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我可能没有演技伊人睽睽啾啾亲你樱桃归路墨宝非宝白色奥尔良江雨朵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其它 > 死刑迷城 > 第9章 《悲怆》奏鸣曲

第9章 《悲怆》奏鸣曲

    c小调第八钢琴奏鸣曲《悲怆》,德国作曲家贝多芬作品第13号,创作于1798年至1799年年初,作品献赠给他的赞助人与仰慕者利赫诺夫斯基王子。该曲是贝多芬早期钢琴奏鸣曲之顶峰的杰作,也是因其戏剧性的优美旋律而为世人所熟悉的作品。

    宏伟的奏鸣曲式,充满悲怆情绪的旋律中透露出一丝坚定。曲子充满古希腊式的悲剧气氛,雄辩的语调具有巨人的气概,绝无儿女情长似的缠绵悱恻,对命运的激愤之情和身处绝境却刚毅不屈的气度使听者热血沸腾。

    最高法院的生死判官

    10月5日晚上,高海富约了杜刚、金昌利来家里,商谈钟天崖案死刑复核的事情。高海富说:“现在就剩最后一关了,只要最高法一裁下来,钟天崖就死定了。”

    杜刚说:“但要是没有核准,那也是活定了。”

    高海富说:“所以这最后一裁很关键呀,这一裁要是改了,前功尽弃呀。金律师,现在最高法院的法官什么意见?”

    金昌利说:“据我得到的消息,他们大部分认为这个案件不宜判死刑。”

    高海富说:“那怎么办?老杜,你在最高法院有没有什么关系?”

    杜刚说:“有倒是有一个同学,不过不是搞死刑复核的。”

    金昌利说:“最高法院有好几百号人,很多都互相不认识。而且死刑复核庭相对是独立、封闭的,除非你直接认识这个法官,否则靠关系打招呼是没有用的。”

    高海富问:“那怎么办?”

    金昌利说:“最高法院死刑复核虽然相对比较超脱,不像地方法院受到那么多的干扰,但他们同样也是非常重视被害人家属意见的,对于被害人家属强烈要求判处死刑的,他们要想改也是非常慎重的,遇到这种案件,他们一般会拖一拖,先不核准,看时间一长,被害人家属的情绪能不能平复下来,如果还是平复不下来,可能最终还是会核准死刑。”

    杜刚说:“看来还是要让法院感受到你们家属是多么强烈要求判死刑,上次你老母亲出面,这回可能得让你八十多岁的老爷子出山了。”

    高海富说:“嗯,只能打这张牌了。”

    10月8日上午,高海富的数十名“亲友”簇拥着高海富的父亲,来到省高院门口,像上一次一样,拉着“严惩杀人凶手杀人偿命”的条幅,要求见沈佩义院长。

    付小松上次亲眼看到沈院长对高海富母亲非常敬重,这次也不敢怠慢,赶紧到沈院长办公室汇报。付小松说:“沈院长,钟天崖案件的被害人家属又来上访,这次来的是高海富的父亲,他也说要见您。”沈佩义说:“赶紧请他进来。”

    高海富父亲是一名有着六十多年党龄的老红军,高海富经常以“老红军后代”自居,炫耀自己家族有多么根正苗红,并据此拉近与省、市领导的关系。沈佩义对高父也早有耳闻,自然不敢怠慢。

    付小松把高父领进沈院长办公室,给高父沏好茶,照旧退了出来。沈佩义从办公椅上起身相迎,扶着高父坐在沙发上,自己也坐在对面沙发上。沈佩义一边坐下,一边说:“高老啊,您可是我们省的老红军啊,您参加革命的时候,我还没有出世呢。”

    高父最爱听这种恭维话了,听完以后,假装谦逊地说:“好汉不提当年勇啊,不行,现在老了,走路还要靠拐杖了。”

    沈佩义说:“您老这次来,是为您孙子这个案子的事吧?有什么要求,您给我打个电话就行了嘛,何苦亲自跑一趟呢。”

    高父背靠在沙发上,手中敲着拐杖,说:“院长同志,我这个孙子很乖的,死得很惨啊。开车追了尾,赔不起就捅人,一刀就要命,这种人目无国法,草菅人命,太嚣张了。”

    沈佩义客气地说:“是,是。”

    高父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啊。”

    沈佩义说:“是,是。”

    高父说:“你们二审维持死刑,这是非常正确的。”

    沈佩义说:“应该的,应该的。”

    高父问:“现在听说最高法院有改判的意思?”

    沈佩义说:“听说还在研究讨论当中。”沈佩义心想,上次高海富的母亲来省法院“施压”,省法院已经考虑了高海富的身份、地位和影响力,裁定维持了死刑,现在案件已经上报最高法院复核,高海富有什么意见应该向最高法院反映,怎么又找到他这来了呢?最高法院改不改判,是他们省法院能决定的吗?想到这里,沈佩义心里有些不悦,但不好表露出来。

    高父说:“我已经八十多岁了,想到最高法院去跟法官说一说,但实在是走不动了。今天来你这里,拜托你向上面反映、呼吁一下,不能改呀。我是一名有六十多年党龄的老党员,对我们党是很有信心的。如果改了,就不得人心了。法院不主持公道,哪里还有公道?共产党的天下,必须是讲公道的天下!”

    沈佩义说:“一定向上面反映您的意见。”沈佩义的话都很简短,没有多说。沈佩义觉得,自己毕竟是个省级领导,对一个具体案件说太多,有失身份。高父提什么要求,只要是不违背原则的,他先应承下来,让对方无话可说了,就可以打发走了。

    但高父也知道,沈佩义这么大的领导说这样的话,多半有敷衍的意思,他一个老红军也不可能督促一位省级领导去抓落实。沈佩义说完以后,本想高父就应该告辞了,没想到的是,高父从怀着掏出一瓶“敌敌畏”剧毒农药,说:“院长同志,请你转告上面,如果不给我孙子一个公道,下次我就到你办公室把这瓶药喝下去。反正也活不了两年了,就拿这条老命换我孙子一个公道!”

    沈佩义对高父的这个突然之举感到很意外和吃惊,赶紧上前把药瓶夺下,说:“高老,您可使不得,使不得,高老,您放心,一定汇报到位,争取核准死刑。”

    高父一听,沈佩义是真的被吓到了,也明确作了表态和承诺,点了点头,说:“好,我们一言为定,如果没有核准,我到你这里喝药,如果核准了,你到我那里喝酒!”

    11月10日下午,最高人民法院死刑复核庭黄庭长组织召开审判长联席会议,讨论钟天崖案是否核准死刑。黄庭长说:“今天我们开一个审判长联席会议,讨论几个案子。第一个案子是钟天崖故意杀人案,请合议庭先汇报一下吧。”

    盛法官汇报说:“这个案子我们合议庭有两人的意见是倾向于核准,一人认为应当不核准。主张核准的主要理由,是这个案件故意杀人的证据是充分的,法医鉴定、车辆痕检、被告人在侦查阶段的认罪供述都是能互相印证的,至于被告人后来翻供,一方面,没有证据让我们产生这个口供是非法证据的合理怀疑;另一方面,被告人辩解是正当防卫,但对于完全正当的行为,为什么没有马上报警、为什么要逃跑、为什么要扔掉刀、为什么要去修理店修车等,被告人都很难作出合理解释,这些行为都不符合正当防卫的行为逻辑。所以,我们认为被告人正当防卫的可能性基本上是可以排除的,这个案件认定故意杀人罪,至少是‘基本事实清楚,基本证据充分’,事实和证据上没有根本性的矛盾和疑点,符合核准死刑的条件。”

    黄庭长问:“那合议庭另一种意见呢?”

    周法官汇报说:“我是主张不核准的,主要理由是这个案件不能完全排除正当防卫的可能性,得不出故意杀人的唯一结论。刚才老盛说的被告人一系列行为不符合正当防卫的行为逻辑,这个也是作为旁观者的一种判断推理,假如我们设身处地地为被告人想一想,人确实死在自己手里,虽然是对方要杀自己,自己只是反抗中无意杀死对方的,但从法律上看,被告人并没有清楚地认识到这在法律上叫正当防卫,是不需要负刑事责任的,从证据上看,他看现场没有目击证人,也没有摄像探头,自然会担心如果报警,自己没办法解释清楚这人不是自己故意杀的。所以,我觉得这样设身处地地站在被告人角度想一想,其实他后面这些行为也算是正常的反应,至少不能由此倒推出他不是正当防卫。”

    黄庭长说:“好,其他同志也谈谈你们的意见。”

    刘法官说:“我认为这个案件不宜核准死刑,主要是两点考虑:一是被告人辩解是正当防卫,目前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一旦裁定核准死刑,可能导致错杀,造成无法纠正的冤案;二是被告人不是蓄意谋杀,而是车辆追尾造成的冲突杀人,不是罪大恶极,不是必须要杀。”

    李法官说:“我认为核准为宜,主要也是考虑到被告人没有认罪、悔罪,也没有达成赔偿谅解,没有任何从轻情节,判死刑也没有错,没有改的必要。至于被告人的翻供,并没有证据支持,他提出的正当防卫的辩解没有任何证据佐证。如果在这种杀人案件中,只要被告人提出正当防卫,就都不判死刑,导向也存在问题。”

    赵法官说:“从这个案件本身来说,我赞同老刘的意见,但现在关键的问题在于,死者家属要求判死刑的意见太强烈,如果不核准,死者爷爷可能真的跑到梁院长办公室喝农药,那位老爷子可是一名有着六十多年党龄的老红军,他老人家这么一死,事情就闹大了。”

    刘法官说:“我们为什么要把死刑核准权收上来?不就是为了给省法院减轻压力吗?省法院是维持死刑的,那老爷子到梁院长办公室喝农药算怎么回事?梁院长完全可以拒之门外,要喝让他到咱最高院来喝呀。”

    赵法官说:“他管是哪一级法院,他认为上下级法院都是一家的,到省法院喝也是冲着最高法院来的,我们最高法院能完全置之度外?”

    张法官说:“我赞成刘老师的意见,我们法院应该坚持依法审判,不能因为哪一方当事人上访、闹访就扭曲法律,向他们妥协。我们牵就闹的一方的无理诉求,就损害了另一方当事人的合法权益,这样就造成会闹的占便宜的不良导向。况且,本案中是死者一方以自杀相威胁,那如果被告人家属也来上访喊冤,也以自杀相威胁迫使法院判无罪呢,我们法院又该如何是好?有的省就出现过这种情况,一个案子闹出几条人命。这个案子给了我们法院很深刻的教训呀。我认为,我们只有坚持依法审判,才能促使当事人依法理性地表达诉求。”

    刘法官说:“对,法律不是橡皮泥,绝不能因为当事人闹访就捏来捏去,我们法院必须捍卫法律的尊严。并且,一个案件是否取得好的社会效果,不是看这个案件的哪一方当事人满意了,这个案件的哪一方当事人满意,绝不等于社会评价的满意。以破坏法律原则、牺牲法律效果来换取一方当事人的满意,必然造成不良的社会导向,这样不仅不能取得理想的法律效果,也不可能取得理想的社会效果。”

    李法官说:“我认为老赵说得很有道理,死者家属不管在哪级法院自杀,都是冲着咱法院来的,最后媒体一炒作,枪口还不是对着咱最高院?我们最高院能说人是死在省高院,跟我没关系?”

    赵法官说:“而且,案子虽然不是省高院核准的,但毕竟人死在省高院,对省高院影响也很不好。我是从地方法院上来的,我很清楚地方法院在处理这种事情上的压力。当事人家属死在法院,这就属于维稳的重大事故,要问责的,法院一定逃不了问责。”

    李法官说:“大家别忘了,我们中国的法官除了要办案,还要承担维稳的责任,特别是地方法院,有的法官被抽调去直接参加维稳工作。很多地方法院都把维稳当作头等大事,一旦出事,考评工作就是一票否决,所有的成绩都没了。所以说,虽然理论上讲我们是应该依法审判,不应该去考虑维稳什么的,但事实上呢,能不考虑吗?真的死了人,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谁来担这个责任?我们法院敢说,我们是依法审判,这个当事人家属死了跟我们没任何关系,那照这意思,这人死得活该?要这么说,这闹访的家属能答应吗?”

    赵法官说:“总之,用一句时髦的话说,‘理论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呀,考虑问题不能脱离我国的现实实际。”

    黄庭长说:“这样吧,大家都充分发表了意见,我个人认为,就这个案件本身而言,确实可以不杀。但是,这个案件确实没有法定和酌定的从轻情节,并且被害人家属也是采取很极端的方式强烈要求判处被告人死刑,综合考虑这些因素,核准为宜。这样来看,我们联席会议的多数意见是核准死刑,但联席会议的意见只是作为你们合议庭参考,最终还是以你们合议庭的意见为准。”

    盛法官说:“我们合议庭意见分歧较大,审判长联席会议的意见也分歧比较大,每个案件都是人命关天,而且这个案件不仅关系到被告人的生死,还关系到被害人家属的生死,关系到当事人双方的人命,还有上访、维稳等问题,我们想建议提请审委会审议。”

    黄庭长说:“可以,那就把合议庭的意见报分管院长,同时建议提请审委会审议。”

    死的权利

    经最高人民法院审判委员会审议,决定核准钟天崖案死刑。12月9日,最高人民法院向省法院下达了对钟天崖执行死刑的命令,省法院将执行死刑命令交付市中级人民法院执行。市中级法院决定于12月15日对钟天崖执行死刑。

    12月14日上午,市中级法院主审钟天崖案件的法官蔡治邦带着书记员来到看守所,告知钟天崖,最高人民法院的死刑执行命令已经下达,按照规定,他有权在被执行死刑前会见近亲属。钟天崖明确表示,申请在执刑前会见他的父母。

    回到法院后,蔡治邦来到刑一庭庭长办公室,向庭长请示汇报如何安排钟天崖刑前与家属见面的工作事宜,庭长把分管副庭长叫过来一起商量。蔡治邦说:“钟天崖的死刑明天就要执行了,上午我们去告知钟天崖有刑前会见家属的权利,他明确申请会见其父母。”

    庭长问:“他知道自己父亲已经去世了吗?”

    蔡治邦说:“一直不知道,我们没有告诉他。”

    庭长问:“他申请会见他的父母,但他父亲肯定去不了呀,这个事怎么跟他解释呢?”

    蔡治邦说:“要不就告诉他实情,否则很难解释,他要求见父母,我们没有理由只让他见母亲,不让他见父亲,这一点钟天崖可能很难接受。而且,如果她母亲告诉他实情,他可能会很恨我们法院,怪我们为什么一直瞒着他,这可能会影响执刑的顺利进行。”

    副庭长充满疑虑地说:“钟天崖可是个非常孝顺的人,他能受得了这个刺激吗?闹出点事怎么办?”

    蔡治邦说:“正因为他是个非常孝顺的人,所以,我觉得这个时候了,也不能再瞒下去了,这样也好让他临死之前,给父亲上炷香,祭拜一下。”

    副庭长说:“我觉得这事还是要慎重,我们要保障执刑的安全,这是第一位的,如果人犯在被执刑前出了什么事,这个责任我们可担不起呀。再说了,钟天崖是个死刑犯,明天就要执行了,知不知道他父亲去世的消息,对他来说有什么区别吗?我们冒风险告诉他这个消息,有什么意义呢?”

    蔡治邦说:“我觉得临死之前都瞒着他这事,有点太残忍了。还是告诉他吧,让他可以安心上路,和他父亲在另一个世界团聚。”

    副庭长说:“在另一个世界团聚?你真的相信人死后还有灵魂吗?我们都是唯物主义者,人死如灯灭,这枪一响,往火炉一送,他就成一堆灰了。我看没有必要节外生枝了。”

    庭长最后说:“陕甘宁边区政府高等法院院长王子宜曾经说过:什么叫犯人?这就是普通人犯了法,但是‘犯’字下面还是一个‘人’字,因此说,犯人也是人,我们司法工作者不能把犯人不当人看待,这段话对我影响很深。‘犯人也是人’,这话说得非常好呀。包括死刑犯,他们也是人,只不过是犯了死罪的人,我们也要把他们当人看待。死刑犯虽然是要被执行死刑的,但在他们被执行死刑之前,就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都有人的情感。钟天崖明天就要被枪决了,在他死之前,让他拜一拜父亲的在天之灵,心里想着去另一个世界和父亲见面,这是出于对一个人的情感的最起码的尊重,这也是我们能做到的。做任何事情都是有风险的,这样吧,还是跟他说吧,有什么事我承担责任。”

    12月14日下午,蔡治邦带着书记员来到看守所,告知钟天崖,法院批准了他刑前会见家属的申请,但法院只能通知到他的母亲和他见面,因为他的父亲已经不幸去世了。这个消息令钟天崖感觉到如雷轰顶,乱箭穿心,这比他自己要被执行死刑更让他痛苦不堪。

    得到这个消息后,钟天崖神情恍惚地返回监舍。回到监舍后,钟天崖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痛苦,埋头痛哭。他想到父亲因自己而死,自己不仅没能尽孝,没能给父亲送终,反而连累父亲,令父亲气急而死,他如何能原谅自己!他明天又还该如何面对他的母亲呢?他的母亲将孤苦伶仃地一个人活着,如何能撑得下去呢?他是一个极孝顺的人,原本最大的心愿就是父母健康长寿,为此他愿意付出一切,如今,父亲却早早悲愤去世,母亲孤身一人,无人照顾后半生,这家破人亡的悲剧都是因他一时鲁莽无知而导致的,他感觉自己的罪孽实在太深重了!

    钟天崖想着这些,越哭越伤心,越哭越痛苦。他一边痛哭流涕,一边拼命用拳头击打着墙壁,手上的指关节都捶出了血。钟天崖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他已经等不及接受死刑的执行了。钟天崖突然冒出自杀的念头,这个念头一出来,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猛然用头撞向墙壁,旁边的人犯根本来不及阻拦。结果,钟天崖撞得头破血流,昏迷了过去。

    钟天崖自杀后,看守所分管副所长、钟天崖管教民警急匆匆冲进所长办公室,报告钟天崖自杀的情况。副所长着急地说:“所长,出事了!”

    所长紧张地问:“怎么了?”

    民警报告说:“钟天崖得知自己父亲去世,悲痛欲绝,撞墙自杀。”

    所长大惊,说:“什么?”

    副所长补充说:“目前还只是昏迷。”

    所长一听,马上说:“赶紧送医院抢救!”

    急救车一路疾驰,将钟天崖送到人民医院。看守所派了两名管教民警押解。

    到医院后,医生对钟天崖头部创口进行了缝针处理,包扎好伤口,注射了消炎针剂。钟天崖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钟天崖说:“我都快要死的人了,你们干吗要救我?”

    李民警说:“你被执行死刑是一回事,自杀属于非正常死亡,那可是事故。”

    钟天崖不解地问道:“我自杀的权利都没有吗?”

    张民警说:“你在外面自杀是你的事,在看守所里面不行。”

    李民警说:“你犯的是死罪,只能被执行死刑,不能你自己想怎么死就怎么死。”

    钟天崖说:“我要上洗手间。”

    两位民警押着钟天崖,来到走廊尽头的洗手间,跟着钟天崖进了洗手间。钟天崖进了最里面一个隔间,关上了门。厕所臭气熏天,两位民警掩着鼻子走出了洗手间,在门口等候。

    过了两分钟,两位民警听见冲水的声音。这时,有一位男子想进洗手间,两位民警拦住了他。李民警说:“同志,请你到别的洗手间上。”

    男子感到莫明其妙,问道:“为啥?”

    张民警说:“里面有犯人。”

    男子说:“我又不认识什么犯人,干吗不让我上?”

    李民警说:“你就不能上别的地方上吗?”

    男子说:“楼上楼下都是女厕所。”

    李民警说:“那再楼上呢?”

    男子不耐烦地说:“我不是着急嘛,走不了。”

    张民警说:“你不走是吧?那你在这等着吧。”

    男子一听,恼火地说:“你这话说的,你警察了不起呀,还不让人上厕所了?”

    男子说完就要往里挤,李民警和张民警一人扭住他一只胳膊,把他押送到楼梯口,硬是把那名男子撵上了楼。

    等把这名男子赶走,两位民警才想起钟天崖来。他们一听,洗手间的水声停了,但并没有见钟天崖出来。二人赶紧冲进洗手间,见最里面那个隔间的门依然关着,便捶了几声门。

    李民警说:“钟天崖,好了吗?”

    二人连问了几声,没有回应。李民警赶紧蹲下身子,从门板下面看了下,这一看,把他惊呆了:只见地上放着解开的脚镣,钟天崖人已不见了踪影。

    李民警这才猛然间想起来,在把钟天崖送到医院以后,他曾应医生的要求给钟天崖解开过脚镣,后来在匆忙间,只是把脚镣简单地扣上了,并没有锁上。他的这一疏忽大意,为钟天崖脱逃创造了天赐良机。

    “不要离别得那样匆忙”

    12月14日下午,颜慕曦正在向渊办公室商议钟天崖案件,这时,向渊桌上的电话铃声骤响。向渊拿起电话接听,顿时脸色大变,然后“啪”地放下电话。向渊说:“钟天崖出事了。”

    颜慕曦一听,非常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向渊说:“他趁到医院包扎伤口,脱逃了。”

    颜慕曦一听,大惊失色,惊呼道:“啊?”颜慕曦怎么也没有想到,钟天崖会做出如此惊人之举。她赶紧起身,急匆匆地出了门。

    向渊追上去问道:“你去哪?”

    颜慕曦边疾步走着边说:“我去找他。”

    颜慕曦一阵小跑下了楼,边下楼边给钟天崖母亲打了个电话。颜慕曦说:“大妈,天崖回来了吗?”

    钟母说:“没有呀,他不是在看守所吗?他怎么了?”

    颜慕曦挂了电话,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马上想到一个地方,然后开车疾驶而去。

    钟天崖从医院跳窗逃出来后,一路狂奔,跑到了天香山的山顶上。钟天崖跪在地上,望着山下马缨花盛开的山坡,痛哭流涕。

    钟天崖涕泪交流地说:“爸!是我害死了您,对不起!您知道,儿子我是无辜的,我不能被他们枪毙!您以前说过,死后希望埋葬在这个地方,我一直记得!可我万万没想到,您这么早就走了!爸,我这就来了,我过来陪着您!”钟天崖说完,站起身,准备跳下去。这时,他身后突然传来颜慕曦的叫喊声。

    颜慕曦气喘吁吁地大喊道:“钟天崖!你还不能死!”

    钟天崖被颜慕曦突然的喊声一惊,回头看到刚刚以跑步速度爬上山、满头大汗的颜慕曦,他非常意外,内心也掠过一阵感动。钟天崖转过身来,问道:“你来干什么?”

    颜慕曦一边慢慢向钟天崖走过来,一边说:“请你不要就这样放弃,好吗?”

    钟天崖说:“你是不是也要告诉我,我没有选择怎样死的权利?我不是罪人,我不想被枪毙,如果一定要我死,我想死得有尊严一点!”

    颜慕曦说:“天崖,你的心情我理解。你是无辜的、清白的,枪毙对你来说确实很残忍,但你要面对现实,你这样自杀,不仅证明不了你是清白的,反而罪加一等。”

    钟天崖冷笑一声,说:“我都判死刑了,还怕什么罪加一等?罪加十等又怎么样?”

    面对钟天崖绝望的眼神,颜慕曦感到非常痛苦。此刻,她脑海里想起一首诗:

    走过来

    坐在我的身旁

    不要离别得那样匆忙

    要记住红河谷你的故乡

    还有那

    热爱你的姑娘

    颜慕曦心里面在念叨着这首诗,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颜慕曦说:“天崖,不要这样,我知道你很难过、很绝望,但难过的不只是你一个人,还有你母亲,还有向渊,还有我!”

    钟天崖看到颜慕曦的泪水,心一下子软了下来,眼中噙满泪水,说:“对不起,你不应该喜欢我,我除了说声对不起,我没法再为你做什么。”

    颜慕曦说:“你可以!我说过叫你挺住,只要你还没有死,我们就不会放弃!”

    钟天崖痛苦地说:“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们一直跟我说还有机会,结果呢?一审死刑,二审死刑,复核后还是死刑,现在马上要执行了,你还在说有机会?你告诉我机会在哪?!”

    颜慕曦说:“你还记得那个目击证人吗?他还没有死,他还活着,或许明天他就醒了呢?一切都是有可能的。即使这种可能性是万分之一,你也要等。请相信,你父亲在天之灵会保佑你的,或许奇迹就在明天发生。”

    钟天崖感觉到了一丝希望,虽然这份希望在他看来极其渺茫,但或许父亲的在天之灵真的保佑他,奇迹真的出现呢?钟天崖开始平静下来,颜慕曦走了过来,拉住了他的手。

    颜慕曦说:“跟我回去,好吗?”

    握着颜慕曦温柔的手,钟天崖绝望的心都被化作绕指柔了。他情不自禁地将颜慕曦抱住,颜慕曦也抱住钟天崖,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钟天崖说:“谢谢你!这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拥抱,我死而无憾。”

    12月14日晚上,夜凉如水,颜慕曦在家中辗转反侧,无法入眠。颜慕曦终于在最后一刻阻止了钟天崖结束生命之举,他明天就要走上刑场了,她今天将他从死神的边缘拽了出来,他明天能否逃脱死刑的终极召唤呢?

    生死之间,明天有答案。钟天崖的生死,是正义与复仇终极对决的生死,也是颜慕曦爱情的生死。“正义有时会迟到,但它一定不会缺席”,颜慕曦相信,正义一定会笑到最后,她的爱情不会就这样无辜死去。

    想到这里,她打开钢琴,弹起了一曲《悲怆》奏鸣曲,在弹奏中尽情宣泄着她悲怆而又坚定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