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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阳在院子里转了两圈,转完继续坐在树荫下纳凉,屋里虽然可以摆冰,却没有外面自然的凉快叫人舒服。

    陈敬宗没陪她散步消食,这会儿又坐了过来,接过朝云手里的扇子帮她扇风。

    是大家闺秀们喜欢的团扇,陈敬宗用起来很不顺手:“早说了给你买把蒲扇,那个扇起来才凉快。”

    华阳知道他说的是哪种,宫里的老太监嬷嬷几乎人手一把,可是太丑了,华阳怎么可能会用。

    她斜了他一眼:“嫌累就叫丫鬟们过来。”

    陈敬宗没接这句,跟她聊正经的:“那天我斗胆跟皇上讨了大兴左卫的新差事,老头子很不高兴,训了我一顿,怪我仗着驸马爷的身份恣意妄为,你怎么想?”

    景顺帝长得挺和善的,主动问他想要什么赏赐,陈敬宗也没有想太多,直接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他是真的不想待在锦衣卫。锦衣卫专门为皇上效力,干的都是刺探消息、巡查缉捕的差事,而且锦衣卫指挥使刘守知道他是皇帝女婿,只叫他领些闲差,生怕他受累抱怨。陈敬宗不上进吧,整天吃白饭有够憋屈,上进吧,那毕竟是锦衣卫,就怕刘守怀疑他别有居心意图揽权,跑去景顺帝面前胡说八道。

    陈敬宗更想去卫所,他少时习武,一来是故意跟老头子对着干,二来也是向往史书上金戈铁马的将军英雄。

    他当时就想,景顺帝答应了,他得偿所愿再好不过,景顺帝不答应,那就算了,他也没有损失。

    没想到老头子吹胡子瞪眼睛,景顺帝好脾气地应了。

    陈敬宗有自知之明,景顺帝并非多赏识他,而是在照顾女婿。

    娶华阳,除了她这个人,陈敬宗没想占她其他便宜,可驸马的身份确实给他带来很多便利,包括景顺帝对他的偏宠与纵容。

    既然如此,有些事陈敬宗也得听听她的意思。

    华阳打量他一眼,好奇问:“如果我也是父亲的态度,早早警告你在父皇面前要谨言慎行,你还会跟父皇开那个口吗?”

    陈敬宗想了想,道:“开口还是会开口,只是会委婉些,希望皇上把我调去卫所当个小兵,从底层开始。”

    华阳:“真是小兵,你可不能想什么时候回家就什么时候回家了。”

    陈敬宗:“那也比在锦衣卫无所事事强。”

    陈敬宗:“怎么,你舍不得我长时间不归家?”

    华阳看向他的脸:“短短十余日不见,你的脸倒是越来越大了。”

    华阳哼了哼,道:“父皇疼我,你是我的驸马,只要你守住分寸,不提太过分的要求,父皇都会应你,我也懒得管,但父亲训你训的也有道理,谨言慎行总是没错,平时你还是要注意些。”

    他一本正经的,华阳却想起他在公爹面前桀骜不驯的样,绷不住笑:“父亲面前,你怎么没这么懂事?”

    但凡他肯客气些,父子俩也不至于互相冷眼以待。

    陈敬宗看看她,道:“他要是有你一半好看,我都忍了。”

    恰好天色也暗了下来,陈敬宗放下那把小团扇,抱起她去了内室。

    早上,华阳睡醒的时候,窗外都大亮了。

    回想昨晚种种,华阳禁不住庆幸,幸好她是公主,不用去婆母那里晨昏定省。

    “驸马何时走的?”她问进来伺候的丫鬟们。

    这事也只有守夜的朝露知道,带着几分佩服道:“卯时一刻吧,我也是听到驸马打开堂屋门的动静才醒的,等我出去看的时候,驸马都不见了。厨房知道驸马今天要早起当差,预备了早饭,可驸马也没有用,说是要去卫所吃,叫厨房往后也不用准备。”

    华阳算了算大兴左卫到京城的距离,陈敬宗一大早就得跑马一个时辰,他不想吃完再出发,是怕马背上颠簸,肚子不舒服吧。

    这么一想,陈家父子四人,论当差路上的辛苦,还是陈敬宗最累。

    紧跟着华阳又想,换成她,别说为了那点快活了,就是有人告诉她隔天起早跑一个时辰的马能保持青春永驻,她都未必能坚持。

    现在天气还算舒适,等冬天天冷了,陈敬宗早晚路上奔波的这两个时辰,天可都是黑的!

    如此可见,陈敬宗真能坚持隔天回家一趟,也算心志坚定了!

    一个人吃了早饭,饭后华阳去跟婆母打声招呼,出门去了安乐长公主府。

    公主出嫁最大的好处就是行动自由了,想去哪去哪。

    安乐长公主倒是没料到侄女才出宫就来找她了,高高兴兴地迎了华阳进门。

    华阳自然也不是空手登门,带来了她在陵州为姑母预备的礼。

    安乐长公主:“这些东西有何稀罕的,你真想孝敬姑母,就把你那个侍卫统领送我这边住几晚,是叫周吉来着吧?”

    就算周吉愿意,她也无法对自己的侍卫开这个口,而且姑母自己选面首可以,真跟她身边的侍卫有牵扯,传出去姑侄俩的颜面就一起受损了。

    “瞧你吓的,姑母随便说说,逗你玩呢。”看着华阳变来变去的脸色,安乐长公主笑得花枝乱颤。

    华阳松了口气,随即嗔怪道:“您再开这种玩笑,以后我再也不来了。”

    安乐长公主忙哄了哄美人侄女,再拉着她的手移步去水榭听曲。

    十几个歌姬穿着单薄的纱裙翩翩起舞,如此赏心悦目的画面,别说男人,女子同样喜欢。

    不过华阳看了两场就要告辞了,她喜欢姑母是真,爱惜自己的名声也是真,每次来姑母的府里做客都不会逗留太久,免得外人怀疑她也在姑母这里选了个面首厮混。

    回到陈家,华阳直接回了四宜堂。

    “公主,大少爷好像病了。”

    华阳刚进院子,留在家里的朝露、朝岚便迎了上来,将她们上午听说的消息禀报主子。

    华阳脚步一顿,脑海里浮现出大郎俊秀的小脸。

    上辈子陈家这些子侄,华阳只与婉宜还算亲近,对大郎等人都不太关心,这辈子可能她变得更加平易近人了,在陵州的时候,大郎、二郎、三郎也经常跟着婉宜来找她玩,华阳对三个男孩子便多少有了一些感情。

    既然大郎病了,华阳也不回屋,直接往观鹤堂去了。

    三兄弟的院子离得很近,华阳并没有走太久,只是天气热,她到观鹤堂的时候,面上还是浮现了红晕。

    “这么热的天,公主怎么来了?”俞秀匆匆忙忙地迎了出来。

    这个时候,婉宜还在学堂读书。

    华阳见俞秀面带忧色,一边往里走一边问:“听说大郎病了,可请郎中看过了?”

    俞秀苦笑道:“看过了,说是没有大碍,可能昨晚踢被子着了凉,早上才在学堂吐了一场。”

    说话间,华阳已经跨进了大郎的屋子。

    大郎才七岁,被母亲要求乖乖躺在被窝里,这会儿公主四婶来了,他更不敢只穿中衣下地,怕失了礼数。

    “四婶。”

    男孩子脸蛋红红的,为这副样子难堪。

    华阳在他脸上看到了陈伯宗与俞秀的影子,容貌更像陈伯宗,眉眼间的局促紧张跟俞秀几乎一模一样。

    华阳暗暗惊讶。

    通常女孩子更容易腼腆,没想到婉宜大大方方的,倒是大郎继承了俞秀性子中的文静。

    华阳有个小她八岁的弟弟,关心起男孩子来还算有经验,柔声道:“大郎昨晚没盖好被子吗,还是不小心吃错了东西?”

    大郎垂下眼帘,认可了第一个猜测。

    可华阳隐隐觉得,这孩子似乎有心事。

    离开大郎的房间后,华阳问俞秀可有发现大郎的异样,俞秀叹口气,无奈道:“吃食肯定没问题,就是昨天黄昏父亲叫他们去书房检查功课,大郎回来的时候便无精打采的,问他什么他都不肯说,还是婉宜告诉我,说他背书背错了,挨了父亲的训斥。”

    华阳呆住了。

    俞秀低下头,捏着袖口道:“大郎像我,没有大爷那么聪明,可他是长孙,父亲对他期望最高,生气失望也是应该的。”

    华阳很久没见到俞秀这般卑怯模样了,莫名生出一股起气来:“先不说大郎究竟聪不聪明,就算他天分不高,为什么就是像你了?同样的父母,父亲那般天赋过人,陈二老爷还不是连秀才都没考上,无非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大嫂再这般妄自菲薄,这两年我对你说的那些话便真是白说了。”

    俞秀听她这么说,先是惭愧的红了脸,随即又因为害怕公主生气而变白,结结巴巴地道:“公主莫气,我,我都记得的,只是看大郎这样我心里着急,习惯地就那么说了。”

    华阳明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俞秀真若变得像陈敬宗那般自信,她该觉得陌生了。

    两人去堂屋落座,华阳想问问公爹究竟是怎么训斥大郎的,居然把孩子吓成这样,可惜俞秀当时并不在场,说不清楚。

    华阳便让俞秀去照顾大郎,她单独与婉宜说话。

    婉宜很心疼自己的弟弟,小声抱怨道:“祖父太凶了,对我还算宽和,对大郎他们都很严厉,背错一个字都要瞪眼睛,又总是板着一张脸,以前我们总盼着休沐放假,可一想到休沐日祖父也会待在家里,我们就恨不得去掉休沐日,祖父天天早出晚归才好。”

    华阳:……

    待她温和有礼的公爹,在孩子们面前竟然是这样?

    华阳想起她出嫁前,也曾去旁听过公爹给弟弟授课,记忆中的公爹,风度翩翩满腹经纶,纠正弟弟的错误时也很谦和。

    弟弟曾多次跟她抱怨公爹太过严厉,华阳没太往心里去,以为是弟弟小孩子心性,抵触读书故意说公爹的坏话,她小时候也跟母后告过教习嬷嬷的状呢。

    可是现在,婉宜也跟她抱怨公爹教学严厉,她更是亲眼目睹大郎都被公爹训病了!

    难不成,公爹只有当她在场的时候,才会和颜悦色?

    就像婉宜说的,公爹待孙女也会宽和一些!

    整个下午,华阳都在琢磨这件事。

    公爹无疑是个好首辅,可他真的是个好先生吗?

    “公主,您怎么魂不守舍的?”

    见公主拿着筷子半晌都没动,朝云小声问道,“莫非您是想驸马了?”

    华阳:……

    她瞪了朝云一眼,收起杂念,先专心吃饭。

    饭后纳凉的时候,前院忽然传来一阵动静,好像有小厮喊了“驸马”。

    不等华阳吩咐,朝月已经吩咐珍儿去打探消息。

    没多久,珍儿折返,笑着道:“公主,确实是驸马回来了,叫人备水要沐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