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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进监狱我就领教了董葫芦的“照顾”。

  我关押的七仓一共有七八条汉子,我有点紧张,作了个揖,一个扁头汉子腾地跳下,劈面就是一掌:“我去你妈的!谁他妈跟你是兄弟?按规矩,你要叫我爹。”我大怒,翻眼瞪他,光头猛冲过来,一把掐住我的脖子:“操你妈还敢瞪我!你叫不叫?叫不叫?!”我怒不可遏,一掌把他推开,仓里轰地大乱,扁头看我一副拼命的架势,知道不好惹,扭头问铺上的一个矮子:“董哥,这怎么办?”矮子缓缓站起,身上的外套斜披着,一副千军万马指挥若定的派头:“按规矩办,给他放放血!“两个家伙应声站起,我被几个人死死摁住,一顿暴打,感觉五脏六腑全碎了。

  肖丽送来了铺盖,有两床被子、一个枕头、一条雪白的床单,她是个仔细人,牙刷牙膏全是新的,还有一双咖啡色的棉拖鞋,是我平日穿的。犯人们齐刷刷地瞪着我,眼神如同利锥,我如坐针毡,浑身肌肉突突乱颤,心想这次恐怕真的完了,估计活不到明天了。

  我生平饶有智计,在那夜也是一筹莫展,照例是挨打,只是这次更是招招往死里打,到最后是幸亏刘元昌大喊“打死人了”,接着又是姓汤的瘦子带着武警闯了进来,救了我,董葫芦被他拿牛皮绳上上下下捆了个死,正是江湖上最狠的八马攒蹄捆绑术。瘦子雷霆大发,见人就打,仓里很多人都见了血。最后指派黑三管仓,说再给我出乱子,我扒了你们的皮!众犯人个个面如土色,没一个敢出声。

  夜色渐深,发现肖丽送来的被子里有东西,就缝在被子边上。我心里一动,用牙一点点撕开。肖丽很聪明,在被子里缝了一封信,我蒙着头,借着微弱的灯光轻轻展开。

  “……你走之前,我也是一夜没睡,听着你在外面长吁短叹,我一直在心里劝自己:既然他不告诉你,你就装糊涂算了,让他无牵无挂地走。没想最后还是装不下去了。我不是故意想让你难受,只是太舍不得。我知道你给我转过两次钱,第一次没什么,那是我应得的。但第二次,亲爱的,哪怕只有一分钱,我也会感激你的恩情……你是个好人,今天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白白受苦。”

  周卫东来看我了,带了一句话,说胡主任托我转告你:吃好睡好,什么都不用想,要是检察院提审,一句明白话别说,先应付着,最多三天,一定让你出去。我长吁了一口气。

  在曹溪看守所关了三天,我像是换了一个人。头发剃光了,身上穿着土黄色的囚服,看上去就像首阳寺的和尚。这几年听海亮讲过不少丛林公案,开始我觉得其中大有深意,后来觉得被秃驴骗了,现在想想,也许冥冥中真的有定数,你怎么活就得怎么死,种下什么,就得收获什么。

  年关近了,街上不时能听见鞭炮声,外面的世界一定热闹非凡,高墙内还是同样的阴森凄凉。以前我发誓不坐牢,真到了那一天,宁可嚼舌自尽。现在才知道死并不容易,不管活得多么艰难,总有一个理由支撑着你往下活。牢狱之下无贵族,再骄傲的人关上半个月,照样变成贱胚,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曹溪看守所的探视区跟电视上演的不同,没有玻璃隔墙和直通电话,说什么都得扯着嗓子喊。开始还有武警盯着,后来武警走了,我跟周卫东终于谈起了案情。他说所里专门开了个会讨论这事,估计你得罪谁了。我说不用猜,肯定是邱大嘴。他摇摇头:“我觉得不是,邱律师听说你被抓了,他还着急地说可以帮你到公安局找人。”我冷笑:“这种话你也信?这王八蛋当了十几年律师,演戏还不是小菜一碟?”忽地想起一事,说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李猴子的,是个小伙子,法学院的应届毕业生。他一拍大腿:“想起来了,是刘亚男的男朋友!”

  我心里一跳,满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这两天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按说董葫芦对我并无恶意,没道理一开始就对我下死手。而我跟这姓邓的警察素不相识,想来想去,毛病肯定还在那个李猴子身上。我又惊又怕,惊的是一个实习生竟如此大胆,我堂堂知名律师,他也真敢下手。怕的是一时还出不去,如果他铁了心要杀我,恐怕还是难逃生天。

  我半晌无语,只觉得后背阵阵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