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宋峤安而言,她这决定有些突然,因为目前为止她在公司的表现很好,年终奖也拿得尚算丰厚。他现在对她没有其他心思,但作为直属领导,工作方面还是得过问几句。
夏漓很坦然,笑说:“被挖角了呗。”
宋峤安当然得例行挽留:“现在走挺可惜的,年前跟HR谈年终奖的时候,我们部门大领导准备给你调薪。你要是还有什么要求,现在可以提,我先帮你向上反映。”
夏漓玩笑道:“宋老师我盯的是你的位置,你如果让给我,我就考虑继续干。”
这样一说,宋峤安明白她真是已经下定决心了,也就玩笑语气说道:“那得部门领导先给我让位。”
辞职审批很快,但还得多留两周交接工作。
徐宁不打算再找室友了,她有个编剧朋友,合租的室友也准备四月份跳槽,到时候她就会退了这边的租,搬去跟那位编剧朋友同住。
夏漓在这出租房里住了三年,但购物比较克制,东西并不算多,断舍离之后就更精简。
比较难带走的是一些书,这部分打包以后,晏斯时开车过来,一趟帮忙带去了桃月里暂存。
工作交接的这段时间,夏漓终于不必加班,每天到点打卡走人,跟晏斯时一同吃晚饭、约会。
她在晏斯时那里留宿的频率越来越高,最后干脆直接住了下来。
离职前几天的周五,公司几个关系相对较好的同事,约了夏漓一起吃顿饭,给她践行。
在一家日料店定了包间,边吃边聊。
不是公司团建性质,气氛自然就随意得多。
设计部的林池宇也在,端着梅酒跟夏漓喝的西柚可尔必思碰碰杯,笑说:“知道你辞职了还蛮突然的。”
夏漓笑说:“跳槽这种事也不好大张旗鼓宣扬对吧。”
“对。不过具体什么公司暂时还不便透露。”
夏漓不迟钝,当然知道林池宇对她有好感,但去年夏天那会儿,他们还没来得及有什么进一步的了解,国庆时候夏漓就跟晏斯时在一起了。
后来有一次夏漓在便利店门口碰到过林池宇。
那时她正跟晏斯时在一起,十分自然地将喝过两口的茶饮递给了晏斯时。
林池宇一看也就明白了,此后再也没在微信上跟她聊过与工作无关的内容,连之前发过的,类似美术展览的资讯消息也不再分享。
林池宇将杯中的梅酒一饮而尽,“那就祝夏老师前程似锦。”
这顿践行饭,大家其实都没怎么喝酒,但散场时,宋峤安却似半醉。
出门后,宋峤安叫住夏漓,说耽误她几分钟时间,单独说两句话。
夏漓有两分警惕,但毕竟就在人来人往的店门口,料想宋峤安也不至于说出什么出格的话。
她站得离宋峤安有两步远,笑问:“宋老师想跟我说什么?”
宋峤安看着她,“想跟你道个歉。”
夏漓不明白这话从何说起。
宋峤安苦笑,那两分含混的话语让人听不出真正的情绪,“……我是到关键时候才发现,我这人挺怂的,我屁都不敢放一个……你男朋友不错,他应该会好好珍惜你。祝你幸福。”
夏漓有几分不悦。
她其实很少在这种人际交往的事情上较真,尤其都离职了。
她笑一笑,用几分认真的语气纠正:“他不是不错,他是很好。谢谢你的祝福,我想我会的。”
此时,夏漓注意到路边有车停靠,打起了双闪灯。
她已经能一眼识别晏斯时的车,就对宋峤安笑说:“我男朋友来接我了,我先走了。”
宋峤安没说什么,点了点头,擡头望车子那儿看了一眼。
夏漓走过去拉开车门,上了车。
待驶离了店门口,晏斯时看她,平静问道:“刚刚在聊什么?”
夏漓就势跟晏斯时吐槽,“莫名其妙跟我道歉。说他自己很怂,关键时刻不敢出声什么的。说得好像是因为他怂,才让你捡漏了一样。”
晏斯时沉吟,“我想,他要道歉的不是这件事。”
夏漓立即转头看他。
晏斯时将去年春天,她跨部门团建那回,在洗手间里发生的事简单复述一遍。
夏漓听得睁大眼睛。
她从未见过晏斯时跟人起争执,但她知道这就是晏斯时的性格:换成别的人,比如他认识的陶诗悦或者林清晓,那样被人言语侮辱,他也一定这么做。
她脑补了一下,非常遗憾当时自己没在场。
他冷冰冰将人脑袋按进水盆里的场景,想想应该蛮带感的。
“……我都不知道发生过这种事,难怪后来宋峤安对我态度就变了。”夏漓说。
晏斯时说:“他比我以为的好几分,至少他还记得跟你道歉。”
“他曾经也算是你的情敌,你帮他说话。”夏漓笑。
“情敌与否,都要公正评价。”
夏漓刚想称赞晏斯时大度,他又淡淡地说:“当然,还好他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跟你吃饭了。”
夏漓笑出声。
她好喜欢他若无其事吃醋的样子。
车直接开到晏斯时的公寓。
夏漓进门以后,看见书房门开着,里面比平日里显得凌乱几分,桌上桌下堆了好几摞书本、杂志和打印的资料。
晏斯时解释说,在整理一些技术资料,刚刚临时出门去接她,还没来得及收拾。
他让她先自己玩一会儿,或者先去洗澡,他可能要继续做一点整理的收尾工作。
夏漓洗过澡,倒了杯水,走去书房。
晏斯时正面对着台式机屏幕,这时候转头来看了看她。
她说:“不用管我,我就进来看一下。”
她小口喝着水,随意翻了翻桌上那堆书籍,一时顿住。
放了水杯,她抽出两本一模一样的英文书籍,举起来看向晏斯时,笑说:“你最好给我一个说法。”
是关于计算机与脑神经科学领域的学术著作——当时晏斯时让她帮忙在纽约代购的那一本。
晏斯时说:“如你所见。”
“你自己都有了,还让我再买一本。”
“不然怎么有理由见你。”
夏漓想不到还能比这更叫她满意的“说法”,傻笑了一声,“……好了不打扰你了,你继续。”
她捧着水杯,小口喝着,随手翻了翻晏斯时的那些期刊杂志,又忍不住去看他。
淡白光线照在他脸上,那不带一丝情绪的平静,莫名就让夏漓想到了当时王琛分享在群里的,晏斯时参加论坛时发言的那段视频。
那种冷静与理智,以及面对专业的专注,如出一辙。
她捧着水杯,有点怔然。
晏斯时觉察到了,自屏幕上移开视线,问她,“怎么了?”
她摇摇头。
目光再依次经过他解开两粒扣子白衬衫的衣领,若隐若现的锁骨,劲紧的腰——这个世界上应该只有她知道,那衬衫之下恰到好处的薄肌,用力时腹部隐约延伸至深处的青筋,摸起来手感有多让人失控。
再到他挽起衣袖的小臂,戴着腕表的手腕,搭在白色键盘的手,以及手指上的银色戒指……
夏漓放了杯子。
那轻轻搁在桌上的声响,让晏斯时再度转过头来。
夏漓问:“我在这里会不会打扰你。”
“不会。”
“但是你打扰到我了。”
她看着他的目光,竟有两分的委屈。
晏斯时一顿,“……我怎么打扰你的。”
夏漓挨过去,膝盖抵着他的腿,将电脑椅往后推了推,空出的空间,使她恰好能够跨坐在他腿上。
晏斯时看着她,目光渐暗。
她捉住了他的手,往睡裙下摆遮蔽的空间探去。
她望着他的眼睛,耳后已是一片薄红,声音也轻,带着一种强作的镇定,对他说,“这样。”他的指骨,隔着棉质的布料,触到隐约洇热的潮。
“……刚刚在想什么?”晏斯时声音微哑,他耳根也开始泛红,或许比她更要强作镇定。
夏漓脑袋往他肩膀上一伏,摇摇头,不再说话。
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你知道我还要工作。”
落在夏漓耳畔的声音,清冷而微黯。
她顿了顿,刚准备起身,晏斯时手掌将她后背一按,阻止了她的动作:
“……所以我要抓紧时间。”
夏漓很喜欢主卧里她亲手挑选的四件套。
前几天刚到,洗过烘干以后就换上了。
非常漂亮的晴山蓝,是春日里雨停之后,太阳下云雾浅浅笼罩群山的颜色。
此刻,重新洗过澡的她拥着这一片蓝色,手臂支撑趴在床上,翻着一册杂志。
晏斯时还在隔壁书房工作,她不再留在那里。
她已经打扰他够多了。西装裤彻底弄脏;说好的抓紧时间,最后还是半小时起步;明明她说她来动就可以,但无奈体力太废,没几分钟就只能移交主动权。
最惨的是,他们还打翻了那只水杯。
晏斯时非常冷静地抢救回了键盘,但今晚不许她再进书房了。
夏漓挑拣着看完整本杂志,又拿了笔记本电脑过来,点开了一部电影。
她本以为晏斯时今晚要工作到很晚,但电影还剩三分之一的时候,他从书房过来了。
“还没睡?”
“嗯。想看完这部电影再睡。”夏漓按了暂停按钮,问他,“你弄完啦?”
晏斯时点头,走过来在床沿上坐下,“正好,有件很严肃的事想问你。”
这认真语气,让夏漓也不禁正襟危坐,“……什么?”
晏斯时看着她,“你能接受两到三个月的异地吗?”
夏漓愣了下。
晏斯时继续说道:“还有些前期的工作没做完,可能得到五月底或者六月初,我才能过去。”
她刚张口,晏斯时又说,“我会每周过去找你。还有,那边的住处我已经叫人看好了,离你公司很近,两居室公寓,你可以先搬进去。如果你想一个人住,也看了一套一居室的……”
夏漓终于有空当插话,“你怎么什么都已经安排好了啊。”
晏斯时一顿,“抱歉,我是不是应该先跟你商量。”
“谁会不喜欢拎包入住。”夏漓摇摇头,直起身,伸臂去拥抱他,“……是我没商量就决定去滨城,然后让你全程配合我。”
晏斯时手掌按在她后背,侧头,亲一下她的耳朵,“因为是我想跟你一起生活。”
她不知道为什么眼眶一热,“……那说好了,就异地三个月。你应该知道,我一秒钟也不想跟你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