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
容岩把自己抛进客厅的沙发里，天花板一直在转，他疲惫的合上眼。
叶沐眼泪汪汪的小模样不断的在脑海里浮现，然后交替成另一张泪光闪闪的脸。容岩痛苦的呻吟一声，握拳抵在额上。
她的眼睛……可真像小四啊……
那晚的小四也是哭的像个泪人一样，咸湿温热的眼泪一点一点的泡软他冷硬的心，容岩抱着她，像抱着全世界。
那是容二少爷第一次放下自尊挽回一个女子：“小四，二哥后悔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怎么可能“好”？
那是纪南啊，是梁氏六少里最年轻、最能打的四少爷，是C市纪家唯一的女儿、最出色的孩子，那是他容岩带在身边教了十年、宠了十年的小四啊，她怎么可能如一般优柔寡断的女子那样，为一个伤透她心的男人回头。
还记得那时小四是怎么回答的？容岩混沌的回忆着，哦，她说：“我可以把身体给你——如果你要了我就愿意救他。如果他因为这样再不要我了，我只好把他放在心里爱一辈子，二哥，我也恨你一辈子。”
容岩听完这句话，再没有半点犹豫，第二天就把李岩从境外救了回来，毫发未伤的送到纪南身边。
因为他知道自己承受不起小四的一辈子，不管是爱还是恨。
*****
有凌乱的脚步声从卧室纷至沓来，踩断了容岩的痛苦回忆。他勉强的睁开眼，看到叶沐双手抱头窜过，直冲门口而去。
“沐沐。”容岩叫她。
叶沐头也不回，跑的更快。
容岩起身追上去，先她一步挡住了门，回身时他一个脚软，趔趄一步，叶沐大概以为他要扑过来，顺着往前冲的劲挥拳，对着他的脸狠狠的一记下去。
可怜容二少爷这两天一夜又是发烧又是滴水未进，哪里还有那个体力躲开这一拳，顿时容岩被打的鼻血直喷，捂着鼻子贴着门板缓缓的蹲了下来，场面窝囊无比。
叶沐见对方失去战斗力，心里没那么慌了，双手握拳，警惕的居高临下看着他。
容岩很久才捂着鼻子抬起头来，指向叶沐的手不住的颤，“你……你这个死丫头！”
叶沐看到他手指缝里血渍横流，脸色也白里泛青很难看，内心平衡许多，“你活该！”
容岩埋下头去，良久，闷闷的嚎：“扶我一把！我……起不来了。”
*****
把一个英俊的男人揍的血流满面、倒地不起，实在是太让人内疚，即使这个男人不久之前差点吃掉你。
叶沐搅着锅里的白粥，抬头偷偷的瞄一眼沙发上横着的男人，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她在香港长大，又在性开放成风的美国待过三年，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容岩刚刚虽然把她压在床上剥的精光、上下其手，可也就是那样了，没有再多。他道歉了，她也把他揍的很惨，照理说她该大方些就此揭过此事。可是，她怎么就是觉得这么别扭呢？
是因为她第一次这样零距离的接触一个异性么？
还是因为，他在那一刻显然的是把她当作了另外一个人？
锅里的白粥翻着一个又一个白眼，叶沐嘴角抽搐，拿勺子用力的戳破它们，关了火盛到碗里，喊容岩来吃。
容岩搅着碗里的粥，喝了两口，放下勺子，抬起头来看着叶沐，抿了抿唇，“真的很抱歉。我那时候……不清醒。吓着你了，对不起。”
叶沐蔫蔫的低着头，含糊不清的“唔”了一声。
容岩鼻子的流血止住了，可是脸色还是惨白，他慢吞吞的喝着粥。
叶沐偷看了他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没忍住，问他：“让你后悔的那个女人，是张琳吗？你爱她，所以成全她的梦想？”
容岩放下勺子，摇头，“她已经结婚了。”
叶沐也猜到不可能是张琳，听容岩这么说，她更感兴趣：“你没追到她？”
“不算吧，”容岩面对着这个小丫头，心底特别柔软，“她喜欢了我十年，算起来，是她没追到我。”
叶沐当然不信，并且用眼神直接表达了出来。
容岩手心痒痒，特别想揉她的头。他握紧了拳头放在桌下，身体往后靠在椅子上，故作轻松，“怎么，我的魅力不够女人喜欢十年么？”
叶沐鼓了鼓腮帮子，不置可否。
“大概是因为我太清楚自己的魅力，所以她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都以为理所应当。等到她要离开，我才发现这十年陷进去的不只是她——我陷的更深。所以她可以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我却一直耿耿于怀。”容岩玩笑似的说。
叶沐很敏锐的感觉到，此时的他和那天李慕的生日宴会上一样，周身都是落寞的味道。
“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笑？”容岩笑的更玩味。
“不可笑，很伤感，”叶沐很同情容岩的后知后觉，错过的深爱是比抛弃更让人觉得悲伤而无可奈何的事情，“你有没有告诉过她你后悔了？”
容岩“噗”，用拳头轻捶心脏位置，表情还是笑的，“有啊，可是那死孩子死活要跟别人好，我总不能强抢吧？再说，我也打不过她。”
他拖过粥碗来，拿起勺子一口一口的喂自己白粥。叶沐推给他一杯水，把那个袋子里的药片拿出来，按照医嘱一样几粒的配好，递给他。
容岩吃了药，拍拍桌子站起来，“好！讲故事时间到此结束，走吧，我送你回去。”
叶沐抿了抿唇，也站了起来，和容岩平等的站着，“忘记一段爱情的最好办法不是交给时间，而是正视它。”
说完叶沐自己觉得一怔，恶……跟他说这个干什么？
她连忙转移话题：“恩，我接受你的道歉。”叶沐说完拿了自己的包包，“我自己回去，你去休息吧。”
容岩吃了药确实也不适合开车，他抓起桌上的车钥匙，隔空抛给她，“这里附近打不到车，你开我的车回去。”
叶沐接过车钥匙，一溜烟的出门跑了。
室内安静下来，容岩坐在椅子上放肆的发呆，那碗粥还在冒着热气，袅袅的白烟柔软贴心。
怎么会和叶沐说起那些的？容岩有些后悔。
那些关于的小四的过往和……爱，这五年来他收的很隐秘很妥帖，从不曾对谁提起一丝一毫。就算是小四和李岩，现在大概都早已忘怀。
而他没有，那些往事，无论何时何地被提起，都让仍旧让他锥心刺骨。那个人，那么频繁的见到，每一次都让他痛彻心扉。
可他也只能微笑着揉揉她为别人蓄起的长发，笑骂一声：“小四笨蛋。”
他以为时间是一种解药，却从不敢想，那也是一剂麻醉他的毒药。
容岩的心正沉沉沉入谷底，手机忽然的响了起来。
“容岩！”叶沐的声音带着哭腔，背景声里有警笛的声音，“我忘了，我没有国内的驾照……”
容岩一愣，然后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
第二十二章（他高大，叶沐被他完全的罩在阴影里，抬头看去只见他英俊的眉眼隐在路灯投打的阴影之下，是一种让人热血沸腾的未知成谜。
理智俱都远去，叶沐痴迷的轻点头，“嗯。”）
那个幽昧的下午过后，叶沐和容岩之间有了一些说不出来的不一样。那段本应令他们尴尬的时光，仿佛成为了两人之间一个小秘密，虽然包括他们俩无一人察觉，但是那个区间赫然在暧昧与甜蜜之间。
黎靳辰的追求还是让叶沐一次又一次的怦然心动，他那样的男子，实在是无从挑剔。叶沐每一天都在自我怀疑和自我肯定中徘徊，不知道是不是该冒着折寿的危险，答应他的追求。
工作上，Cylin顺利的与C&C公司签订艺人合约，成为同期新人里面，走官方途径最快蹿红的人。
Sunny多次叮嘱叶沐拿准了Cylin，说她会成为叶沐经纪人之路的第一个金字招牌。
叶沐不以为然。在她看来，依Cylin的条件，走红实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并不能从中显出她叶沐自身的水准。张琳则不同，她是一张白纸，叶沐有多大的勇气和眼光，她就有多高的可塑性。
与此同时，张琳和胡轲之间玩的越来越好，俨然已经成了哥们。绯闻计划宣告失败，叶沐开始着手催秦桑，尽早的把张琳的角色定下来，发动第一波宣传。
秦桑以编辑的身份向导演推荐演员，这实在是自然不过的事情，张琳不久就被邀去试镜。
到了现场，那天在C&C化妆间离发疯的派对女王赵雨哲也在。大概是换了新造型的缘故，她今天看上去状态很好。
她的经纪人却还是和叶沐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一样，正在抓狂中。
“你这个疯婆子！”梦梦形象全无的破口大骂，“你有广告在身的啊！你居然把头发给剪了啊啊！我要怎么跟厂商交代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派对女王倚在沙发里，抱着膝盖在涂脚趾甲油，慢条斯理的回答：“拜托啊梦梦女王，短头发的女人也要洗头、也要用洗发水的啊！我又不是剃了光头，厂商为什么要找我麻烦？”
江梦颖被她这不软不硬的话给噎住，双手叉腰立在原地，鼻孔张的老大，一扇一扇的释放着怒气。
看到叶沐和张琳她们进来，梦梦强自把怒气压抑下去，扯了个笑出来，“嗨！叶沐。”
叶沐把张琳和Cylin安排好坐下化妆，她过去和江梦颖她们聊天，“也是来试镜的呀？”
派对女王抬头，对叶沐俏皮的眨眨眼，又低下头去摆弄她的脚趾甲。叶沐这回看清楚了，确实是个漂亮的发型，很适合她尖尖的美人脸。
江梦颖又气愤起来：“她接了洗发水广告，居然把长头发给减了！”
叶沐抿嘴，“天气越来越热了嘛。”
赵雨哲“哈哈”两声，打了个响指，“我要换经纪人，小妞，就是你了！”她指叶沐。
江梦颖转身向叶沐，“换！用她和你换Cylin！我求之不得！”
“古人教育我们说，不要接天下掉下来的馅饼——我可不敢换。”叶沐婉转的拒绝这个玩笑或者说试探，“你们试的哪个角色？”
“花瓶呗，”派对女王抢先回答，满意的看着自己闪闪亮的脚趾甲，开心的唱歌：“啦啦啦我揍是一只大花瓶。”
叶沐顿时额头三条黑线。
梦梦正笑，却忽然收敛，用眼神示意叶沐身后。
叶沐转身看去，有一个极美的女孩子，身材极好，穿着花色无袖雪纺连身衫、黑色极细极高跟的鞋，行走之间层层叠叠的雪纺衫翻飞，像只花蝴蝶一样美。
女孩径直走到正给张琳她们说戏的副导面前，笑吟吟的说了两句什么，副导和三个梳化人员立刻收拾了工具跟着她走了。
张琳这时头发刚刚做好，妆才上了一半，Cylin索性还什么都没动，这下两个女孩子傻眼，都看向叶沐。
叶沐正要过去拦人，被梦梦一把拉住，“那个是卢矜的经纪人。不要惹她。”
卢矜是C&C在C市的分公司培养出的女艺人当中，目前最红却最年轻的影视歌三栖明星。
叶沐只好忍。
等到卢矜梳化完毕，才有工作人员拿来试镜要穿的衣服，呼呼喝喝的叫张琳和Cylin赶紧的换上。
张琳脸色臭的跟什么一样，一摔衣服就要发飙，被叶沐和Cylin劝住，却直到最后被叫走时，还是板着脸的。
*****
结果要等一个礼拜之后才出来，叶沐回到公司，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乌龙茶打听卢矜的那个经纪人。
“陈沛沛哇，”乌龙茶舔着叶沐特地给她买的甜筒，哼哼唧唧的说，“黎副总手下第一强将，就像Sunny姐对黎总而言是一样重要滴。”
“长的是挺美的。”叶沐摸着下巴，怏怏不乐。
带的艺人没她带的红，自己长的没她漂亮，真是郁闷。
“沐沐你知道哇，C&C公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是黎副总的手下、波导的朋友、Sunny姐的同事，以及——咳咳，陈沛沛的非竞争对手。”乌龙茶叹气，“你一个都没摊上，真可怜。”
叶沐不屑，不过没有说出来，因为乌龙茶实在太八卦。
乌龙茶见叶沐欲言又止，眨巴眨巴眼睛，“沐桑，你是不是有第一手的八卦要告诉我？”
叶沐笑她，“能有什么八卦是你不知道的啊？”
乌龙茶有些得意，把最后一口甜筒吞进肚子，舌尖在嘴边舔了一圈，“比如说，你和咱们英明神武的黎总……嗯？”
叶沐揪揪她满脑袋都是的小辫子，“你听到什么了？”
乌龙茶眯眯眼，“我是不会告诉你说整个公司都在传黎总正在热烈的追求你的。”
叶沐心里一甜，想了想又问她：“黎总……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你是说他的恋爱史哦。女人，你春心荡漾了！”乌龙茶某些方面很是敏锐，“说！你们两个进展到哪一步了？！”
“什么呀，”叶沐把没吃完的甜筒扔进垃圾桶里，“压根我没答应他。”
她语气里那种女生的粉色甜蜜和矜持，让乌龙茶直起鸡皮疙瘩，“哇你可真假！我好歹曾经以为你与众不同，在这种时候你维持点言情女主该有的淡然和苦情好不好啊？”
“噗，”叶沐索性笑了起来，开始挽袖子，“茶茶，不如我让你领教领教，言情女主该有的气场好不好啊？”
乌龙茶见势不对，直直冲向门口，大呼小叫的逃跑。叶沐邪笑着追，眼看就要抓到她，她却一个拐弯闪人，叶沐毫不矫情的撞向迎面而来的人，那人眼见避无可避，未免手里的东西伤到叶沐，他张开了双手。
叶沐直直投入他怀里，额头亲切的吻上那人的胸肌，一声闷响，她凄凉的想：“我脑震荡了……”
一旁乌龙茶双眼冒星星，喃喃：“好言情女主啊……”
黎靳辰微仰着头，皱着眉，紧抿着唇，一手扬着手里的文件夹，一手抚在叶沐背上。叶沐从他怀里满脸通红的退出来，鼻端全是他身上淡淡古龙水味。
黎靳辰揉了揉自己的胸口，“二位，方便转开一下视线，容我悄悄的吐口血么？”
叶沐尴尬，乌龙茶“噗”的笑出来，自动自发转身离开，嘴里念叨：“我走了，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她一走，黎靳辰揉胸的动作夸张起来，“叶小姐，我只不过喜欢你而已，你不答应我也不至于要撞死我吧？”
叶沐知道这是借题发挥，低着头不说话。
黎靳辰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应，郁闷的拍了拍胸口，“唉，”他叹气，“路漫漫其修远兮。”
“开会，关于张琳试镜的那部戏，公司对几个角色上面有所安排，地点就在你们组的大会议室里，你带好笔记本跟我来——唔，这回除了画英俊的会议主持人，也请记录些会议内容。”
叶沐被他打趣的无地自容，“我去拿笔记本……您先过去吧。”
黎靳辰“嗯”了一声，四顾无人，伸手用手背抬了抬她下巴，转身走掉了。
叶沐快步的走远，倚在走廊墙上按着自己的心脏位置，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怎么办？就快抵挡不住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