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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 热词:原来我很爱你木浮生凉生,我们可不可以不忧伤3·流年下乐小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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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瑶永远也不会承认,她偷偷溜到医院里苦守了足足三天三夜之后,依旧没有任何徐敬暔的消息,她有多么的欲哭无泪;她更早已逼自己忘掉了,当失魂落魄的她被任司徒带回家后,她终于在电视新闻里听到那句“据相关人士透露,徐敬暔已脱离生命危险……”时,她有多么的庆幸。

    她希望他活着,无论以何种形式……

    从女N号一路演到女一号,身价也水涨船高,更是着手从电视圈一路杀入电影圈,遥想一年多前,她还是个即将被公司雪藏的小艺人,孙瑶不否认自己能在演艺圈有如今的地位,很大程度是靠姓徐的,可她到底是该为此志得意满,还是该倍感心酸?孙瑶尽量用别的事情去冲淡她心里的这层郁结,比如,大肆地购入奢侈品、豪车,甚至房子,却不给舅舅多寄一分钱。她就像个幼稚而懦弱的报复狂,只能用这种方式发泄积蓄了多年的怨恨。

    只是孙瑶没想到,舅舅竟开始向媒体控诉她忘恩负义,让同行的人看了好一番笑话,新闻闹得风风雨雨,对她实质性的影响其实不大,她的广告代言和敬暔集团挂钩,谁敢撤了她的代言?但这一点儿也不妨碍网友到处刷屏幕声称要抵制她,为了弥补她的形象,经纪公司安排她到处做公益,下贫困县赠书赠衣,参加环保骑行活动,去孤儿院探望孤儿。

    孙瑶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会在孤儿院里遇见这个孩子——

    她第一次见到寻寻的时候,寻寻正在和一个比他高一个头的男孩打架,在孤儿院的草坪上,毫无章法地撕扯,最后两个在草坪上滚作一团,一身的泥土和草屑。

    孙瑶当时刚从卫生间拐出来,就看见了这一幕,不一会儿孤儿院的工作人员就冲上前去把两个孩子强行分开。

    另一个男孩特别委屈:“寻寻先动手打我的!”

    反观寻寻,什么话都不说,只是一脸不服气地看着发生的这一切,即便被院长勒令关了禁闭,他也半句解释都没有。

    这孩子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像极了一个人,以至于孙瑶晚上回到家,蓦地回想起来,顿时如遭雷击,呆坐在床头一隅,再没有半点困意。

    或许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了的,这孩子4岁多,被送到孤儿院的时间是8月11号,在确定了这一切之后,她最终拿到DNA检测报告,其实一点儿也不惊讶。

    这个承载了她所有耻辱的孩子,她做不到对他视而不见,可真的要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她更做不到。

    最终还是任司徒替她做了决定:把孩子接回来,以任司徒的名义。

    只可惜任司徒也未满三十岁,没有达到领养人的资格,只能通过失孤的亲戚把寻寻领养回家。

    她们再度赶往孤儿院时,却险些晚了一步——有对夫妇先她们一步看中了寻寻,正式的领养手续都已经办到一半,很快就能接走寻寻。

    “把这个孩子让给我行不行?”

    彼时,院长办公室里气氛僵持,孙瑶低声下气地求着。那对夫妇对寻寻是真的喜爱,不愿意放手:“我们的手续都快办好了,你这明摆着是抢人嘛!这儿的孩子这么多,为什么非得和我们争呢?”

    院长办公室隔壁就是递交领养表格的办公室,这对夫妇只要一跨出院长办公室的门,孙瑶便注定无力回天,孙瑶本能地就拽住了那位太太的胳膊:“求求你们了,别带走他。我已经失去过他一次,不能再失去他第二次……”

    那种得而复失的感觉狠狠地攫住孙瑶,以至于她整个人都慌了,她从没有那么狼狈过,比她当年被自己的亲人逼着翻供、撤诉、哭着走出法务办公室时还要狼狈,而那种无形的痛苦,比她生下寻寻、还在医院静养时就被告知孩子刚被送走、而她根本顾不上剖腹产的伤口、疯了似的追出病房时,更痛——

    一旁的任司徒根本来不及搀扶,孙瑶说着说着几乎要跪下去。

    字里行间中这对夫妇应该不难猜到面前这个执着的年轻女人和那孩子关系匪浅,也终于动了恻隐之心,只是在场的大人们都不知道,寻寻当时就在院长办公室外,自然偷听到了这一幕,只不过孩子以为哭得那样狼狈不堪的人是任司徒,而不是她……对此,孙瑶是庆幸的,可这庆幸之中难免带着几丝心酸。

    流着自己血脉的孩子喊别人妈妈……

    但转念想想,任司徒确实也担得起“母亲”这个名号,寻寻在孤儿院的那几年其实是个问题孩子,经常打架,惹是生非以换取少得可怜的关注,而跟了任司徒之后,这孩子的脾气一点一点地缓和了过来,任司徒给他安排的也是全市最好的国际幼儿园,寻寻虽然晚就读了一年,但很快就跟上了学习的进度,任司徒把寻寻照顾得这么周全,她自认任何一方面都比不上。

    而在现实中承载不了“母亲”这个称谓,却有人找她饰演单亲母亲。

    这依旧是敬暔集团投资的项目,她这次的戏份算女二号,但人物比女一号更加出彩,很明显是奔着拿奖去的。

    徐敬暔是个极其聪明的人,捧人的手段一点儿也不激进,而是循序渐进,让她现在电视圈混了个脸熟之后,才扶她涉足电影,这第一部电影就是奔着口碑之作去的,角色也很出彩,一点一点地扶她上位,却不留人以话柄。

    但毕竟她现在是当红小花,要挑战一个年少失足的单亲妈妈角色,又要扮丑、自毁形象,公司对此还是持保留意见的,孙瑶猜不透徐敬暔把这样一个角色给他,意欲何为,但她喜欢这个角色,非常。

    最终她力排众议,接下了这部戏,不出所料电影备受好评,她也一举拿下了最佳新演员,从台湾领了奖回来之后,公司特意为她办了个庆功宴,庆功宴的阵仗浩大,就连公司大佬、一哥一姐们都悉数捧场。

    这是孙瑶出道以来最风光的一个晚上,如果徐敬暔没有出现的话,这也将是她入行以后最开心的一个夜晚。

    可徐敬暔没有让她如愿,坐着轮椅就来了。经纪公司的CEO亲自出门迎接,给足了姓徐的面子。

    这是徐敬暔车祸后第一次公开亮相,那场车祸被传得十分耸人听闻,有人说徐敬暔是腿断了,也有人说是更严重的下肢瘫痪,徐敬暔坐着轮椅前来,西装革履,至于隐藏在西裤下的到底是不是义肢,相信在座的人都十分好奇。

    每个人都上杆子的和徐总碰杯,唯独孙瑶,拖到了最后,被经纪人半强迫地带到徐敬暔面前,经纪人见她一点儿也不积极,自作主张替她介绍起来:“徐总,这是咱们今天的主角。刚拿了最佳新演员奖回来。”

    徐敬暔就只是微微颔首一笑。

    经纪人见他如此打官腔,连忙用手肘撞了撞孙瑶。孙瑶懂经纪人的意思,极其勉强地伸出手去,扯了扯嘴皮子算是给了一个笑容:“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徐敬暔这才伸手与她握了一下,姿态拿得极高,孙瑶对此嗤之以鼻。

    经纪人尽量打圆场:“徐总,您公司的传媒业务有专人打理,您可能不知道,这部电影呢已经是我们瑶瑶出演贵集团投资的第三部戏了,我们非常期待咱们的四度合作。”

    等孙瑶终于成功从经纪人身边开溜后,郁闷得只有借酒来发泄。莫一鸣就曾笑话过她,说她是没命享福的人,如此高端的庆功酒会,几万一瓶的红酒根本入不了口,最后孙瑶让服务生弄来了两瓶二锅头,才总算喝了个酣畅淋漓。

    只是这自斟自饮的大好时光,这个瘸子偏偏要来打搅——

    地毯吸音,孙瑶完全没有听到轮椅的声音,直到轮椅径直划到了她的酒桌前。

    这是偏厅,除了她,还会有谁吃饱了撑得没事干,跑来这儿图清净?

    孙瑶只偏头看了一眼,刚被酒精催出来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而徐敬暔,沉着眉打量了她很久,终究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别喝了。”

    印象中的她,喝带酒精的饮料都会脸红,现如今……干掉了一瓶半的二锅头,照旧脸不红心不跳的,甚至在他伸手要拿走她的酒杯时,她很灵活得就躲掉了。

    不仅灵活得躲掉,还刻意打翻了酒杯,任酒撒了他一裤子。

    这女人立即发出“哎呀!”一声惊呼,赶忙跳下高脚椅,俯身替他擦拭裤子:“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帮你擦擦。”

    不愧是拿了奖的演员,戏演得这么逼真,如果不是当摸到他西裤下的腿时,她不怀好意地说了句:“原来徐先生装得是假肢啊!假肢沾了酒不要紧吧?”他还真当她是无意把酒撒到他身上的。

    徐敬暔就这样平静地看着她挑衅的眉眼,毫无征兆间,突然吻住她。

    是的,时隔多年之后,他再度吻了她。

    只不过这一次换来的不再是她如水一般温柔又懵懂的目光,而是她狠绝的一巴掌。这一巴掌掌掴得徐敬暔顿时侧脸通红。

    空旷的偏厅里,巴掌声绕梁颇久才彻底消散。

    孙瑶甩头就走。那一刻,彼此的立场已然分明,他不放过她,她便折磨他,多么公平,两不相欠……

    孙瑶一直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一面享受徐敬暔提供的资源,一面又唾弃这样的自己,却没有料到,有时候沧海桑田的变化,只需要很短的一瞬间——

    徐敬暔不知通过什么途径得知了寻寻是徐敬延的孩子,竟第一时间直接派了律师去任司徒的诊所商议寻寻的监护权。

    这可吓坏了孙瑶,从没有主动找过他一回的孙瑶连夜从拍摄地赶回来,深怕自己迟了半天,徐敬暔就把孩子掳走——他绝对做得出这种龌龊事来。

    孙瑶知道她主动登门,注定会有一场不可避免的争吵。她本来也不是带着什么善意来的,可当徐公馆的管家领着她来到二楼,她自行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原本盘踞在脸上的凶神恶煞的表情顿时就僵住了。

    徐敬暔穿着一条露小腿的裤子,左腿的裤管下空空如也。她曾经有一次把酒撒到他身上,借此摸了摸他的腿,当时摸到的应该是金属的支架部分,这么晚了,他应该是准备就寝才把义肢卸了。

    孙瑶呆了足足五秒,才在看见他脸上淡然的表情时恢复了神智——

    她这次是来闹事的,不是来怜悯他的。

    可还没等孙瑶说话,徐敬暔已先行开口:“看来还是律师出马比较有效。”

    看来他很清楚她的来意,孙瑶也不怕和他撕破脸,直截了当地说:“你敢跟任司徒争监护权,我就敢把徐敬延干的那些好事往杂志上登,敢明目张胆地和受害者抢孩子,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如果你们徐家丢得起这么大的脸面,那你尽管让律师去骚扰任司徒。”

    不管他接不接受这番威胁,孙瑶已经算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可还没等到徐敬暔开口,管家已推门进来,对徐敬暔说:“徐先生,你到时间……”

    管家还没说完,徐敬暔已摆手示意他噤声,管家只得点头退了出去,徐敬暔也一冷眸,开始对她下逐客令:“我准备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谈。”

    孙瑶冷哼:“明天?你就不怕明天我就把消息抖搂出去,让所有人都看看你们徐家所谓的慈善大家的真面目?”

    他应该是被她气到了,顷刻间眉目又冷了几分:“你知道这么做的下场么?”

    “你爸、你弟弟都死了,徐家现在就只剩你这么个瘸子,你还准备拿什么威胁我?”孙瑶轻蔑地瞄了眼他的腿,“还有,徐敬暔,我告诉你,别以为你缺了一条腿,我们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你欠我的,你一辈子都还不清。”

    徐敬暔定定地看了她三秒,突然晃开视线,朝门外厉声唤了一声:“老宋,送客!”

    管家不一会儿就推门进来,看了一眼徐敬暔,在得到了徐敬暔的默许后,这才走向孙瑶:“这位小姐,请您离开。”

    管家早已经不是孙瑶当年认识的管家,孙瑶也有所耳闻,她当年出事后离开徐家,没多久徐家所有的佣人、工人均被辞退,徐家这么做,无非是觉得那事不太光彩,自欺欺人地更换了所有无关人员。

    现如今,连徐敬暔都要做这种掩耳盗铃的事?孙瑶真觉得自己高看他了:“说不过我就叫人赶我走!姓徐的,你现在也就只有这点本事了!”

    孙瑶一路骂骂咧咧地被管家逐了出来,一路带下一楼,带出徐公馆的大门,眼看自己就要被提溜出花园外的铁门,一时间她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径直一甩手,四十多岁的壮年管家就这样被她摔倒在地,整个人痛得爬不起来。孙瑶当时一点罪恶感都没有,只顾着闷头就往回冲。

    她今天不逼他收回律师信,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只是孙瑶没想到,她冲进卧室时会看见这样一幕——

    徐敬暔正艰难地撑在书桌旁,脸色蜡白。

    见她突然回来,他愣了一下,却也顾不得这么多了,竟然开口问她:“老宋呢?”

    孙瑶僵在那里:“……你……怎么回事?”

    徐敬暔顾不上回答她,从床边扯过拐杖,一瘸一拐地绕过她,径直去了隔壁房间。孙瑶追到隔壁房间时,只见他拉开了一个抽屉,抽屉里摆放着药瓶,他的手却抖得不成样子,刚一打开瓶盖,整瓶药就被他打翻在地。

    徐敬暔早已是一头的虚汗,拐杖一时没支稳,就这样种种摔倒在地。

    孙瑶从没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模样,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人,直到他试图站起却又再度重重跌坐在地时,孙瑶才蓦地惊醒,跑上前去。

    抽屉里的药被他翻得乱七八糟,孙瑶只能问他:“这么多药,你到底吃哪种?还有,吃几粒?”

    徐敬暔满身是汗,衣背都已经湿透了,痛得压根说不出话来。

    他这些药的瓶身上全是英文,孙瑶根本就看不懂,只能胡乱地这瓶里抓几粒、那瓶里再抓几粒,一股脑往他嘴里塞。

    “我去拿水。”孙瑶说这,起身就要往外走。

    却被他拉住。

    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没有松手:“别走……别……走……”

    ***

    直到后半夜,徐敬暔才恢复了过来。

    管家进来看了情况,又默默地退了出去,这两个人就这样坐在地上,各种药片撒了一地。

    徐敬暔睁开眼睛看她,他在她怀里,也在她眼里,那一刻,孙瑶鬼使神差地伸手,抚了抚他的脸颊;也是在那个瞬间,孙瑶意识到了,她犯了一个她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的错——对他心生怜悯。

    “别这么大惊小怪,止痛药而已。”徐敬暔有气无力地说。

    而徐敬暔毫无征兆地反握住她的手的那一刻,也是她猛地推开他的那一刻。孙瑶猛地推开他,径自站了起来,在心里咒骂着好了伤疤忘了疼个自己,逃离。

    她需要酒,需要麻痹太多太多,幸好酒窖还在老地方,地下一层。

    当年带她来这儿偷酒喝的,是徐敬暔;当年她被徐敬延反锁在酒窖,翻遍整个徐公馆、把她从酒窖里带出来的,是徐敬暔……

    酒精怎么也解救不了她了?让她轻易地就想起了那么多的“当年”!孙瑶气恼地狠狠将酒瓶一摔。

    徐敬暔拄着拐杖来到她面前。

    “孙瑶,承认吧,你根本就还爱着我。”

    他抚摸她的脸,亲吻她的唇角,黑暗之中,酒精拂动之下,这一切就这么发生了,多么的荒唐,却也……多么的水到渠成。

    年少时的他们曾经带着一颗躁动的心,急切地试图分享各自的第一次,可每一步都进展地艰难而生涩,孙瑶当时唯一的感受就是疼,内心却是极端的甜蜜,也不觉得这是不完美的。

    有那么短暂的一刻,孙瑶沉溺在了甜蜜的回忆里,这甚至令她情难自已地攀住了徐敬暔的肩颈。

    当年略显瘦削的肩颈,已经变得厚重,蕴含着更强悍的力量,把孙瑶钉在*的牢笼里,可就在某一时刻,一个刁钻的、阴险的、无数次在梦魇中回响起的、折磨了她无数个夜晚的声音,悄然地窜了出来——

    “这女的你能上?凭什么我不能上?”

    那是徐敬延的声音。

    那是徐敬暔把她的手腕从徐敬延的皮带下解开时,被徐敬暔揍趴在地的徐敬延说的唯一一句话。

    这女的你能上?凭什么我不能上……

    在她和徐敬暔刚刚分享了彼此之后没几天,徐敬延就用这种方式,把一切美好都打破了,打得支离破碎。

    酒窖昏暗的灯光下,孙瑶恍惚间仿佛又看见了徐敬延那残忍的眉眼,她几乎是本能地抄起了最近的酒瓶,当着那残忍的眉眼狠狠地砸下。

    一切的激情都在徐敬暔的头破血流中戛然而止。

    徐敬暔终于没再试图染指寻寻的监护权,只是当任司徒问起她是如何与徐敬暔谈拢时,孙瑶只能笑一笑,似苦涩,也似讽刺:“其实也没怎么谈,我去找他睡了一觉。然后告诉他,他还想和我睡第二觉的话,就别动寻寻。”

    任司徒当然不相信她这番言论,孙瑶便模棱两可地改口:“如果他出尔反尔的话,那就打官司呗!他都不怕我把陈年往事抖搂出来告诉媒体什么的,害他们徐家颜面扫地,我还怕什么身败名裂?更何况,寻寻又不是他的儿子,他争什么争?”

    她哪有勇气去承认自己心里的那一点情不自禁?

    因为她很明白,就算对他依旧情不自禁,又能如何呢?

    上天却故意和她开玩笑似的,那该死的“情不自禁”竟真的种下了恶果——

    她怀孕了。

    可即便怀孕了,又能如何?

    即便知道了寻寻是他的孩子,又能如何?

    他还是那个没有出庭为她作证的徐敬暔,一切都没有改变。

    孙瑶唯一的选择,只能是拿掉这个孩子。

    这一次,徐敬暔竟然没有试图阻止她,甚至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这多多少少令孙瑶如释重负。因为她真的不敢想象,若是徐敬暔真的试图阻止她出国,会有多么的无所不用其极。

    “拿掉这个孩子之后我就彻底解脱了。”——

    这是孙瑶离开前对任司徒说的最后一句话,可当她真的身处新加坡,预约的日子也一天天临近时,孙瑶认命地承认,她又犯怂了……

    对谁都狠不下心?

    对这个孩子,对徐敬暔,对她自己……都狠不下心,永远做不到当断则断。

    多年前,她在上了手术台后临阵脱逃,保住了寻寻,如今,她却已经犯怂到连医院都没有踏进半步,就在原本预约了的这一天里,买了回国的机票,直奔机场。

    她在去机场的路上接到了寻寻的电话。

    孙瑶还以为寻寻打这通电话是为了叮嘱她别忘了在国外给他买限量玩具,于是不等寻寻开口,“我提前回国了,不过你放心,你的礼物早就买好了,一整个行李箱里都是。”

    她得到的,却是寻寻驴头不对马嘴的回复:“你快点回来,徐叔叔住院了。”

    ***

    寻寻是在时钟的意嘱下打这通电话给她的,替徐敬暔求和的意味十分明显,可孙瑶不能不着了他的道——

    她宁愿他生不如死,也不愿意他真的死了。

    可是她第一时间出现在医院,又于事何补呢?以至于她第一时间回了国,却迟迟没有去医院探望,徐敬暔的生活助理萧袁打电话给她,对徐敬暔入院一事竟然还能侃侃而谈:“是当年的车祸后遗留在颅内的血块,血块在危险部位,没办法手术,一拖就拖到了现在,再不把血块取出来,任由它继续压迫神经,徐先生照样会没命,只能搏一搏了,怎么着起码还有30的成功率,况且主刀和副手都是国内外的脑科专家,怎样都比等死好吧。”

    “……”

    徐敬暔的手术订在一周后,孙瑶终究还是没忍住,赶往医院。

    她在徐敬暔即将被推离病房时,见到了他。

    他已换了手术服,横陈在移动病床上,头发剃光了,很是滑稽。

    只不过他的语气有些沉重:“你不是走了么?”

    “听说你出事了,回来看看你到底死了没有。”

    孙瑶这么说,一旁的医生都愣了一下。徐敬暔却一点都不惊讶:“放心,我命大得很。”

    孙瑶没发觉自己已经本能地、如释重负地笑了。

    徐敬暔想要伸手抚摸她嘴边的这朵笑靥,可惜行动不便,只能用眼睛记录下这一幕,“笑什么?”

    “我当然要笑了,你命大一点,我就可以继续折磨你一辈子,这样我才够解恨,不是么?”

    这回轮到徐敬暔笑了。

    到底是在笑她的心狠手辣,还是在笑她的口是心非?孙瑶已经无从知道答案——医护人员已将徐敬暔推出了病房门。

    ***

    孙瑶不知道手术何时能结束。

    也不能确定到时候被推出手术室的徐敬暔是死是活。她就坐在医院外的草坪边等待。

    任司徒一直陪着她。

    “或许真正的解脱并不意味着要斩断这一切,给彼此一个机会,又何尝不可呢?”

    对于任司徒的提问,孙瑶不知该如何回答。

    就在这时,她肚子里孕育着的小生命似乎动一下。

    孙瑶忍不住抚着自己的肚子,有一个念头在心底悄悄地发了芽:或许真的如任司徒所说,给彼此一个机会,又何尝不可呢?

    待在他的身边,看着他一点一点的老去,直到最后灯枯,多大的仇恨都能解了,更何况,她还爱他……

    作者有话要说:孙瑶和大徐的番外,以上。

    《谁许》的实体书大约在三个月后上市,实体书将独家附赠沈沁/蒋渣的番外(波折度堪比大徐这对╮(╯▽╰)╭)除此之外还有妹纸们点名要看的二代们的番外,孙瑶肚子里的孩子到底会不会成为遗腹子?还是会成为又一个摧枯拉朽的大BOSS?“摧”的是我们的任晏寻大哥哥、还是我们的馨馨小妹妹?实体书内见分晓~~

    7月31号将开新文《世间只得一个你》

    番外尽头

    从金字塔顶端跌落至谷底会有多疼?蒋令晨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

    他的绑架罪名成立,即便法庭采纳了心理医生替他出具的精神状况诊断报告,也只争取到了量轻刑罚。蒋伟德花大价钱聘请的律师为他成功争取到了保外就医,蒋伟德自认对这个侄子已经仁至义尽,一分钱的住院费都不再为他垫付。

    曾经的蒋令晨是怎样的?住院一定要住头等病房,一定要请最漂亮可人的看护,而前来探病的人绝对是大排长龙,花篮肯定堆得满走廊都是。

    如今,却要靠一个女人的施舍,才交得起费用。

    而用来帮他支付医药费的这笔钱,是靠举报蒋家得来的线人奖金,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了吗?

    沈沁,这个替他支付了医药费的女人,则来到他的病床前。看着左手被手铐铐在床头的他,她眼里的那一丝悔意只让蒋令晨觉得无端讽刺。

    蒋令晨以为她是来向他忏侮的,完全没料到她沉默良久,说出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一一

    “我申请到了国外的学校,这个月底就走。”

    已在喉间酝酿许久的讽刺话语,就这样在这个女人云淡风轻的一句话下,瞬间土崩瓦解。

    “一把我送进牢房,你就拍拍屁股去留学,姓沈的,你够狠。”

    沈沁眼睛里那丝怜悯的光,因为他的这句话,终究是一点一点地熄灭了。如果说在说之前那句话时她还是犹豫不决的,那么此刻,她已经是下定了决心。她把一张支票放到了蒋令晨没有被铐住的那只手边。

    “这是两百万,你可能不稀罕,但我希望你留着。”

    蒋令晨低头瞄了那支票一眼,上面签的竟是时钟的大名,这女人向时钟讨要了两百万,再来施舍给他?这无异于在蒋令晨的心上又补了一刀。

    “再见。”话音落下的同时沈沁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苦涩的自嘲的笑,她就这样笑着改口道,“不对,应该说,愿我们永不再见。”

    谁也没料到蒋令晨就这样突然发了狂,一点征兆都没有地突然扑向沈沁,狠狠掐住她的脖子。沈沁惊恐地睁大双眼,瞬间窒息,叫都叫不出来。他恨不能要了她的命似的,一只手的力气已令她再怎么垂死挣扎也挣脱不开。沈沁真的以为自己就要死在他手里了。室息的感觉即将灭顶时,驻守在门外的警官终于冲了进来。这时候的蒋令晨早就恨红了眼,两个形形大汉合力都没能把他架开。眼看沈沁脸都紫了,警官只能对蒋令晨采取电击制其昏迷。

    半个月后,沈沁踏上了飞往南加州的航班,她脖子上那圈勒痕还泛着青紫,离痊愈大概还有半个月左右的时间,但是除此之外,有些东西,是耗尽一辈子的心力也抹不去的,比如习惯。

    习惯了睡觉的时候枕着那人的胳膊;习惯了早上有人不怀好意地挠着她的脚底板把她唤醒;习惯了吃饭的时候有人坐在对面一边说着“你再长胖我可就不要你了”,一边不停地给地夹菜……

    有人说过,习惯会导致依赖,而依赖会让人误以为是爱,沈沁没办法确定每每午夜梦回时难以入眠的到底是什么,可是她很清楚,习惯是个极其可怕的敌人,而除了时间,再没有东西能够战胜它。于是她只能不停地读书,参加各种社交活动,结识新朋友,忙碌总归是好的,起码这样下来,她压根就没有时间去胡思乱想。

    毕业后,沈沁顺理成章地在纽约找到了工作。在她公司楼上的律师事务所,一位美籍华裔律师一直在追求她,沈沁有时候会想,有朝一日自已可能真的会为了绿卡答应对方的追求。她想留在美国,不是因为有多爱这里,只是因为惧怕回国,如果可以,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回国,在外漂泊一生,也好过在国内看见什么都不由得触景生情。

    一颗本就住硬的心就这样彻底地变成了石头,日子没什么波澜起伏。两年后,律师成了她的未婚夫,她终于如愿以偿,离绿卡近了一步。

    未婚夫建议沈沁把她一直租住的房子退租,搬去和他一起住,沈沁想了一天,觉得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也就答应了。

    搬家的那天,除了她请的搬家公司,未婚夫也特地跑来帮忙,他替沈沁把一些小物件装箱。拿着其中一个破得不能再破的玩偶,未婚夫问她:“这个已经这么旧了,还需要带走吗?”

    沈沁正在忙着把她的专业书装箱,回头看了眼未婚夫手里的东西,不禁一愣。

    蒋令晨给她买的名牌包包、贵重首饰她都没有带走,只带走了这个玩偶。那是蒋令晨某一次眼着她一起回到她的老家,在她曾经就读的中学附近的小卖部里买的录音娃娃。

    沈沁从小家境就困难,父母也一直在外地打工,让她寄住在小姨家中,她很清楚自己寄人篱下的身份,小心翼冀地应对着表妹的挤兑和大人的忽视,就更别提会开口讨要零花钱去买零食成者各种花里胡哨的小玩意了。

    那次她回老家参加表妹的婚礼,蒋令晨硬要跟来。他是从小就生活在大城市的公子哥,自然对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小镇各种不适应,表妹的婚礼是在镇上最好的酒店办的,这位公子哥却对这里的种种都嗤之以鼻。沈沁觉得格外难堪,又不能真的和蒋令晨大吵一架,毕竟她留在他身边有着别的目的,她不能和他翻脸。

    于是她只能抽空带他到处逛逛,希望这位公子哥能散散戾气,不知不觉就逛到了学校。沈沁对小卖部里出售的山寨蒙奇奇爱不释手,蒋令晨却觉得她的爱好十分不可理喻,“这么丑……”

    当晚,积蓄了多时的不满终于井喷,沈沁和蒋令晨大吵一架之后跑了出来。子夜时分,她没地方去,住进了一家小旅馆,彻夜难眠,厌恶极了蒋令晨,更讨厌极了只能装孙子的自己,心里却又隐隐担忧,自己这样和他闹翻,万一真的惹恼了他,她无法继续帮专案组搜罗证据……

    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

    沈沁难免心生警惕,挂上门上的链子,打开房门却只拉开一丝缝隙,站在外头的不是别人,而是蒋令晨。

    沈沁一时之间不知能说些什么。蒋令晨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没什么好脾气,“开门。”

    沈沁迟疑着开了门。蒋令晨走进房间,只看了眼掉漆的地板就嫌弃地撇了撇嘴,“这宾馆是人住的吗?跟我回去。”

    蒋令晨的手原本一直背在身后,沈沁还在思考要怎么接话时,他突然把手抽到了沈沁面前,他手里拿着的,正是他们白天在小卖部里看到的那只山寨蒙奇奇。

    “想要这个,你就不能再生气。”

    他这么说,好像她真的有多么稀罕这只蒙奇奇似的。

    再后来,她出国,蒋令晨给她买的那些名牌包包和昂贵首饰她都没有带走,唯独鬼迷了心窃。把这玩偶带出了国。这只玩偶跟着她住过学生公寓,住过纽约的单人公寓,仿佛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但如今……

    它还要跟着她一起住进未婚夫的家?

    她以为她爱着时钟,可以为时钟做任何事,包括为了时钟而亲手把蒋令晨送进牢房,而实际上呢?那时候,她的心已经一点一点地沦陷在了别的男人身上。

    只可借,她真正意识到这一点时,早就为时已晚。这能怪谁呢?只能怪自己,后知后觉……

    而现在呢,她又要重蹈覆辙,为了一个已经过去的人,来搅乱自己如今的生活?

    沈沁思考良久,终究说道:“替我丢了吧。”

    蒙奇奇最终进了公寓大楼下的垃圾分类站,希望那部分回忆也能随之一道尘封。

    至此,一切都这么顺理成章,半年后,自然而然地就走到了结婚这一步。

    她和丹尼尔因是涉外婚姻,办手续需要一段时间,沈沁带着丹尼尔先行回国一趟,见见家长。

    对于老沈家出了这么个女儿,亲戚朋友们纷纷表示羡慕不已。女儿漂亮又能干,女婿更是体贴入微,知道岳父岳母在大城市拼搏了大半辈子却连一个像样的家都没有,二话不说就在市区极佳的位置为岳父母购置了一处房产,供老人家安享晚年。

    当丹尼尔把未婚妻和岳父母领进这套新房子时,两位老人家险些喜极而泣,沈沁却如遭雷击,僵立在了原地。

    那曾经是蒋令晨名下的房产。

    给出了如此大的惊喜的丹尼尔,微笑着揽住沈沁的肩,“我知道你在网上浏览了好几次这个房子,猜你会喜欢,就自作主张拿下它了。”

    她当时还在纽约,和丹尼尔商量着要在哪儿给父母买房子时,偶然看到国内的中介网站上挂出了这套房子,她就如一个做贼心虚的人,只粗略地看了几眼就僵着手指关闭了网页。

    是她看错了?抑或是蒋令晨真的已经沦落到要变卖家底的地步了?

    沈沁就这样陷入了各种无端的猜测之中,直到深夜也无法入眠,丹尼尔早在她身旁熟睡。看一眼他沉静的睡颜,沈沁悄然起身去了书房。那套房子的信息静静地躺在她的浏览记录里,确实是当年蒋令晨名下的房产。

    “怎么了?不喜欢?”丹尼尔担忧的声音成功地把沈沁从回忆中唤回。

    沈沁看他一眼,尽量不露破绽地笑道:“没有,很喜欢,就是太贵了……”

    丹尼尔总算放心,“我就猜你是因为价格,所以看中了这套房子也没告诉我,只知道偷偷浏览。”

    再次见到时钟,沈沁发现自己的情绪已经很平淡。

    他依旧英俊、成熟、内敛,只是看着他,沈沁已经没了心动,仿佛面对的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故人。

    沈沁来给他送请帖,“到时候一定要来参加。”

    时钟翻开精致的请帖,请帖里同时邀请的还有任司徒以及他们的女儿。沈沁见他的目光在受邀人的名字上定格,便笑着解释道:“我不知道你女儿的大名叫什么,我听小徐都叫她小馨馨,就直接写上‘小馨馨’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时钟刚把请帖收好,他的手机就响了,来电的正是宝贝女儿。

    宝贝女儿前阵子刚过完六岁生日,时钟送了她一部手机,既然是以生日礼物的名义送出的手机,一直声称不能给孩子配手机、免得影响视力和学习的任司徒也没了法子,只能听之任之。

    时钟一接起,时语馨脆生生的声音便传了过来,“爸爸,跟你喝咖啡的那个阿姨是谁?”

    时钟顿了顿,即刻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他和沈沁身处他公司大楼对面的咖啡厅临窗的位置,果然,时钟透过落地窗向外望,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马路旁拿着手机给他打电话的时语馨。

    父女二人隔着落地窗对望,谁也不让着谁。

    “我的朋友,来给我送喜帖的。”时钟终于败在了女儿犀利的目光下,解释道。

    时语馨这才放下心来,“哦!那就好,要不然我肯定打电话告诉妈妈。”

    面对鬼精灵一般的女儿,时钟会心一笑,但很快就刻意板起脸,“那现在轮到我问你了,这个时间点,你不是应该在学校吗?”

    “哦,因为我们班有个特别讨厌的男同学,老欺负我同桌,我没忍住,跟他打了起来。”

    时语馨说到这里,顿了顿,远远地观察爸爸的脸色,见时钟并没有要生气的意思,这才继续道:“他打输了竟然去报告老师。妈妈被叫去学校,不清楚情况就让我道歉,所以我决定离家出走了。”

    “……”

    “可是我没有钱,没钱的话离家出走会饿肚子的,所以来找你借一点。”

    沈沁就这样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时钟与窗外的那个小姑娘讲电话。这个小姑娘的眉眼像任司徒,但她的眼神里透着股英气,这点更像时钟。

    当年的沈沁有想过,万一哪一天撞见了时钟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场景,自己肯定会嫉妒得发疯还得拼命忍住,可如今沈沁却觉得自己的心里竟然没有了半点波澜起伏,反倒隐隐地有些羡慕。

    等到她也身为人母,和丈夫一道带着儿女出游,会是怎样的一幅画面?可沈沁发现,她完全没办法把丹尼尔的脸代入到这个画面里去,即便,她真的即将嫁他……

    由于父母的思想还比较传统,沈沁和丹尼尔决定先在国内办一场婚礼,宴请宾客。

    丹尼尔已升级为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本该是最忙的时候,却陪着她在国内耗了近一个月,接下来的半个月还得忙着筹备中式婚礼,丹尼尔只能时不时地两头飞,忙得不可开交,却一个累字都没说过。沈沁感激,但是,却更内疚。只有她心里清楚,他百分之百的付出,自己到底回馈了几分?

    她原来读过一本书,主人公这样形容那个他又爱又恨的女人:“我的生命之光,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沈沁越来越觉得自己心里也住着这样一个魔鬼,她妄图用时间来解决一切,可那到底是五年,还是十年,她完全预料不到。

    尤其是丹尼尔飞回纽约的那几天,住在这处曾经属于蒋令晨的房子里,她怎么可能睡得着觉?

    父母以为她这是婚前焦虑症,沈沁解释不得,只能溜出去喝酒。酒精是好东西,她依赖它们渡过了多少心理上的难关,她就有多信任它们。

    可她原来固定卖酒的几家酒吧,有的早已换了新场地,有的甚至变成了健身会所,才几年的工夫而已,一切却都已预示着沧海桑田、人事皆非。

    她喝得薄醉,总算可以回家倒头就睡了,负贵泊车的服务生帮她联系了代驾,她倚着酒吧旁刻意弄得片片斑驳的墙体,闭着眼等候。

    不一会儿那位代驾就到了,沈沁远远地听见有人在问:“谁约的代驾?”

    沈沁喝得耳朵发嗡,但依稀能够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睁开眼睛,看着模糊的人影从远处走来,渐渐地,那人影在她眼前变得清晰。

    沈沁的眼里难以自抑地泛起丝丝惊恐。

    那是属于蒋令晨的脸。

    蒋令晨在距离她五步远的地方站住了。

    泊车小弟对蒋令晨的态度还挺客气,见蒋令晨不知为何突然止步不前,泊车小弟主动上前,向蒋令晨解释道:“这位小姐约的代驾,路口的那辆路虎你看到没有?这是钥匙。”

    到底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心理作用?沈沁想要逃跑却发现双脚犹如灌了铅。蒋令晨却只是皱着眉看了她片刻,竟然跟没认出她似的,径直从泊车小弟手里接过钥匙,继而走到沈沁面前,不由分说地抄起了沈沁的胳膊,把她往车边带。

    沈沁被他架上了车。

    沈沁很熟悉时钟的作风,一旦打压了对手,是绝不会给对手任伺翻身的机会的。只是当年风光无限的蒋大少如今沦落至此,摇身一变成了名不见经传的代驾小弟,沧海桑田,人事皆非,真是残酷又现实。

    他不说话,开车平稳,戾气早被现实磨平了一般,再次见面。场面似乎没有她想象的那样恐怖。沈沁揉了揉太阳穴,尽量以清醒的声音打开了话匣子:“你……什么时候出狱的?”

    “听这语气,你很希望我坐一辈子牢?”嘲讽的腔调,微撇和的透着不屑的嘴角,这才是沈沁认识的那个蒋令晨。可是熟悉感伴随而来的则是恐惧感,沈沁本能地楼紧安全带,往车角缩了缩。蒋令晨透过后视镜撇了她一眼,她搂着安全带的那只手上一枚钻戒亮得晃眼,他笑了一声,“鸽子蛋都截上了,看来你过得不错。”

    “……”

    “真是风水轮流转,”他讽刺般的语气叹惋着,可顷刻间语气就冷了下去,“你说如果现在车毁人亡了,我们是不是就扯平了?”

    不给沈沁任何时间反应,蒋令晨突然加速,油门瞬间踩到底,引擎发出低低的轰鸣声。风从半降下的车窗外刮进来,吹得沈沁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窗外的风景迅速地倒退,蒋令晨着了魔一般,脸上写着不顾一切,这仿佛就是当年的情况再现。当年到底是什么促使她连性命都顾不上、甚至不惜跳车也要摆脱他,沈沁早已记不得了,如今的她却是动都不敢动,自欺欺人地紧闭着眼睛,尖叫卡在喉咙里。随着车子底盘的震荡,沈沁死死抓着安全带不敢撒手。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她哪有工夫去接?欢快的手机铃声几乎要淹没在耳边呼呼的风声之下,沈沁终于还是没忍住,不顾一切地尖叫:“蒋令晨!我不欠你的!你们蒋家做的事本来就违法,就算没有我,专案组也迟早查到你们头上!”

    刺耳的刹车声彻底打断了沈沁的话。

    蒋令晨猛地一急刹车,好歹把车停下了。

    沈沁心脏都漏跳了一拍,根本就没时间调整呼吸,已经本能地去拉车门,她必须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可你利用的是我的感情……”身后的蒋令晨突然说,语气平淡,带着本不该属于他的落魄……

    沈沁僵硬着背影立在车旁,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终究,她还是走了。

    包也没顾得上拿,就搁在副驾驶座上,和驾驶座上的那个男人一同被这个女人遗弃。

    身在纽约的丹尼尔一晚上没打通她的电话,急得差一点就直接买机票飞回国,好在沈沁及时回了他电话。

    听沈沁说她的车丢了,她人则在交警大队做车辆报失,丹尼尔也没顾得上去问她昨晚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车丢了不要紧,人没事就好。”

    她的车隔天下午就找到了,就停在某一处路边,没有撬锁的痕迹,她的包放在车里,钱夹和手机等财物也一样都不少。

    交警大队的人联系她,让她去取车,电话里还挺替她庆幸的,“沈小姐,你挺幸运的,偷车贼没动你车里的财物,车子没有丝毫损坏。”

    对此,沈沁只是模棱两可地笑笑。她搜长撒谎,撒得毫无破绽,甚至很多时候,她撒的谎都能编过她自己,比如,她总对自己说:“沈沁,一切都过去了,他的人生落魄成这样,与你无关……”

    是啊,她出国前明明给了他两百万的支票,而他出售给丹尼尔的那套房子市价也逾百万,他明明有那么多钱过他的好日子,就算不能和当年一样挥金如土,但也不至于如此落魄,做代驾养活自己。

    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做的,与她无关。

    可人往往就是这样,表面上越是自欺欺人,心里就越是眼明镜似的,日益增长的内疚感终于逼沈沁出了手。

    她起码得给他介绍一份像样的工作吧?从那晚的泊车小弟那儿,沈沁得到了蒋令晨的地址和联系方式。电话一直打不通,沈沁百般纠结之下,做了一个事后追悔莫及的决定,她亲自去了一的他的住所。

    沈沁难以想象一个住惯了五星级酒店的人,会屈居在这样一栋老式民居的顶楼加盖房里。可她在楼道里坐着等了几个小时,等到的那人,真的是蒋令晨。

    他真的住这里,甚至拎了一袋子的食材走上台阶,应该是准备待会儿自己回家做晚饭。

    通往加盖房的这一层楼道里没有安装感应灯,夜幕降临,蒋令晨便摸黑上楼。沈沁发现他的时候他还全然未觉,直到沈沁站了起来,他听见动静,立即警惕起来,低低地厉声道:“谁?”

    沈沁可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能吃上蒋令晨亲手做的饭菜。

    看着蒋令晨背对自己,熟练地择菜、洗锅,这也是沈沁有史以来第一次打心底里觉得他变了,如同拔光了刺的刺猬,没有了戾气,反倒多了几分可怜的意味。比起这样,她宁愿他还像原来那样暴躁、不知收敛。

    自己竟然怀念起原来的他来了,犯贱吗这是?呵!沈沁不免自嘲地想。

    饭菜就绪,蒋令晨给她盛了一碗,沈沁没动筷子,只把一张名片推到他面前,“你好歹有一个MBA的文凭,含金量少也没关系,这是我通过朋友联系到的公司,只要你去应聘,就一定会录用你。”

    “啤酒妹真够可以的,已经有能力给我安排工作了?”蒋令晨把筷子一撂,那种冷嘲热讽的表情又回来了。

    沈沁咬着唇不说话,蒋令晨看她这样子就觉得烦,拉起她来就把她往房门口带。眼看自己要被撵出家门,沈沁急了,便有些慌不择言,“那难不成你想在这儿住一辈子?给人做代驾做一辈子?有点出息行不行?”

    顷刻间时间都停止了似的,沈沁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慌忙噤声。蒋令晨则是动作猛地一滞,表情顿时变得肃杀。

    她终于成功地激怒了他。

    安静了足足五秒,蒋令晨突然猛地掐住她的脖子。

    他不是第一次这样对待她,应该是恨极了,否则也不会下了这么重的手,令她几秒间就已经窒息得喘不过气来。

    沈沁痛苦地张着嘴,语不成音,而他,看着她呼吸困难的样子,始终不发一言,手上的力道半刻不松。

    他恨她,恨她目的明确地靠近,恨她毫无牵挂地离去,恨她给他带来的一蹶不振,更恨她现在能过得如此幸福……

    可他的身体往往比心更诚实,明明恨极了她,恨到真的想要她的命,却在看见她几乎背过气去的样子,手便有了独立的意识一般,不受大脑控制地松开了。

    继而,他更加凶猛地吻住她。

    沈沁还未从上一波惊恐中回过神来,就被他牢牢地攫住了双唇。这是一个太复杂、太沉重的吻,沈沁几乎无力承受,理智告诉她,必须推开他,可同时,又有另一个声音在心底深处悄然发声——

    放任自己一次吧。

    就一次……

    人心或许就是这么复杂,有些事情明知道做了之后一定会后侮,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做了。

    后半夜,沈沁在这张宽度不到一米五的小床上醒来。是的,她后悔了,一扭头就能看见蒋令晨的睡容,简直是追悔莫及。

    可就是这么鬼使神差,明明心里瞬间已凉成一片,她的手却不受控地慢慢抚上了他的脸。面前的这张脸,到底是令她思念居多,还是害怕居多?

    就在这时,蒋令晨的睫毛微微一抖,沈沁吓得当即收手。他还没有要转醒的意思,沈沁却已经狠下了心,她迅速地穿好衣服离开。

    事情到最后,总归是理智要占上风,她就像一个外遇过后唯恐被人抓住把柄的男人一样,成天提心吊胆,却还不得不强颜欢笑。丹尼尔以为她是真的患了婚前焦虑,对她比之前还要呵护备至。本来只是为了顺父母的意在国内简单办场婚礼即可,丹尼尔最终却给了她一场盛大的婚礼,整整五十桌,基本上邀请了所有的亲朋好友和她的老同学,沈沁的父母自然觉得特别有面子,女儿嫁得这么风光。但是沈沁却越发担忧。

    她不知道蒋令晨会做出什么事来,以他的个性,他不可能会这么轻易就放过她,可实际上那晚之后,蒋令晨根本没再找过她。

    悬着的一颗心,在婚礼当天似乎可以放下了,一切都这么美好,看着双方父母尤其是她的父母溢于言表的喜悦,沈沁不由得热泪盈眶。

    可当她伴随着音乐,挽着父亲走上纯白地砖铺就、被一千朵白玫瑰装饰着的处女道,无意地朝观礼席一瞥,沈沁猛地愣住了。

    她竟看到了一个莫名熟悉的身影,背对着她,从观礼席的最外围匆匆离场。

    沈沁短暂地似住了脚步,可再一细看,却再也寻不到那抹身形的痕迹,就好似之前真是她的幻觉。

    父亲见沈沁愣着,拽了拽她。沈沁连忙回神,看一眼父亲,再看一眼等在处女道尽头的丹尼尔,她深吸了口气,做笑起来走向丹尼尔。

    在所有观礼嘉宾的见证下,开始播放两人从相识、相知、相爱,直到如今共同步入婚姻殿堂的MV。丹尼尔还特地把当时他向她求婚的场景剪进了MV,真真是羡煞旁人。

    平淡、安稳,这才是婚姻该有的面貌。

    而其他东西,例如欲望和怨恨,是可以也必须被放下的。

    当沈沁正在接受这种似乎已尘埃落定的结局时,大屏幕似乎出了故障,MV还差一个尾声便咔嚓一声蓝了屏。

    这在工作人员中引起了小小的骚乱,赶紧分派人去调试机器,宾客们原本看得正在兴头上,如今只能疑惑地面面相觑。幸好大屏幕很快就恢复了画面,但画面一恢复,所有人都傻了眼。

    那是一张沈沁裸体睡着的照片。

    而她身旁拥抱着她的那个男人,却不是今天的新郎。

    全场哗然。

    那一刻是什么样的感觉?沈沁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瞬间掏空了,冷得彻骨。工作人员们也都傻了,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照片集锦继续播放着,足足播放了有半分钟,最终还是沈沁猛地醒过来,慌忙地跑下主席台。

    踩着高跟挂、穿着曳地婚纱的她,被裙摆绊了一跤,重重地摔倒在地,却没有人扶起她。她的父母丢尽了面子,又失望又愤怒,而丹尼尔双眼通红,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那种绝望,几乎要把她溺毙,没有人再顾得上去扶起她,扶起她这么个不知检点的女人。

    沈沁狼狈至极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去扯掉大屏幕的电源线。

    大屏幕终于黑了,然而这一切并没有因此戛然而止。宾客们看她的眼神,疑感、惊愕、鄙视,汇集成一股力量,把她从头到脚贯穿一般钉在了原地。

    这是沈沁这一辈子所经历的最可怕的噩梦。

    蒋令晨通过这样一种让两家人统统颜面扫地的方式,彻底地报复了她……

    所有人都走了。

    沈沁从休息室里出来,回到大厅,已经是一片空旷。

    眼前的五十张空桌,是她留给这个婚礼的唯一纪念。沈沁一屁股在了主席台的台阶旁。一切都是自己活该,她哭都哭不出来。

    有脚步声从大门口传来。空旷的大厅上空,响着不疾不徐的回声,有那么一瞬间,沈沁还奢望那是去而复返的丹尼尔,可当她擡起头来,她看到了现实。

    现实是,蒋令晨检阅他报复行动的成果来了。

    她没有力气和他厮打,甚至都有点想要为他拍手叫好。可真要她笑,她实在是笑不出来,只能艰难地勾起嘴角,“你满意了?我们两清了?”

    “……”

    “……”

    “我们这一辈子都两清不了。”

    毫无波澜起伏的一句话,却判了她的死刑。

    蒋令晨把她拉了起来,要带她离开。沈沁挣扎了一下,反倒让他感觉到了她手上的钻戒。

    “这玩意,就别带走了。”

    蒋令晨近乎野蛮地拉起她的手,一把摘掉她的戒指,不等她开口,他已随手一扔,叮的一声,钻戒被扔出颇远,而这清脆的一记响声。也仿佛在与她做着最后的告别。

    时隔多年之后,沈沁问过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跟着这个搞砸了她婚礼的人离开婚礼现场?

    那个时候,除了跟着他离开,她还能怎样?毕竟全世界都已经将她舍弃了。

    隔天,她去找过丹尼尔,被丹尼尔的母亲冷冷地拒绝在了门外;她回自己家,发现偌大的房子也早已人去楼空。

    好不容易联络上父亲,电话那头父亲的语气疲惫,“我们女儿做出这样的事。我们怎么还有脸住在人家买的房子里?”

    走出这栋高档住宅楼,沈沁看着从她眼前穿行而过的车辆、路人,这些车,这希尔有来处、有归途,那她呢?她能去哪儿?

    看不到前路的这一刻,蒋令晨朝她走来。

    “走吧,回家吧。”他朝她伸出手,这次没有勉强没有逼迫,他给了她选择权。

    沈沁在蒋令晨家住了半个月。

    除了他不能再挥金如土地给她买奢侈品这一点,一切仿佛回到了过去。

    大雨天,顶楼加盖房漏雨,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接水,却仍旧不敌越来越猛的雨势,也不知道是谁先开了头,突然把接的那半桶雨水往对方身上泼,以至于随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地打起了水仗。

    嬉笑声,讨饶声,第一次在这个破旧的房子里回荡。

    终于,精疲力竭、浑身湿漉漉的他们,枕着各自的双臂躺在了一片狼藉的地板上。沈沁仰头看着还在滴水的天花板,看着看着就笑了,那一刻,她爱上了这种平庸而贫穷的生活。

    突然,蒋令晨一个翻身,笼罩在了她上方,自上而下地看着她。许久后,他说:“我们结婚吧。”

    沈沁愣住。

    “下个星期有场赛车比赛,等我拿到五十万的奖金,全给你用来买大钻戒。之后我会去找工作,像你说的,以后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

    “你个疯子,有五十万做什么不好,全拿来买戒指?”

    蒋令晨撇嘴,看得很淡,“我就是个疯子。”

    沈沁没法反驳了,是啊,他就是个疯子,为了一个不值得他这么做的女人,可以这么不顾一切。

    可是沈沁没有告诉他,就在昨天,她接到了丹尼尔的电话,丹尼尔在电话里说:“沈沁,我想了很久,我们就当没发生过这些事,跟我回纽约吧。我爱你……

    比赛当天,蒋令晨先行出门,临出门前千叮万嘱要她别错过比赛。

    沈沁点头,扑过去与他拥吻,没有哪一次送他出门时她会如这次一般的依依不舍。蒋令晨满意地消受着。

    四个小时后,沈沁登上了飞往纽约的飞机。

    早已坐在既定座位上,正焦急地看着手表的丹尼尔,听到她轻柔地唤“丹尼尔”时,便猛地擡起头来。

    丹尼尔将她拥入怀里,力气那么大,仿佛她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后怕地叹惋道:“还以为你不会出现了……”

    沈沁不说话,只用力地回拥他。

    她选择了她想要的安稳的生活。

    这就是结局。

    漫长的跨洋航行的旅程结束了。

    登机前沈沁把手机关了,飞机着陆之后她重新开机,瞬间就被铺天盖地的短信消息淹没。丹尼尔的中文虽说得还不错,但他看不懂汉字,问她:“这么多短信?”

    沈沁笑一笑,“我朋友知道我回纽约,都在限我道别。”

    丹尼尔一手推着登机箱,一手拉着她的手下了飞机。沈沁一只手被他拉着,另一只手迅速地翻阅了短信。

    全是蒋令晨发给她的。

    “出门了吗?”

    “赶紧的,别迟到了。”

    “你在哪儿?电话怎么不通?”

    “你他妈的在那儿?比赛就要开始了……”

    “沈沁,你倒在哪儿!回答我!”

    沈沁一条一条浏览着,再一条一条删除,可删到只剩最后两条短信时,沈沁顿时眼前一虚……

    “请问是蒋令晨的家属吗?”

    “你的电话一直关机,请你尽快过来,替他办理后事。”

    沈沁从没想过她见他的最后一面,回事在停尸房的无人认领区。

    那是怎样一种感觉?

    是麻木吗?可是为什么心里一直在一抽一抽地疼着?可是如果还有知觉觉,为什么她的指甲狠狠地扣进了她的掌心,她却丝毫不觉得疼……

    陪同她进来的警察见她不哭不闹,猜测这位小姐和死者应该不是太亲,便直接跳过那些“请节哀顺变”一类的官腔说正事了,“这次比赛造成了一死两伤,非法赛车的发起人已经被刑拘……”

    沈沁却压根没听见他说什么,耳朵里嗡嗡的,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只缓缓地擡起发虚的视线,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抓住警官的胳膊,“他……是怎么出的事?”

    警察一愣。

    他之前怎么会觉得她和死者不亲?如果真是那样,这个女人的声音怎么会沙哑得几乎不成音?而抓在他胳膊上的那只手,更如同垂死挣扎的病人般瑟瑟发抖。

    警方帮她调出了出事时的现场录像。

    蒋令晨在比赛开始前的最后一刻还在查看手机。

    沈沁一瞬不瞬地看着监控画面左上角显示的时间,一眨,眼泪就落了下来。

    他那时候查看手机,应该是在看有没有她的回信。

    最终,警方把监控画面定格在了车毁人亡前的最后一刻,不忍心再播放下去。画面里显示着,在最后一刻,蒋令晨的手机似乎响了,而他,竟然在这高速行驶的车里试图查看那通来电。

    普方说给沈沁听:“本来是不能带着手机上车的,他这样违规操作,最后还因为手机分散了注意力,才导致他在最后一个弯道失手,最终酿成了事故。”

    再醒来,沈沁发现自己身处医院。

    她还记得自己昏厥前的最后一刻,她在警察的办公室里,面对着定格了的监控画面,哭得那样声嘶力竭,哭得直到闭住了气,再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徒劳地硬咽着。最后似乎是警队的队医闻讯赶来,为她注射了镇静剂,她才昏睡过去。

    深夜的病房里,沈沁睁着眼睛,木讷地看着天花板,泪水已经流干,再也不能夺眶而出。

    她赤着脚走出病房。

    护士站的值班护士打着盹,没有发现她,她最终一路畅行无阻地上了天台。

    沈沁翻越过天台的栅栏,脚下的水泥地透着阵阵冰凉。看一眼楼下二十几层楼的高度,她竟不觉得害怕。

    这样迎着夜风站着,紧紧缠绕在她心尖的那无形的桎梏反倒一点一点地松开了,令她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纵身一跃……

    就这么……

    结束吧。

    迅速坠落的那一刻,她仿佛看见了蒋令晨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就这样,似笑非笑地在时光的尽头等着她。以至于沈沁也忍不住笑了。

    我欠你的,这样偿还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