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腮胡手上一笔一划指挥着把集中在这儿的手下分成一组组小队,很快那些人结队往“高地民居”的四面八方散开,明显是打算占据这片区域作为之后的藏身处。
他们分散开来更利于“雪豹”逐一攻破,此时就是最佳时机,丁琎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那颗子弹狭着万钧的怒气破空而去,络腮胡正组织剩下的人带上人质转移,子弹从他的后脑勺穿过,他倒地时双眼还是仇怨地圆瞪着的。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VIRUS的人怔住片刻,很快他们就回过神知道自己中了圈套,丁琎看到一个恐怖.分子举起枪对着周轶,他目光一紧,直接爆了他的头。他正想再狙几个,刚才上来侦查的VIRUS已经找到了他,他就地打了个滚躲开子弹,不得不拔出手.枪先解决他们。
丁琎的第一枪就是进攻的信号,隐伏在各个暗角的“雪豹”迅速出动,很快,“高地民居”此起彼伏的枪声响起,和广场上缥缈的音乐声形成对比,一欢乐一惨烈。
再没有比此刻的玉城更能诠释什么叫“负重前行”了,人们在欢歌热舞,军人们在浴血作战。
丁琎解决了两个恐怖.分子,再往周轶之前所在的地方看时已经看不到她人了,他居高临下目光迅速逡巡一周,仍是没能看到红色的影子,他心里不安,不知道她是被“雪豹”救走了还是被VIRUS的人带走了。
丁琎又狙杀了对方两名人员,VIRUS的人似乎知道高处有狙击手,所以专挑着隐蔽之处藏身,他这会儿显得很被动。
这场战斗最难的一关就是如何把VIRUS的所有人都引到“高地民居”来,只要这一步到位了,剩下的任务就是包抄围剿。早在丁琎第一枪击中他们的头目时,“高地民居”的所有出口就都被“雪豹”封死了,他们进了这个瓮就休想再出去,一切有惊无险地按照计划进行着,擒贼擒王,丁琎那一枪开了个好头,没了头目VIRUS剩下的人就没有了主心骨,在“雪豹”的猛攻下溃不成军,只剩下负隅顽抗。
走到了这步胜负基本已经定下了,但丁琎还不放心,他心里一直记挂着周轶,她一袭红裙目标太明显了,VIRUS的人这会儿看到她一定不会手下留情。想到这儿他就一阵焦躁不安,她这会儿在哪儿,安不安全,有没有受伤……他统统不知道。
其它地方还布有狙击手,丁琎用对讲机调了一个队员来接替自己的位置,自己则从天台上撤退,打算亲自到底下看看。
丁琎从斜坡上往下走,碰上了几个面色阴狠已经失去心智的VIRUS分子,他们几人一起围攻他,丁琎这会儿心情不比他们好多少,一想到周轶现在凶多吉少他就杀气尽显,身上迸发出一股“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气势。
和那几人缠斗了会儿,对方几人大概知道今天是怎么也逃不出去了,到最后颇有一种抵死反抗的狠劲儿,饶是丁琎也费了不少功夫,身上挨了拳脚小臂上挨了一刀才最终摆平。
他没有停留继续前进,时刻警惕着左右,民居房屋众多,难保会有人藏身其中,他耳朵灵敏,稍有动静就会过去看看,就这样也揪出了几个人。
VIRUS的人弹药有限,很快他们就穷途末路,只能赤手肉搏。
“雪豹”胜局已定。
丁琎先到周轶最后消失的地方看了看,那处尸体横陈,鲜血流淌在昏黄色的地面上,还四溅在了古朴的房屋墙面上,那个络腮胡躺在地上,脑勺后头一片血渍,两只眼睁着望天。
“丁队。”
有队员见到他走上前,丁琎问:“怎么样?”
“差不多了。”
丁琎点头:“组织各小分队对‘高地民居’进行地毯式搜查,一个都不能放过。”
“明白!”
战斗的硝烟渐渐消弭,枪声歇了下来,原本颓败的“高地民居”此时被鲜血洗礼,恰时云翳遮住了太阳,没了光一切都铺上了一层悲壮的色彩。
丁琎一直没有找到周轶,他一颗越沉越深,沿路碰上了几个队员,逮过来问一通都是说没见到人,他们刚才全身心地投入战斗中,自然无心注意其它。
整个“高地民居”都被封锁了,陈峻峰抵达这里后让一部分受伤的队员先撤,又组织了其它人员进行收尾工作,民居毕竟是老城的一部分,要是让平民知道这里发生过一场枪战,后果将会很严重。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这昭示着这场战斗的才结束不久。
陈峻峰叹口气说:“看来得和玉城政府提议一下,尽快把‘高地民居’翻新。”
话音刚落,丁琎大踏步气势汹汹地走过来,陈峻峰还以为他杀红眼了这会儿还躁着,听他劈头盖脸就问:“周轶呢?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不是说好了不会让她参与这件事吗?”
陈峻峰一愣,先回答他最关心的问题:“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了,会特地组织一小组人员保护交流团的人先离开,你啊,关心则乱,她没事,我已经让人安全送回去了。”
“至于她怎么会在这儿,这是她自己提出来的。”陈峻峰如实说。
丁琎愕然:“什么?”
“昨晚我在食堂里碰到她了,她主动和我说了她的一个想法,关于如何对付VIRUS的——以她为饵把VIRUS的人引到别的偏僻的地方去,她说这样就不会出现上次在古木里尔大巴扎那样的混乱,也能避免无辜群众的伤亡。”
陈峻峰慨叹道:“她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要不是知道你有多反对她参与进来,我差点以为是你告诉了她我们这次的行动计划。”
“之前定好让小丫假扮她,我昨天下午让她寻个理由去公寓里找周轶聊聊,顺便观察下她的言行举止和外貌特征,我想应该就是这件事让她看出了端倪。”他看向丁琎,缓缓道,“陆谏是队里的‘智多星’,没想到他妹妹也不逊色,按图索骥,居然把我们的计划猜个正着,还坚持要参与这次的行动。”
丁琎闻言神色复杂,眼神晦暗不明。
周轶很聪明,他一向知道这件事,可这次她聪明过头了。他半夜回去时她就已经在准备今早当饵的事了,难怪那时他觉得她不太对劲,这么大的事她竟然瞒着他,一点声儿都不透,她的那句相信到底是相信什么?相信他在看到她被劫持时还能保持冷静还是相信他能够眼睁睁地看着她落入敌手?
他在看到那些人把枪对准她时都要发疯了,万一她出了什么意外他怎么办?
周轶周轶,一次两次的他简直要被她气死!
虽然丁琎很想立刻回到驻地见周轶一面,作为中队他还要留下组织后续的工作,借鉴上一次古木里尔的事件,他还需带队逐一在老城的各个角落里盘查VIRUS是否安装了炸.药,过后还要向上做情况说明,等所有事情结束又是凌晨了。
丁琎回到驻地时直奔家属楼,没想到扑了个空,他心里一个咯噔以为又出意外了,打电话给陈队才知道周轶人在军医院。
军医院离驻地不远,丁琎用了二十分钟的时间赶过去。
一路上他的表情都是阴沉沉的,小孟和达木在医院门口见了他都瑟缩了下脖子不敢招惹这尊活阎王。
“她怎么样了?”丁琎声音有点哑,虽然表情不太好但语气还是关切的。
小孟赶忙回答:“嫂子没什么大碍,就是摔了两跤,身上有点擦伤,陈队不放心就让我们送医院里喊医生给瞧瞧。”
他们领着丁琎去了病房,然后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外守着。
丁琎推门进去,房内没开灯暗暗的,刚听医生说她受了点儿惊吓所以给她注射了镇定剂助眠,这会儿她已经睡着了。
丁琎不敢靠她太近,在外奔波了一天,他连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一套就匆匆赶回来了,此刻身上还残留着血腥味儿,他怕刺激到她。
黑暗中他隐隐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形安静地躺着,他回想起早上在瞄准镜里看到她时那惊心动魄的一刻,他真觉得魂都要被吓没了。他盯着她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下一秒VIRUS的人会对她不利,更怕他的子弹来不及。
丁琎当兵数十载,执行过大大小小许许多多的险要任务,还从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方寸大乱自失阵脚过。
他本来想回来好好训斥她一顿的,现在见她这样又心软心疼,最后万般情绪只化作了一声低叹。
虽然打了镇定剂,但是这剂量似乎不够支撑周轶睡到天亮,在将醒未醒之际,她开始做起了各种可怖的光怪陆离的梦,梦里充斥着鲜血、枪声和死去的人的眼睛。
清晨六点钟的光景,域城的天色是混沌初开的模样,她翻了下身体,睁开了眼,朦胧中看到床边坐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吓了一跳,眨了眨眼才辨认出这是她熟悉的轮廓,顿时心安。
“丁琎。”她低声喊他,声音有些疲倦,语气还带着刚睡醒的懒困。
“嗯。”
“你在这儿坐了一晚上?”
“嗯。”
“事情都处理完了?”
“嗯。”
“你好像不太想理我,在生气?”
“嗯。”
周轶看着他,丁琎语气僵硬,不太和善:“你现在最好别和我说话。”
他望着她,她侧躺着再没有出声,他能感受到她的目光,过了会儿,她微动了下,一只手探出床边朝他伸过去。
丁琎绷着脸,心里和猫爪在挠一样,蠢蠢欲动,他看着床边那只纤细的手,最终还是伸出了自己的手握住了她的。
周轶唇角微弯,他掌心的热度熨帖着她的心,梦里的惶恐不安尽数消失,像是漂泊海上的扁舟寻到了港湾,她又睡了过去。
周轶再次醒来时丁琎不在房间里,她掀开被子坐起身,盯着床边的椅子看了会儿,下床趿拉着鞋去洗手间里漱口洗脸,擡头看看镜中的自己,脸色不是很好看,眼里有点红血丝,眼底两抹乌青,两瓣唇也没什么颜色。
行李箱没在身边,不然她还能化个妆,尽管外表看上去略微憔悴,但周轶的心情相反的还不错,可能这是一种“触底反弹”效应。昨天一整天她整个人感觉特别糟糕,尤其是在“高地民居”里被掩护着逃离时所看到的场景久久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那些子弹似乎就从她耳边擦过,她眼睁睁地看到不断有人中枪倒地抽搐,鲜血直流,过程中她几次差点殒命,都是“雪豹”的队员拼死护着才让她最终得以安全离开。
脱险后她产生了轻微的应激反应,加上担心丁琎,她心悸得厉害,一整天都心神不定的,最后还是医生的一针镇定剂强行把她的情绪安抚了下来。
周轶看着镜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还好一切都过去了。
她听到开门声从洗手间里走出来,丁琎拎着一份粥走到床边放到床头桌上,转身见到她只言简意赅地说:“吃饭。”
周轶看到他右手小臂上缠着绷带,眉间一蹙:“你受伤了?”
丁琎面色不改,没回答她的问话只接着说自己的,语气没点儿感情,像转告事情般:“把粥喝了,吃完饭我再让医生过来——”
“丁队长,我错了。”周轶上前几步走,拉起他受伤的那只手,擡头直勾勾地看着丁琎,双瞳剪水。
丁琎垂眸:“错哪儿了?”
“不该骗你。”
丁琎眼神仍是偏冷:“还有呢?”
周轶凝眉,一时想不出除了她瞒着他参与计划这件事,还有什么事值得他这么生气。
丁琎轻哼,扯下她的手:“你好好反省反省。”
他铁了心这次一定要给她个教训,如若轻易放过她,下回她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像昨天那样的事再来几回,他就是有九条命都不够她吓的。
——
周轶的身体除了胳膊上有几处擦伤,膝盖有淤青外倒没什么大碍,在听陈队说境内那些一直尾追着她的斯坦国人已经被彻底处理完毕后她的心理负担算是减去了七八分。她在域城被围追堵截的日夜终于结束了,她也恢复了自由人的身份,接下来去往哈米尔高原的路上也不需要再提心吊胆,出个门都时刻警惕战战兢兢的了。
既然把绊脚石都清除了,下一步就是上高原拿到陆谏送回来的关键信息再前去营救他。事不宜迟,陈队问了周轶的身体状况,她表示自己没有问题,随时都能出发,因此当天下午,陈队就下了命令让丁琎带着周轶前往苏恰,而VIRUS剩下的事宜就由他留下处理。
下午四点左右,一行四人收拾了东西西行踏上了去往苏恰的公路,仍是由热黑开车,只不过因为四马受了伤还在休养,随行的一人就换成了小孟。
明明酷暑当头,一路上热黑和小孟却觉得如置冰窖,其中原因就在于他们中队好像和嫂子闹别扭了,这也不是他们妄自揣测,而是双眼能见的明显的事实。下午出发时,丁队一言不发就坐上了副驾驶座,小孟不敢和他抢座位只好摸着鼻子讪讪地往后座走和周轶坐一起了。
这一路上,丁队和周轶一句话都不说,车内的气氛十分微妙,小孟绞尽脑汁极力想活跃下氛围,无奈丁琎沉着脸刀枪不入,周轶倒是会给点儿反应,但也只是一点儿,显然是不忍看他冷场,到最后小孟坐如针毡,只一心巴着苏恰快点到才好。
傍晚经过一个休息站,热黑在路边停下车,说是口渴要下去买水,小孟忙举手说要一起去,俩人下了车才觉得透了口气活过来了,车上实在是太压抑了,简直是风暴中心。
小孟和热黑并肩往休息站的商店走,他回头看了眼,低声问:“丁队和嫂子怎么回事啊,吵架了?”
“应该撒。”
“为什么啊,之前不还好好的么?”
热黑隐约能猜到点儿原因:“大概是昨天任务的事儿。”
小孟恍然,又啧啧摇头:“那嫂子也是好心,丁队这气性也忒大了吧,好不容易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别回头给作没了,‘追妻火葬场’,唉。”
热黑也叹口气:“我们多逛会儿,给他们多一点独处的时间撒。”
那边热黑和小孟下了车,车内气氛更古怪了,明明前不久还难分难舍的俩人,现在谁也不搭理谁反倒比陌生人还不如。
周轶坐了一下午的车觉得双腿有点胀,加上此刻不想和丁琎单独处在一起,于是在热黑和小孟下车后不久就提起裙摆欲要下去走动走动,她动作有些急,下车时没注意脑门在车门框上撞了一下,“咚”的一声还挺响。
她下意识“嘶”了声,把脑袋一低下了车,这一下撞得稍狠,她站在原地缓了下。
丁琎推开车门下车,走到她身边,低头看她:“撞哪儿了?”
周轶紧闭着唇不说话,别开脸也不去看他,表情清清冷冷的就差写着“不用你管”了。
丁琎皱眉,心想她还来劲儿了,于是二话不说箍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掰正过来,斥了声:“别动。”
她皮肤白,额角发红的那块儿很明显,他用大拇指压了压,周轶一躲微微皱眉。
丁琎松开她,说了句“别乱跑”后就往休息站的商店走。
热黑和四马正站在店里的立地风扇前愉悦地吹着凉风,转眼看到丁琎大踏步走进来立刻心虚地站得笔直,原以为他是嫌他们动作慢来催的,他却只扫了他们一眼,然后径往店里的冰柜走去。
丁琎拿了两袋冰牛奶,回头看见那俩小子还站着不动,眉峰一擡:“站岗呢?”
热黑和小孟立刻回神,手脚麻利地拿了几瓶矿泉水,还殷勤地接过丁琎手中的冰牛奶把账一起结了。
他们仨从商店回来,周轶还站在车边,丁琎走过去把冰牛奶捂在她刚撞到的额角上:“按着,能消肿。”
周轶也不想自己的脑门上盖起一层楼,她看了他一眼,默不吭声地接过冰袋自己捂着。
热黑和小孟见状以为他们已经冰释前嫌和好如初了,还没来得及窃喜,丁琎又坐回了副驾驶座上。
接下来这一路,气氛仍然不尴不尬,一点没有冰消雪融的迹象,热黑和小孟真是被搞糊涂了,不知道他们这一对究竟在较什么劲儿,明明眼里心上都有对方。
苏恰和玉城隔得也不是太远,穿过一片戈壁沙漠和几个市镇,晚上十点钟左右,他们就进入了苏恰城区。
这个点正是夜生活最精彩的时候,车途径一个夜市时小孟提议先去吃点东西再去找住的地方,丁琎点了头,热黑就在附近找了个停车位把车停好。
苏恰的夜市和域城其它城市无二,小吃摊子、水果摊子、酸奶摊子……不一而足,夜市里的人也多,此时三五成桌,喝着啤酒唠着嗑,和烧烤摊上腾腾的升起的青烟交杂在一起分外有人情味儿。
夜市里也没那么多讲究,有空桌他们就坐下了,反正要吃什么坐下也好商量。
“嫂子,你想吃什么?”小孟问。
周轶今天一整天都不觉得饿,晚上更是没什么胃口但她又不想扫兴,就说了句:“挑你们想吃的吧,我都行。”
小孟瞄了丁琎一眼,试探地问:“丁队,你吃什么,我去买回来。”
丁琎眼睑一擡,平静道:“我和你一起去。”
丁琎和小孟去买吃的,热黑陪着周轶留在位置上,这个分组就奇乎怪哉了。
热黑挠挠头:“姐,你和我们丁队闹矛盾了?”
周轶笑笑:“很明显吗?”
何止是明显,热黑憨憨地说:“丁队他不懂讨姑娘欢心,你别和他一般见识撒。”
周轶哼笑,他不懂讨人欢心倒是知道怎么让人觉得糟心,今早到现在他就没给过她好脸色看,昨天的事的确是她做得不对,但是——她想到这儿又觉得理亏,就算是道过歉了也不代表他就不能再生气,很多事情不是说一声“我错了”就能揭过去的。
道歉是她的事,生气是他的事,她欺瞒他参与“雪豹”的任务和蒙骗他她和陆谏的关系是性质完全不一样的,前者严重多了。
热黑见她沉默,又敲边鼓劝她:“丁队虽然看上去脾气不太好的样子,但是队里人都知道他心肠不硬,姐,不如你就哄哄他,他心一软就不会再生气了撒。”
哄人?周轶凝眉想了下,她还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这时小孟吆喝了声:“我们回来了。”
丁琎把自己手上端着的大盘子放下,盘子里盛的是胡辣羊蹄、面肺子之类的小吃,小孟把手上托着的烧烤盘放桌上,又把另一只手上举着的小碟子放到周轶面前。
周轶盯着盘中的食物看了几秒,还是没能分辨出它是什么,遂问道:“这是……?”
热黑很快答道:“酸奶粽子,南域特色,好吃得很撒。”
粽子加酸奶,这种搭配周轶还真是没尝过。
小孟说:“嫂子你喜欢吃甜的,我让老板多加了点儿蜂蜜,你快尝尝,很开胃的。”
周轶心神一动往丁琎看去,他像是没注意到他们在说什么,垂下眼专注于戴一次性手套。她收回目光,看着酸奶粽子的眼睛泛起了点点笑意,她想,一个大男人怎么还这么别扭,又想,其实哄哄他也不是不可以。
“嫂子,好吃吗?”
周轶点头,手工酸奶有点儿酸,和蜂蜜拌在一起口感更柔和了,加上糯米的黏稠软糯,这个组合倒是意外的融洽。
丁琎余光看到周轶在吃东西也就放心了,今天他去帮她办出院手续时医生叮嘱过他,说她这两天她可能会有点食欲不振,一定要让她多少吃点儿,否则身体扛不住。
周轶用勺子弄出一小块的糯米粽,沾上酸奶和蜂蜜后一舀,她举着勺子送到了丁琎嘴边,他显然愣了下,看着她既不张嘴也不说话。
“不吃?”周轶不恼,勺子方向一转,“热黑——”
刚喊出了个名字她的手腕就被人给捏住了,丁琎双目沉沉地看着她,周轶露出淡淡的笑,又把勺子凑到了他的嘴边,轻问:“尝尝?”
打蛇打七寸,丁琎觉得她打哪儿,哪儿就是他的七寸。
片刻,他张嘴把她喂过来的酸奶粽子吃了,脸上表情像是被迫般不太情愿,但他心里是不是不乐意就很难说了。
热黑和小孟交换了个眼神,心情都有些欣慰,尤其热黑更是大松一口气,差一点儿他的墓碑上就要刻上一句话了——因一口酸奶粽子而亡。
“翠翠、翠翠……你别走那么快,小心点……”
周轶以为自己听错了,转过头一看,穿梭在人群中的不是陈淮景和兰兮芝又是谁。
陈淮景追着兰兮芝时眼睛无意一瞥,突然刹住脚来了个猛回头:“丁哥,周轶。”
气冲冲走在前头的兰兮芝听到他一声喊,回头看了眼,看到朝她招招手的周轶顿感意外。
“‘有缘千里来相会’,我就说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陈淮景找了两把椅子和他们拼桌,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翠翠,别生气了,坐啊。”
兰兮芝不满地白了他一眼,把椅子从他身边搬到周轶身边。
丁琎和周轶本来坐得比较开,陈淮景和兰兮芝一左一右加塞进来,他们就挪了下椅子腾出了些位置,也因此两人坐近了点。
“姐姐,你们什么时候到的苏恰?”兰兮芝问。
“晚上刚到。”
陈淮景插话:“明早一周一次的牛羊巴扎开市,乡下的牧民都会赶着牛羊进城买卖,听说可热闹了,一起去看看?”
周轶摇了摇头:“我们要上高原。”
“哈米尔?”
“嗯。”
兰兮芝挽住周轶的胳膊:“姐姐,我和你们一起去可以吗?”
“翠翠,你捣什么乱呢,你这体质不怕高反?还是乖乖跟着小爷在城里吃香喝辣吧。”他一边说一边抓起一个胡辣羊蹄,还没张嘴开始啃呢,脑中电光一闪,暗道不好。
果然兰兮芝睨了他手中的羊蹄一眼,哼了一声,双颊鼓囊道:“我才不留下来当电灯泡呢,你就和你的‘羊蹄西施’恩爱去吧。”
“我不是说了我和那个古丽……”他话至一半突然打住,觉得在人前解释自己以前的情史有点丢面儿,虚咳了两声他又说,“晚上回去我们再聊。”
“谁要和你回去。”兰兮芝不领情,扭头眼巴巴地望着周轶,“姐姐,晚上我和你住可以么?”
周轶闻言愣了愣,下意识看向丁琎。
陈淮景放下羊蹄囔囔着:“别任性啊,你和周轶住,丁哥怎么办?”
不料丁琎却对他说了句:“我和你住。”
陈淮景瞠目,目光在丁琎和周轶身上走了个来回:“你们也吵架了?”
沉默即使默认,陈淮景看向热黑和小孟,他俩怕被波及到一直埋头在吃,一声都不敢吭,心里都在埋汰他们丁队真有够固执的,明明人都给他台阶了,他还死脑筋不懂顺势而下,这次恋爱要是搞黄了,活该他当老光棍!
吃完饭,他们一行六人离开了夜市,就近找了家酒店办理了入住,三个标间,按照刚才说好的,周轶和兰兮芝、丁琎和陈淮景、热黑和小孟两两一间。
时间不早了,他们各自拿上房卡上楼,三个房间是相连的,临进门前兰兮芝还十分愧疚不安,主动询问周轶要不要把丁琎换过来,周轶摇了摇头,动作利索地刷卡开门,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
进了屋里,兰兮芝表情略微局促,总觉得自己做错事了。
周轶看穿了她的想法,开解道:“我和他闹了点矛盾,和你没关系,去洗澡吧。”
“哦。”
兰兮芝摸摸鼻子,摘下自己腕上的玉镯小心地放在床上,周轶瞧见了随口问一句:“外婆给你的玉镯子?”
兰兮芝摇头:“那个已经碎了。”
“陈淮景弄的?”
兰兮芝犹豫了下仍摇头,她想起几天前在玉城,陈淮景费尽心思想从赵岚衣那儿帮她把外婆的玉镯子要回来,为此还差点被那个狠心的女人剁了一根手指。镯子最后是要回来了,不过还没在她手上戴多久就碎了,说起来外婆的玉镯子也帮她挡了一灾,否则之前她的手也不会只是轻伤而已。
“我自己不小心摔碎的。”兰兮芝指着床上的那个玉镯子,表情还带点腼腆,“这个是陈淮景送的,他说是昆山玉镯,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嘟囔着:“他嘴里就没几句真话。”
虽然嘴上这么抱怨着,但周轶看得出她对陈淮景是情真意切,现在看来,陈淮景对她也很上心。
兰兮芝先洗了澡后周轶才拿了衣服进的浴室,洗到一半兰兮芝在浴室门外说她要出门买点东西,周轶应了好,她洗完澡后把头发吹个半干走出来,正好这时有人敲门,她以为兰兮芝忘拿房卡进不来就直接开了门,擡眼看到的却是丁琎。
周轶瞟他一眼,手一压就要关门,丁琎一只脚顶着门,没用多少力气就把门推开了。
她后退一步,语气凉薄:“丁队长,这样登门入室不好吧?”
丁琎反手关门,提着一个小袋子堂而皇之地走进来:“擦药。”
周轶伸手:“我自己来。”
丁琎走到床边示意她坐下,周轶站着不动。
他挑挑眉,这时候就有一种□□不服管教的队员的架势了:“站着也行。”
丁琎从袋子里拿出药膏,眼看他欲要蹲下帮她抹药,周轶皱眉,不太情愿地往床边走。
“快点儿,兮芝一会儿就回来了。”
她这话说的好像他们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丁琎很镇定:“他们没那么快。”
“陈淮景也出门了?”
“嗯。”
周轶了然,难怪。
丁琎蹲下身把她的睡裙裙摆往上拉了拉,低头认真查看了下她的腿,她的两个膝盖微微肿起,淤青的颜色比今早看的时候更深了,也不知道她昨天是怎么摔的,弄得这么严重。
他挤出药膏抹上去,用手掌帮她揉着,周轶吃痛,丁琎手上动作顿了下又继续揉着:“药膏搓热了才有效,忍忍。”
周轶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把目光移到他的脸上,他眉眼往下很认真地在帮她上药,表情一丝不茍像在做什么精细的活儿。
“丁琎。”
“嗯。”
“你现在是在生气还是已经消气了?”
丁琎擡头,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来?”
不难看出来,还在气头上,周轶盯着他的手:“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丁琎低头给她的另一边膝盖上了药,声音沉沉的:“不冲突。”
生气和对她好不冲突,和当初他们刚认识那会儿一样,虽然不待见她,但是该做的都会做好。
周轶想到热黑的建议,身体往前一倾,双手搭上他的肩凑近他,盯着他的眼眸蛊惑似的低声问:“我和陈淮景换个房间?”
“不需要。”
丁琎一秒犹豫都没有,周轶正想冷下脸又听他说:“明天要上高原,你需要好好休息,不然身体吃不消。”
周轶今晚的确是有点自己的小心思,陆美美以前和她说过,男女之间没有什么问题是滚一次床单不能解决的,如果有就多滚几次。
此时她听他这么说轻哼了下故意说:“和你睡一起我难道就不能好好休息了?你想做什么坏事呢,丁队长。”
丁琎缄默,揉着她膝盖的手突然一按,周轶没忍住痛呼一声。
他擡眼,眼眸深深,语气细听还有些咬牙切齿:“周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今晚给我老老实实地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