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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点睡,明天跟我去个地方。”

    说完竟顺势替她拉开了门。

    任司徒看着身后敞开的门,又看看近在咫尺的这个男人,他无需刻意表现,只静静的看着她,不说话,就已是十足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任司徒难免有些泄气,纠结了半晌,终究只能说一句:“晚安。”

    随即在这个男人的目送下,走出了他的房间。

    回到冷冷清清的客房,任司徒的手机就搁在床头,屏幕刚刚暗下去,任司徒重新点亮屏幕,就看到了孙瑶发来的微信:“怎样了?”

    “……”

    “……”

    “失败。”

    任司徒只回了两个字。

    而她回过去不到两秒,孙瑶的语音信息就飚了过来,任司徒还没来得及点开来听,就听外头传来脚步声,紧随其后的便是似乎是从玄关那儿传来的开门、关门声——

    这么晚了他还出门?

    任司徒忍不住揣测,他这是连跟她共处一个屋檐下都不乐意,非得跑出去的意思?

    任司徒觉得烦躁,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遥控,打开电视,把音量调大,再调大,终于,客房里热闹缤纷了起来。

    可无论什么节目任司徒都看不进去,只能一直换台,突然间就觉得自己这么贸贸然地跑来,简直是蠢透了。

    孙瑶的那句“那就去找他啊!缠着他啊!告诉他你就是这么犯贱,就是这么舍不得他。”还言犹在耳,如今想来,女人或许觉得自己这么做就像个孤勇的女战士般感人,可是在男人看来,没准只是觉得平添麻烦。

    门外什么时候响起敲门声的,任司徒完全没注意,等到可怜的听力从电视机的嘈杂声中挣脱出来那么一点点,她才依稀听见门外似乎有什么动静。任司徒连忙把音量调小,果然有人在外面敲门。

    任司徒“嚯”地放下手中的遥控,紧接着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把自己的钱包丢进去——毕竟她都说了自己是没带钱包过来的。

    任司徒很快走到门边,对着一旁的弧形穿衣镜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觉得足够OK,又开始对着镜子扯出几种不同的笑容,最终选了一种自认最合适的笑,这才拉开门。

    门外站着时钟。

    看到他的脸时,任司徒不由得笑了起来,随后一低眉就看见他抱在怀里一件叠放整齐的珊瑚绒睡袍,睡袍上还搁着洗漱用品和一套全新的护肤品,任司徒心里泛起的那一丝希望顿时有了愈演愈烈之势。

    任司徒嘴角保持着那抹苦心经营的笑容,默默地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时钟却一点也不客气,把东西交到她手里,二话不说就准备转身走人。任司徒连忙叫住他:“时钟!”

    他真的依言停下了脚步。却并没有回头看她。

    “你刚刚出门是去给我买……护肤品?”她怀中的护肤品都还没拆包装,且是她一直在用的牌子,这个时间点有这个专柜的商场应该都关门了,任司徒虽不清楚他是怎么办到的,却很清楚,他此举又给了她一点小小的希望。

    “因为我明天不想带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在外头到处转。”

    “……”

    任司徒瞬间彻底失去了再和他寒暄两句的念头。

    其实要打击一个女人很容易,挑剔她的长相、身材、智商中的任意一项,都会有绝佳的效果。任司徒用力地关上门,“砰”的一声巨响是对这一切最好的抗议。

    可一关上门,任司徒的视线就无意间地带向了镜子里那个抱着这一摞东西的自己。真的是……快要被他怄死了。

    洗漱完毕躺在床上,任司徒却一点睡意都没有,其实现在已经过了凌晨,外面的夜色披着一层寒霜似的,夜色下显得雾蒙蒙的一片,终于,失眠失到烦躁的任司徒恶狠狠地把被子一蒙,自我安慰着:再不睡的话明天就不是蓬头垢面那么简单,而是真的要丑死了。

    这么想着,反倒渐渐放下了满脑子的愁思,不一会儿就瞌睡连天地睡着了。

    ***

    时钟却是彻夜未眠,视讯会议凌晨4点结束,看完两份招标合同和准备发给城建局的三方报价,之后再一看时间,已经7点多,未合上窗帘的房间里,已经有清晨的微弱阳光投射了进来,在他办公桌上落下层层叠叠的影子。

    为了把今天一天的时间空出来,也只能连夜赶工了。幸而公事差不多已处理完毕,时钟捏了捏有些紧绷的眉心。

    桌上那杯水还是她几小时前端进来的,早就凉透了。既然是她倒的,就算已经凉透了,时钟还是拿起杯子全部喝完。

    伸手摩挲了一下玻璃杯的杯壁,就不自禁地回想起那女人当时死死握着水杯的样子——她那时候估计已经气得要跳脚了吧?

    至于当时的自己,估计是陷入了某种魔怔,她越是气得要咬牙切齿,他越是感觉到一丝丝的……欣慰。

    起码她还是在乎他的,不是么?

    可就算如此,时钟仍旧不得不承认,她心里永远住着那么一个白月光似的盛嘉言,永远的那么不可撼动。

    他邮箱里还有一封和解协议,是蒋令晨的代理律师发来的,协议双方若如异议,便可直接约对方律师面谈,商讨撤诉一事。

    这一行行的文字渐渐地幻化成了如今那个和他同处一个屋檐下的女人的脸,时钟关上电脑,简单洗漱一番之后,换了衣服去敲客房的门。

    隔了很久她才来开门,还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头发也是乱糟糟的,看来这一夜睡得并不好,时钟忍住了想要伸手替她捋顺鬓发的**:“洗漱一下,去外面吃早饭。”

    任司徒其实心里是有点不服气的,自己这一夜辗转难免,他却如此神清气爽,似乎这一觉睡得很是不错。

    “等我十分钟。”任司徒说完就转身进了浴室。

    她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对着镜子一层一层地抹护肤品,可是护肤品哪里盖得住她的黑眼圈?只能徒劳无功地拍拍脸颊。

    从浴室里出来就看见时钟正坐在客房的沙发上等她,交叠着双手,翘着二郎腿,姿态还算优雅,但没什么表情。

    任司徒从他面前走过,径直来到衣柜前,刚想说:“你出去一下,我要换衣服。”转念间却硬生生地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他彻底无视她的模样真的是有些气人。不理智的时候就容易做出疯狂的事,任司徒一咬牙,直接也视他为空气,直接站在衣柜前,慢慢解开睡袍。

    沙发正对着她的右侧,任司徒都无需透过柜门上镶嵌的镜子,直接余光就能瞥见他的反应——准确来说,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仿佛为了彰显他的坐怀不乱,这个男人甚至保持着跟之前一模一样的姿势,双手优雅地交叠着,静静地看着她。

    睡袍被褪到了肩下,继而露出黑色的胸衣,随即腰身也露了出来,再往下便是小腹,光洁的皮肤大片大片地展露在时钟面前,时钟的目光却没有半点避忌,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既不凶狠地扑上去,也不撂链子走人,只是交叠着的双手隐隐用了力,克制着些什么。

    脱到这里反倒成了任司徒里外不是人,索性也就一不做二不休了,继续脱下去,挺翘的臀部,白皙的大腿接连展露在时钟面前——

    时钟霍然站起,侧脸紧绷地不像样子,只是耳根微微泛着红:“我去楼下等你。”

    他终于不能再视她为空气了,任司徒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反倒是看着他紧绷的不像样的背影,只觉越发沮丧。

    ***

    任司徒下楼的时候,车已经在外头等她了,她上车之后,司机先生也不和她说话,直接沉默地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任司徒以为他会带她去这儿附近的餐厅,不成想车越行越远,停车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了。

    任司徒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吃饭上头,解了安全带、下了车之后放眼望去,才发现眼前的哪是餐厅大门?

    分明是学校大门。还是他俩的母校。

    只是如今的校门和当年相比气派了不少,大理石的墩座上有着挥毫泼墨的金色题字,最惹眼的还要数校门内竖着的成排旗杆,旗帜高高在上,缤纷飘扬。

    任司徒有点不确定:“一大早带我来逛学校?”

    其实如今都已经8点多了,根本不算早,可因为是周日,学校里其实挺冷清的,应该只有可怜的高三党还在上课,加之又是雾天,校园里就越发像清晨一样的宁静了。

    “后门有家早餐店,我们从学校穿过去比较快。”

    后门……任司徒倒是记得那儿有小商贩自发建起的小吃街,不少小饰品店、漫画店也混杂其中,他们的学校历来是初高中合校制,几乎所有青少年喜欢的东西,后门都能找到,当年他们毕业前还听说学校为了保证升学率,有意整顿掉这些吃喝玩乐的地方,或者卖给开发商,建学区房。如今时钟这么说,看来那些小商铺至今还坚强地存在着。

    校门旁的保安亭里,保安正在打瞌睡,二人悄无声息地进了校门,这么多年没回来,任司徒却发现自己对校园的记忆并没有因此而减退,几乎一眼就看出哪两栋教学楼是她毕业后新建的,通往主教楼和篮球场的斜坡路面,如今也都变成了规规矩矩的台阶。但通往学校后门的路还是和原来一样,有些逼仄,一出学校后门,旁边就是一片老式的教工家属楼,道路也是那种老式的狭窄路面,任司徒不难看见路的另一边,一位个子特别小的老爷子正溜着一只毛白体胖的萨摩从家属楼里出来。

    任司徒默默感叹一句:那哪是在遛狗?分明是被狗牵着走。

    连带着看了眼那位老爷子的样貌,任司徒不由得就呆了。她可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他们的英语老师——

    “陆老师?”

    时钟原本稍稍走在她前头,闻言蓦地一顿脚,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只看了那老爷子一眼,时钟就差点忍不住无奈抚额。

    陆老师站在原地打量了任司徒好一番,似乎才认出来,用力地拽着狗绳走向他们。任司徒见陆老师如此举步维艰,便自行迎了上去,可走了两步,回眸却发现时钟还站在那儿没动,任司徒忍不住一笑。

    当年的陆老师可是所有英语成绩差的学生的克星,之前还跩得二五八万的时钟,终于也心生胆怯了?

    任司徒忍下笑意,回来拉住时钟的胳膊,故意带着他一起走向陆老师。

    陆老师带他们那一届时年纪就已经大了,如今已是两鬓早已斑白,也早已退休了,可中气依旧十足。

    毕竟是当年的英语课代表,任司徒总算在老师这里找回了一点颜面,倒是时钟,一直不尴不尬地站在她身旁,听陆老师是如何夸赞这位当年的得意门生的。

    听说他们是特地来学校这儿吃早餐,陆老师的目光就有些意味深长了:“你们俩现在该不会……”

    此话配合着陆老师看向任司徒的目光里藏着的一丝惋惜,终于令时钟笑了——

    当年的得意门生……当年的英语烂成那样的臭小子……好白菜……和猪……

    陆老师还得遛狗,任司徒便就此告辞,从钱包里摸了张名片出来,递给陆老师,见时钟不为所动,任司徒屈肘撞撞他,

    时钟这才取出皮夹,拿名片。

    陆老师满心欢喜地看着任司徒的名片,连连夸:“好工作!”

    拿到时钟的名片,却直接跳过了头衔以及公司名,瞅一眼名片上的英文附录,陆老师就职业性地皱起了眉:“你这英文名……取得可真直接啊。”

    任司徒也低头看了一眼。

    见名片上赫然写着clock这个英文名,任司徒立刻明白了陆老师为什么会皱眉了。

    任司徒忍不住瞅一眼时钟——

    他正循着陆老师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名片。因为低着头,任司徒只看得见他瘦削的侧脸线条,看不到他的表情,反倒是陆老师脸上的表情很明显——果然成绩不好的学生连像样的英文名都取不出来的那种无力感。

    就在这时时钟擡起头来,恰与任司徒的目光相触。那一刻任司徒只觉得面前的这个男人眼中有流光闪过,很是夺目,可下一秒,他却只是用再寻常不过的语气对陆老师解释道:“好像是一个特别爱多管闲事的人帮我取的。”

    看样子他是不记得自己英文名的确切由来了,任司徒倒是隐隐送了口气,与此同时也有些奇怪,自己怎么就记得当年那段小插曲呢?可她不明原因的,就是清楚记得……

    那年进高中后刚分班,老师规定英语作业上要写自己的英文名,时钟迟迟不交作业,任司徒作为课代表自然要去催作业,结果他给出的理由是,他没英文名,也想不到给自己取什么合适的,干脆连作业也不交了。任司徒其实翻一翻他空白的作业本就知道他这说辞有假,可她虽一边将自己的作业拿给他抄,嘴上却没拆穿他,只是顺着他的说辞往下接话:干脆叫clock算了。当时他听她这么说,只稍微愣了一下,便欣然接受了她的这个提议,提笔一挥就在作业上落了款,估计觉得“时钟”这样的直译法也不错。

    陆老师不记得时钟有这么个英文名,大概也是因为时钟交作业的次数太少,陆老师压根没见过几次他的作业本,就更别提去记住他的英文名了,只是不成想,时钟竟真的将这个英文名沿用至今。

    任司徒如今只觉得汗颜,一来,陆老师永远不会知道这么个没水准的名字,实际上是出自她这个得意门生之手;二来,时钟现在这么个颇有地位的商人,万一与外商签合同时赫然写下这么个英文名,难保不被人背地里取笑……

    和陆老师告别后,二人沿着路继续前行,沿街的商铺比曾经规范了许多,应该是有整修过,任司徒还在为那个英文名汗颜着,可汗颜到最后,又忍不住无声地一笑。

    只是没成想,他突然回过头来,准确地捉住了她的笑容,微微眯起眼睛,声音沉沉郁郁地,带点似是而非的恫吓:“你还有脸笑?”

    她怎么没脸笑?反正这男人又不记得是谁给他取的这么个没格调的名字。

    在这一点上,他确实拿她没办法,只能加快脚步前行,任司徒不远不近地跟着,直到看见他停在了路边一家连名字都没有的早餐店门前。

    其实记忆已经很久远了,可任司徒站在路边,嗅着从店里溢出的混杂了格式早点的香气,似乎一下就分辨出了这各式香味分别属于哪种早点——

    豆浆、油条、豆腐脑、烧饼,当然,还有她曾经最爱的云吞和煎饺。甚至她原来习惯坐的那个墙上带电扇的角落,如今还是那样一个白色的电扇挂在那儿,只不过桌椅早就换了新的,不再是原来那样简陋的长板凳。

    当年母亲还是幼儿学校的校长,因为学校专收聋哑孩子,母亲也比一般的教职员工更加忙碌,根本就没时间给她准备早餐,而这家早餐店,就设在任司徒去学校后门的必经路上,她高中三年的早间温饱问题,基本都是在这里解决的。

    “老板,两碗云吞,两份煎饺。”时钟已经率先走进了店里,一边对老板说着,一边径直走向了她的“专属”座位。

    任司徒加快脚步跟上,在时钟身旁入座,倒不是刻意想说俏皮话,而是被熟悉的环境所包围,自然而然地就有感而发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坐着的是我的专属座位?”

    他有些敷衍地“哦?”了一声。

    本来看他这种不咸不淡的反应,任司徒都不打算再继续说下去了,可任司徒转头就见老板正站在热气腾腾的锅边,姿势老练地下着云吞,任司徒的话匣子自然而然地就打开了:“我高中三年早点基本上都在这儿吃的,你刚刚点的那两样,都是我爱最吃的。”

    任司徒说的是大实话,可他莫非觉得她说这些话是为了讨好他,和他套近乎?才会这样浅浅地笑了下。

    任司徒准确地捕捉到了他嘴角的那抹笑意,心里更加笃定他这是把她的行为认定为套近乎了。时钟却很快收敛起了笑容,目光投向店外,下巴点了点摆放在店外的那几张露天的桌子:“如果这是你的专属座位的话,那里……就是我的专属座位了。”

    任司徒顺着他的示意望过去。

    第一反应是有点不相信——他原来经常坐在那个座位吃早餐?那她怎么可能一次都没看见过他?

    和她思考的表情不同,她回眸一看这男人,发现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却又无奈的回忆,眼里的光几乎可以说是熠熠动人。

    或许这是成年人的通病吧,年少时的回忆,无论是苦是泪,多年后回想起来,都是那么的美好。任司徒也不由得想起当年上学时候的自己,每天早上为了赶早读课,都是急急忙忙地冲进店里要一碗云吞或是别的什么,急匆匆地吃完,时间还有空余的话,就再打包一份煎饺去教室里吃。至于时钟的那个专属座位——任司徒忍不住又望了一眼露天的那一块,似乎……她每次匆匆来,匆匆去,那一块确实容易成为她视线的死角。

    耳边,他的话还在继续:“我高二之前从来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但是有一天,一个同学打包了一份煎饺去教室,偷偷在早读课的时候吃,我就想,她怎么能吃得这么香?后来发现,她买的是这家的煎饺,我尝了一次,味道确实不错,之后就经常来了。”

    早读课……偷吃东西……

    任司徒一时僵住,却在这时,一阵香气袭来,生生搅乱了任司徒的思绪——老板端着煎饺走向他们,那热腾的香气便也越飘越近:“来,额外送你们一份煎饺。”

    如此大方的老板……

    任司徒不由得感叹,自己在这儿吃了三年的早点,老板都不记得她,可这老板怎么不仅记得时钟,还和时钟很熟的样子?

    果然,老板的下一句话便是:“阿钟,你最近怎么都不常来了?”

    时钟笑笑,:“有点忙。”

    跟之前给予任司徒的那一点点稍纵即逝的笑意相比,他给老板的这抹笑容大方得多。

    “忙着谈恋爱吧?”老板意有所指地看向任司徒。

    任司徒刚想对着老板颔首、笑笑,就听时钟语气十分寻常地纠正道:“老同学而已。”

    任司徒的笑容有点不争气地僵在了嘴边。

    老板根本不相信他这套说辞,取笑似地盯着时钟看了一会儿:“行!我去给你和你同学盛云吞去。”

    任司徒都有点羡慕时钟对老板的态度了,等老板一走,他们这桌就彻底没话说了,任司徒其实很想问他口中那个早读课偷吃东西的同学是不是她,可他似乎完全没有对谈的**,等两碗云吞端上桌,他就更有理由只吃东西不说话了——

    他把装着辣椒酱的铝罐从桌角拿到她面前,替她舀了一勺半的辣椒酱,之后就自顾自地低头吃起他自己那碗云吞来。

    任司徒只能沉着脸把辣椒酱拌开,也沉默地吃起来。一切都是熟悉的味道,任司徒暂时把恼人的思绪抛之脑后,埋头吃了起来。

    时钟比她吃得快多了,他也没坐那儿等她,见任司徒一时半会儿还吃不完,他便走就到店外去逗老板的小孙子玩。

    老板的小孙子刚学会走路的样子,像只可爱的小企鹅,跟在身型高大的时钟身后要抱抱,那肉肉的小胳膊张开着,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老板娘就站在旁边,拦都拦不住。任司徒偶一擡头扫过去一眼,觉得这场面有种违和的有趣感,不由得也笑了。

    她用最快速度干掉了自己那碗云吞,起身准备去老板那儿结账,边走边忍不住再度望向店外,只见时钟把老板的小孙子抱在怀里,毕竟时钟比老板的个头要高出许多,小孩被这么高高的抱起,起初似乎有些不适应,吓得哇哇叫,但很快就好了,笑嘻嘻地抓着时钟的手,玩他腕上的手表。

    时钟仍是没什么表情,可眼里的光,温柔如水……这令任司徒忍不住去想,如果他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会这么温柔么?

    应该会是那种表面严肃、实则疼爱无边的那种父亲吧。

    但很快任司徒就逼自己收回目光:瞎想些什么呢?她兀自摇了摇头。

    老板见任司徒拿着钱包走近,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说着就把任司徒的钱包推回了她怀里。

    “您还是收下吧,您不收我的话,我下次都不好意思再来您这儿吃东西了。”

    老板无奈地笑看任司徒,似乎将她当作了一个固执的晚辈:“阿钟他每次来我这儿吃早点,我都不收他的钱的。”

    见任司徒满眼的“为什么”,老板望一眼时钟、又望一眼时钟怀中的奶娃娃:“本来这里前几年都要拆了,说实话,我做了一辈子学生的生意,你要我临时找别的地儿开过一家店,我一时还真有点难以接受。不过幸好啊,最后阿钟,把那个项目拿了过来,然后搁置了,我这家店才保留了下来。他本来每次吃完东西也是要硬塞钱给我的,我就明明白白跟他说,这些早点才值几个钱?我不收这些钱,也是为了自己稍微心安理得地接受他那么大的帮助。”

    任司徒千想万想,也没想过老板和时钟之间竟会有这么一段渊源。

    “您不收他的钱,那我的钱您总可以收吧,毕竟我跟他只是……”原来对外人说自己和前男友只是同学关系,这话有这么的难以启齿,任司徒顿了顿,才成功地找回自己的声音,“……同学而已。”

    “你们就诓我吧!”老板眼角笑出的皱纹看起来都那么的幸福、安宁,“我有一次问他,就这么喜欢吃我这家店的东西?还不惜花那么大的代价保下这里。毕竟这离重点高中这么近,开发起来肯定有大把赚头。我记得他那时候说,他想带喜欢的姑娘这儿吃我做的云吞和煎饺,所以这里——拆不得。”

    “……”

    “所以啊,他第一次带来我这儿吃早点的姑娘,怎么可能是同学?”

    “……”

    任司徒觉得自己走向店门外的脚步都有些机械了,脑子里闪过很多,比如她的专属座位,比如云吞和煎饺,又比如那一勺半的辣椒酱……

    是啊,他怎么会知道她吃云吞喜欢加一勺半的辣椒酱?

    任司徒觉得自己似乎弄懂了这一切,可又有些不确定,仿佛有某种预感压抑在她的心头,既解脱不出来,又问不出口。

    时钟正忙着避开怀里这个执意要咬他手指的小奶娃的嘴,回眸就见任司徒正走向她。

    老板娘不顾小奶娃反对,把小奶娃抱了回去,小奶娃却还不死心,张开双臂要回到时钟身边,任司徒忍不住挠了挠小孩那肉肉的掌心,就听时钟对她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