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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镇。

    黄壤已经失踪半个月了。黄家当然也找过,但黄墅不上心,家奴自然也只是随便找人问问。黄墅子女多,少一个黄壤,就跟少了一个猫儿狗儿,有什么区别?

    于是几天下来,黄家不仅没人关心,反而生出许多流言。

    黄墅后院的女人们开始嚼舌根,有人说黄壤跟她母亲一样,小小年纪耐不住寂寞,跟野男人跑了。

    流言越传越真,黄墅觉得丢人,便喝令家中不许再提黄壤。

    息音目光更加呆滞,黄均倒是四下打听,将黄壤常去的地方都跑了个遍。但她又能走出多远呢?

    这一天夜里,一辆马车悄悄进入仙茶镇。

    黄家的夜晚也同往日一样,家奴们忙完了一天的活计,缩在角落里赌钱喝酒。家里的公子们早就不知道偷溜去了哪里。

    黄墅的姬妾们依旧是争风吃醋。

    屈曼英抱着黄壤,悄悄从墙头飘进院里。

    何惜金像一个安静而高大的影子,无声地紧随其后。黄壤缩在屈曼英怀里,却暗自打量这夫妻二人。

    屈号英从来没有想过,这事与自己其实毫无关系。她只是知道了这件事,随后便执意前来查明真相。

    而何惜金更是不觉得自己堂堂如意剑宗的掌门,前来仙茶镇管黄墅的家事有失身份。

    乖,你母亲的院子在何处?屈鼻英小声问黄壤。

    黄壤自然乖乖指路,屈曼英于是一路抱着她,潜行到息音的住处。以这夫妻二人的修为,区区一个黄家,自然没人能发现他们。

    小院里,息音难得的没有熬药。她坐在院中的石裳上,目光有些呆傻。此时,黄均提着一个食盒从外面走进来。

    她低着头,打开食盒,取出里面的饭菜,摆在桌上。

    可息音看也没看,她手臂一扫,将饭菜扫落在地。碟子摔碎,菜汤四溅。

    你还回来干什么?她声音沙嗓,透出一股歇斯底里之后的无力,连一个小孩都找不到,你怎么还有脸回来?!

    她怒骂黄均,黄均却仍是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收拾地上散落的汤汤水水。屈号英抱着黄壤的手不由用力,何惜金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不要冲动。夫妻二人都没有说话。

    及至夜色略深,黄均已经将院子里打扫干净。息音仍然不睡,呆呆地坐在院子里。她目光空茫地注视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黄均于是也不说话,她默默地站在屋檐下,陪着息音一起沉默。院子里只有檐下挂着一盏灯笼,散发出微弱昏暗的光。这样的光线,舔不开黑暗。这小小的一方院落,沉闷得压抑。

    黄壤依偎在屈鼻英怀里,侧耳听着她的心跳。这样的夜晚,屈曼英单是暗中查看,都觉得不能呼吸。可其实,黄壤自出生以来,每一个日夜都是如此。

    她是伴随着息音的失望而生的。不被期待,更不被祝福。甚至……还被人厌恶。

    在很小的时候,黄壤甚至觉得,一定是因为自己不好,母亲才会过得这么艰难。可她到底脑生反骨,这想法没持续多久,就变成了叛逆不服。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于是其他院子里纷纷有人向外探头。这整个黄家,在这一刻像是死尸复活,虽然没有灵魂,却有了响动。

    黄墅摇摇晃晃地进了后宅。

    这后宅有他十几房妻妾,尚不提那些未收房的美婢姬人。他脚步停在息音的院子门口,不一会儿就往院子里来。

    黄均单是听见他的脚步声,就开始发抖。

    息音脸色也变了,而黄墅进到院子里,一眼看见呆坐的息音,他顿时道∶这大晚上,你坐在这里做甚?也不知道点盏灯!真是晦气!

    息音盯着他看,好半天才说∶阿壤跑丢了,还没有找到。

    那个野丫头,定是跑出去玩了!黄墅喷着酒气,道∶她玩够了自然也就回来了。说起来,这还不是怪你?!你身为人母,平时就这么教女儿?

    息音不说话,黄墅似平想起什么,道∶没规没矩的。真是有什么母亲,就会养出什么女儿!你说什么?息音眼睛血红,她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冲向黄墅∶黄墅!你说什么?!

    可黄墅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他一脸不屑,道∶我说什么,你听不明白?当初你跟我在一起,你们息家人是什么嘴脸,你忘得倒是快!当初你爹是如何羞辱我来着?说我黄墅天生卑贱,连看一眼你们息家的门墙都不配。结果呢,我还当他这女儿是什么高贵清正的大家闺秀。

    你……你……息音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她多日没有合眼,如今瞳孔中全是血丝,披头散发,狰狞可怕。

    看看你这鬼样子。黄墅嘀咕了一句,当初我真是瞎了眼。

    说着话,他走到黄均面前,黄均对他的恐惧让他有一种病态的兴奋。

    他隔着衣袖去摸黄家的胳膊,道∶还是你可人疼。只是这风重露寒,怎么穿得这样单薄?

    黄均后退两步,黄墅说∶改日爹爹命人给你添几件新衣,好不好?他喝得醉薰薰,酒气喷出来,黄均面色煞白。

    屈昊英隐在院子角落里的墙头,气得浑身哆嗦。

    她的手把黄壤的胳膊握得死紧,黄壤觉得痛,但她并没有动。这样的痛,干她而言,太过轻微。梦外幼年的记忆乙,全部被唤醒。

    她像是被浸泡在这粘稠恶心的黑暗里,挣扎着成长,用尽一切力量,想要脱困而去。

    你这个不要脸的公狗!身后,息音突然冲上来,她手里握了一根发钗,用力捅过去,想要插穿黄墅的咽喉。

    可黄墅虽然修为低微,比起她却终究要好上一些。

    他一把握住息音的手腕,用力一拧,只听咯吧一声脆响,息音一声惨叫。她的手腕已经被拧断。贱人!黄墅一脚将她踹倒在地,又往她身上重重踢了几脚。

    屈鼻英刚想要跳出去,何惜金挡住她,对她轻轻摇头。

    而黄墅将息音打倒在地,黄均再也忍不住,上前拦住他∶不要再打了!她声音也很微弱,像是阻拦,又像是哀求。

    黄墅这才住了手,他怒骂∶要不是看在均儿的面子上,老子今天就打死了你!说完,他似乎想到什么,复又冷笑,还当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干金小姐?老子若是打死你,便是抛洒在家门口,也不会有人问上一声。他说这话时,十分得意。

    屈鼻英眼中尽是泪水。

    息家是高门望族,息音更是息老太爷的亲生女儿。当年那也是千娇万宠着长大的。

    屈曼英这样的出身,叫她一声妹妹,其实也是高擎的。可谁能想到,她如今竟然过着这样的日子。

    屈鼻英低下头,不忍再看倒在尘土里的女人。黄壤只觉得额头一凉,她抬手一摸,才发现那是眼泪。是屈曼英的眼泪。

    原来这世上,还会有人为她流泪。黄壤安静地想。

    黄壤没有见过息音最光鲜的时候。

    她出生之时,息音已经是这样。有时疯癫,有时异常沉默。她对满院的女人一脸怨毒,对黄壤姐妹更是动匝打骂。

    哪有什么息家嫡女的风采?

    自然,黄壤也便没有多少感慨。她心中的温度,在一生蹉陀中消耗殆尽。

    而此刻,她抬起头,用小手去擦屈鼻英的泪水。屈曼英微怔,顷刻之间,她握住了黄壤的手。

    而黄墅教训过息音,他牵起黄均的手,说∶均儿乖,跟爹爹去你房间,陪爹爹说会子话。

    他多年淫威,黄均早已敢怒不敢言,黄墅也更加有恃无恐。

    他半牵半拖着黄均,向偏房走去。

    屈鼻英将黄壤递给何惜金,示意他留下看孩子。何惜金摇摇头,示意自己下去,让她陪黄壤留在这里。

    屈曼英嫌弃何惜金处事不利落,小声道∶这畜生就是该死,不要你去!何惜金仍是摇头,他这次本就是暗中前来,自然未着如意剑宗的服饰。

    这些年何掌门四处游历,早有了隐藏身份的窍门。

    他自储物法宝里翻出一身行头,往身上一穿,再用一块红布巾蒙住脸——他就成了一个盗匪。

    何掌门手持一把金环大刀,自院头跳下。息音正捂脸痛哭,突然见他跳下来,不由愣住。何惜金也不说话,他一刀背拍晕息音,随即冲进偏房。

    房里,黄墅正借着酒劲,对黄均动手动脚。

    一见何惜金这身打扮,他顿时连酒气都惊散了大半∶你是什么人?

    何惜金二话不说,拖着他出来。

    何惜金嘴上不利索,干脆懒得理他。

    他一刀背敲在黄墅背上,黄墅多年养尊处优,哪吃过这种苦头?顿时惊声痛叫。

    家人们被惊动,纷纷起身查看。

    何惜金将黄墅拖到院里,一直等所有家人都到齐。何掌门一身盗匪打扮,面蒙红巾、肩扛九环金刀。

    他丢出一个袋子,道∶钱!!

    因为嘴上不利落,只得说这一个字。

    黄家人自然领会得,但这时大家面面相觑,哪有人动?何掌门一见,正合心意!

    他手中金刀往黄墅大腿一剁!

    黄墅大腿上白骨顿现,血喷了一地。黄墅一愣,然后杀猪似地惨叫起来∶给他钱,给他钱!

    黄家人慌了,这才拿了何惜金抛出的袋子,装了些金银细软。何惜金当然不满意,他一身杀气,索性一刀割开黄墅的裤子!黄墅只觉腰下一凉,他血都冻住了,连忙喊∶都给他,都给他!

    可这些个黄家人,个个嗜财如命。

    黄墅平时将公账上的钱都拢在自己囊中,而他这些姬妾、儿女,谁肯为了他而自掏腰包?这时候,大家不盼着他死就不错了。

    故而大家都有些拖拖拉拉。

    可何掌门不在乎—他闹这了出,难道是求财吗?

    他一把提起黄墅,借着灯光让黄家人看清他如今狼狈不堪的样子。黄家人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悍匪,一声不敢吭。有那胆大的家丁,想从身后偷袭何惜金。

    但何惜金像是脑后长了眼睛,他反手一刀,将那家丁劈出丈余远。那家丁被震晕在地,再也没能爬起来。

    其他人一见,谁还上前?

    反正黄墅这东西,平时也不施恩于人。关键时刻,谁会为他卖命?

    众人一味只是围观,黄墅也知道不好。

    他连声道∶大爷饶命!大爷,我黄家有的是金银,您只要放了我,我定会全部孝敬您…….他苦苦哀求,而何惜金的回应,是一刀砍向他双腿之间。

    何掌门出刀准确无比,当场剜去了他的孽根。

    那恶心之物飞出老远,血肉模糊地落在黄家人面前。黄墅一声惨叫梗在喉间,双眼一翻白,昏了过去。

    何惜金将他丢在地上,任由他屎尿齐流。

    装着金银细软的小袋子原是个储物法宝,何惜金上前捡起来,看见黄墅一滩烂泥的模样,他又踢了一脚,这才踏上院墙,很快离开。

    屈曼英在何惜金出刀之时,就捂上了黄壤的眼睛.

    此时她抱着黄壤追着何惜金而去,黄壤耳朵里,还灌着黄墅杀猪似的叫声。

    黄壤见过许多阴谋诡计,哪怕是谢红尘处置黄墅之时,也没有这般痛快淋漓。她被屈景英抱着,许久才追上何惜金。

    砍得好。屈曼英夸奖自家夫君,要是我下去,我砍断他的脖子。

    何掌门嗯了一声,眯起眼睛。屈鼻英说∶接下来如何是好,莫非就这么便宜了他?

    何惜金说∶他、他、他会、会、会向、仙仙门、求求助。屈曼英眼睛一亮,说∶所以咱们可以上门,帮他追捕——盗匪——?

    何惜金点点头,道∶正正正是!然后后后,接、接接….….

    屈鼻英拍着大腿叫绝∶他当众被阉,人尽皆知,,我们就可以找借口名正言顺地接走息音和阿壤姐妹!

    黄壤第一次觉得,何掌门也可以是个五行缺德的人物。

    果然,次日,黄家闯入一盗匪之事,就在仙茶镇传扬开来。

    这盗匪实在穷凶极恶,不仅劫财,而且将黄家家主黄墅当场……阉割。其手段之凶残,简直令人发指。

    仙茶镇大惊,因为这盗匪高来高去,乃是出生仙门。而朝廷彼时全然无法管束,镇长只好报给玉壶仙宗。恰巧,此时何掌门也在附近。

    于是如意剑宗何掌门也便一同前来,捉拿盗匪,伸张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