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谢玉台会百般挽留你,没想到轻轻松松就让你走了。”骑着马在乡下小道上行走,江思明用手指顺着马鬃,扭头对后面的阿妤笑。
阿妤一路沉默,心事重重。听到他话,愣了一愣。调转马头,就要回去,“我不跟你走了,大哥。我要回去,找玉台。”
“……”
“大哥,你别怪我出尔反尔。我以为我能舍下他,其实我舍不下他。”江妤目光落在农田里的稻草和乌鸦上。水稻在风里摇晃,乌鸦偷偷摸摸地驻足在上。一阵人声走过,乌鸦惊吓飞起。人走后,乌鸦又悄悄飞进了水稻里。
玉台就是那水稻,她就是那只怎么也舍不得离开的乌鸦。或许这比喻很荒唐,但阿妤此刻,就是这样想的。她只想说明,舍不得,就是舍不得。稻草也好,不喜欢也好,什么都好……
“我在江家的时候,大家都是表面上对我好,实际上,很瞧不起我。我一直想让自己被记住,所以努力地讨好每一个人。我做的很成功,虽然阿妤沉默寡言,但有什么事,大家都喜欢找阿妤。后来,沈君离出现。他让我知道,原来我可以被人疼惜,被人喜欢。这种感觉,很好。但我忘了,沈君离看到的我,一直是那个乖巧懂事的阿妤,不是真正的我。他的疼惜,给的也不是我。”
“再接着,我遇上了玉台。他告诉我,即使我什么都不做,还是有人会把我当朋友,把我放在心尖上,没有目的、没有条件地对我好。什么都不求,只为让我开心。”
那时候,玉台问她,什么是喜欢?对沈君离的感情,就那样喜欢吗?
她说想陪沈君离,不想离开。她以为,那就是喜欢。后来才知道,并不是那样。喜欢,不应该是有那么明确的目的性,不应该是希冀别人如何对待自己。喜爱一个人,应该是——
明明讨厌等待,却一直等着那个人。
明明比起执着,她更喜欢放弃,却始终放不下那个人。
明明被伤害,身心都疼,可一看到那个人,心就酸了,软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明明千言万语,明明能质问,明明能否决,明明能用各种方法来反抗,就是不反抗。
那么多的“明明”,那么多的“却”,从过去到现在再到未来,酸酸楚楚,心酸心疼,在心口汇聚,成为一组越来越磅礴的力量——我(在磨蹭了很久之后)喜欢(那个每种性格下,都讨好阿妤的)谢玉台呢。
中间的心理都被藏住,露出来的是——我,喜欢,谢玉台。这样,就够了。
“你现在回去,不就在告诉玉台,你前面都是骗他吗?”江思明止住妹妹的步子,无奈笑,“算啦,我早知道你会改变主意。既然玉台已经说过会来找你,那妹妹你就在这里等两天吧。两天后,他来了,我就可以放心走了。”
金色夕阳铺在回路上,阿妤脸红,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接受了江思明的建议。她期待地看着田园远方,第一次有了等待的心情。对了,她还要编好同心结,到时候,认真地回馈给他,告诉他——这才是阿妤真正的心事啊。如果愤怒,就大骂。如果喜爱,就表达。如果厌恶,就放弃。永远不要吊着一口气,互相折磨!
她要狠狠骂他:在我不喜欢的时候,你不能碰我!在我厌恶的时候,你不能强迫我!
她还要热情抱他:快点儿记住我吧,快点儿喜欢上我吧,玉台。
她更要拉紧他的手,陪他一路走下去,绝不放手,丢下他不管。
这时候的谢玉台,在黑暗中慢慢醒来。一时,他好像回到幼年那个地方。但幸好不是,黑暗中,遥遥的,有一盏昏黄灯火。那里有一华丽大床,里面人影模糊。谢玉台动动手脚,并没有被铁链锁住。
“玉台醒了?”女子轻飘飘的话从床帐中传出,带着缕缕香风。两边侍郎掀起帐子,银发美人步出,婀娜多姿,仪态风流。她步履悠缓,眉眼间尽是妖冶多情,似在笑。那笑,却冷冰冰的,未达眼底。
谢玉台闭目,双手颤抖。再睁开眼时,他眼中流光徘徊,含着无数醉人的情潮。扶着墙站起,声音带着一层荡漾的尾音,“一别多年,玉台很想念郡主。为什么郡主来了青城,却不来看玉台呢?”
“玉台想念我?”胥丽华站在他面前,惊讶地笑。她擡手勾起少年漂亮的下颌,另一手转着自己的白发尾端,笑声古怪,“不知道你是想念我的一头白发,还是你我十年的情谊?”
“自然是与郡主的十年情谊,玉台片刻也不敢忘呢。”少年声音婉转低沉,仔细听,似在和情人耳鬓厮磨,缱绻温柔。可这温柔里,又布满了刀锋冰箭:他当然想念她!每一天、每一夜,每一时、每一刻,他都在想念她!
恨不得一块块剜掉她的肉,喝掉她的血,吃尽她的骨头!他恨不得和她一块儿死去!
胥丽华捂嘴咯咯笑,笑声依然诡谲微妙,“不敢忘?不错不错,你确实不敢忘!如果不是你,我当年练武怎会走火入魔,成为今天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玉台你多本事啊,我挑断你手筋你还能逃出去……弄瞎你的眼睛你还能躲开我……这次,是不是该把你的脚筋也挑断,才能留住你呢?”她刷的从身后抽出一根长鞭,冷光如电,打向毫无准备的少年。
谢玉台靠在墙上,她的鞭子打过来,携带一股凛冽寒风。发间簪子被扫断,少年长发散开,双腿失力坐下。他不能用手去挡,那样只会让胥丽华更疯狂。他笑,“郡主的鞭子,更加厉害了……唔……打得真好啊……”
胥丽华打了他好几下,看那瘦弱少年娇嫩的脸蛋被划出一道道红色血印,无力地跪倒在地,冷汗涔涔,她心中才觉得痛快许多。拍拍手,两位少年上前转动机关,玉台身后的墙,缓缓打开。
“老鼠、虱子、螳螂、蜈蚣、蛇……”胥丽华蹲下,抓住他长发,逼着他看去。他面色越白,她笑得越开心,“不要急,玉台……你知道我的手段。胆敢背叛我,还能成功逃出的,你是第一个。不要急,我们还有很长时间,慢慢地玩下去。这才是第一步……”
她俯下头,在少年玉白的右脸上轻轻亲吻,“我最喜爱的玉台,可千万不要太早坚持不住。我最爱的,就是你什么都能忍受啊。”虐打,辱骂,虫咬,看他人惨死……居然什么都能忍受。
她手反转,在少年肩上重重一拍。少年吐出一口血,她就将人推了进去。石墙门关闭,后面那个可怕的世界,开始降临……
她微微笑,听到里面少年的尖锐叫声。凄厉,惊恐,虚弱……她真的很满意啊。站起来,扶着两边面色苍白的少年,走回自己那张大床,“别怕,只要你们不像他那么想不开、居然敢害我走火入魔,我这么疼爱你们,怎么会舍得伤害你们呢。”
两个少年齐齐打冷战,眼里全是深深的绝望之情。难道,他们一辈子,都要像玉台那样,逃出去再被抓回来,只能服侍这个可怕的郡主吗?为什么、为什么……都没有人,能救他们呢?!
当然不会有人救他们。他们这些孩子,从小就被关在黑暗中,亲人、朋友,早就忘了他们的存在。胥丽华又是大魏郡主,大家都知道她喜欢养男宠,谁会想到,她最喜欢的,就是百般凌虐这些少年呢?
江思明带阿妤去山上玩,他们牵着马,一同上山。阿妤脚下一绊,差点摔倒时,被江思明拦腰抱住。江思明惊讶极了,“阿妤,你今天怎么了?一路上,从马上摔下来一次、裙摆被草勾住两次,连走个路都绊倒三次!你出门忘了看黄历?”
江妤摸着不停跳动的眼皮,心里不祥的预感也很深。她擡头看天色,郁郁道,“大哥,你说,会不会玉台出事了?他平时总缠着我,昨天,却那么爽快地让我离开……该不会出了事吧?不行,大哥,我们还是回青城去吧。”
她不等江思明说话,就反身牵着马往山外走。却有四名少年走向她,一步之遥时,站住拱手,“是江妤江姑娘吗?我们郡主,请江姑娘去做客。玉台公子,也在等着江姑娘。”
“胥丽华?!”阿妤脱口而出,冷汗冒上脊背,“她为什么还在青城?!”
“江姑娘这话好笑,我家郡主在青城丢了人。不在青城找,在哪里找呢?”其中两名少年,过来拉阿妤的手腕。江思明长鞭在后面袭来,卷住阿妤的腰,就把她抱上了同一匹马。江思明冷笑,“定平郡主真有意思,请人做客是这样请的么?!”
“大哥,玉台在她手上!”江妤着急,要跳下马,腰却被江思明箍住动不了。
“阿妤,我不知道你、玉台,还有定平郡主,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四名少年飞身掠过来,江思明低咒一声,转身驾马上山,声调沉稳有力,“我只知道,保住你自己,就是保住玉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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