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琎和周轶吃完饭回到旅舍不久,热黑和四马就到了。
四马一见着周轶,立刻上前围着她转了圈:“姐,‘里’没事吧?”
“嗯。”周轶看向丁琎,“现在出发?”
“还不行。”
“还没查出那些人的身份吗?”周轶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早上洗漱时她就看到了那几抹淤青,除了脖子上,两只胳膊上也有。
她这话听着像是在拐着弯儿地说他们效率不高的意思,热黑下意识想要反驳,嘴巴刚张开,就被丁琎的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这时候四马开口了,他笑嘻嘻地把手上提着的小袋子献殷勤似的递给周轶:“姐,给‘里’带的药膏,‘里’赶紧用上。”
周轶没想到他看着大大咧咧的,还挺懂得怜香惜玉。
袋子里两盒药,一盒治跌打损伤的云南白药喷雾,另一盒是化瘀的膏药。
周轶擡眼往丁琎那看,而他在她看向他的那一秒就别开了头,把热黑和四马喊到一边说话去了。
昨天相处了小半天,热黑和四马都知道她崴了脚,但他们并不知道她身上有淤青。
周轶拿出那盒化瘀的膏药在手上掂了掂,哼笑了下,觉得他这人真有够闷骚的,这是做好事不留名呢。
丁琎和热黑四马出了门,在旅舍门口的一个小角落里站着。
“核实了吗?”丁琎沉声问。
热黑点头:“昨晚和当地文交部联系了,斯坦国使团昨晚确实是住在葡萄山庄里,是他们的大使临时起意提的,说是正好碰上葡萄节,机会难得想感受一下节日的气氛。”
昨天丁琎亲自去跟踪调查了下这个斯坦国的使团,他们全程都由文交部的人员陪同着,去的地方也是漠邑的著名景点,他跟了半天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在从外办工作人员口中得知他们今晚就会离开漠邑时,他曾打消了自己的怀疑,认为VIRUS和使团并没有关系,他们一起出现在漠邑不过是巧合。
可现在……斯坦国使团既然是来荆国进行文化交流的,提出这个要求也是合情合理的,不能单凭这个就判定使团和VIRUS有瓜葛。
“丁队,‘辣’些人的长相,‘里’有看清吗?”四马问了个关键问题。
丁琎抿着嘴,表情略微沉重地摇头。
第一次在麻扎地交手是在深夜,后来在烈焰山他们又都蒙着面,昨晚倒是看清了那三个人的长相,只不过两个死了,还有一个……
丁琎沉下嗓:“现在使团的人都在哪儿?”
热黑回道:“应该还在葡萄山庄里。
“我出去一趟。”
丁琎才说完,热黑就主动把车钥匙递给了他。
“看好周轶。”丁琎转身正要走,正巧这会儿陈淮景和兰兮芝两人从坡底下回来,他下巴一擡示意道,“盯着那个男人,看看他想干什么。”
四马探头:“‘辣’个小白脸?他有啥问题?”
“昨晚是他把周轶领进旅舍的。”丁琎说。
四马怒目一瞪:“那小兔崽子是不是占周轶姐便宜了?”
“……”
周轶可不是那种会被人占便宜的女人,丁琎之所以怀疑陈淮景,只是因为周轶告诉他,那个男人是在明知有人追她的前提下还主动帮她的,正常人碰到这种事早就心生疑窦甚至报警了,还会好心地给周轶开一间房?
在丁琎眼里,他目的不明意图不纯,值得怀疑。
旅舍院子里陆陆续续地多了很多住客,随着初阳的攀升,人声也渐渐热闹了。
陈淮景坐在凉床上,屈起一只腿懒散地斜靠着床栏,手里拿着一瓣西瓜吃得悠闲惬意,那姿态看着的确是来度假的。
“是我,店里最近怎么样?”陈淮景啃了口西瓜,拿着手机和人说着话,语气慵懒,“没出什么事吧。”
“老板,店、店里最近没、没啥事,都挺正常、呵呵、正常的。”
“结巴啦,一句话都说不利索。”陈淮景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眉心一皱,“是不是宝裕堂那边的人找上门来了?”
那头伙计默了两秒才心虚地磕磕巴巴地回答:“是、是来过一次两次的。”
“一次两次?”
“三次四次?”
陈淮景不耐烦了:“把话说清楚,再支支吾吾的信不信我回去就把你踢了。”
“老板,我要是说实话您别生气啊。”
“少废话。”
伙计没敢再瞒,老老实实地交代了:“您离开大都后,六爷那儿是有好几拨人找上门儿来,我都是按照您的吩咐,说您外出游学去了,归期未定,把他们打发走了,可是……”
“可是什么?你他妈别起承转合了,直接讲完。”陈淮景急了。
伙计哭丧着声音说:“可是昨天赵家二小姐找上门来了。”
“赵岚衣?”
“可不是嘛。”伙计委屈巴巴的,“她可狠了,昨天一来就砸店,还让她的手下把我给绑了,威胁我说要是我不把您的行踪告诉她,她就要把我的手指一根根剁下来喂狗。”
陈淮景把手上瓜瓤一扔,一下坐直了:“你把我给卖了?”
“老板……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陈淮景气得牙痒痒:“昨天怎么不说?”
“我这不是、怕您生我气嘛。”
不知道是不是太阳出来了的原因,陈淮景觉得自己身上热得快冒火,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像是在点炮仗:“你自己收拾收拾东西,麻溜的给老子滚!”
陈淮景把手机往凉床上一丢,扶了扶额,有点头痛。
他本来是想出来避避风头顺便查一查那批文物的下落,现在全变成梦幻泡影了,赵坤的那个女儿可不比他仁慈好对付,甚至比他爹还心狠手辣几分,否则赵家也不会撇开赵敬宣这个长子不用,而把大部分家业交给她这个女人来管。
赵岚衣既然这么大张旗鼓地找他,肯定是知道他爹的事和他脱不了干系。她现在知道他在域城而不是什么出国游学,早晚会找上他的。
本以为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这倒霉催的。
陈淮景揉揉太阳穴,正愁着怎么应付,转眼就看见了坐在院子里的周轶。
院子里人多了,或着睡衣的,或趿拉着拖鞋的,或咬着牙刷的伸懒腰的,还有人抱着块馕坐在凉床上啃着……千姿百态,不一而足。
周轶坐在秋千上观察着院子里的“众生起床相”,旁边热黑跟个门神一样杵着,不茍言笑一脸严肃地提防着院子里的每一个人,身后四马缓缓地帮她推着秋千。
这场景怎么看都有些滑稽,院子里的人也在打量着周轶。
陈淮景瞅着早上那个看着就不太好惹的男人不在,周轶身边又多了两个陌生男人像护法似的左右跟着,自然想起昨晚遇见她时的场景。
她的身份并不简单。
陈淮景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整整衣服向葡萄架那儿踱步过去,只不过还未靠近就被热黑挡下了。
热黑用警告的眼神盯着他,显然因为丁琎的话他把他当做了可疑分子。
陈淮景看了下对方的体格,干咳了声,隔着热黑和周轶打招呼:“我那儿刚开了一个西瓜,非常甜,尝尝?”
“好啊。”周轶从秋千上站起来。
她往外走了几步,后面四马喊她:“姐。”
周轶回头,看着热黑和四马:“就在院子里,丢不了。”
陈淮景领着周轶去凉床那坐,热黑和四马不远不近地站着,执勤似的。
“那两个……是你雇的保镖?”陈淮景给周轶切了块西瓜,似是无心地随口问了一句。
周轶没否认。
她有自己的考量,警察的身份到底敏感,当然越少人知道越好,而且被别人知道她被两个警察盯着,那就是给她自己找麻烦。
陈淮景看她没回答就当她默认了:“早上那个也是?难怪,力气这么大。”
他甩了甩腕子。
周轶问他:“不问问我为什么需要保镖?”
“有人追杀你嘛。”陈淮景说的从容,似乎被追杀在他看来不是什么大事,他左右看了看,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不瞒你说,我也正在被人追杀。”
周轶眼波微动,盯着他嬉笑的脸倒分不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她有点看不破他,像昨晚那样,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无缘无故要出手帮她。
“为什么?”周轶不管实伪,顺着往下问。
陈淮景没有正面回答,反问周轶:“你呢,杀人放火了?”
周轶摇头。
“是吧,你看,有时候好人也会被追杀的。”
周轶掀眼看他。
四两拨千斤,话术高明,他表面上看着嬉皮笑脸的,其实脑子转的很快。
周轶垂眼:“你对‘好人’的定义太泛了。”
“是么。”陈淮景无所谓的耸耸肩。
过了会儿他又问:“你不是域城人吧?”
“嗯。”
“接下来要去哪儿?”
打探她的行程?
陈淮景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什么,示好地和她说明自己的意图,甚至还自报家门:“我呢是做古玩生意的,在大都有家小店,为了淘玉石没少来域城,南域北域我都跑过,你要是想玩,我可以当你的导游,免费的。”
明明昨晚之前他们都还不认识,现在也说不上熟,他倒是古道热肠。
虽然他帮过她,但周轶对他还是抱有警戒心。
她笑笑,对他的建议不怎么上心:“你不怕被我连累?”
陈淮景也笑:“让你的保镖们顺便保护保护我?”
周轶看向热黑和四马,这几个“保镖”身份特殊,只怕他蹭不了。
“你刚才说你对域城很熟悉?”周轶突然问。
陈淮景下巴一擡:“半个域城人吧,就差娶个域城姑娘转户口了。”
“你能听得懂域城的少数民族语言吗?”
“这算是导游入职考核?标准还挺高。”陈淮景说,“不说全都能听懂吧,我也常和民族同胞做生意,懂一些。”
周轶眸光一动,低声说了很短的一句话。
“这是什么民族的语言?”
陈淮景的神情一时变得有些怪异,他端视着周轶,连眼神都变得些微古怪。
“不知道?”周轶追问。
陈淮景片刻后才回答她,语气难得正经:“你说的可不是荆国少数民族的语言。”
“是斯坦国语。”他说,“‘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