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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铃响到第二声的时候,多拉来开门了。在明媚的阳光下,她满是皱纹的皮肤显得有些透亮。

  赖安给我们重新做了介绍。

  这位老太太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们,我怀疑她是不是在接受药物治疗。

  赖安亮出了他的警察执照。

  多拉看着它,脸上露出防备的表情。显然,她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我递上了鲜花和奶油酥饼。

  “您好。”我问候道。

  “哦,您好。”她也向我打招呼,而且稍微放松了些。

  “关于您儿子的死,我们感到非常抱歉,弗瑞斯女士。因为当时我不在场,不然的话早就打电话报警了。”

  多拉接过我送她的东西,俯下身子闻了闻那束鲜花。接着,她看了看奶油酥饼,然后把它还给了我。

  “对不起,小姐,按照犹太人的习俗,我不能接受这个礼品。”

  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傻子似的,于是赶紧把奶油酥饼放回了挎包里。

  多拉的目光移向了赖安,然后又看着我。她的眼睛很小,有些潮湿,由于年龄的关系,显得有些模糊。

  “我儿子尸检时你在场吧。”她说话略带一些口音,好像是东欧地区的。

  “是的,老太太,当时我在。”

  “当时只有你一个人过去看我们。”

  “我们想和您谈谈,弗瑞斯女士。”

  “是和我吗?”她惊讶地问,似乎有一些害怕。

  “是的,老太太。”

  “米里亚姆到市场上去了。”

  “只占用您几分钟就可以了。”棒槌学堂·出品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去,带着我们穿过一条被烟熏得有些发亮的过道,来到了一个顶棚绷着塑料布的起居间。

  “你们坐一会儿,我去找一个花瓶。”

  说完,她消失在门口右边的一条走廊里。我四处张望起来。

  这里很没有品位,可以称得上是“典范”了,白色锦缎的家居装饰品、橡木的层压板桌子、短绒面的壁纸,墙上挂着金色的粗绒毯。

  几种不同的气味相互混杂,有消毒剂、大蒜,还有空气清新剂的味道。从某个地方还传来壁橱或柜子里散发出来的雪松木的味道。

  多拉慢吞吞地回来了,又花了好些时间去插花。

  然后,她坐在了一个铺有坐垫和靠垫的摇椅上,把脚伸开,整了整衣服,从衣服的褶边下面露出了她交叉着的双脚,脚上穿着蓝色软底鞋。

  “孩子们这会儿正跟罗斯琳和鲁丝待在教堂里。”

  我推断,她所说的人是她的另外两个儿媳。

  多拉的双于交叉放在膝盖,然后低头看着她的双手。

  “米里亚姆去找卖肉的屠夫了,她在那落了些东西。”

  赖安和我交换了一下眼神。他点头示意我可以开始了。

  “弗瑞斯女士,我知道您已经和赖安侦探谈过了。”

  多拉用她昏花的双眼凝视着我,一眨也不眨。

  “我们也不想再次打扰您,但是我们想知道,自从上次谈话之后,您有没有想起一些新的事情。”

  多拉缓缓地摇了摇头。

  “在您儿子死前的几周内,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人找过他?”

  “没有。”

  “您儿子曾经和别人发生过争吵吗?曾经抱怨过什么人吗?”

  “没有。”

  “他参加过政治运动吗?”

  “对艾弗拉姆来说,家庭就是一切。在他的生活中,只有家庭和事业。”

  我知道我在重复着赖安以前问过的问题。是一对一式的讯问。有时候,使用一些策略也许会奏效,或许可以使她回想起一些以前被认为毫不相干的事件和细节来。

  “您的儿子有什么仇家吗?或者有人想要让他受到伤害吗?”

  “我们可是犹太人,小姐。”

  “我指的是私人问题,与种族无关。”

  “没有。”

  看来要试试别的办法。

  “您和在现场监督您儿子尸检的那些人熟悉吗?”

  “是的。”多拉拨了拨耳朵,喉咙里发出汩汩的声响。

  “是谁选那些人去监督的呢?”

  “是法师。”

  “为什么那天下午只有两个人去验尸房呢?”

  “那是法师的决定。”

  “您认识一个叫凯斯勒的人吗?”

  “我过去认识一个叫莫什·凯斯勒的。”

  “这个人参加了您儿子的尸检吗?”

  “莫什在战争中死掉了。”

  我的手机响了,可真会挑时候。

  我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是一个私人号码,我没去管它。

  “您知道您的儿子在贩卖古董吗?”

  “艾弗拉姆卖过的东西可多了。”

  我的手机又响了,我连忙道歉,然后把它关掉。

  我有些激动,有些困惑,又受到些启发。一个不该出现的名字老是在我的脑海里频频闪过。我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问了接下来的那个问题。

  “您认识一个叫约西·兰纳的人吗?”

  多拉皱了皱眉头,眼角的皱纹加深了,并缩紧了嘴唇。

  “弗瑞斯女士,这个名字对您意味着什么。”

  “我的儿子有一个朋友叫约西·兰纳。”

  “真的吗?”我控制着自己,不让表情发生变化,同时尽力让声音显得很平静。

  “艾弗拉姆和约西在米格希尔上学的时候就认识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没有看赖安。

  “很多年以前了。”

  “他们经常联系吗?”我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我不知道,哦,天哪,”多拉倒吸了一口气,说。“约西是不是也被卷入了这起案件?”

  “当然不是了。我只是随口说出几个名字而已。您知道兰纳先生现在住哪儿吗?”

  “我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见过他了。”

  前门被打开了,几秒钟以后,米里亚姆出现在屋里。

  多拉笑了笑。

  米里亚姆盯着我们,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她开口说话了,不过是对着赖安说的。

  “我告诉过你们,我的婆婆身体状况不好,你们为什么还要来打扰她?”

  “我身体还行……”多拉刚要说话,就被米里亚姆打断了。

  “她都已经84岁了,而且刚刚失去儿子。”

  多拉“啧啧”了两声。

  要是在以前,多拉会保持沉默,让她把话说完。而这一次,多拉没有。

  “一切都很好,我们大家谈得很开心。”多拉摆了摆那只可以看到青色静脉血管的手。

  “你们在谈论什么?”米里亚姆仍然盯着赖安,好像没有听见多拉说话一样。

  “欧里庇得斯(希腊的悲剧诗人)。”赖安说。

  “想必这应该很幽默吧,侦探先生?”

  “约西·兰纳。”

  我认真观察着米里亚姆的表情,期待着她能有什么反应,然而却没有。

  “谁是约西·兰纳?”

  “你丈夫的一个朋友。”

  “我不认识他。”

  “是他学生时代的朋友。”

  “那应该是在认识我之前。”

  我望着多拉。这位老太太的眼神有些迷离了,她的思维好像已经离开了这间屋子,搜寻着过去的记忆。

  “你们为什么打听这个男人?这个约西·兰纳?”米里亚姆摘掉手套。

  “他的名字出现了。”

  “在你的调查中?”紫罗兰色的眼睛里放射出最微小的惊讶神色来。

  “是的。”

  “是怎么回事?”

  我听到了外面车子“嘟嘟”的警报声。多拉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赖安看看我,我点了点头。

  赖安告诉了米里亚姆关于凯斯勒和他的照片的事情。

  米里亚姆在听我们说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根本不可能猜到她的心思和情绪。

  “这具骷髅和我丈夫的死有联系?”

  “说得直接一点还是稍微间接一些?”

  “直接说吧。”

  赖安在叙述这些事情的时候举起了他的手指。

  “一个男人被谋杀了。一个家伙提供了一张照片,声称照片中的骷髅就是枪杀案的原因。而这个家伙现在消失了。”

  赖安伸出了小手指头。

  “有证据说明照片上的这具骸骨来自马撒大。”

  这回他伸出了拇指。

  “受害人进行着以色列古董的交易。”

  赖安把他的食指也伸了出来。

  “这具尸体曾经一度是由约西·兰纳保管着的。受害人曾经和一个叫约西·兰纳的人是朋友。”

  “另外一个人是个牧师。”

  我们都转过身看着多拉。

  她向着空中说道。

  “另外一个男孩子是一个牧师。”她重复道,“但他是后来的那个。是他?”

  “谁是另外一个男孩?”我轻轻地问道。

  “艾弗拉姆有两个朋友。约西,还有后来的那个男孩子。”多拉握拳轻轻拍着自己的下巴,“他是一个牧师。他显然是。”

  米里亚姆围住了她的婆婆,但是没有碰到她。

  这让我想起了我在验尸房的家属接待室里看到的一慕。这两个女人并排坐在一起,但是离得很远。她们并没有接触到对方。她们也没有拥抱对方。这个年轻女人没有和长者分享她的力量和勇气。这个长者也没有从年轻人那里寻求安慰。

  “他们很亲密。”多拉继续说。

  “您是说您的儿子和他的朋友?”我鼓励道。

  我看到了多拉脸上第一次露出的微笑。“那真是个好奇的人,总是在看书,总是在发问,讨论。有些时候整夜整夜地讨论。”

  “那个牧师的名字是什么?”我问道。

  多拉使劲摇摇头。

  “他是从比尔斯来的。我记得。他称呼我们为‘赛得’和‘巴博’。”

  “你的儿子是在什么地方遇到这个牧师的?”

  “法典研究大学。”

  “是在纽约?”

  多拉点点头:“艾弗拉姆和约西刚刚从米格希尔大学毕业。艾弗拉姆当时还很信奉神灵。他当时想要学着当一个犹太法师。这个牧师在近东地区上课,或者是做些什么类似的事情。他们相互吸引,在加拿大人里面很少见。我想。”

  多拉的双眼目光有些迷离。

  “他现在还是牧师?”她不像是对我们说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或者他后来真的成了一个牧师?”多拉的手指头绷紧。“噢,亲爱的,噢,我的……”

  米里亚姆朝赖安走近了一步。

  “侦探先生,我真的必须抗议了。”

  赖安看了看我。我们都站起了身。

  米里亚姆就像之前一样把我和赖安送出了门,道了再见。

  “查出是谁干的,侦探先生,但是不要在我婆婆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来让她烦恼。”

  “首先,她看起来出神比烦恼多。其次,我在调查中是不会受这样的限制的。但是我们会尽量体谅一些。”

  我什么都没有说。

  回到车子里。赖安问我为什么要向老太太打听一个叫兰纳的人。

  “我也不知道。”我说。

  “很好的做法。”他说。

  “很好的做法。”我同意道。

  我们都认为这个叫兰纳的人值得追查下去。

  赖安开车的时候,我一直在查听我的手机留言。

  有三个消息。

  都来自杰克·卓姆。

  我拿到了约西·兰纳的联系方式,回电。

  我和约西·兰纳谈过了,回电。

  很惊人的消息,回电。

  每一个“回电”说得都比上一个要激动得多。

  我告诉了赖安。

  “打电话给他。”赖安说。

  “你确定?”

  “是的,我想知道更多关于兰纳的事情。”

  “我也急着想知道杰克了解到了些什么,但是我马上就要到家了。我宁愿等一会在座机电话里和他讲话。手机和手机通话简直比打到赞比亚还糟糕。”

  “你打到赞比亚去过?”

  “我从来没有接通过。”

  10分钟以后,赖安把我送到了我的公寓门口。

  “我这周还有一个监视任务,我已经迟到了。”他用手捧着我的下巴,用拇指拨弄着我的脸说。“你就专心打听兰纳的事情吧。告诉我杰克打听到了什么。”

  “让人神魂颠倒的监视任务。”我说。

  “你知道我更愿意监视什么的。”他说。

  “我不确定你说的是不是真话。”

  赖安吻了我。

  “这次是我欠你的。”他说。

  “我会记下来的。”我说。

  赖安去了维尔弗瑞德大厦。我进了房间。

  问候了布蒂和查理以后,我换上了牛仔裤,冲了一杯“伯爵灰”。然后我拿着听筒坐到沙发上,拨通了杰克的电话。

  电话铃只响了一声他就接起来了。

  “你现在还在法国?”我问。

  “是的。”

  “你自己的挖掘活动要迟到了哦。”

  “没有我他们不会开始的。我是老板。”

  “我倒是忘了这一点。”

  “我在这里发现的事情更重要。”棒槌学堂·出品

  布蒂跳到了我的膝盖上。我摸着它的头。它伸出一只腿,开始舔自己的脚趾。

  “我已经和约西·兰纳通过话了。”

  “我已经从你的留言中得知了。”

  “兰纳现在还住在巴黎。他是从魁北克来的。”

  他肯定是多拉记得的那个约西·兰纳了。

  “马撒大的骷髅运到博物馆的时候,兰纳在那里一边做兼职,一边研究他的博士论文题目。你准备好听我说了?”

  “开始吧,杰克。”

  “这一切简直会让你窒息。”

  确实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