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再提醒自己,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搞清事实真相,维护正义,保护悲剧的受害者。尽管如此,开始时我还是感到浑身不自在,我将自己的身体紧紧贴着G·7,和他一样屏住呼吸,通过窥视孔往里看。
这窥视孔非常符合自己的名称。从单人牢房往外看,不会对任何事产生怀疑,只能看到一面再普通不过的镜子。
事实上,这是一面没有锡汞齐的镜子。镜子的后面不是墙壁,而是一个黑暗的小房间。
我们置身在这个又黑又小的房间里。别人看不见我们,而我们在镜子另一边,对外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这个人依照一贯的习惯,坐在自己的小床边上。他两手托着下巴,面部表情难以形容,令人担忧。他身上有那么一种说不出的东西,人们对他的看法也众说不一,大相径庭。
“他是一个疯子!”精神病医生说。
“是疯子!”一些知名专家也肯定地说。
“一个身心衰退者!”
“一个普通的夜游神!”
“一个维护家族声誉的绅土!”
人们甚至还这样说:
“都不是,他是个地道的哑巴!”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连我和G·7给他带进的女人,他也不看一眼。
她站在门旁,就像不知道我们的存在一样。
我们可以看到她的鼻孔在颤栗、发抖。她两手紧紧抓着自己的提包。
她要说话,要向那个人走去,要做出点什么透露秘密的举动?
这个男人,这个因无人知道其真实身分而显得更加神秘的男人,是否就是她丈夫?或者他只是个非同一般的骗子?
几分钟之前,在地处樊尚森林的那家专门治疗名人精神病患者的疗养院的接待室里,她以一种忧郁的语调对我们说:“我不知道!我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有时好像是他!可有的时候,我敢打赌,不是他。”
“您丈夫的右前臂上是否刺有纹身?”
“我……没有!或者……我从没有看到过!他有些神经质,这是肯定的……他的情绪变化无常……有时他会莫名其妙地伤感……”
“他有些神经质,这是肯定的……他的情绪变化无常……有时他会莫名其妙地伤感……”“没有发现他夜里外出吗?”
“从来没有……”
“可是您的卧室就在他的隔壁……”
“我睡得很死……”
现在她站在他的面前,不敢抬头看他,将目光死死盯住地面。
她从上到下一身黑服,为的是与周围的气氛和谐一致。
她脸色苍白,看上去非常高雅。她还不满三十岁。
这两个人沉默寡言,一动不动,简直让我难以忍受。
“应该叫他们说点什么,做点什么!”我低声说道。
他们还是一动不动,他连看都不看对方一眼!但是,他们肯定能彼此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声!
这间单人牢房的墙呈白色,室内明亮。这并非一间真正意义上的牢房,也不是一间真正的囚室。
当时临时将这个人囚禁在这个高级疗养院的时候,还曾迟疑过,因为没有任何东西证明他只是一个一般的小偷。
如果他就是德圣博耐伯爵,可如何是好!
万幸的是终于瞒过了公众耳目。各家报纸也从未就此事发表一个字。只有约三十个人——其中还包括我这个业余侦探——对此表示关注。
一天夜里,负责巡逻的警察在经过罗什大街时发现一个人正在顺着管槽往上爬。他被当场抓住,送进了警察局。
对所有向他提的问题,他没有张口回答一个字。
他的穿着很普通,一套旧西装,一双劣质皮鞋,一顶鸭舌帽。上身套着一件骑自行车人常穿的那种毛线衣。
第二天上午,该地区的警长认为,有必要通知险些被盗的公馆主人。
然而,当人们到达那里后,遇到的是德圣博耐伯爵夫人,她正在为丈夫的失踪焦虑不安。伯爵和往常一样大约在晚上十一点上床睡觉。他的夫人什么也没有听见。
她三十岁,他二十八岁。他们结婚刚刚四年,是十分和谐的一对。夫妇二人出身相同,各自拥有的财产数量相当。两人身体都很好。
警长偶发奇想,将罗什大街的流浪汉带来,目的是叫他开口说话。这才有了个非同一般的发现。
这名男子,这个一直未开口说话的人,和德圣博耐长得如此相橡,以致伯爵夫人一会儿说就是他,一会儿表示怀疑,一会儿予以否认,一会儿又改口,可以想像她被惊吓到何种地步,伯爵的男佣受惊的程度丝毫不亚于伯爵夫人。男仆是公馆中惟一被告知内情的人。
伊夫·德圣博耐也是同样的看法。他是失踪者的哥哥。
“是他!??唬?皇撬?……”
最叫人不安的有关细节是此人刺在右前臂上的纹身,纹身图案是一颗心,被一支箭刺穿,心的上方是组成十字的两把斧头。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伯爵先生的胳膊上有这种图像……”男仆说。
“您可经常帮他脱衣服?……”
“是的……”
“您看到胳膊上……”
“我不知道……我没有注意过……”
拿这个男人,或拿这个刺纹身的人——目前只能这样称呼他——怎么办?
曾经想把他从囚室转移到弗雷斯内斯监狱,但是如果他确实是德圣博耐伯爵,那岂不是一桩天大的蠢事!
最终决定,将他暂时关进樊尚森林的“疗养院”。
从各种角度对他进行了观察,最著名的精神病专家也对他作了全面检查。
他们未能取得一致意见。
此人自始至终不开口,对所提的问题一字不答。
所有的方法都试过了。翻译们将调查人员所提的问题译成十二种不同的语言给他听,甚至还从聋哑学校请来了一位老师。
没有任何结果!也曾偷偷对他进行恫吓,但仍未起任何作用。还让他吸过一些烟土。之后给他进行了苏格兰浴:两天不让他进食,紧接着是一顿美餐,在他吃得正津津有味时马上将饭菜撤掉。接着是用饥饿整治他,然后扔给他一根脏兮兮的蒜肠。
他不声不响,也不抗议,给就吃,不给就饿着。
在他面前支起一张餐桌,将美食端来,然后观察他的动静。他毫不犹豫地吃了起来,正确地使用着钳子和小钩吃蜗牛。
第二天,又用一把大折刀切面包和香肠,他身材又细又高,面无血色,眼神平静得叫人难以忍受。
一些人认为他眼神平静说明他自信,另一些人则觉得他在演戏,也有人认为他是个呆子。
这期间一直未停止寻找真正的德圣博耐伯爵。假如确实存在着一个假伯爵的话,和在伯爵的住宅及其内室寻找未果一样,一无所获。
人们一直认为,德圣博耐是位很有教养的绅土,在他身上从没有发现过什么异常之举。他有些神经质?持这一看法的人应该是在夸大其词。
伯爵有时去跑马场,有时去地处贝里的城堡。在城堡内伯爵热衷饲养一大群猎狗,伯爵的父亲当年也有相同的癖好。
这是怎样的八分钟啊?我记下时间。整整八分钟,一秒不差!
此人坐在床边上,目光迷茫。
一个年轻女人站在门边,屏住呼吸,不敢有任何动作。
我身旁的G·7早就预料到这一面对面的场景,他非常冷静,而我已经开始感到头上发热。
我真想求求G·7,求他尽快结束这种让我感到受刑般的熬煎,尤其是那女人比我还要难受。
这个女人审视着那个男人,看他是还是不是她的丈夫!
“您怎么看?”突然,我的伙伴在我的耳边小声问道。
“去把门打开!”
“他动都不动,哼!”
简直叫人难以忍受。我再说一遍,整整八分钟,从表盘上数出的实实在在的八分钟!
“他们可是富人家……”
“我知道……那又怎么样?打开!”
“试着打开缺口!”
“我想放弃了……”
“看看另一种假设:如果有两个男人,一个是失踪的伯爵,另一个是以他的身分出现的小流氓……”我这个人一旦神经紧张起来就觉得脚上的鞋不舒服,我的大拇指开始向外翘。这种感觉现在又开始了。
“您知道有几种可行的,乃至合乎情理的解决办法……至少有六种……”我怕他一一向我数来。但是他却向着囚室的门走去,不久我们三人,德圣博耐伯爵夫人、G·7和我,一起来到接待室。
“您认出他了吗?您和他说话了吗?”侦探显得特别和可亲。
“是的……我和他谈了……”她说。
“他回答您了吗?”
她犹豫着。
“没有……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可是,我觉是他,但理智使我拒绝相信……”“伊夫·德圣傅耐也是这样对我说的……请让我再提个题:您丈夫是否患有梦游症?……”“我想没有……啊,不,我记起来了,他小时候有时夜里来……但这种现象以后再没有发生过……’“他是否是个好嫉妒的人?”
这个问题出乎我的意料,把我吓了一跳。德圣博耐夫人却很镇静,嘴角居出一丝忧伤的微笑:“和所有的男人一样……可是我很少外出!偶尔只有伊夫来我家坐坐。”
“从来没有……只是在贝里的时候,和几个邻居,也是为了去打猎……”G·7站起身,走向囚室,打开门,喊道:“你过来!”
此人并未应声而动。我的伙伴上前抓住他的双肩,将他推到走廊,推进接待室。
“坐下!”
此人没有服从命令。G·7将他按坐在一把椅子上。
德圣博耐夫人站起来,惊得目瞪口呆,焦灼不安,将一只手放到胸前。
这简直是当头一律,我的脸也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德圣博耐太大好几个月以来就已变成了您哥哥的情妇。”G·7眼睛直视着刺有恩情纹身的男人说。
他突然打了她两个响亮的耳光!伯爵夫人一下子倒退了两步,手伸向前,像是在自我保护。
男人站起身,攥紧拳头,目光像疯人一般。
“您有什么可说!”
这是他两星期以来说的第一句话。
G·7向我点点头,我跟着他出了门,把那面对面的一对留在屋里。
后来,在疗养院里,侦探叹息道:
“我当时头脑发热!我敢向您打赌,采用这种可恶的手段并非易事。但非得这样做不可。我对那个可怜的家伙还真有点同情……我当时很有信心,至少心理上有足够的证据……“他妻子在囚室的态度!???奶?取???绺缭诘鞑槭钡奶?龋〉鹊取?
“让一个疑惑飘过,证据便慢慢地出现了……“您知道女人总能信誓旦旦向你保证,说某某是她的或不是她的丈夫……女人向来如此!
“但她又必须小心翼翼,避免引起怀疑。她只是一点一点地承认。这样做,不到一两个星期,纹身人确信无疑就是德圣博耐伯爵,便被永远当作疯子关起来……”“这样做的受益者系何人?是那些情夫……”“伯爵夫人既不外出,也不接客,只接待伊夫·德圣博耐这个单身汉……”“此人精力十分充沛,他记起自己的弟弟幼年时是个梦游症患者!
“再没有比迷惑一个夜游神更容易的事了……德圣博耐不是已经行动古怪、脾气变化无常了吗?……在人们的眼里,他难道不是一个怪人吗?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怪人变成疯子……“首先是刺纹身,无疑用过催眠剂,待他沉睡过去……然后再趁夜深人静时给他快速实施了磁气疗法……”“待德圣博耐醒来,发现自己在警察局,他被自己的状况惊呆了。他并非没有见过‘哈雷教授的把戏……’,他对那个两面人的神秘故事知道得一清二楚……“他认为自己已是个受到了损坏的人……他宁愿被看成是另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