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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0章(二更)

    祝玉妍本以为,故人重逢,再次见到她当年玩了一手堂而皇之的花招,堪称受骗不轻的宋缺,同时还见到了那个见到她就应该躲起来的鲁妙子,已经是她今日所遇到的颇为奇妙之事。

    时年从飞马牧场而来,不但带回了本该有的收获之外,还带上了这两个人,虽是有异,但好像再怎么奇怪的事情放在她身上都不能算太奇怪。

    然而当她见到从马车上被人搀扶下来的石之轩的时候,她戴着那重纱面罩,都难掩那种表露无疑的讶然。

    而她紧跟着便在眼角眉梢间都写满了笑意,丝毫也不掩饰她对石之轩的嘲讽。

    “邪王是往南边走一趟便忽然悟道成佛,打算皈依佛门去了?不想接受圣君的统领,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抗议,何必用这样的手段。”

    祝玉妍话中的意思很明显,佛道乃是分属白道的,石之轩去当个和尚,正好跑去了对立面,也便不用听时年的话了。

    “你看笑话便也罢了,何必火上浇油。”石之轩擡头意欲发作,却被腿上的伤势所牵绊住,只能咬牙忍下。

    此前他与侯希白一道被时年软禁的时候,祝玉妍就没少来落井下石,石之轩早过了最憋屈的时候了。

    饶是如此,在鲁妙子面前,在宋缺面前,被祝玉妍以这种近乎奚落的方式对待,还是让他感觉到一阵憋闷。

    他为何如此遭人恨,尤其是那些同辈中天资不凡的男人,一来是因为他身负魔门正道的武学,诚然是个天下罕逢敌手的高手,二来他在感情上远比他们要顺遂得多,或者说,远比他们要占主导权得多。

    祝玉妍在他之后经历的男人,石之轩在面对他们的时候多少都有种优越感,更别说他最终还娶走了不知道是多少人梦中女神,更是出身慈航静斋的碧秀心。

    然而现在他在武道上被时年压制,就连那种优越感也因为碧秀心的离世和此刻祝玉妍再不将他当做是什么东西的态度,而彻底烟消云散。

    或许时年说得对,对他而言最好的归宿是回到他当年分裂西域,大展拳脚的时候,用自己的余生去为当年的事情赎罪。

    他已经不是那个顶着邪王之名,顶着花间派传人的风雅做派行走在江湖之中的石之轩。

    “到底是火上浇油还是实话实说而已,你自己心中有数。”祝玉妍眉峰微动,看出了石之轩此刻的变化。

    她刚想问问时年情况便听到她开口说道:“祝后正好此时出发也好,我本是打算等你将魔帅抓回来再说的。”

    有宋缺和鲁妙子在此,时年不方便将她能和商秀珣以及那两个阶下囚说的话直接说出来,她附在祝玉妍的耳边将打算让石之轩取代赵德言的身份掌控、搅乱突厥的计划说了出来,祝玉妍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了然。

    比起赵德言,石之轩在突厥能掌握的主动性更强。

    而时年敢用石之轩,显然就不怕对方离开此地之后反水。

    “但是,我难道要带一个拖油瓶上路?”祝玉妍如今心情大好,甚至觉得对着石之轩那张脸走一段也不算是什么难熬的事情,她只是觉得,以石之轩此刻的腿脚状态,要乔装成赵德言实在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这个简单。”

    时年说完便朝着石之轩走了过去。

    她到手山字经已有将近一年,这门奇怪的内功能与她本身的嫁衣神功相互之间不造成排斥,更是在生死人肉白骨上有着奇效,而这本是给她自己用来疗伤续航的功法,并非不能用来治疗他人。

    石之轩没反应过来时年所来何意,已经见到她将手掌贴在了他粉碎的膝盖骨的位置,外放的真气一瞬间打入了他的双腿,那些骨骼肌肉都在一瞬间像是被激活了一般重新组合,有如从死转生。

    当她将手掌撤开的时候,石之轩这就算有他的不死印法也得需要两周才能彻底痊愈的伤势,已经在一瞬间恢复到了受伤之前的状态。

    他的唇角一僵,“你能治?”

    他忍不住擡高了音调。

    石之轩完全没想到,时年这跟宋缺几乎是一个做派的有来无回,居然还会在此时拿出了能将人治愈的本事。

    有这门内功在,她完全可以在将他重伤后,赶在离开飞马牧场的赶路之前便将他治好,也免得在路上遇到天刀宋缺这样的对手的时候还得自己孤军奋战。

    而不是到了此刻祝玉妍嫌弃他是个赶路时候的拖油瓶的时候才来将他治愈,活像是在跟祝玉妍邀功。

    怎么他石之轩何时连站立起卧的权利都要祝玉妍来掌控了?

    但不得不说,时年这一招玩得漂亮。

    她在他即将离开襄阳的时候才又拿出了一张底牌,可谁又知道她还有没有别的压箱底的本事。

    和宋缺交手的时候,她能拿出那连天下第一刀手都不是对手的刀法意境,现在又摆明了在告诉他,这种绝非长生诀真气,却同样有着惊人的自愈能力的功法,即便以他的头脑能想出什么花招来偷袭,只要不能将她一击毙命,就势必会找到机会翻盘。

    而倘若他让她抓到了小辫子,天刀宋缺当年可以如何千里追杀天君席应,她这个当女儿的同样可以青出于蓝,追杀他到将他了结为止。

    “这样应该就不算拖祝后的后腿了吧?”时年回身一笑。

    宋缺敏锐地察觉到了时年对祝玉妍的称呼有异,同样是祝玉妍对时年的称呼。

    倘若是为了在外人面前不暴露母女身份,而以即将一个是魔门圣君,一个是阴癸祝后的身份来各自称呼,也无法解释为何他在祝玉妍的眼中会看到对这个女儿既想表达出更进一步的亲切又心怀忐忑的情绪.

    只是因为此时石之轩吃瘪,让这个向来对他深恨的女人,怀揣着的得意之情要比其他情绪都表现得明显得多,这才显得这种忐忑不大分明而已。

    宋缺忽然有了个奇怪的猜测,时年或许并不是在祝玉妍的膝下长大的。

    虽然这个猜测有些不大合理。

    毕竟祝玉妍当年为了达成这个交易便花费了不少人力,尽管对南海派动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她对自己那个逃离了阴癸派的女儿的援助,口是心非都不足以描述她这种行为了,可这件事里宋阀确实有所得益,所以她也绝不会对这个换来的女儿不够用心。

    更何况,那是在单美仙离开后她唯一的嫡系继承人,她更不应该让旁人插手这个女儿的管教。

    可惜这种情况偏偏发生了。

    否则时年也不必在宋缺说祝玉妍将她教得很好的时候,露出那等他现在回想起来,实在得说是耐人寻味的表情。

    祝玉妍也不必在时年替她出头的时候,还藏着几分引而不发的情绪。

    不过他宋缺的女儿看起来没这么笨,在场中人的人物关系她应该已经摸得很清楚了。

    时年折回到祝玉妍的身边继续说道,“现在这样,邪王应该拖不了后腿了,早一步让他顶替掉赵德言在突厥的位置,便也能免得突厥发觉他们的国师换了个人,至于这魔门圣君继任的盛会,我会让别人顶替他的位置的。”

    “等你们完成抓捕赵德言的任务,替邪王易容的事情就直接交给徐子陵来做。他的悟性很高,我相信在他离开襄阳前往太原的这段时间里,我教给他的易容之术他应该还有研习,用来扮演赵德言已经足够了。倘若还能出纰漏的话,那便是邪王自己在伪装赵德言的举止上还没做够工夫,或者是——”

    “离开那里多年,邪王已经忘记东突厥的风土人情,也吃不得苦了。”

    “那你大可放心。”石之轩恢复了行动能力的双腿落了地,对时年这打一棒槌还不忘泼一盆冷水的行径,他还是趁早习惯了为好,也懒得与她辩驳了,“我这边没什么问题,只要阴后别连一个赵德言都对付不了就行。”

    “你难道没发现,我在给你的腿脚治好的时候,也将你的内功封禁给解开了吗?”时年目光不善地望向了他,“你不要告诉我,你打算等着人把面具贴到你的脸上来。”

    石之轩心头一惊,直到时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才猛然感觉到一缕比之前要强健的真气细流从他的丹田中涌出。

    这其实不能称得上是严格意义上的复原,或许只有在他跟着祝玉妍抵达等候赵德言到来的地方,他才能完全解除这种束缚。

    这得要何等的掌控力才能做到这一点。

    不过对石之轩来说,什么时候能够完全恢复还是次要的,这一路上他已经可以预见到祝玉妍会用何种态度来面对他了。

    尤其是在见到了他屡次三番落入此等狼狈的状态,祝玉妍曾经对他的那些个执念恐怕早已经灰飞烟灭,对他的忌惮更是已经不复存在,而完全用一个魔门中人根深蒂固的想法来对付他,反而比身为曾经有过一段往事的怨侣一方对付他,会更加直白也更加可怕得多。

    石之轩突然觉得自己接下来的几天大约会不太好过了。

    虽然因为宋缺的到来,祝玉妍打算拖延几天再出发,也得到了时年的同意。

    当然祝玉妍不会说出是因为担心宋缺这家伙将时年从她的身边夺走,她给出的理由是,给徐子陵那边多一些筹备的时间,也好让他有机会将这易容换颜之术给钻研得更加透彻。

    “其实我给他的面具都是经过特制的,他只要掌握了窍门便不会出什么问题。”时年托着下巴看着祝玉妍这绞尽脑汁想出了个借口说出来,露出的上半张脸上写满了一种让她觉得甚至有点可爱的情绪。

    “好吧先不提那个了。宋缺是怎么跟你遇上的?”祝玉妍摆出了一副担心宋阀对魔门不利的姿态。

    “你应该看到我带回来的两个囚徒了,瓦岗寨蒲山公的独子李天凡和那位俏军师沈落雁,这两个人我抓的时候用了宋师道的名义,正巧宋阀和瓦岗寨之间有联姻的意图,宋缺接到了瓦岗寨逃走之人的求援,就打上门来了。”

    “他敢!”祝玉妍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又猛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不该发出这样过激的言辞,又尴尬地咳了两声,以免让时年察觉到异常,更是飞快地给自己找补了借口,“我是说,他怎么敢对我魔门圣君动手,难道不知道会面对整个魔门的打击吗?”

    “不必等到整个魔门。”时年笑了笑,“他现在就已经是我的手下败将了,祝后这样的眼力,应当不会错过他的伤势才对?”

    祝玉妍愣了愣。

    说实话,她除了远远见到了宋缺那张十几年不见,还是照样可以端出去祸害小姑娘,上大街上感受一下掷果盈车待遇的俊脸之外,还真没注意到别的东西。

    光是见到石之轩这五十年难得一见的惨状,都够祝玉妍反复欣赏,上下观看,确保自己绝不错过一个细节了,就连鲁妙子那个当年因为邪帝舍利跟她结仇的家伙,她都暂时没这个空去管,哪里还有空去看宋缺身上有没有伤。

    她跟那个家伙之间顶了天就是个正规交易,又不是还讲感情的那种,才没这空来个老情人叙旧。

    时年说起来,她才恍惚意识到,似乎她见到的宋缺确实不如当年那般意气风发。

    若说是因为蛰居岭南十数年反而磨掉了他锋锐的爪牙,祝玉妍可不会相信。

    这人只要有刀在手,便是个十成十的狂生,甚至敢跨越将近四十年的年龄差去跟宁道奇叫板。

    “他这应该是将近二十年来第一次对外的出手,没想到也会输在你的手里。”祝玉妍越看越觉得,时年当真是她的好女儿。

    她这数十年间的积怨都被清理一空不说,还称得上是扬眉吐气了。

    宋缺当年补充的那句若是这孩子面对什么生死险境,他会前来救上一救,现在看来倒是派不上了,反而他自己要先把这天下第一刀手的名号给让出来。

    “那你开不开心?”时年忽然问道。

    祝玉妍心跳几乎一滞。

    她猛地朝着时年看去,这依然托着腮,看起来有种漫不经心的懒散的少女,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那双有点像她,也有点像宋缺的眼睛里含着一缕神采鲜活的笑意,这眼波中甚至可以说藏匿着几分包容和温煦之意。

    她陡然惊觉时年会问出这话,也就意味着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宋缺跟你说的?”祝玉妍问道。

    这是她觉得最有可能的情况。

    她都认得出这是自己的孩子,时年从容貌到对刀法的掌控都与宋缺相似度极高,祝玉妍觉得宋缺但凡不是个瞎子就不会认不出自己的女儿。

    他们之间是有协定不假,但祝玉妍已经见到了太多总觉得孩子便是自己所有物的男人,会怀疑宋缺也像是这样的情况,用自己宋阀阀主的身份将时年给骗走,好像并非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不是他。”时年摇了摇头,“他只问了我的名字而已,是我自己猜到了,以及还有一个人,不,或许应该说是一个东西告诉我了。”

    祝玉妍原以为时年会说,是那个在她手上的记号,却忽然听到她开口问道,“你还记不记得那面镜子。”

    她怎么会忘记那面镜子!

    若非是那家伙带着和氏璧而来,她也不会与自己的孩子分开,所以她也曾经将印象之中那面镜子的形状图案都勾画下来,在魔门的内部情报网络中传递,力求能在有人再次见到这面镜子的时候能将它送到自己的面前。

    可惜这一个线索也始终没能让她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那面镜子在我手里,他其实告诉了我不少东西。若是没有他……”时年将手搭在了祝玉妍的手背上,“我也无法在这个年纪便达到大宗师的武学境界,更不可能再一次见到——”

    “见到娘。”

    在她和宋缺等人重返襄阳的时候,见到祝玉妍的那一刻,从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派异常鲜明的护短做派,让时年意识到,她虽然已经习惯了没有父母在身边,有师父就已经足够了的日子,但这个母亲并没有任何对不起她的地方,甚至连认亲也受制于时年表现出的强势行径。

    这对祝玉妍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不公平。

    祝玉妍的表情像是在听到那一个字的瞬间就进入了石化的状态。

    二十多年前东溟夫人离开之后,她就再也没听到过这个字,时年更是在还没能开口说出这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因为那场意外被带走了。

    “你刚才叫我什么?”

    时年握紧了她的手,“我说娘,我并没有不认您的意思。该知道的我都已经知道了。倘若有些事情是不可抗的,一定会有这样一个峰回路转的经过,只要结果是好的,那便没什么关系了对不对?”

    祝玉妍的反应似乎有点过于激动了。

    时年的话音刚落,她便猛地站了起来。

    “你说的对,所以你既然想尽快坐上魔门圣君的位置,那我也不必因为担心宋缺在此地拖延了。”

    祝玉妍显然是个行动派,别人与女儿阔别将近二十年,不来个抱头痛哭,互诉衷肠,打听女儿过去的经历,都不足以弥补这中间缺漏下来的时光,可祝玉妍不一样。

    她当即拽上了伤势才被时年治愈,内伤压根儿就没好全的石之轩,踏上了前往太原的路。

    时年其实还挺适应这种相处的。

    她和祝玉妍之间虽有仿佛是母女天性的那种天然亲近,但真要互相倾诉一个女儿和一个母亲之间该说的话,她好像又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还不如像是现在这样,两人都在奔着相同的目标各自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而对祝玉妍来说,给女儿打工的事情能叫打工吗?那叫增进感情。

    宋缺本以为祝玉妍好歹会跟他交流两句养女儿心得的,谁知道先是迎来了她那防狼一般的眼神,又在第二日便得知,先前说着要推迟两日出行的祝玉妍已经不在襄阳城内了。

    他发觉自己可能从当年到如今都不曾看透祝玉妍的想法。

    本着既然没什么事可做,不如去找女儿交流交流感情的想法,宋缺整理好了仪容,在钱独关的宅邸中找到了时年,不过她此刻正有接待的客人,还是魔门中地位不低的客人,他也只能先静立在了一旁。

    祝玉妍前脚离开了襄阳,身为阴癸派中辈分比祝玉妍还高一辈,地位则略比她逊色的辟守玄便抵达了襄阳,自然要前来面见圣君。

    不知道是不是阴癸派的传统,边不负如此,辟守玄也是如此,他从外表上看起来也是个清秀俊雅的中年文士,在手中握着一把更让他添了几分风雅的铜箫,看起来很有几分风度。

    与他同来的那个人,单论模样还要更胜辟守玄一筹,他面容肤色晶莹白皙,俨然是先天之气已达极高境界的表现。

    最有意思的还是他的打扮,他居然穿的是一身道袍,还当真被他穿出了几分脱尘避世的味道,配合他那张清奇神秘的面容,就仿佛是个道家高人,而不是魔门中人。

    但时年很清楚他的身份,这是老君观的妖道辟尘。

    辟守玄仔细端详着时年的模样,这重新作了少年打扮的未来圣君绝非看起来的那么简单,祝玉妍就算不是看在对方的身世的份上,会选择让阴癸派投效也并不奇怪。

    他自然是遵从宗主的决定。

    “辟守玄拜见圣君。本该早些前来拜会,此前有事耽搁了。在下不才,在江湖上得了个诨号名为云雨双修,觐见圣君无甚礼物可赠,便将在下多年心得写成手劄送给圣君聊表心意。”

    辟尘也紧跟着做了个礼,“贫道邙山翠云峰老君观辟尘,也就会些炼丹的本事,请圣君笑纳。”

    时年一口刚含进嘴里的茶险些喷了出来。

    云雨双修辟守玄能带来的心得是什么东西好像没有别的可能,而老君观妖道辟尘带来的丹药……似乎也不大可能是什么正经玩意。

    也几乎在同时,在场的三人都感觉到这会客厅中升起了一股可怕的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