真正的位置。

    寒芒冲天的刀光毫无怜惜之意地将这细带居中斩断,而这青衣少年已从分作两半的丝带间携刀而入,刀芒压过了月晖,带着一股烧灼狠厉之意。

    这一刀太快了!

    快到婠婠只能在这刀光袭来的瞬间,从袖中拔出了一对不过尺二长度的天魔双斩,在蜃楼刀刀影闪动而来之际,这对配合天魔功使用专破内家真气的兵刃硬生生招架住了这近乎致命的一击。

    而她飞快地压下了内劲反震的血气翻腾,莹白如玉的赤足点地倒退,借着化作飘云一般的丝带掩护飞快拉开了距离。

    只在这一刀双刃的交锋中,婠婠便已经意识到了,对方或许不是不解风情,而是根本不受她的天魔功魅惑,功力也远胜过她。

    好在她并非是一人来此!

    在婠婠的急退中,另一道飘带从斜上方的屋顶甩出。

    而这飘带的主人逆着寒光冷月而来,将这飘带化作的十数朵飘云从时年的头顶压来。

    同样是一身白衣,婠婠穿着是一派轻灵秀美,她则多了几分风姿雅致,但无论是哪一种都绝难让人联想到阴癸派去。

    如果说石之轩是在时年的推断中,凭借着武道境界让原本不小的年岁依然维持住了三十来岁的外貌。

    那么与石之轩乃是同辈的祝玉妍或许在保养上还要比他有本事得多,即便她的半张脸被重纱所覆盖,只能见到她那上半张无瑕的脸,但那双依然看起来年轻而含情的美目已经足够让人遐想她的美貌而心醉神弛。

    时年丝毫不奇怪来的并非只是婠婠,就连祝后也一道来了,甚至也全然不拘泥于什么一对一的打斗,而是让婠婠来了一处先声夺人,自己紧随其后。

    若是祝后没看出石之轩已经落在了她的手中,反倒真如她先前所说径直来赴这汉水之约,一对一地切磋,直到将自己也赔进来,时年才要当真怀疑祝后能否配得上那号称要一统魔门,集齐天魔策的野心,更有没有资格做这明面上的魔门八大高手之首的位置。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祝后的眉眼之间与她有几分相似,可重纱朦胧,更是月色交辉之中,这一时半刻她也无从细致比较。

    她所在的这间院落像是顷刻间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无论是婠婠还是祝玉妍,都恰到好处地将力道收束后集中在她所在的位置。

    像是被祝玉妍手中飘带所牵引的婠婠,恍若一片飘絮重新折回。

    但她并非飘絮。

    在她与时年大约只有一丈距离之时,她骤然将天魔功提升到了极致,以她为中心方圆一丈的范围内,一种无形的力场让气浪仿佛在此地凹陷出了一个深潭,正好将擡袖出刀抗衡祝玉妍的青衣少年笼罩在其中。

    婠婠的力场变化尚且有迹可循,祝玉妍经营钻研天魔功数十年,这种威势来得无迹可寻,只能感觉到在一片交叠的力场中,这本该平静的秋夜忽然化作了骤风惊涛之态。

    天魔飘带在两人的手中呈现出虽不尽然相同,却同样在鬼魅般的凌空移位中显出一种难以捕捉的妙韵。

    有祝玉妍从旁领导战局,婠婠比方才轻松了太多。

    两对天魔双斩从飘带圈影和天魔力场中穿出,彼此之间有种不必互相知会的默契。

    时年并非没有经历过此等夹击,与上官金虹和荆无命对战的时候,在那两人都处在舍命一击的状态下的时候,也几乎就是这样的默契,只不过祝玉妍和婠婠二人的配合要更强,毕竟同练天魔功,在招式上更是相合。

    但时年又比当年的她强了多少!

    山字经运转之中,天魔力场的禁锢在这一瞬间像是荡然无存一般。

    嫁衣神功流转全身,尤其是耳目,让她目中所见祝玉妍擡手间每一寸动作都闪动着至美之灵韵,与石观音那招式酷似的姿态,以及她重纱之下发出的天籁妙韵都在此时分毫不能对她造成干扰。

    而她掌中刀气迸发——

    既然对方两人都是短刃,她这蜃楼刀也不算吃亏!

    这一刀与方才居中断开婠婠那飘带的一刀截然不同。

    那是蜻蜓点水一般在飘带重影间点过的一刀,看起来何等平实而轻盈,却在彼此间劲气交击之时,这一刀化作了漫天刀影意图将这些飘带圆环都尽数斩断。

    以力破万法,这便是时年在面对祝玉妍和婠婠的联手给出的应对之策。

    人影的倏忽进退在这一刻难以分辨清楚,短刃的剑光和蜃楼刀的刀光,形成了一片刀剑带影的错乱,刀光却在气势攀升之中渐渐于数十道刀芒中显现出一抹清晰的轮廓。

    正在婠婠足未沾地,借着祝玉妍重新发出的天魔飘带腾身而起斜掠而来时,那凛然刀光也转道极快地朝着她袭来。

    寒芒吞吐,骤然直穿飘环力场,奔雷掣电一般已到她眼前。

    这一刀来势太快,就算是祝玉妍也来不及救援。

    好在婠婠本能地以足尖缠上空中的飘带,凌空倒翻而下,那一道刀光只击断了她一缕头发,而非是抹过她的脖子。

    可也正是这个动作,让她在时年另一刀刀出之时已经来不及回身配合祝玉妍了。

    白影翻动之中,六戊潜形丝悄然无声地出了手。

    其中还夹杂着那银丝渡虚的丝线,在婠婠退出战圈的须臾间,已被神针乱绣之法打出,将白绫仿佛钉死在了空中。

    青衣少年紧贴那一道被绷紧的白绫飘带斜冲而起,目标正是祝玉妍。

    如此疾风骤雨间不容针的攻势之中,她竟然还颇有闲情逸致地悠然开口问道:“祝后就不觉得以二打一,有失宗师体面,更是在欺负小辈吗?”

    祝玉妍秀眉一挑,好悬没问出她到底是如何有这个脸面问出这句话的。

    她可一点儿都没有小辈的样子!

    折转而来的异芒骤闪,伴随着的是她甚至在祝玉妍看来,可称一句天下第一的刀意。

    这逢魔之夜中,她与她那刀都带着一种惊人的神性。

    祝玉妍已经意识到对方根本就是越打越在状态,绝不能再拖下去!

    她必须扭转战局。

    白绫与飘带之间,一只纤纤玉手猛地探出。

    蜃楼刀迫近的刀光如织,在她手上无可避免地留下了一道道划痕。

    好在因为她内劲深厚,这些刀光中毕竟只有一道是蜃楼刀上实质性的刀芒,所以也只让她的手上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血光迸溅,她那张脸上却没有露出分毫吃痛的神情。

    因为她已经看到了切入的机会。

    她五指如电地继续朝着时年抓来,在触碰到她的手的瞬间,时年将如意兰花手以变招的形式用出,便如同游鱼一般让人难以握住一个发力的位置。

    可祝玉妍拼着受伤也要得手,本就带着几分孤注一掷的意味。

    她在这一刻将天魔大法中以无形之力,盗取他人有实之质的精髓发挥到了极致。

    时年的手退得快,她的手便进得更快,直到死死地握住了时年露出的一截皓腕。

    真气振荡将时年的衣袖朝后吹起,祝玉妍那只含着血色的手便趁着此时突进。

    在握住对方手腕的那一瞬,祝玉妍无端生出了几分对方的手好像纤细得有些过分的感觉。

    而下一刻,几乎为天魔舞白纱遮蔽的月光正好投落在这一截手臂上。

    时年手腕上那个因为红袖神尼的缘故才显露出来的篆书文字,映照在一片月华之中,足以让留意着她一举一动的祝玉妍正好清楚地看到了这个字。

    祝玉妍的神色一变。

    在发觉时年的功力甚至到了足以应付她与婠婠两人合击的攻势的时候,她都不曾有这样心神震动直白反映在面容上的模样。

    但现在她无法克制自己在见到这个字时候的心绪——

    那是个她午夜梦回之时都不会忘记的文字。

    她当年亲手留下这个文字的时候,中间留了处只有她自己知道的断痕,这道痕迹随着她的长大而稍稍比当年最开始留下的时候宽了几分,却依然不大分明。

    所以也绝无可能是被别人仿造的!——

    魔门中人大多知道她祝玉妍与霸刀岳山有一个女儿,却不知道她其实还有个孩子。

    这个孩子生在单美仙,也便是东溟夫人离开她之后。

    当年有个举止奇怪的家伙听了她模糊了信息的故事后,跟她说什么如果大号练废了就去开小号好了。

    既然她当年选择霸刀岳山只是为了和一个自己讨厌的人留下一个血脉这种听上去都觉得很奇葩的理由,那不如选个更讨厌也更厉害些的借个种,权当是来个择优培育后代。

    所以她选了宋缺。

    祝玉妍一向果断,做出这个选择也不曾犹豫。

    岭南宋家作为四大门阀势力之一,有一个极其特殊的特点,那便是极重汉统,绝不会与胡人势力通婚,而巧合的是,她祝玉妍还正好有鲜卑族血统。

    这也就意味着,倘若她真能找宋缺做这一日夫妻,生下一个孩子,这个孩子绝不会被宋阀所接受,而只属于她祝玉妍。

    天刀宋缺曾经击败了霸刀岳山,也正符合那个家伙说的要给这个孩子选择一个条件更优的父亲的要求。

    这个孩子如她所愿取代了单美仙走后她心中的空缺,更是在襁褓之中便已经让她看到了在武道上极高的根骨基础。

    可惜还没等她养上几日,便出了意外。

    魔门天魔策的来历和四大奇书中的另外几本的来历,都透着一股奇幻神话的意味,可自祝玉妍开始修炼武功到彼时她已年岁不小,她甚至连武道修炼到极致便有人能做到破碎虚空都不曾见到。

    然而那一日,她却见到一面灵光毕露的镜子卷带着散人宁道奇看护的和氏璧,凌空朝着她所在的方向冲了过来。

    那面镜子她在那个古怪的家伙那里见到过,更是见过对方自以为不曾让人看到,却实则瞒不过她的眼睛,仿佛镜子里有一个活物一般的交谈。

    而这面本属于那个家伙的镜子,现在满身是血,托着那和氏璧仿佛受到了什么牵引一般掉进了她女儿的摇篮里。

    祝玉妍和跟在镜子后面的宁道奇都看到了这近乎匪夷所思的一幕。

    那块本像是这镜子要行抢夺之举,将宁道奇甩掉之后独自消化的和氏璧,竟然在坠落下来后被她女儿本能地“吞”掉了大半。

    紧跟着便是那眼见东西已经在手里却失去的镜子,格外人性化地显露出了大抵可以称得上是气急败坏的表现,径直扑上去抢夺。

    她才觉得白道的东西就这么被那小家伙意外得到,是她的缘分,却没想到惊变来得如此之快。

    在这大约已然涉及鬼神之力的争夺中,在镜子、和氏璧和她那尚未满月的女儿之间形成了一个远胜过天魔大法力场的区域。

    那一片说不清是塌陷还是如同破碎虚空的空间内,这三方都在一道刺目的白光之后消失无踪,连给她一点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惊变之后,现场只留下了一个弄丢了和氏璧的宁道奇和痛失出生不久的女儿的祝玉妍。

    事后她才从宁道奇口中得知,原本拥有镜子的那个奇怪青年,死在了宇文阀的手中,或许是因为他太过于特殊,也或许是因为他对这个江湖中危险的认知还远远不够,这才招来了此等杀身之祸。

    也正是在对方死后,那面镜子才会做出抢夺和氏璧这样发疯的举动,就仿佛这是它的活命希望。

    按照宁道奇所说,若不是遇到了她们两个,这面镜子奇特的飞行功能其实已经到了气衰力竭的地步。

    可惜……这世上没有什么可惜之说。

    而现在这个原本命运的无奈,竟然让她突然看到了转折,将这个绝无可能在世间存在第二份的印记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方才还在敌对状态的少年周身依然散步着让人觉得危险的气息。

    可那是她祝玉妍的女儿!

    她本以为自己此番前来,一来是来亲自见一见石之轩的惨状,二来也是要见见这位胆敢在她的地盘上打她的脸,将她的徒弟和安插在此地多年的钱独关一道拿下的少年到底是否如逃命回来的常真和法难说得那样难以应付。

    倘若能够阻断这不明来历的敌人妄图拿下魔门两派六道圣君之位的计划,那她与徒弟联手才将人击退只能说是对敌人的实力有充分的考虑,而非是什么以大欺小。

    可她万万没想到,那个她以为早就因为那场意外不知所踪,甚至可能早已经不存于世上的女儿,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先前她抱着先入为主的想法,现在再这么仔细看去,还当真从时年的五官轮廓中看出了她和宋缺的影子。

    当年宋缺有天下第一美男之称,她祝玉妍也算是魔门之中首屈一指的美人,这个孩子会长成如今这派令人心神震荡的风华,实在不足为奇。

    而她也总算看出了另一点,这确实是个女扮男装的少女,而非是个少年。

    她其实本不该在此时分心,要知道她们三人的交手实际上已经是绝对的短兵相接,但凡留手分毫,都有可能会被对手抓住机会趁势斩落。

    可骤然与这个孩子相见,祝玉妍还是难免生出了几分唏嘘。

    更是在意识到她这已经不抱希望存活的女儿赫然在如今学有所成,竟已经有了问鼎魔门圣君之位的实力的时候,无端生出了些喜悦之心。

    她自己此生无望突破天魔功十八重,将毕生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婠婠身上,她也确实未曾辜负自己的期望,这一路的武道进境都顺遂得惊人。

    可她到底还不曾经历情劫更从中超脱,祝玉妍无法确保她将来会不会也跟她一样栽在那一个情字上。

    经历了单美仙逃离阴癸派,远遁东海,祝玉妍自觉自己要对这第二位的继承人好好打磨才行。

    却没想到,今日还有了个意外之喜。

    而她也忽然想起了在她前来此地之前让人一路上收集来的与对方有关的情报——

    她在束平郡王通的宅邸中,与石青璇琴箫相和之时所用的名字是祝时年,也就是说,她其实知道这个文字就是自己的姓氏,而或许,她也并没有那样抗拒这个姓氏。

    时年岂会看不出来,在祝玉妍骤然握住了她的一只手腕,而她以另一手的蜃楼刀发作出反击的短短时间内,对方的心里不知道想了多少东西。

    被月光映照得愈发轻薄通透的蜃楼刀刀身上,也同样照出了祝玉妍那双在此刻情绪太过于复杂的眼睛。

    婠婠刚想喊出“师父小心”,以打断她那不合时宜的发愣,却发觉那青衣少年的动作也突然间慢了下来,就好像这两人之间有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彼此之间都给各自留出了一点余地。

    她与祝玉妍朝夕相对多年,如何会看不出这种变化。

    然而这仿佛在下一刻便会化干戈为玉帛的状态,被斜地里杀出的一个人给干扰了。

    表面上看去,时年的手腕被祝玉妍拼着受伤不顾也处在了被掌控的状态之下,或许更是受到了祝后以天魔大法温养出的眼神所干扰,放慢的动作正是她一改方才不为所动的状况,终于还是陷入了幻象之中。

    只有身处战局之中的人才能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可跟随祝玉妍而来的边不负,只能看到那个慢下来的动作。

    他此时不出手还要等到何时!

    身为阴癸派的一员,纵然他的称号是魔隐,听上去便很像是魔门之中的隐士,就连身上穿着的也是一身文士的长袍,却并不代表他边不负真是个清心寡欲之人。

    他手执银环杀出,便是为了趁着此刻他们这方占据上风,将这胆大包天挑衅阴癸派的小子的命留在这里。

    到时候人头是他拿下的,首要的功劳自然也得分他一份。

    他又怎么会知道,时年不过是绝不想在祝玉妍神思不属,更是看向她的眼神让她觉得大有隐情的时候,取得这算不上公平的胜利。

    但边不负突然从一旁杀出,更是对着她流露出了赤/裸裸的杀意,她若不对他做出还击,别人还真拿她当软柿子捏了!

    她根本无暇去管这位阴癸派祝后的师弟,为何会跟那位她还算颇有好感的东溟公主单婉晶之间,在面貌上称得上是酷似。

    也无暇去顾及她到底要留几分手来出招。

    她说是说着要做这魔门两派六道的圣君,可直到如今也还没做出个杀鸡儆猴的立威之举——

    要震慑魔门,还少了点底气!

    这人简直就是撞到了枪口上!

    她未被桎梏的那只手上,蜃楼刀恰恰借着祝玉妍的飘带掩护急射而出。

    这一刀出的仓促,却谁也无法忽视这一刀的威势。

    婠婠发觉,她在先前的以一对二中赫然还留了手,否则这一刀发出,如何会完全不受她与祝玉妍的双重天魔大法“力场”的干扰,只有仿佛一刀燃尽的气势,封锁掉了所有上天入地的去路。

    时年已经很久不曾发出这样的飞刀。

    这一刀乃是她在被祝玉妍和婠婠的夹击之下武道气势一路攀升,几乎是全盛状态下内劲巅峰的一刀。

    里面是她对刀意的掌控和足够纯粹的出刀之心,甚至在其中还夹带了几分伤心小箭的发力要领。

    刀光一现,边不负又何来躲避的机会!

    他心中还怀揣着此番偷袭得手后他在魔门之中势必地位也能得到擢升,被时年囚禁的尤鸟倦等人,甚至是石之轩都要承蒙他的恩惠的期待,可他手中的银环还没来得及擡起,便已经见到了在他面前闪过的最后一道寒光。

    一把飞刀以雷霆之势贯穿了他的头颅。

    祝玉妍如梦方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