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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亦泠上一次长途跋涉,还是被她爹娘送去庆阳的时候。

    那会儿她本就伤心欲绝,行路又艰苦,仿佛看不到希望,几乎是日日以泪洗面。

    这回出来,一路上的条件还比不得那次。

    进嘴的都是粗茶淡饭,夜里住的官驿也是一站不如一站。

    亦泠觉得,她如今无非也就是坚强地活着,都称不上是一个人。

    但奇怪的是,她的心情倒还算平静。

    或许是因为谢衡之也和她同吃同住,并没有偷偷享福吧。

    总之,这一路上亦泠每天看的不是荒山就是野岭,有时遇到黑云压顶,几乎都分不清白天黑夜。

    就这么赶了五六日的路,终于逢上了可以在城镇落脚的地方。

    亦泠甚至都不清楚此处为何地,便急急忙忙地下了马车,吩咐人准备热水,她要好好沐浴洗净。

    “对了!”亦泠扭头对下人吩咐道,“再去瞧瞧这镇上有什么好酒楼,我已经许久没吃过可口的饭菜了。”

    天色擦黑之时,亦泠总算换上了干净的衣裳舒舒服服走出了浴房。

    “你可知我们现在到了什么地方?”亦泠打量着房间,赞许地点头,“想来应该是个富庶的地方,比前几日住的官驿像样多了。”

    “奴婢不知。”锦葵说,“奴婢去问问大人?”

    “倒也不必。”亦泠摆摆手,“不用管他,咱们带上些护卫出门逛逛吧,许久没有走动了。”

    锦葵眨眨眼,突然道:“可是夫人,今日是除夕,外头早就闭市啦。”

    “除夕?”

    像是被人迎头泼了一盆冷水,亦泠当即愣住,眼里的光亮也黯了。

    她和谢衡之于小年次日出发,细细算来,今日确实是除夕,难怪进城之后感觉格外冷静,都没见着什么行人。

    但不知怎的,得知今日是除夕后,亦泠的心情便格外低落。

    或许是因为家家户户都关起门来过年了,只有她还在奔波。

    也可能是因为,除夕于每个人而言,都是和家人团圆美满的日子,唯独亦泠心知自己的人生已经不会有这样的时刻。

    那些和爹娘弟弟一起守岁的回忆仿佛蒙了灰,陌生得让亦泠怀疑是否真的有过那样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反倒是前两年在庆阳老家过年时,在祖父一家受到的冷眼和漠视依然历历在目。

    唉,不知亦府现在是否和从前一样t热闹,也不知亦昀在赤丘边关过得可好。

    胸口像压了一块儿巨石,亦泠有些喘不过气,自然也没了出去的念头。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如墨。

    谢衡之进屋时,看见亦泠静静地坐在桌前,面上似有一股浅淡的忧愁。

    下人给她单独送来的晚膳也原样摆在桌上,一口未动。

    谢衡之在门口站了许久,毫不遮掩地打量着亦泠,她也没有丝毫察觉。

    他抱着双臂,慢悠悠地跨进来,“饭菜不合你胃口?”

    听到声音,亦泠冷不丁吓了一跳。

    回头见是谢衡之,眉眼又耷拉了下来。

    她甚至都懒得应付,只闷闷地“嗯”了一声。

    谢衡之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一步步走近,才发现她眼眶竟然红红的。

    “那我让人重新做?”

    亦泠揉了揉眼睛,别开脸。

    “不用这么麻烦。”

    “那你就吃两口。”谢衡之端起碗,盛了一勺热汤喂到亦泠面前,“明日启程离了这个地方,可就连这些菜都吃不上了。”

    看着谢衡之喂过来的汤,亦泠皱了皱眉。

    这是把她当小孩子哄吗?

    “我说了我没有胃口,不想吃,你不必管我。”

    话说得还算客气,但那张脸上就差把“你也不要烦我”几个大字写出来了。

    谢衡之放下汤勺,紧盯着亦泠。

    “你究竟怎么了?”

    亦泠扭头不看他,也不说话。

    她能怎么了?

    她就是在除夕这种日子想家了。

    可是她知道她已经没有家了。

    谢衡之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亦泠搭理他。

    安静的屋子在此时涌着一股沉压压的气氛,谢衡之的耐心也消退。

    死活要跟着出来的是她,出来后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也是她。

    片刻后,谢衡之起身离去-

    跨出客房的那一刻,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喧闹的震响。

    谢衡之脚步顿住听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有人在放鞭炮。

    鞭炮……

    今日是除夕?

    谢衡之目光凝滞,旋即回头看向客房。

    昏暗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映在陈旧的轩窗上,孤零零的。

    原来是想家了。

    他垂下眼睛,复杂的情绪在眸光里交织,但终究是什么都没说,轻步离开了这里。

    走到驿馆庭院里的小亭子时,连绵的鞭炮声还没停歇。

    谢衡之坐了下来,望着黑夜里零星的火光,久久不言。

    不一会儿,轻快的脚步声响起,利春找了过来。

    “大人,原来您在这儿!”

    “何事?”

    利春挠了挠头,为难地说:“夫人刚才找属下,让属下出去给她买些鞭炮……”

    谢衡之:“嗯。”

    嗯?嗯什么嗯?

    利春不可思议地看着谢衡之。

    难道他不觉得此事尤为离谱吗?

    这大晚上的,又是除夕,家家户户都关起门来过年了,他上哪儿去买鞭炮?

    利春:“这会儿已经过了戌时,外头——”

    “给她买。”

    利春:“可是——”

    “她又不是要天上的星星。”

    利春:“……”

    嘴角扬起僵硬的笑,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你可以的,利小春!

    一个时辰后,利春又神色复杂地回来了。

    谢衡之瞥他一眼,问道:“没买到?”

    利春摇摇头:“大人,这个时候实在是买不到,属下把城镇都跑遍了。”

    意料之中。

    谢衡之:“那就算了。”

    利春:“要不属下再去别的地方试试?”

    “不用。”

    谢衡之转过身,背对着利春,低声道,“给她惯的。”-

    利春迟迟没有消息传来,亦泠认为这个除夕势必是要寂寥冷清地度过了。

    然而在她准备歇息的时候,刀雨突然过来,说谢衡之请她出去一趟。

    “现在?这么晚了……”

    亦泠满腹狐疑,“去哪里?”

    刀雨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您跟奴婢来就是了。”

    看着刀雨这模样,亦泠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她想要放鞭炮这事儿原本没打算找谢衡之办,因为她觉得有些幼稚,跟他开口又有点像……撒娇。

    所以才吩咐了利春。

    没想到利春这么藏不住事儿,早知道就不找他了。

    除夕夜里格外寂静。

    刀雨带着亦泠和锦葵主仆二人不紧不慢地离开了房间,往驿馆后头走去。

    前路一片漆黑,虽然有刀雨提灯引路,亦泠还是不免有些害怕。

    “这是要往哪儿去?”

    若是放鞭炮,驿馆的空地不是正好吗?

    刀雨只是笑了笑,说道:“就快到了。”

    三人穿过一片树林,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荒地。

    而在这片空旷的荒地上,本次同行的十余人全都聚集在此,手里提着灯笼,或高或低,像暗夜里零散的星光。

    亦泠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谢衡之就站在其中,正回头看着她。

    微弱的光亮里,他的轮廓尽数隐藏在了黑暗中,只有映着灯火的眸子格外亮。

    寒风吹过,身后的树林响起隐秘的簌簌声。

    亦泠别开脸,躲开谢衡之的视线,慢悠悠走过去,佯装不知道谢衡之叫她出来的目的。

    “叫我出来做什么?”

    “你不是想放鞭炮吗?”谢衡之说,“利春办好了。”

    亦泠擡头看向前方空地,利春和两个男子正蹲在地上鼓捣着什么。

    “大晚上的,”

    谢衡之说,“可把他累得够呛。”

    亦泠勾了勾唇,昂着下巴说道:“横竖他今晚也没事,而且除夕夜里当然要放鞭炮,越响越好,才能驱赶年兽。”

    话语落下的同时,利春摆弄好了地上的东西,挥手让其他人远离。

    着手准备点火时,利春还是没忍住看了眼远处的谢衡之,见他拉着亦泠退了几步。

    利春:“……”

    大人,您真的确定这个主意不是馊主意吗?

    月亮隐在厚重的云层后,只透出朦胧沉闷的光亮。

    本就死寂的旷野,因为即将点燃鞭炮的期待,显得越发安静。

    亦泠双手掖在小腹前,紧紧扣着手指,忐忑地盯着利春的动作。

    自及笈起,每年除夕她最期待的便是放鞭炮,那些噼里啪啦的响声好像真的能吓跑邪祟,来年就能平安顺遂。

    虽然总是天不如人愿,但亦泠还是年复一年地寄希望于仪式。

    片刻后。

    利春打燃火石,飞速蹿向了远处。

    他双脚还没落地,第一声巨响已经震彻天际。

    而亦泠目光里的期待,也在撼天动地的震响中化为震惊……

    她只是想驱赶年兽,没想过赶尽杀绝!年兽的命也是命!

    这一炮连着一炮的巨响是想做什么?!这震得脚下土地都在颤的动静又是在做什么?

    知道的知道这是在放鞭炮,不知道的还以为谢衡之起兵造反在这个不毛之地打起了第一战呢!

    亦泠像是被震得失了魂,锦葵都吓得滋哇乱叫四处乱窜了,她还愣愣地原地站着,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忽然间,冰凉的两耳被一双温热的手掌捂住,连带着谢衡之的气息,一同萦绕在亦泠周身。

    炮火的巨响似是瞬息间被隔绝,取而代之的是她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谢衡之从背后揽着她,两人的身体幽微相触,却细密地连接着感知,让她的恐惧销声匿迹。

    不知过了多久,这阵轰然巨响终于停歇了,只剩下半空中无声弥漫的硝烟。

    亦泠耳边的响动却过了许久才休止。

    她怔然地看着硝烟消散,半晌,才退开一步扭头震惊地看着谢衡之。

    “你确定这是鞭炮不是火|药?”

    谢衡之:“你很聪明。”

    亦泠:“……”

    谢衡之依然负手平视前方,一脸坦然。

    “你就说响不响。”

    只是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没忍住笑了笑。

    随后用余光去瞥亦泠,见她一脸无言以对的模样,瞪了他半晌,也扭头笑了——

    尽管是气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