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方不断崩裂,林维擡手挡住即将落在自己头上的碎屑,仔细一看,竟然是日石的质地——他立刻想起来西里斯大师修复魔轮船身时露出的日石来。
如果那些本来是舱室的地方也全部是日石……加上船的大小,这样的强度足以支撑不知多少顶级魔法阵了,上一层的尸体极有可能真的死于“燃烧”,再加上一路走来墙壁上刻满的魔法符文,这个猜想显得愈发可靠。
林维退到了安全的角落处,看向面前的高台:“这里要塌了!东西能不能拿走?”
他刚说完,就意识到这可能是不行的,既然长丨枪是元素异动的源头,带在自己身上——难道要随身制造一个元素之谷吗?
断谕却没有答他,林维看着他的动作,脱口道:“你……你在做什么?”
魔法师合上了棺盖,在空中凝聚出一枚利刃,划开了自己的手腕,鲜血滴落在水晶上,他指尖在上面划动,滴落的鲜血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蔓延出奇异的纹路来,然后颜色变浅,最后消失在水晶中。
林维意识到这时候该用精神力观察——他惊讶地看到充满了整个房间的金色元素如同退潮的海水一样消退,被无形的力量推挤着回到晶棺内。
断谕把整个晶棺收进空间戒指中,那一刻船身的震颤更加厉害,整座高台发出震耳的坍塌声,他跃到林维身旁,带着他迅速返回上一层:“出去再说。”
离开时没有再像进来一样小心翼翼,事实上境况已经非常危险,没有任何犹豫的时间,林维在两人掠过座椅时,伸手将黑色薄册捞了过来放进空间戒指里,并且顺手将魔法圆盘拿了出来。
通道正在翻转……是整艘船在倾倒,两人快要抵达舱门时,它已经完全崩落,墙壁的碎块挡住了出路。
他们停了下来,断谕道:“小心。”
林维看着眼前封闭的通道,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然后在下一刻,魔法师开始低声念起咒语来,这是林维第一次听到他的咒语。
咒语不长,但音节十分晦涩,节奏缓慢又鲜明,他顿了一下,结束道:“阿伽萨斯。”
沉重的轰响从前方响起,通道的震动比之前剧烈许多倍,林维险些没有站住——轰响转瞬间来到两人所站的地方,日石的碎块迸溅,断谕撑住了他,转身把人带进自己怀里,背对着通道口向后一跃。
林维从他肩上擡起头来,看见眼前的通道整个炸开,而两人穿过碎石,被抛进了海中。
气泡瞬间成型,珊瑚枝也亮了起来,整个船的前半端被巨大的力量炸成碎块,激起了海底的沉沙,而后半部分则是又过了一会儿才彻底坍塌。
人鱼躲避着砸下来的碎石,一时间非常忙乱,两人没有管它们,气泡飘飘悠悠向上浮去,离开了这里。
林维俯视着船的残骸:“你用咒语把它弄碎了?”
“它本身就在破裂,”断谕回答他:“后半段不是因为我的魔法。”
“好吧……就是因为咱们把晶棺拿走,整个船就自己没了。”林维说到这里,想起了断谕把自己手腕划开的事情,把一瓶药剂递给他:“你的手。”
药剂淋在仍然渗血的伤口上,发出“嘶嘶”的声响,这种东西能够加快伤口愈合,但也不会立即起效,要等到至少一天后才能痊愈。
海中依然平静,使得两人可以谈论沉船上发生的事情。
“也就是说,你可以用家族中镇压元素之谷的方法来解决这里的元素乱流。”
断谕点头:“没错。”
他们又把话题转移到了那把断成三截的长枪上,能够凝聚如此浓郁的金元素,还有那种神圣而强大的气息,无一不显示着这不是一件普通的武器——可惜现在没有办法拿出来,只能等回到学院后再研究。
虽然还不明白那艘船到底来自什么地方、牵扯到哪些事情,但对拿到水晶长剑、名册以及晶棺的两个人来说,这一趟毕竟收获很大。
气泡的下降很艰难,但上升就要快得多了,尤其是临近海面的时候,过快的速度使人微微晕眩,当他们浮出海水的一刻,天空忽然被极强的闪电光覆盖,随即落下震耳的雷声,使人莫名心中一跳。
再次受到召唤的珊德拉贴着海面飞来,撑起五色结界,迅速拔高,赶在结界被元素风暴毁坏前穿过云层,向海岸飞去。
这一趟海底历险花费了半个下午的时间,回到码头时,酒馆里又多了几位其它级的魔法师,在知道能够乘坐海兽安全返回学院后,他们放松地攀谈起各自的经历来。
有魔法师道:“我们去了北方浓雾森林,今年那里的水系魔兽格外多!”
他的同级附和:“我们还没有到需要大量晶石的时候,所以只是想去欣赏浓雾森林的景色——没想到一路上那么惊险!”
西珀的一个同级加入了他们的交谈:“中央森林还是老样子,看来要想猎取晶石,浓雾森林也变成不错的选择了?”
有炼金师在一旁道:“恐怕不行,我这些天在交易行里为一家店铺工作,今年水系晶石流入交易处的数量把其它晶石都比了下去,我的老板说交易行正在考虑调低水系晶石的价值了——水魔法师的数量可没有丝毫增多,那些晶石不会有人要的!”
一个亚麻色头发的女魔法师从手中捧着的书籍里擡起头来:“我早就想说了——用晶石来当做交易物是愚蠢的,它们太不稳定,充满了风险,价值还会根据等阶与凝度变化,魔法师的财富竟然要由魔兽的状况决定!假如我结业后能进入魔法协会,一定要把这个想法……”
她的同伴笑着推了推她:“不要空想了,塞西莉亚,魔法元素一天比一天稀薄,法师们需要晶石,没有什么可以取代它的地位。”
酒馆里正热闹着,忽然,门再次被推开了。
林维循声看去,来者是个蓝袍子的魔法师,脸上带着已经干涸的血迹,他扶着门框,正在努力平复着呼吸。
海缇也看到了,小声道:“温斯顿?他怎么了?”他们都认得这个人——丹尼尔的同级之一。
靠近门口的魔法师中也有人认出了他,笑着打起了招呼:“温斯顿我的朋友,你看起来可真糟糕,是在寒冰之谷里冻坏了么?咦——只有你一个人?”
门边的魔法师擡起头来,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眶泛红:“他们……他们回不来了。”
方才还被笑语充斥着的酒馆在那一刹那陷入沉寂,最开始招呼的那位魔法师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蓝袍子魔法师用力闭了一下眼睛,然后睁开,仿佛竭力压抑着什么,他眼球上爬着疲惫的血丝,目光却执着得吓人:“寒冰之谷出事了——他们死了!”
北方。
裘娜在寻找她的老师——占星塔的塔主人。她走遍了回廊深处每一个房间,最终在最高层的临窗阁楼上发现了他。
阿德里希格在窗边坐着,以一种聆听的姿态闭着眼睛,察觉她进来的声音后,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上,让她噤声。
裘娜在一旁侍立,良久,塔主人睁开了他淡银色的眼睛,问:“你听到了么?”
窗外是凛冽寒风刮过树梢的声音,偶尔有大片的雪从松树上跌落,夹杂着林中的兽吼。
“是的,老师,寒冰之谷的兽潮已经来到了,我们得把它们挡在——”
“不是这个,”阿德里希格微笑着看向窗外灰色的天际:“我说的是雷声。”
雷声?裘娜疑惑看向他:“我只听到了窗外的风声。”
“来自塞壬海的雷声,”阿德里希格站起身来,微微摇了摇头:“应该不是阿黛尔……我还没有命令她去做这件事。”
裘娜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她面色凝重:“兽潮正朝着这里来。”
房间墙壁挂着大陆的地图,裘娜看向那里:“从寒冰之谷经过莫西泽尔峡谷,就是占星塔,然后向南蔓延,北方的山脉会让它们一路穿过冰原和浓雾森林,再踏过埃兰德尔溪谷,进入大陆人的领地。”
“它们没有这么多脑子,”阿德里希格拿出一个剔透的水晶球,屈起指节在其上轻轻一敲——无形的波澜向外散开,空中遮挡视线的雪雾瞬间消散,露出峡谷中涌动的黑压压兽影来:“占星塔确实需要出手,你们学习了这么多年的大预言术……是该到了实验的时候。”
“是的,我们会把它阻隔在这里,”裘娜的眼神却没有离开地图,图上用简单的线条勾勒出大陆的起伏,其中魔法师或魔兽聚集的那些地方有明显的标注,另外还有几个元素之谷闪烁着不同颜色的微光,而与占星塔离得极近的寒冰之谷光芒已经熄灭:“元素风暴还会持续很久,周围水系魔兽进阶的速度恐怖——我们真的不对寒冰之谷做些什么吗?假如我们付出牺牲,是可以暂时封住元素之谷的,老师,您的眼睛可以穿透时光……您看到了什么?”
阿德里希格摇摇头,指节继续快速在水晶上敲击,不断有各异的波动散开,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我很高兴你始终牢记占星塔的职责……但轻率的牺牲只会带来更加无法弥补的遗憾。”
他结束了对水晶球的敲击,光与裘娜移到了一处,指尖在古老的地图上描摹,并最终流连在余下的四个元素之谷上,声音低沉,带着沙哑的神秘:“我最心爱的学生,你说……下一个会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