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他切切实实地说了“喜欢”,所以这的的确确是告白吧？
云听夏被他突然的直球打击得有点懵。
“真的假的啊”她的声音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无端地笑了两声，言不由衷道,“这么突然你是真的在告白吗？在这么草率的场景里,我们才吃完了冰棍，鲜花和情书什么都没有，突然就跳到了”
“有的。”
许星淼冲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突然捞起她的手腕，牵着她小跑着绕到便利店后面的一个小角落。
暮色四起，这片并不引人注目的小角落里,只有便利店的后窗透出来几束昏黄的光。
云听夏猝不及防被他拉到这儿来,茫然地左右张望了一下。
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就见许星淼将背后的双肩包放在了空调外机上,然后拉开拉链，从中掏出来一束红玫瑰。
这些娇艳的红玫瑰像是一簇簇跳跃的火苗,驱散了她眼前一片灰暗渺茫的雾。
“我本来是准备明天才和你告白的,毕竟是圣诞节嘛，感觉更有仪式感。”
被藏在包里,玫瑰花的花瓣难免被挤得有些皱了，他低头整理着，继续说道，“我和订好的那家餐厅说好了，等吃完饭就把玫瑰花送上来给你，然后我告白但是今天开车回学校的时候，我看到一家花店,莫名其妙的就特别想下车给你买一束玫瑰。”
“我当时还疑惑这家花店到底是有什么魔力，能让我特意找个地方停车然后跑过去买花”
他定定的看着怀里嫣然盛放的玫瑰花,缓慢地擡起眼帘，柔声细语道，“现在想想，我当时的第六感还挺准的，已经预料到我会忍不住向你告白了。”
云听夏安静地听着，不由自主的把脸颊往围巾里埋了埋。
明明上面属于他的气息很淡，但她还是觉得自己被包围得密不透风，几近窒息。
他的一字一句，仿若春风吹皱了湖面，一圈圈扩散的涟漪荡漾成细小的浪花，不断在她耳边拍打着，击撞着，潺潺哗哗，不依不饶。
象征思维的线被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闯出来的野猫抓得一团乱，云听夏竭力忍住想要晃晃脑袋的冲动，生怕他误会那是她拒绝的举动。
“抱歉，你肯定也觉得我突如其来的告白很莫名其妙吧？”
许星淼笑容无奈，伸出双手，捧着玫瑰维持着递出去的姿势。
“其实我之前有好几次都想和你告白的，但我总觉得时机还不够成熟，觉得你对我的好感度还不够高，觉得我们当时身边的环境不够漂亮，觉得我没有提前买好花和礼物，既没诚意又不浪漫我总是想要寻找出一个最恰当的时机，营造出最合适的氛围”
“可是在我准备好以后，在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天告白的流程以后，我又亲手把它搞砸了。”他随即露出有些苦恼的神色，但并不是后悔。
云听夏轻轻地哼了一声，“谁要你自己一时冲动硬要今天告白的。”
正如他所说，在圣诞节更具仪式感不是么？如果按照他原来的流程，那她肯定会穿得漂漂亮亮的去赴约呀，就算收到他的告白，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慌乱。
“可是我忍不住嘛，总感觉幸运女神还站在我的这边。”他说，“总感觉我积攒了那么多年的运气，会在今天给我超出意料的惊喜。”
云听夏撇撇嘴，迟迟没有动手去接他送来的花，“所以你是觉得你的告白我一定会接受吗？”
该死的，被他完全拿捏住了，好不爽。
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虽然很希望你能答应，但我也早就做好会被你拒绝的准备了。”
“我不是一定要向你求一个确切的名分，只是想从‘朋友’的身份里跳出来，转变成一个‘追求者’我很小心眼的，我真的很讨厌那些围在你身边的男生，我想把他们全都赶走，可是我完全没资格”
他失落地垂下头，“虽然作为追求者，我也没资格做什么，但我起码能光明正大的吃醋了，约你见面也不用想各种各样的理由，只是单纯的想要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
云听夏听得脸热，语言系统完全失灵，等他好不容易住了嘴，自己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意乱如麻间竟口不择言道，“你总说自己嘴笨，这不是说得挺好的么。”
“还不够好。”他诚恳地说，“但我的水平只到这里，已经说不出来更好听的话了。”
云听夏哦了一声，终于将那束玫瑰花接了过来，一双手颤颤巍巍的，偏还要嘴硬，“是看你一直举着挺累的所以才”
他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语气听起来倒是诚恳极了，“你真好。”
听得云听夏一哽，要不是熟知他的秉性知道他不会在这种时候挤兑她，她都要以为他是故意说反话了。
“其实我还准备了这个。”
他又往包里掏了掏，朝她绽开的笑里很是难为情的，又隐隐带着些讨好和求饶的意味。
“你看了不要笑话我就算笑也笑得小声一点好不好？”
一句话直接拉高了云听夏的期待值。
她不明就里，但还是仗着自己是被告白的一方，端出副矜持又傲慢的姿态，“那我得看看到底是什么。”
许星淼踌躇着，片刻后扭捏地递来一个信封。
云听夏迟疑着接过来，感受着信封的厚度，惊疑不定地看向他。
不是吧，他还真写了情书啊？
虽然嘴上说着告白必须得准备鲜花情书什么的才行，但她的内心深处，一直觉得这种东西只会出现在偶像剧和少女漫里，现实中出现未免也太
她想说他‘老土’，但这毕竟是他沉甸甸的一份心意。
然而许星淼却说，“我也不知道它算不算是情书。”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挺幼稚的东西”
云听夏闻言，好奇心大盛，满腹疑云地拆开信封，将里面很厚一叠的信纸展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幅简笔画，线条简约，勾画的故事场景却一目了然。
呈现在她眼前的第一个画面赫然就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被画成两头身的小男生手舞足蹈的比划着什么，料理台后面同样是两头身的打工少女歪着头，满头问号，似乎是在思考面前的怪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看着那些多到重叠起来的问号，云听夏忍俊不禁。
原来他也知道当时的自己多么不明所以啊。
再然后，两个Q.Q人的中间多了个和他们等身高的蛋糕，边上是正驶来的地铁，再就是两人在矗立着风车的山头吹风，一起去吃豆花
虽然笔触很稚嫩，但是能看出来画手的绘画水平是在不断进步的，最后那些复杂的场景，在他笔下也是井然有序的，故事感很强烈。
“你你画得很好啊。”
无论先前在脑中盘旋过的想法是多么恶劣，在看了这些画后，她实在生不出任何否定他的心思来了。
她舔了舔唇，将这封很长的信重新叠好，塞回信封，而后认真地对上他的眼睛，“我还是第一次收到情书，谢谢。”
许星淼忙不叠地摇头，“你不用说谢谢，都是我应该做的。”
见她笑而不语，他又急切道，“我不是一定要得到你的什么答案，你就算什么都不表示也没关系，你可以回去好好想想，或者直接拒绝我”
云听夏笑着摇摇头，别扭了那么多次，她偶尔也想坦诚一回。
“我那么多课，那么多作业，哪有闲工夫和你搞什么暧昧拉扯啊？”
她歪了歪头，笑脸盈盈地宣告，“所以我们跳过那些无用的追逐环节，直接恋爱吧？”
“真、真的吗？”许星淼睁圆了眼睛，声线因为惊喜而有些抖。
“这有什么好骗你的？”
“我没有在说你骗我，我只是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
他激动得上前，双臂张开做出要拥抱的姿势，但才往前走了一步，又兀自停住了，动作间透着无措。
云听夏不解道，“怎么了？”
她本来都做好了会被他纳入怀中的准备，还遗憾这是冬天，他穿这么厚都感受不到他的胸肌会是什么触感结果这人突然不抱了是什么意思？
“很想抱抱你，但是我们才开始交往，都还没正式牵过手，这样会不会进度太快了？”许星淼一副差点就唐突到她的心虚模样，态度很好地认错，“才刚在一起呢，还是该循序渐进”
云听夏很是无语，“拜托，我们都是大学生啊！都二十岁了！抱一下怎么就快了？你不要搞得好像我们是在早恋的高中生一样好不好？！”
许星淼被她的这个说法逗笑了，又张开双臂，“那我们抱一下？”
他的视线落在她怀里的玫瑰花上，忽然觉得有些碍眼，“先把花放下来？不然都挡在我们中间。”
云听夏嗯了声，想了想，把花放在了他的包上面。
然后主动投入他的怀抱里，圈住了他的腰。
被拥住的人呼吸一顿，小心翼翼的收紧手臂，一只手很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他紧接着把脑袋搭在她的肩上，脸埋进松软的围巾里，片刻后，发出闷闷的笑声。
“你笑什么？”
“好开心，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你的词汇量真的很贫瘠啊，这话你刚刚也说过的。”
“嗯，小夏？”
“什么？”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叫叫你。”
“”
趁着这样好的时机，云听夏也擡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他的头发总是被打理得很好，看起来柔软又蓬松，散发着被阳光晒过很久的暖意事实上，它摸起来也确实是软蓬蓬的，只不过现在发梢被落雪洇湿，摸起来是潮潮的，发根处倒是没被波及，依然是干燥的手感
“你是在摸狗吗？”他闷笑道。
云听夏恍若未闻，依然是用那种摸狗狗的手法抚摸他的脑袋，直到过足了手瘾。
“差不多了吧？”她伸手推了推他。
他乖巧地退了出去，只是明显意犹未尽，带着些留恋的神色似喃喃自语，“还想多抱一会儿嘛。”
云听夏眼神游移，“反正以后多的是机会抱，现在这么晚了，我也该回寝室了嘛。”
听到她说以后有的是机会，许星淼就乐得不行，声音里的志得意满怎么也压不住。
“说的也是。”
但是但是他还想要更多。
拥抱的愿望被满足以后，许星淼按捺不住的生出了更多的渴望。
“那我还有一个东西要给你！”
他又在他的包里摸索起来，看得云听夏无语凝噎。
“你的包里到底塞了多少东西啊？”
“很多！”
他手忙脚乱的从背包的最里层把东西翻出来，还是一个小小的饰品盒子，只不过他这次没有故弄玄虚，很干脆的把盒子揭开，将里面的发夹露了出来。
是围成圈的一截绿枝，细长偏菱形的叶片，点缀的果实是莹润饱满的珍珠。
“这是什么草吗？”她好奇道。
他随即摇头，“是槲寄生。”
“本来是打算明天送你的，没想到你今天就答应了，所以就想给你。”
云听夏从头复盘着他告白后从背包掏出来的一样又一样的东西，琢磨出不对来——
“你嘴上说着是计划明天告白，但是告白该用的东西你是一样不落的都准备好了呀！该不会你本来就是打算今天告白的，说这么多只是为了套路我吧？”
听到这话，许星淼满脑子的粉红泡泡被突然戳破，噼里啪啦碎掉的同时将他淋成了落水狗。
“我没有。”他眼巴巴地望着她，像是想要辩解，但又词穷，呆滞的表情有点傻。
云听夏笑着偃旗息鼓，“算了，看你也不像是心眼那么多的人。”
许星淼迟钝地嗯了一声。
虽然得到了她的信任，但还是感觉哪里不太对
“那这个礼物我可以帮你戴上吗？”他得寸进尺道。
云听夏无所谓地点点头，虽然平时没有带发卡的习惯，但既然是他送的，戴就戴吧。
“好耶。”
得到她应允的许星淼忽而露出什么计谋得逞后的狡黠笑意，在云听夏察觉出不对的时候，他已经捏着发卡小心翼翼地别在了她的鬓边。
“好了。”
他的气息絮絮的擦过她的耳朵，“现在，你已经站在槲寄生下了。”
云听夏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好以闲暇地对上他亮晶晶的，饱含期待的双眸。
“圣诞节，在槲寄生下是不能拒绝亲吻的请求的。”他弯着眼睛，绵绵絮语就像蜜糖似的溶化着，“所以你也不能拒绝我的亲吻。”
他俯下脑袋，亲昵地贴上她的额头，眼睛却有些心虚地逃避她的视线。
“我要亲你了。”他小声提醒。
云听夏静默地看着她，在心里骂他笨蛋。
要亲就直接亲啊，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等了几秒，感受着他的气息越来越慌乱，却迟迟没有付诸行动，她耐心告急，终于出声：
“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啊亲爱的？”
许星淼被她这声甜蜜的称呼哄得晕乎乎的，温柔地问她是什么事。
云听夏歪了一下脑袋，才唤出那样亲密称呼的嘴巴又吐露出冰冷无情的话语。
“今天是平安夜啊，不是圣诞，所以在槲寄生下不能拒绝亲吻的说法，在今天是不成立的哦。”
“所以我完全可以拒绝你的亲吻请求。”
许星淼眼中希冀的光点迅速黯下去，怅然若失又恍然大悟道，“对哦，今天是平安夜！”
反应过来自己究竟闹了多大的乌龙和笑话，他擡手捂住通红的脸颊，羞愤欲死地哀嚎，“怎么这样——”
但是等熬过这阵尴尬的赧意之后，他搓了搓脸颊，指隙间又溢出他不甘的喃喃，“可是我还是很想亲亲你。”
复住脸庞的手在往下移，他眨着水亮亮的眼眸，有商有量道，“可以吗？就亲一下下。”
云听夏觉得好笑，“那你刚刚为什么不直接亲下来啊？”
早亲过来，不就没有后面的事儿了？
许星淼抿了抿嘴，“因为你一直没有闭上眼睛啊，死盯着我，我就不好意思亲你。”
听到这个缘由，云听夏又是一阵啼笑皆非，有一种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感觉。
“所以要我闭上眼睛吗？”
才刚交往，对于他表现出来的笨拙和迟钝，她愿意给出一些不超出她底线的纵容。
许星淼点头如捣蒜，用眼神无声地催促着她——快点闭上眼睛吧，我要亲上来了。
云听夏只好仰起脸，缓慢地闭上眼睛。
当视野被黑暗侵蚀，其他感官自然会变得更加敏锐。
耳边响起布料一擦而过的窸窣声，紧接着，她的脸被他用双手捧住，在他衣袖沾染的馥郁的玫瑰香气席卷而来的同时，温热的鼻息徐徐的喷洒在了她的双颊。
她下意识攥住了他的衣角。
因为告白的过程中许星淼一直表现得慌里慌张，所以她基本是带着看好戏的心理参与其中的，接受告白后的拥抱也是游刃有余所以她从始至终都觉得自己是占据主导地位的，无需慌张。
直到当下，他的吻终于要落下来，她眼前一片漆黑，异常灵敏的耳朵听到了自己震耳欲聋的明显过速的心跳，她才恍然发觉，她其实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平静。
他覆在她颊上的手掌缓慢上移，动作缱绻地拂走贴在她皮肤上的发丝，云听夏的睫毛颤了颤，感受到他的气息越来越近，悬在她的唇角。
啊，终于要亲下来了。
云听夏莫名有一种等待了很久的错觉。
他们彼此交缠的呼吸好像熬得滚烫的糖浆，逐渐粘稠，如果用圆形花嘴蘸取后对其吹起，糖浆甚至会像气球一样膨胀起来。
然而就在她满心满意的等待他唇瓣落下的那一刻，他的气息又从她唇瓣的上空离开，直线往上，最终凝滞在她的额头，没有一丝犹豫的落下。
“啵”
像一片轻飘飘的雪花在她额头缓慢的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