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半夜才停，清晨就格外清新，花草树木都有了水气的清香。
小源站在屋檐下看悬在瓦边上的水滴，今天伊淳峻就要开始教萧菊源跳菊仙舞了，裴钧武会为她弹奏大师伯写给娘的曲子。想起萧菊源的肤浅和傲慢就觉得爹娘被侮辱了……可这都怪她不好。原本萧家、“萧菊源”都该慢慢沉入岁月，变成美丽神秘的往事而不是像如今一样，极其浅薄浮夸地出现在江湖和世人面前。
元勋扶着头从隔壁房间出来，昨天他和桂二叔都喝醉了，闹了大半夜。
“小源。”看见她俏生生地站在那儿，他开朗地笑起来，“站这儿干吗？快走。”他自然地上来拉她的手，“今天不是伊妖怪要教萧菊源跳舞吗？”因为萧菊源不招人喜欢，他和严敏瑜现在都不客气地连名带姓叫她。
小源任由他拉着，从他单纯而真挚的表情里，她感到一阵轻松。一个没心机，没心事的快乐人陪在身边对她来说也是种抚慰。
元勋一边走一边笑，小源也忍不住笑了，问他：“你在自己瞎高兴什么？”
元勋夸张地“噗嗤”一声笑得很有爆发力，“我真想看伊师兄跳女人舞的样子。他本来就够……我还想看裴师兄的看他跳舞的表情，哎哟，哎哟，我肚子疼了。”他忍住笑，表情很辛苦，“要不是为了看这出好戏，我根本起不来床。”
接近小广场，小源听见有一下没一下的悠长琴声，他……在随意地拨弄着琴弦。
几个丫鬟赖在角落里交头接耳，低声说笑，主人没赶她们离开，她们巴不得在这儿看热闹。光是看见这几个人都够养眼的了。
元勋拉着她走得很急，小源一下子就在月洞门后看见了那几个让她心情复杂的人。
伊淳峻笑嘻嘻地摆弄着萧菊源的胳膊和腰，教她基本的动作，萧菊源学的很认真，虽然不喜欢伊淳峻，但任由他在身上摸来摸去。
严敏瑜皱着眉，表情很纠结，她太讨厌萧菊源了，看伊淳峻与她如此亲密接触，觉得“有山有水”投入了敌对的阵营。似乎没有一个人觉得伊淳峻和萧菊源有男女授受不亲的困扰，伊淳峻和女人在一起是很安全的，至少那个女人很安全……小源有点儿理解昨天大家看她和他拉手，虽然惊讶却没一个人来询问她。
裴钧武调试好琴弦，一段悠扬的乐曲行云流水般从他指尖倾泻出来，小源听了心竟然加快了跳动，脸也有些红了。这是竺师伯为娘写下的倾慕之曲，婉转而孤洁，是对娘的倾诉也是对自己求而不得的怅惘，裴钧武弹起来似乎格外有味道。小源忍着没去看他，伊淳峻对她说过，想得到就要有耐性，不要再看裴钧武一眼，不要再轻易说一句话，远远吊着。
“桂二叔呢？”
小源听见元勋问他，裴钧武对元勋说话的语气有些疏淡，“已经回去了。”他平时说话温和内敛，一点点的冷淡小源听得十分明显。元勋却毫无所觉，遗憾地直拍手，连声说还想和二叔多喝几杯。面对这样坦**无心的小师弟，裴钧武对自己心里的芥蒂有些惭愧，抬头时却发现伊淳峻边指点萧菊源边看着他笑，那笑容像是看穿了他的窘迫，让他更加难堪。
“裴师兄——”伊淳峻像没看见裴钧武皱拢的眉头一样，笑着喊了他一声，“我们准备好了，你开始为我弹奏菊仙曲吧。”
大家的脸色又是一阵泛白，伊淳峻对裴钧武的调戏真是越来越见缝插针了。裴钧武似乎思虑重重，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太过自然，倒像是彻底习惯了。严敏瑜小声地对元勋说：“我真担心，这样下去裴师兄不会真从了有山有水吧？”
“菊源，我先跳一遍，你仔细看。”伊淳峻对萧菊源说话的语气恢复正常，大家也都跟着放下心来。每次伊淳峻向裴钧武暧昧含情地调戏，大家都提心吊胆，生怕两人打起来。
伊淳峻随着曲子舞动，一举手一抬足都是那么潇洒俊美，完全不带女气的造作。
小源儿都看得出神了，娘跳的菊舞冷傲妩媚，伊淳峻跳的高洁脱俗。
菊仙舞适合娘，似乎也很适合他。
元勋也看得痴痴迷迷，原本还以为伊淳峻会跳得女里女气，就算仗着好容貌不会太恶心人也绝对会让大家起鸡皮疙瘩，没想到竟然会跳得这么好看，他都被深深迷住了。
“伊师兄，你真美。”元勋怔怔地说。
伊淳峻停下来，向他浅笑，“不可以喜欢我，我对裴师兄死心塌地，你会伤心的。”
琴声一高，走音了。裴钧武僵着脸停下手，嘴角一阵抽搐。
“不行！”萧菊源看上去真的有点着急了，“他是我相公！”直口说出来自己也害羞了，娇俏地跺了跺脚。
伊淳峻不服气，“你俩成亲了么？”
裴钧武一向的冷静自持终于有了崩溃的迹象，“伊淳峻，寿宴期间江湖豪杰都会前来，你别总是胡言乱语让人耻笑！”
“耻笑？”伊淳峻不以为然，“我喜欢某个人碍着谁了？”他的声音冷峭，带了明显的恼怒。
大家都看着萧菊源，这时候她不正该站出来说“碍着我了”吗？
萧菊源却很让大家失望地闷声不吭，她不想在这个时候真的触怒伊淳峻。
伊淳峻傲兀地冷笑一声，“谁敢耻笑我，我就宰了他。”别人说或许是气话，他说……绝对是威胁。“我喜欢谁就大声地告诉他，何必……藏着掖着，只会让自己难受。”
小源听了，身子微微一颤，这话伊淳峻说得别有用意，眼神不期然撞上裴钧武正看向她的深邃目光，马上又都各怀心思的撇开。
“菊源，该你跳。”伊淳峻声音大的有些突兀，源儿看了他一眼，他正冷冷笑着瞪她。
看着伊淳峻手把手教萧菊源跳舞，严敏瑜突然哭了，“我恨蓝师伯。”
小源和元勋都不解地看着她，这又哪跟哪？
“他没事就好好教伊师兄功夫嘛，干吗教他这些奇谈怪论？！还教他跳舞，就是他把伊师兄弄成这样的！”
小源哭笑不得，一想到蓝师伯教伊淳峻跳菊舞的情形……实在也很好笑。
元勋很感慨，他真诚地安慰唏嘘不已的师姐，“别恨蓝师伯了，最遭报应的不就是他吗？”
裴钧武的曲子弹了几遍，越来越熟练，可萧菊源的舞却怎么也跳不好，动作生硬，毫无神韵。她越来越着急，甚至还哭了，裴钧武柔声安慰她。从昨天她惹他不高兴，他就没怎么同她说话，他的态度一缓和，她越发哭得梨花带雨，顺势倒入他的怀中啜泣。
裴钧武无奈苦笑，“不是你自己非要学么。”
萧菊源撒娇地扭动着肩膀。
严敏瑜不以为然地看着他们，“这才是青梅竹马，再讨厌的人也能看成西施貂蝉。我真倒霉！”她看苍蝇似的看了眼元勋，“从小就和你这么个东西一起长大，这么多年你对我说过这么贴心的话吗？”
小源觉得这个场面她真的无法继续旁观，不动声色地默默离开。最近勤加修炼，效果十分明显，飞掠中感到自己的身体轻盈了许多。
每次有烦心的事她都会去花溪湖，那泛着微波的湖水看得久了，就能拂平心事。
静默的湖边一个人影也没有，小源看着水面的粼光，想起五岁生辰那天娘为她而跳的菊仙舞，从那天开始她就迫切地想学好本门的功夫，跳那么美的舞蹈。
柔柔抬手，转身……飞掠半步。她想着娘，不自觉地跳了起来。
萧菊源真笨！伊淳峻教了她那么多遍都没学会！
她在一旁看都看会了，而且那舞蹈深深地印在她的心底，身体轻盈了，动作也水到渠成。她太沉迷于回忆，周遭的一切都好像被隔离，她同娘一起翩翩起舞。
“好美……”有些嫉妒的称赞，是萧菊源。
小源一惊，从回忆中清醒，舞步被生硬的打断让她重心不稳，剧烈地一晃。她看见了裴钧武、伊淳峻和萧菊源，他们大概是打算换个静僻的地方继续练习，她竟然没察觉他们走近！
“小心。”伊淳峻优雅地飞身一抄，把她搂在怀里。“你跳的真太美了。”他在她耳边轻声说，轻柔的呼吸撩过她的耳廓，又麻又痒。
小源像被人窥见秘密，又羞又慌，脸红了。
萧菊源口气古怪地说：“既然小源跳得这么好，干脆那天就让她替我跳吧。”
裴钧武和伊淳峻几乎同时摇头。
小源被他们的反应刺得心里有些痛，冷声说：“大家要看的是萧家小姐的菊仙舞，别人跳得好有什么用，可能……”她看了裴钧武一眼，“会有人觉得别人都不配跳这舞。”
萧菊源笑着不说话，用神情表明她就是这么想的。
裴钧武皱眉，小源为什么要这么曲解他的意思，可真正的原因，他能说得出口么……
“别人怎么想的我可不知道，”伊淳峻眼底流动着隐隐的光彩，小源敏锐地察觉了，大概是她的菊仙舞博得了他的赞许吧，“你在湖边翩翩起舞的姿态，我可舍不得再让别人看到。”
裴钧武眉头一跳，这不是他无法宣之于口的心事么？他看了伊淳峻一眼，若有所思地皱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