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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双璧 > 第132章 身世

    魏王今早突然接到参星的暗信,说今日卯时,双璧会去光德坊东南角的大柳树下取一个书箱。送上门的仇人不除白不除,魏王立刻派出精锐,在那个位置布下天罗地网,就算是一只蚊子飞进来了,也逃不出他的法眼。

    然而,一上午过去了,那个木箱还停留在原地,没有任何人靠近。魏王第一反应是中计了,他命人前去检查,意外发现木箱并没有被掉包,里面的书似乎也没被取走。魏王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命人继续盯着。

    初春料峭,阳光升到最高,又一点点落下,转眼又日暮了。明华章今日信守承诺,提前收工,然而明华裳还是累得和狗一样。她望着日暮斜阳,有气无力道:“又一天过去了,长安这么大,要搜到什么时候?”

    哪怕劳累了一天,明华章的情绪依然稳定清明,温声对明华裳道:“皇天不负有心人,会有结果的。”

    明华裳挑挑眉,不置可否。她踏上京兆府大门时,咦了一声,小脸忽然严肃起来:“二兄,这个木箱,是不是早上就在这里?”

    明华章腿长步子大,比她先走一步。他站在阶上回眸,清冷自持,眸光平静,但其下却潜藏着警醒。

    她在做什么?现在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里,若不想暴露身份,正该远远离开这个木箱,明华裳怎么还主动提起?

    他和明华裳的目光对上,她眼睛毛茸茸的,眼底清澈明净,看着就不会做坏事的样子,谁能知道,她这颗小脑袋瓜里又有什么奇思妙想。

    明华章实在有些怕了她了,端着波澜不惊的清冷范,道:“是。怎么了?”

    明华裳小脸肃穆,煞有其事对明华章说:“二兄,如今满长安都在防范来路不明的箱子,而京兆府门外却出现一个木箱,放了一整天都没人取走。你说,里面有没有可能是炸药?”

    她装得像模像样,仿佛真的不知道这个箱子从何而来。明华章和她的视线相对,无需语言,多年兄妹的默契让他刹间心领神会。他薄唇抿了抿,忍住笑意,点头道:“倒也有理。来人,将周围百姓清空,把这个箱子围起来。动作务必小心,里面可能是炸药。”

    明华章大动干戈,又是清人又是撬箱子,声势浩大,没一会附近百姓都知道了,京兆府外疑似发现炸弹。看热闹的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京兆尹从里面出来,看到这里的阵仗,十分诧异:“你们在做什么?”

    明华裳抱着手炉取暖,默默看明华章义正辞严和京兆尹辩证里面是炸弹的可能性。明华裳暗暗抬眉,将手炉抱得更紧了些。

    有一个正人君子兄长真好,哪怕胡扯,也能说得这样光风霁月,大义凛然。

    昨日她给宫里传信,让宫里给她送一箱子书支援。这其实是她放的假饵,就为了钓鱼上钩。

    她派了人远远观察,盯梢的人说,今日这个箱子附近有不少人若有若无盯着,中午时甚至有人在箱子边摔了一跤,对箱子又敲又摸。听这个描述不难猜出,有人知道双璧要来这里,早早设了埋伏。

    她昨夜才送信,今日刚开宫门没多久就要拿书,这么短的时间间隔,竟还能泄露出去,可见昨夜和今早出宫的人里,必有叛徒。

    宫门管理那么严格,每日进出的人都有定例,并不难查。

    钓鱼至此基本成功,连明华章都以为她只是传假消息,没想到明华裳钓了鱼后,连饵都要揪回来。

    明华裳抱着手炉站在人群中,看似昏昏欲睡,其实内心十分清明。最高明的演技就是做自己,只有双璧才会想方设法避嫌,但一个热心破案、我行我素的贵族小姐,需要瞻前顾后吗?

    不需要。

    没人相信大名鼎鼎的双璧会用这么高调的方法自爆,明华裳偏要反其道行之。他们远远躲开固然安全,然而幕后黑手事后想一下就能明白,她和明华章对爆炸案这么上心,发现门外多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包裹却没反应,这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所以无需想那么多,莽就是了。这可是控鹤监的藏书,扔了多可惜,不拿白不拿。

    衙役穿齐护具,小心翼翼撬开箱子。明华裳无精打采地等着,果然没一会,衙役就回来禀报:“京兆尹,少尹,里面……似乎是书?”

    “书?”明华章演技非常到位,端肃道,“小心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凶手可能将火药藏在下面。”

    衙役深以为然,十分敬佩明少尹的缜密谨慎,信服地跑回去,吆喝人小心行事,勿要中计。

    他们如临大敌,抬书的动作比孝敬亲娘还要小心,最后,衙役看着里面似乎是箱底的平面,哽塞了良久,说:“少尹,这……似乎就是一箱书?”

    明华章当然知道这是一箱书,但他还是戴上手套,面色沉着接过书本,翻了几页,疑道:“凶手到底想做什么?”

    明华裳站在旁边,露出苦思冥想的表情:“以凶手狂妄自大的性子,这恐怕是他故意挑衅官府。说不定第三案的谜题,就藏在这些书里?”

    明华章和明华裳对视,一个佩服对方会演,一个佩服对方会扯。兄妹两人各自维持着高深莫测,说:“把这些东西都抬进去,仔细研究。”

    明华章特意为明华裳早散衙,然而他们最终走出京兆府时,天色又很晚了。明华裳苦大仇深上车,还在翻来覆去研究手中的书。车帘掀起,一阵冷风卷来,很快被人挡住。

    明华章单手提着衣摆,不疾不徐上车。原本还算宽敞的车厢在他坐下后,仿佛瞬间变得逼仄起来。外面传来京兆府众人的告别声,明华章淡淡点头,示意车夫启程。

    车厢慢悠悠晃动起来,朝镇国公府使去。车内一时无人说话,明华章看到明华裳还皱着一张脸看书,忍无可忍,在她额头点了一下:“小骗子。”

    明华裳噗嗤笑了一声,赶紧忍住,同样用力瞪了明华章一眼:“我只是说几句假话,哪像你,将所有人骗的团团转,大家还以为你是正人君子。我看你才是大骗子。”

    明华章不置可否,显然已经被挤兑习惯了。明华裳闹完后,眼中又浮起忧虑,问:“二兄,接下来怎么办?”

    明华章抬手,修长的手指按住她头上穴位,一边缓慢揉捏,一边为她取下鬓边钗环,轻声道:“别担心,我有办法解决的。你帮了我良多,已经做得很好了。”

    明华裳的身体在他的按摩下慢慢放松下来,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身上,问:“那案件呢?距离花朝节没几天了,但凶手还没有头绪。”

    明华章心里何尝不知,但对着明华裳,他依然清冷温柔,不疾不徐道:“急也没有办法,最坏的结果无非是被斥责罢了。我倒觉得,花朝节前破不了案,让圣人不要出宫,安心留在大明宫里倒也不错。别想这些了,一切有我,你累了好几天了,安心睡吧。”

    明华章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明华裳的眼皮越来越沉,当真涌上股睡意。她索性闭上眼睛,特意道:“我休息一会,等到了家门,记得叫醒我。”

    头顶的气息清冽温柔,像满船星河落在水面上,低低道:“好。”

    车厢悠悠穿过夜色,停在一座府邸前。门房拆开门槛,马车一路长驱直入,直接停在明华裳的院子前。招财几人迎出来,欲要叫醒明华裳,被明华章拦住:“不必。”

    招财只觉得眼前一花,便看到明华章将明华裳抱起,像捧着什么珍宝般走下车厢,直接朝院内走去。她愣了好一会,莫名觉得慌乱,忙追上去:“二郎君,让奴婢来吧。”

    明华章的动作看着舒缓,意味却十分强势坚决。他从容避开招财的手,完全没有将明华裳放下来的意思,说:“去备水,给她梳洗更衣,不要吵醒她。”

    ·

    夜幕,明华裳那对兄妹总算回府了,奉命跟踪的苏雨霁也能松一口气。她踏着夜色回家,精神已经累极,却还担心苏行止等她这么久,会不会着急。她拐入小巷,心心念念的家门就在前方,苏雨霁身体却猛地一顿。

    她眼神变冷,侧身回头,手已准备好攻击。不料一个敦厚的身影从旁边窜出来,见了她就抹眼泪:“小姐,您怎么才回来?可教老奴好等。老奴在家里等了小姐许久,小姐为何没来?”

    苏雨霁皱眉看了一会,终于认出来,此人是不久前号称镇国公府旧仆的女子。苏雨霁没好气道:“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我要自己好好想想,在我没想明白之前,不希望任何人来打扰我。你怎么又来了?”

    仆妇垂着手,卑躬屈膝道:“老奴不敢违逆小姐的命令,只是,有一样东西,老奴觉得应该转交给小姐。”

    苏雨霁警惕地看着她:“什么?”

    仆妇从袖子中抽出一封泛黄的信,双手递给苏雨霁:“娘子请看。这是十七年前,夫人怀孕期间写给王家的信。只不过这一封赶上时局动乱,未曾寄出去,这些年一直留在老身身边。老身找了许久,好不容易从箱底翻了出来。这是夫人为数不多的遗物了,老奴觉得,小姐或许想留个念想。”

    苏雨霁听到这是镇国公夫人王瑜兰的书信,指尖紧缩,眼神一下子紧张起来。她盯了纸面许久,慢慢伸出手,接住那封信。

    泛着岁月陈腐味的纸张落在她指尖,仿佛重愈千斤,苏雨霁刹那间产生种幻觉,似乎她接过的不只是一封信,更是尘封在那段岁月里,沉重到不可触碰的秘密。

    苏雨霁定了定神,打开信封,借着月光望向纸面。入眼是娟秀整齐的簪花小楷,几乎能从字里行间窥见主人写下这些字时的情态,定然温柔又沉静。

    苏雨霁继续往下看去,信中说这段时间长安里风声鹤唳,天后斥责太子忤逆不孝,有谋逆之心,太子已被禁足东宫。镇国公在外帮太子奔走,形势瞬息万变,人人自危。她在终南山山庄养胎,帮不上什么忙又忍不住担心,时常觉得心悸。最近一次郎中给她诊脉,说她很有可能怀的是双胎。

    她不想让国公分心,所以没告诉镇国公这个消息。但郎中还说,她怀相不好,生双胎会是加倍危险,劝她早做打算,趁现在孩子还小,来得及引产,他们夫妻还年轻,保住大人,日后总会有其他孩子。

    她思来想去,还是不忍割断和这双孩子的缘分,为此她愿意去冒九死一生的风险。她虽然害怕,但依然期待这双孩子,不知他们是男是女。如果是一对男孩,便起名云衢、惊寒,如果是女孩,就叫雨霁、秋水。

    虹销雨霁,彩彻云衢。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从名字中,就可见她对腹中孩儿的期待。

    苏雨霁看完后,深深陷入沉默。她知道,镇国公府那对龙凤胎其实叫华章、华裳,她当年还羡慕他们一看就是一家人,连名字都是配套的。可是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她以为哪怕没有血缘也无私爱她的祖母兄长,其实是调换她人生的刽子手;她以为活得像话本一样幸福的龙凤胎兄妹,其实连名字都是错的。

    只有她的名字,才是王瑜兰凝聚心血与爱,一笔一划为腹中骨肉拟的。

    而她却被养在农家,十七年来连自己生父生母是谁都不知道,活得稀里糊涂又小心翼翼。多么可笑。

    仆妇端详着苏雨霁的脸色,再次开口道:“这是夫人的画像。老身看到小姐的第一眼就知道不会错了,您和夫人,身段气韵一模一样。”

    奴仆说着展开画像,苏雨霁都来不及说什么,抬头便看到一个女子侧坐在水榭前,簪花微笑。苏雨霁看到画中人时如遭雷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太像了,她自己都觉得从眉眼,到脸型,再到神态,她和画中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苏嬷嬷在世时,经常看着她不说话,那时候,祖母在看谁呢?

    仆妇看到苏雨霁的表情就知道无需再说什么了,不枉王爷费尽周折,从太原王家找出了王瑜兰旧年的书信和画像。

    其实仆妇看到王瑜兰画像时,心里也立马确定苏雨霁就是王瑜兰的女儿,反倒是镇国公府那对兄妹没一个长得像王瑜兰,仆妇也拿不准那两个到底谁是假的。

    本来,魏王一点也不关心这种家长里短,谁是谁的孩子,谁被鸠占鹊巢,与魏王何干?但谁让这里面有一个是章怀太子遗孤,魏王一定要把这只鸠揪出来,因为,误入鹊巢的可不是一只凡鸟,而是龙子凤孙。

    仆妇蛊惑道:“小姐,你拿着这副画像去镇国公府,都不用解释,展开画像,大家就知道谁才是真的。苏家欺上瞒下这么多年,早该让苏家的假女儿付出代价了。”

    苏雨霁垂着头不说话,但眼睫毛飞速扇动,可以看出心绪并不宁静。仆妇再添了把火道:“小姐,莫非你还舍不得苏行止,担心闹得太过火,给苏家和苏行止带来麻烦?我的傻小姐啊,你醒醒吧,你觉得苏嬷嬷的所作所为,苏行止会不知道吗?但他这么多年都没说,那是因为他也更爱亲妹妹,想让自己亲妹子留在公府里,安享荣华富贵呢!”

    仆妇说了那么多,都不如这一句带给苏雨霁的冲击大。她猛地抬起头,红着眼睛道:“我和他的事,不用你挑拨。这些年他有没有骗我,我自己会问。”

    苏雨霁和仆妇的谈话不欢而散。苏雨霁怒气冲冲走了,她在仆妇面前表现得坚定强势,然而等走出巷子,她却突然头重脚轻,力竭般靠在墙上。

    她脑子里忍不住回响仆妇的话,苏行止知道她的身世吗?他这些年到底把她当成什么,相依为命的家人,还是供亲妹妹改命的空壳傀儡?

    苏雨霁不愿意想。她一时都忘了自己要做什么,该何去何从,就怔怔靠在墙上。苏行止久不见苏雨霁归来,实在等不下去了,出门来找,这才看到靠在自家门口的苏雨霁。

    苏行止愣了下,忙走过来,扶住她的胳膊:“雨霁,你怎么了?”

    十多年来他们一直这样称呼,但这一刻,苏雨霁却被这个名字刺痛了。她抬头,静静看着苏行止,苏行止被她这样的目光看得有些心慌,眉头皱得更紧,问:“雨霁,你到底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苏雨霁摇摇头,扶着墙站起来。苏行止意图扶她,被她冷冷躲开了。

    苏行止察觉到她过于明显的拒绝,又愣了下,脸色沉重起来。他仔细观察她的表情,问:“雨霁,发生什么了吗?”

    苏雨霁沉默,曾经她笃信她和苏行止之间永远不会有秘密,但这一刻,仆妇的话像一根刺梗在她心头肉里,她第一次没有对他坦白相告,而是虚虚笑了笑,垂下眼睛说:“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

    苏行止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没有再追问。他打开门,说:“回来了那就吃饭吧。灶上一直给你留着饭,先吃了再睡。”

    ·

    明华裳昏昏沉沉间,猛地惊醒。她盯着头顶的床帐,愣了许久。

    她不是在闭眼养神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撑着床铺,慢慢坐起身。帐子外,招财正在拧帕子,她听到里面的窸窣声,忙挽起帷幔进来:“娘子,您醒了?”

    明华裳脑子还没清醒,她环顾四周,怔忪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是二郎君带您回来的,郎君让奴婢好生伺候你,刚刚才走。”招财说完,脸上表情欲言又止,忍不住道,“娘子,您怎么在外面睡着了?”

    明华裳软软靠上引枕,手腕搭在眼睛上,有气无力道:“我也不想啊,我只是眯个盹,谁知道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招财实在憋不住了,道:“娘子,这是能一不小心的事吗?您睡着后,是二郎君抱您回来的。”

    明华裳嗯了声,浑不在意道:“就是有他我才敢睡的,如果一个人在外面,我可没这么心大。”

    招财几度斟酌,小心说:“娘子,您和郎君虽然是龙凤胎,但毕竟已经长大了,与小时候不同。大娘子、三娘子都在议亲,整日吟诗作画,十分娴静,您却成日往外跑,容易被说闲话。”

    明华裳轻轻哼了声,嗓音漫不经心又笃实坚定:“是啊,我已经长大了,想做什么何须听别人的?我出门是为了破案,问心无愧。我阿父都没意见,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明老夫人虽然辈分高,但镇国公府终究是镇国公府,真正主事的还得是镇国公。本来镇国公不同意明华裳每日天不亮就往外跑,天色全黑才回家,他倒不是觉得一个闺阁女子成日和外男厮混在一起有辱名节,而是觉得太危险。但不知道明华章私底下和镇国公说了什么,反正镇国公再没管过明华裳的行动,算是默认了。

    明家上有一个无论明华裳做什么都只担心乖乖女儿安不安全的爹,下有一个无论明华裳想做什么都帮她摆平障碍、解决问题的兄长,他人就算看不惯,又有什么所谓呢?

    招财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明华裳是一个年芳十七、正待议亲的娘子,她又没有母亲、姐姐替她相看婚事,若不讨好明老夫人,难道指望下人帮她留意郎君吗?

    而且,娘子和二郎君,走得过于近了。姑娘出嫁后全仰仗娘家撑腰,和兄长亲厚些是好事,但绝没有兄长会在太阳落山后抱着睡着的妹妹进屋,亲手将她放在床上,还为她脱鞋。

    事关下一任国公,招财也不知该怎么说,只能苦口婆心劝明华裳:“娘子,话虽这么说,但长安里出息儿郎只有那么多,如果被其他人抢走了,您能挑的就越来越差。您的终身大事,还得靠老夫人为您做主啊。太平公主送来了帖子,明日在公主府设宴,届时世家豪族俱至,您可要把握机会,赶紧找一位好郎君,不能再拖了。”

    招财想,或许现在二郎君和二娘子只是年轻,等将来各自男婚女嫁,一切就会回到正轨。

    只要二娘子找到夫婿,一切都会好。

    “能被抢走的,本也不是好东西。”明华裳躺在床上,静了许久,冷不丁问,“招财,如果你得知你的命只剩下一年,接下来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死掉,你会做什么?”

    “啊?”招财忙道,“那我肯定要先把放娘子衣服首饰的箱笼钥匙交待给新人,然后把这些年攒下来的家当分给进宝、吉祥、如意几个丫头,现钱我自己留着,每天都吃一顿好的。”

    “你还说我,我看你也只想着吃。”明华裳笑,笑完之后,轻声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人生太短,我还没活明白,就要准备死了怎么办。这么一想,嫁入高门有什么用,金银珠宝有什么用,守护好自己珍重的人,去做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事,剩下的时间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开心快活每一天,已足矣。”

    “呸呸呸。”招财连忙朝地上啐唾沫,嗔怒道,“娘子,您说什么呢?别说这种晦气话,您肯定会长命百岁的。”

    “好。”明华裳笑了笑,说,“招财,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去睡吧。”

    招财端着水盆起身,猛地回头:“娘子,您可记好了,明日太平公主设宴,是千载难逢的时机。您别乱跑了,好生准备宴会。”

    明华裳无奈答应,她再三保证,招财才将信将疑离开。等合上门后,明华裳轻轻呼了口气,终于能转过身睡觉。然而这一次,她闭眼良久,都无法入睡。

    明华裳睁开眼睛,定定望着一个方向,在黑暗中明亮惊人。她和招财相伴多年,称得上一起长大,招财的言外之意,她怎么会听不出来呢?

    明华章越来越不遮掩了,她时常觉得他是期待被人看出来的。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知道自己今年就要死了,所以临终前愿意顺着自己,想喜欢谁就喜欢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明华章呢?

    他是名满长安的俊才,新科进士郎,前途无量的京兆府少尹,下一任镇国公。他疯了吗,拿自己的前程和名声作践?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谁?她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