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
给皇后娘娘请安是件大事,好在佟穗面圣都不慌了，去见娘娘也能从容应对，林凝芳更没问题，贺氏自己练习礼仪、熟记宫规就好。
下半晌,派出去打探先生消息的小厮回来了。
林凝芳一共给了他六位先生的住址,其中一位男先生,五位女先生。
男先生姓岑,四旬年纪,是林相爷的学生，此人才高八斗学识渊博，曾经连中三元，最风光的时候，因得罪皇族被人按跪在地上磕头赔罪，士可杀不可辱，岑先生一气之下脱去官服,扬言此生都不会再为朝廷效力。
后来，林相爷听说这个学生家中清贫都快揭不开锅了,便把人带到家里,让岑先生教导他的孙辈。
岑先生胸怀大才,教导学生时亦深入浅出循循善诱，为林家教出了四个进士孙子与一个学识不输男儿的孙女。林相爷病逝后，鉴于林家暂且没有需要启蒙的孩子，岑先生就辞了差事,留在自家教导孙辈,无论别家出多高的价钱去聘他,他都不肯出山。
而这五位女先生，有一位病逝了,四位跟岑先生一样幽居家中，全靠之前攒下的束修清贫度日。
林凝芳：“当时我们要搬走了，无奈停聘了几位先生，却没料到这三年她们竟再也没有收过新学生。”
小厮：“听说窦家去请过她们，她们托词拒绝了，清流之家有去请的，没多久就被贬去了外地做官，然后就再也没有人家敢用她们。”
萧玉蝉气愤道：“黑心的窦国舅，自家名声臭请不到好先生，便去搞能请到的人家！”
佟穗：“多少官员都不敢得罪窦国舅，宁可忍辱屈节留在官场，这四位女先生居然敢拒绝窦家，足见其品性高洁，果然近墨者黑，近朱者赤。”
林相是清流之首，他为自家孙辈挑选的男女先生肯定也都是德行出众之人。
林凝芳看向柳初：“大嫂觉得这四位先生如何？”
柳初：“看弟妹就知道几位先生有多好了，真能请她们来教导绵绵，那是绵绵的造化。”
林凝芳便对佟穗道：“四位先生住在不同的里坊，距离甚远，明日我单独去拜访两位先生，二嫂带着大嫂去拜访另外两位？”
佟穗、柳初都点头，萧玉蝉心中一动，凑到林凝芳身边道：“我陪三嫂一起去吧，路上还有个伴。”
林凝芳知道她就是想出去逛逛，要求道：“出门后你一切都听我的，我才能带上你。”
萧玉蝉：“放心放心，我肯定比我娘还听话。”
女先生由姑嫂四个去请，岑先生就得让萧缜出面了，毕竟岑先生过来后主要是教导佟善、绵绵，齐耀刚六岁，启蒙读的书都比较简单。
佟穗的意思是，让萧缜明日早点回来，趁天黑前去拜访岑先生。
萧缜竟直接换了一套常服，扫眼窗外道：“距离宵禁还有一个时辰，我骑马过去还来得及。”
佟穗拦住他：“不差这一晚，在外面忙了一天了，快吃饭吧。”
萧缜笑：“一顿饭重要，还是小山考进士重要？”
佟穗替弟弟脸热：“童生都没考，进士还远得很。”
萧缜：“只要他有你一半聪慧，考个进士都没问题。”
佟穗：“……”
萧缜低头亲了她一口，再绕过人大步而去。
佟穗只好自己去陪萧野、柳初母女用饭。
萧野：“得亏我已经二十五了，要是再小个十岁，二哥也得逼我去考进士。”
佟穗：“……二十五，今年无论如何也得把你的婚事定下来，四弟先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萧缜二十六娶的她，现在太平了，总不能让萧野再耽误下去。
柳初笑道：“是该娶了，有个媳妇照顾你，也省着我们做嫂子的为你费心。”
萧野瞅瞅两位嫂子，道：“娶就娶，但你们得为我挑个好姑娘，既得有大嫂的温柔，又得有二嫂的聪慧，当然，人也得漂亮。”
绵绵眨眨眼睛，问：“四叔是说我娘不够聪明，二婶不够温柔吗？”
萧野：“……”
佟穗瞪过来，柳初低眸笑。
赶在宵禁之前，萧缜回来了。
佟穗迎到院子里，迫不及待地问：“岑先生答应了吗？”
萧缜：“有三弟妹的荐书，他当然应了，约好十一搬过来开课。明日你赶紧给岑先生收拾出一间客房，再收拾一座院子当学堂，再跟岳父岳母说一声，以后让小山在这边住，方便三个孩子一起教。回头我再教小山骑马，这样他休沐日回去探望岳父岳母也方便。”
佟穗：“那都是t以后的事了，先不想，你吃过没？厨房给你热着饭。”
萧缜：“端上来吧。”
晚饭是鸡肉粥，配了两荤两素的菜。
佟穗坐在旁边，看着萧缜快速扫空了一盘菜，就知道他是饿狠了，个子高本来饭量就比旁人大，何况早出晚归当了一天的差。
佟穗把萧野选媳妇的要求说给他听。
萧缜：“口没遮拦，他敢当着我的面说那话，我能一脚将他踹出门外。”
他的脸是真的冷了下来，佟穗忙替萧野说话：“他就那脾气，我跟大嫂早都习惯了，而且当时身边没有外人，但凡有个丫鬟，四弟也不会乱说。”
萧缜没应声，等着单独再去教训弟弟。
佟穗再把绵绵的俏皮话讲给他听。
萧缜一边吃一边瞥她一眼，笑了笑。
佟穗咬牙：“笑什么？”
萧缜：“大嫂有时候确实不够聪明。”
佟穗：“我呢？”
萧缜：“你啊，现在还行，刚嫁过来的时候对我还不如对一头骡子温柔。”
佟穗：“……”.
初八这日佟穗就专忙收拾客房、学堂的事了，顺便去了一趟父母那边知会此事。
佟有余：“巧了，昨日宋先生才来过一趟，考了考小山的学问，提醒我们赶紧为他聘先生呢。”
宋澜父子住在尚善坊，与佟家的恭安坊只隔了三里。
佟穗：“宋先生现在是丞相，还是改口称他相爷吧，别再用旧称了。”
佟有余：“我是这么叫的，他非要我用旧称，而且宋先生除了穿得富贵了，待咱们还跟以前一样和气啊。”
周青：“那是因为你有个好女儿好女婿，你若还在山沟沟里住着，人家有空理你？”
她敬重宋澜的才学不假，却也始终记着宋澜瞧不上女儿这件事，为何瞧不上？门户之见！
这样的人，表面再谦和，骨子里都是傲的。
周青扭头对儿子道：“你给我记住，咱一家都是从山里走出来的，跟外面的普通百姓没区别，你要是敢因为你姐姐姐夫就学纨绔子弟的做派，又或是因为自己读多了书就瞧不起没条件读书的，老娘我敢打断你的腿。”
佟善：“您想太多了，我才不是那种人。”
周青：“反正你别跟宋先生学，要学就学三夫人。”
佟善：“三夫人让我学我姐。”
佟有余：“学你姐的百步穿杨？你可不是那块儿料。”
天分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自家几代猎户，也就出了女儿这一个百步穿杨的，两个侄子虽然功夫好，但也没练出女儿那样的神箭手。
佟善：“算了，跟你们说你们也听不懂。”
周青一指头戳在儿子脑门上。
佟穗笑道：“洛城能人有的是，不管是谁，咱们学人之长避人之短就没错。”.
翌日便是初九，佟穗早早换上了她安国夫人的超一品夫人诰命服。
大红的颜色，金线绣出来的祥云玄鸟图案，里里外外层层叠叠穿了好久。
萧缜坐在床边，看着两个丫鬟用这一套繁琐的礼服将他的小夫人给包裹起来。
丫鬟们退下后，萧缜想要抱佟穗，佟穗转身避开了：“你别乱来，弄皱了我可没有第二套诰命服。”
萧缜：“我是那么没分寸的人？”
佟穗：“反正不许你抱我。”
萧缜无奈地保持距离道：“我是想说，你穿这一套比出嫁那天更像新娘子。”
佟穗瞥向镜子，镜中的她一身大红，头戴翟冠，华贵得她自己都要不认识了。
身边突然多了一人，那人俯身在她耳边道：“晚上再穿一遍。”
佟穗脸上一热，伸手推开了这不正经的。
隔壁贺氏与林凝芳也都准备妥当了，贺氏能进宫是因为她国公府世子夫人的身份，林凝芳的世孙夫人只是民间叫法，朝廷没有给公侯之家这种册封。此外，洛城正三品武将那么多，他们的夫人这次却不在皇后娘娘的邀请之列，那么林凝芳能去，便是因为她前相府贵女的身份，因为林相的贤名。
佟穗单独坐了一辆马车，林凝芳陪贺氏坐一辆，防着贺氏过于心慌。
来到宫门外，发现这边已经站了两家女眷，分别是冯夫人及其长媳，鲁太夫人、鲁夫人及其长媳。
没多久，范太夫人以及罗太夫人、罗夫人也到了，后面跟着齐云的母亲齐夫人及其大嫂。
都是兴平帝新封的几家公侯府上的女眷。
按照品阶，佟穗这个安国夫人该排在首位，可冯籍、鲁恭、范钊、罗霄都是兴平帝身边的老人，家中女眷又几乎都是佟穗的长辈，佟穗便坚持让这四家两两走在前面，自家与齐家并列陪在最后。
齐夫人跟贺氏一样都是乡野出身，但她是绵软脾气，比贺氏更惶恐进宫。
贺氏终于瞧见个表现不如她的，反倒有了底气，好歹能比较自然地跨进宫门了。
有宫人带路，一行女眷恭谨沉默地穿过几条宫道，抵达了皇后娘娘居住的西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