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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终于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云听夏睡眼惺忪,万家灯火印在她眼睛里是璀璨又模糊的一片。

    “打起精神来。”肖明珍拍着她佝偻的背,让她站直,“等会儿对弟弟友好一点,你是姐姐,多让让他。”

    云听夏不以为然,暗自腹诽道,就比人家大了两个月,自己愿意应这声姐姐,人家还不乐意叫呢。

    不过看妈妈严阵以待,明显很紧张的样子,她到底做足了表面的乖巧。

    “知道了。”

    她低头整理衣服,跟着一起上了电梯。

    然而在电梯上升的过程中,妈妈只安静了一会儿就沉不住气了,凑在云听夏耳边又开始絮叨,“你知道的,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多少有点叛逆,要是他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云听夏面无表情,盯着电梯上不断跳转的楼层,暗忖她或许今天就不该来。

    两分钟后,电梯门终于开了。

    肖女士瞬间切换成沉稳利落的职业女性形象,昂首挺胸,细细的鞋跟在长廊敲出轻快的协奏曲。

    不久后,她按响了一户人家的门铃。

    是这家的男主人亲自开的门,他长相斯文,戴着副细框眼镜,穿着条棕格的围裙,身上呛人的油烟味在开门的瞬间就倾泻而出。

    “诶?”陈循看着门外的两人,面容呆滞,“怎么提前到了也不说一声,我该去接你们的。”

    “哪用得着你接呀?”肖明珍笑眯眯地回。

    自和男人打了第一个照面,她的脸上就攀上了明媚的笑意,紧接着又笑嗔一句,“反正就那么两步路。”

    陈循抿着嘴笑了一下,在给两人递上干净的拖鞋后,往客厅的方向喊了一声。

    “陈瑜——”

    “去把厨房那盆洗好的草莓端出来!”

    然后偏头对上了云听夏打量的目光,笑容温吞,“坐了这么久的车很累了吧?我厨房里的菜差不多了,你先坐会儿吃点草莓,很快就能开饭了。”

    云听夏点了点头,将妈妈提前准备好的蛋糕盒递了过去,“生日快乐。”

    陈循下意识看了肖明珍一眼,有些受宠若惊地把蛋糕接了过去,“谢谢……快进去吃草莓吧!前不久刚从果园摘下来的,可新鲜了。”

    云听夏垂下眼,乖巧道,“好,谢谢陈叔。”

    好客套好干巴的对话啊,她想,但是应该不会出错。

    肖明珍看出初次交锋的两人都不自在,忙把男人打发去厨房了。

    “你快回厨房继续做你的菜吧!这里不用你忙活了。”

    陈循一听这话便如蒙大赦,连说了几个“好”字,将两人迎到客厅坐下,然后飞也似的逃回了厨房。

    “社恐吗?”

    云听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表情复杂。

    肖明珍笑着开口,“哈哈,别看他现在这里,其实在工作中很可靠的”

    话没说完,就见一个高挑瘦削的男生臭着脸从厨房走了出来,一手端着果盘,另一只手从里面拿出草莓塞进嘴里。

    走到茶几前,他弯腰,“啪”的一声将果盘放在桌上——说‘放’其实不算准确,在云听夏看来,他那样的动作几乎可以说是‘摔’了。

    “吃吧。”

    他说完,就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低头看着手机再也没看母女一眼

    真够嚣张的。

    云听夏几乎要笑了,她总被妈妈说是桀骜不驯,在家里来客人以后表现也不够礼貌。

    然而她的所作所为在这个男生面前,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她扭头看向妈妈,脸上扬起虚假的笑容。

    ‘现在知道你女儿多有礼貌了吧?’

    肖明珍微妙地读懂了她表达的信息,笑容苦涩。

    “小瑜现在是在T大读书是吧?是什么专业的呢?”

    当然,她早就从老陈那里知道了他儿子的专业,这么问只是随便找个话题而已。

    “”

    对方闭口不言。

    空气流动缓慢,令人心焦的沉默逐渐在客厅蔓延开来。

    肖明珍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你爸总夸你聪明呢,从小成绩就好,比我家小夏省心多了。”

    云听夏别过头,抽出张湿巾擦着手。

    又来了,熟悉的拉踩环节,通过打压自己孩子的方式去擡高别人。

    不过显然陈瑜不吃这套,翘着个二郎腿当她俩是空气。

    “”

    一个人的独角戏实在难唱。

    肖明珍深深地吸了口气,用手肘碰了一下开始吃草莓的云听夏,企图让同龄人的她抛出新的话题。

    云听夏不乐意用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干脆往旁边挪了挪,离她远了点。

    肖明珍:“”

    接二连三的碰灰让她终于放弃了和陈瑜的交流,讪笑着起身。

    “我去厨房帮老陈,你们你们随意。”

    云听夏终于擡头看她,“我要一起进去帮忙吗?”

    肖明珍稍感欣慰,心想亲生的就是懂事。

    “不用,你和小瑜一起吃草莓就好。”

    云听夏点点头,就没真的跟着一起去。

    唯一能说上几句话的人彻底走开以后,客厅就陷入了更深程度的安静。

    云听夏感觉良好,慢条斯理地吃草莓。

    陈瑜倒是时不时的会分心看她几眼,但眼神明显不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来入室抢劫的呢。

    僵局是在陈叔过来叫两人移步去餐厅吃饭的那一刻被打破的。

    “饭好了,你俩去洗洗手然后准备开饭吧。”

    “嗯。”

    沙发上的两人这才一前一后地起身,目不斜视,互不搭理-

    餐厅里。

    面对一桌子卖相满分的菜,云听夏心中的些许郁闷逐渐消散。

    陈叔用公筷给她夹了一筷子排骨,手有点抖,看着比她这个客人更为拘谨。

    “放开了吃,跟在自己家一样。”

    “谢谢陈叔。”

    云听夏客气地道谢,低头开吃。

    排骨已经被炖的很软烂了,一嗦就能脱骨,味道比她想象得还要好。

    想来妈妈之前说过的‘少说话多吃饭’,她今晚一定能完美执行。

    陈叔见她吃得头也不擡,心下一松,又扭头给她妈妈夹了块姜母鸭,脸上的笑自然多了,“你尝尝这个,看看是不是比上次做得好?”

    肖明珍很高兴地吃下了,似是仔细品着味道,欣然道,“确实比之前的更好吃了!”

    陈循莞尔:“那就好。”

    两人对视间,脉脉的温情潺潺流动。

    偏偏这时,饭桌上唯一没被关怀过的陈瑜很大力地把碗放下了。

    “砰!”

    吓得云听夏手一抖,刚夹起来的土豆丝又掉了下去。

    陈循闭了闭眼,像是在压制怒气,转过头尽量心平气和地开口,“陈瑜,我有没有教过你吃饭的时候不要这么用力地摔碗?”

    被点到的青年瘪了瘪嘴,憋屈地把碗又端了起来,见云听夏的筷子对准了鸭翅,长臂一伸,鸭翅顺利落入了他的碗中。

    被夺食的某人缓慢擡头:?

    有病吧?那么多菜就抢她的?

    肖明珍见她脸色不对,连忙夹起另一只鸭翅放她碗里,“这里还有!你吃这个,别和弟弟计较”

    “谁是她弟弟啊!”敏感的词汇入耳,陈瑜用力戳着碗,“我没姐姐,别乱攀亲戚!”

    话音刚落,他就接受到父亲投来的轻飘飘的一瞥。

    “这饭你到底能不能好好吃?”

    看似平静的语气如落雷一般,听得陈瑜心尖一颤,再如何不满,也只能闷声吃饭,果然再也没擡起过头。

    陈循的视线随即转移到云听夏身上,面带歉然,“不好意思啊,他总是脑袋不清醒。”

    云听夏挤出一个客套的笑,“没事的叔叔,我相信他一定不是故意的,只是太喜欢吃鸭翅了而已。”

    被这么评价的陈瑜顿了一下,之后往嘴里扒饭的速度明显加快。

    生怕别人看不出他有多不爽似的。

    陈循叹了口气,给他夹了两筷子他爱吃的菜,小声叮嘱他别吃太急。

    一顿饭吃得不尴不尬的。

    即便两个长辈一直在很努力的缓和气氛,但两个小的实在不接茬,慢慢的,餐桌上就只剩下进食的声音了。

    饭后,陈循突然接到了律所的电话,给肖明珍打了个手势后就匆忙去了书房。

    云听夏看了眼时间,正想问一下妈妈她们什么时候能走,那位脾气不好的原住民就迫不及待地开始赶人了。

    “饭都吃完了你们还不走?”他啧了一声,极为不耐,“还要赖到什么时候啊?”

    肖明珍一向能忍,被他这么嫌弃也能挤出个笑脸来。

    “等你爸出来了我们再和他告别,不然不礼貌。”

    她着重强调了‘不礼貌’这个三个字的音,听得陈瑜一阵发笑,“搁这点我呢?刚才不是装得挺好么,我爸不在就直接露出狐貍尾巴了?”

    “我爸是真蠢,居然被你这样的女人迷得团团转。”他扯起嘴角,眼神飘向后面正走神的云听夏,“生的女儿也是饭桶一个!”

    他后面本来还想再添一碗饭的,结果云听夏动作更快,一点也不客气地把剩下的饭全给盛了。

    虽然不至于没吃饱,但心里还是不爽极了。

    云听夏本来都不稀得搭理他,一听这话就有点烦了。

    “在你家吃了顿饭跟要了你命似的。”她语气平淡,一点也没有陈瑜的盛气凌人。

    “我们来这做客是被你爸邀请来的,要走也该是被你爸客客气气地送走,你算哪根葱啊就在这赶人?”

    她十分刻意地上下打量了一眼陈瑜,似笑非笑,“不去跟你爸抗议,只知道把矛头对准我们这对孤女寡母欺软怕硬的软脚虾实在不想看到我们就滚回自己的泥窝啊。”

    女生清亮欢快的嗓音就像是潺潺浮动中的溪流,忽略其中的嘲弄和刻薄,她说的话其实是极为悦耳的。

    陈瑜明显愣了一下的样子,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因为怒气而瞪得有些圆了。

    “你!”

    云听夏压根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别你你你的了,和你这么没教养的人呼吸同一片空气真是膈应得我刚才饭都没吃好。”

    这说的确实是实话,虽然她吃得挺多,但因为桌对面的家伙时不时的总瞪她,所以她心里的怨气其实已经积攒很久了。

    “好了小夏,别说了,小瑜他肯定没有恶意”

    “你才是把嘴给我闭上!”

    她突然加重的语气让另外两人本能地噤了声。

    “我被嘴的时候半天不吱声,他被我说得头都擡不起来的时候你就知道动嘴了。”她扭头看向满脸慌乱的母亲,满眼认真地询问,“你是真觉得他没恶意?据我所知你视力应该还挺好的吧?”

    肖明珍知道她这是真生气了,急忙摆摆手,“不,我只是、”

    “是,你只是习惯性的粉饰太平而已。”

    云听夏深吸了一口气,又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有点反应太过了,反而会让别人看笑话。

    果然先前就不该答应来吃这顿饭。

    “算了,我回学校了。”她忽然泄了气,从沙发拿起自己的包,再没看另外两人一眼,闷头往外走去。

    她气势汹汹,但走得不快,如果肖明珍执意上前挽留的话,她肯定会被拦下来。

    不过很可惜,她这一路通畅得很。

    沉重的木门在身后缓缓阖上,彼时的走廊空无一人。

    她安静地盯了会儿森白的墙壁,然后拐向电梯。

    算不上是春寒料峭的时节,但三月中旬的晚风还是成功让刚出来的女生打了个哆嗦。

    单薄的长裙外面只套了件同样单薄的针织外套,冷风轻而易举的从她空荡荡的脖颈钻进她的衣服里。

    “嘶,地铁站好远,打车又有点贵”

    她走在花圃旁由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敲敲点点,在pass掉两种交通工具以后,好像就只剩下乘公交这唯一的选项了。

    算了,反正又不着急赶门禁,公交就公交吧。

    彻底做下决定,她跟着导航又继续走了一段,当面前出现一条格外宽敞的大道时,才终于擡起了头。

    然而在环顾四周后,她并没有看到地图里标示的小区大门

    这傻X导航到底还能不能信了?!

    路灯下,她丧气地垂下肩膀,退出软件刷新后又登入,重新定位。

    晚饭吃太饱了,害得她早早开始犯困,哈欠一个接着一个,溢出的生理泪堆在眼眶,她也懒得去擦。

    忽然,似有若无的风送来一阵清脆的铃响。

    紧接着便是一辆藏蓝色的公路自行车从她面前疾驰而过。掀起的风让她的裙摆翘起又落下,看起来像是水母翕合的伞盖。

    她这时又打了个哈欠,眼眶终于有些兜不住泪水,隐隐有着决堤的趋势。

    耳边却重新响起了塑胶车轮碾压在石板路的声音。

    云听夏愣了一下,微侧过脸,赫然发现那辆自行车居然又倒回来了。

    “诶——”

    “真的是你啊!”

    在耳边炸开的青年嗓音有着云听夏熟悉的活泼和爽朗,让人仿佛身处炎热聒噪的夏日。

    她迟钝地眨了一下眼睛,看着青年放弃了推行公路车,转而一把将车架捞起,快步向她小跑而来。

    “我刚看到你还不敢相信,没想到居然真的在这里看到你了!”

    许星淼到现在都还没能从惊喜的情绪里脱离出来,抡着公路车的手臂都格外有劲。

    也因此,在走近看到了云听夏眼中的泪水后,充沛的喜悦也自然而然的转化为了同等量的惶恐。

    “怎么哭了呀?”

    他急忙放下车,手足无措地在身上摸索起来,不久后,在裤兜里找到了一包纸巾——

    一包单薄的,皱皱巴巴的,外表和可爱完全搭不上关系的纸巾。

    同时也是他在茶餐厅吃完饭后顺便带回来的纸巾。

    “额”

    他挠了挠头,像是经历了一番天人交战的踌躇,“虽然不太好看,但勉强也能用?”

    他话音一顿,像是为这包完全拿不出手的纸巾感到难为情,唇线抿直,一向元气满满的声音有些发虚,“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轻飘飘的尾音被风吹散,那包被攥得更加皱皱巴巴的纸巾被递到了云听夏的面前。

    “拿去擦擦眼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