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黎做糖太过熟练,很快就把糖做好了。
她把一小部分的糖块裹上糖粉装进了她带来的一个精致的透明玻璃罐里,另一部分用包装纸裹好。
“程渊,这个糖罐,我给你放冰箱了啊,你想吃就直接拿。”除了糖罐,她还留了十几颗用糖纸包装可以随身带着吃的给放进了冰箱。
她自己留了二十多颗。
顾黎看了眼时间,才七点半。
从她从厨房出来,程渊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她身上,见她走过来,程渊眨了眨眼:“这么快就做好了吗?”
“对呀,做糖本来就很快啊,”顾黎把身上的粉色围裙解掉,弯腰看了眼他手底的卷子:“你做多少了?”
程渊指着手底的本子:“刚准备写英语。”
这么快!
顾黎把他密密麻麻写满答案的本子拿起来看了看,问他:“你高考数学考了多少?”
程渊坐在茶几旁的小凳子上仰头看着她:“138。”
顾黎眨了眨眼:“英语呢?”
程渊也跟着眨了眨眼:“142。”说完,他反问道:“你呢?”
顾黎呵呵两声:“做你的卷子吧。”就她那分数,还是不要拿出来丢人了。
程渊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卷子,擡眸:“你糖不是做完了吗?”
所以呢?
他把手底的卷子推到旁边:“你自己写。”
顾黎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我不要。”
程渊被她故意偏过去的脸给带笑了,他语重心长的语气像个刚从学校毕业还不敢大声对学生说话的老师:“你这样怎么考大学啊?”
顾黎扭头,两眼微微瞪着他:“你看不起我啊?”
程渊忙摇头:“不是!”
顾黎微微噘着嘴:“我也想考个好大学,”她垂下头,抠着自己的手指:“可成绩也不是我想提高就能提高的。”
程渊从小凳子上站起来,坐她旁边:“是上课听不懂吗?”
她摇头:“也能听懂,就是一做题目就无从下手了。”
程渊不是很懂她的苦恼,就换了个问题:“那你哪门成绩最不好?”
顾黎指着茶几上的数学和英语卷子:“就它俩!”
程渊抿了抿唇,迟疑了几秒才问她:“能不能告诉我,你高考,这两门都考了多少?”
顾黎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后又收回视线,她自己都不好意思把具体分数说给他听,就低着头,声音低的程渊都竖起了耳朵:“都没及格。”
话落,她又开始咬着嘴唇了,她以前也没觉得自己那分数有多丢人,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心理素质好到想着很多人都不如她呢。
可眼前的这个人成绩太好了,她很少会有的‘自惭形秽’在这一刻张牙舞爪地跑了出来。
当程渊说出那句“要不要我给你补课?”的时候,顾黎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一双本就大大的眼睛睁的更圆了,她满脸的不可置信:“你、你给我补课?”
程渊表情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是学文的,就只能给你补英语和数学——”如果是物理化学的话,他就无能为力了。
顾黎猛地攥住他的胳膊:“那你说话要算话!”
程渊低头看着自己胳膊上的那两只小手,耳尖偷偷的红了,他抿唇点了点头。
可兴奋不过一秒,顾黎的脑袋就耷拉下来了:“我得先问我妈才行。”
“嗯,你回去问问,如果你家人同意,我就给你补,要是不同意,”他顿了一下:“那你就——”
顾黎猛地站起来,她拍着胸脯保证:“这事包在我身上!”
九点半,顾茂的短信发来了:我和你妈要往家去了,你赶紧收拾好。
顾茂还以为她是在家做糖呢。
顾黎赶紧收拾东西,程渊把她送到楼下,叮嘱:“回去慢点。”
“嗯,知道了,”顾黎骑上车:“你回去吧,”她难掩脸上的兴奋:“等我好消息!拜拜!”
对她来说,程渊能给她补习是好消息,可对程渊来说,以后能经常见到她,也是一个莫大的好消息。
顾黎回到家将近二十分钟后,顾茂和王雪琴才回来。
王雪琴一回来就拧开了顾黎的房间门:“卷子做完了吗?”
在程渊家的时候,程渊没让她照抄他写好的答案,他把那张数学卷子给她整个讲解了一遍,那张卷子,顾黎是回来才做的。
大概是程渊的讲题思路很清晰,又或者是顾黎听得很认真,她写的很快,只半个小时,她就写到了第二面,她扭头:“妈,明早给你检查行不行?”
王雪琴看了眼时间:“这都几个小时了,你一套都没做完?”
顾黎摇头:“我回来先看的书,下周就要月考了,”她看了眼手底的卷子:“你让我写的卷子,我半个小时前才开始写。”
王雪琴半信半疑地走过去,看了眼她手底的草稿纸,又看了眼她手底的卷子:“晚上吃了吗?”
顾黎摇头。
王雪琴微微软了心:“先出来吃饭,吃完再写。”
顾黎一副面捏的样子:“哦。”
最近一段时间,王雪琴是真的没给过她好脸色,好在顾黎最近也很听话,王雪琴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半学期马上就要过完了,你自己要加点紧,知不知道?”
顾黎垂着头,低低地说了句:“知道。”
王雪琴给她把打包盒一一打开:“给你带了些港式小吃,等你下星期月考考完,我和你爸再带你去吃好吃的。”
顾黎又是低低的一声“哦”。
王雪琴回到沙发上坐着,顾茂压低声音道:“你看闺女现在怕你都怕成什么样了。”
王雪琴睨他一眼:“不让她有个怕头,她还不蹿到天上去!”
顾茂虽然不太认同她管孩子的方式,但也不多加反驳,他理性提醒:“现在小孩都很脆弱,你没看新闻里,今天这个跳楼,明天那个抑郁的,你多注意点方式方法,别因为学习把她整出其他心理问题。”
顾茂这话把王雪琴说愣了,她扭头看着弓着背,头垂得低低的闺女,她皱着眉捣了下顾茂的胳膊:“你能不能别那么夸张!”
顾茂哼哼:“我才没夸张,你没看她最近都不笑了?”
王雪琴脸色沉下去,她回想着这段时间,好像是没见过闺女笑了。
闷头吃饭的顾黎,耳朵可尖着呢,身后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全都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顾黎没等嘴里的水晶包咽下,就站起来,她垂着头,鼓着一对腮帮子,声音低低:“妈,我回房间写卷子了。”
王雪琴呆了两秒,等顾黎回了房间,顾茂从沙发上站起来,自言自语似的:“唉,可怜呐。”
王雪琴:“……”
这天晚上,王雪琴失眠了,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扭头看了眼床头柜上的闹钟,已经两点了。
顾黎睡觉爱踢被子,到了冬天,王雪琴一夜要起来好几次去她房间给她盖被子。
王雪琴轻轻下了床,去了顾黎的房间门口,紧闭的门缝下面还有光亮。
王雪琴轻轻拧开门把,推开门的那一刻,王雪琴眼眶顿时热了。
顾黎趴在书桌前睡着了。
她轻轻走进去,看见顾黎压在脸下面的那张英语试卷,她视线旁移,看见了叠在旁边的数学试卷,她拿起来看了看,已经做完了。
试题后面的标准答案已经被王雪琴提前撕了下来,她拿着顾黎做好的那张卷子出了房间,跟标准答案核对后,王雪琴皱眉,自言自语着:“这做的不都对吗,怎么一考试就不行了呢……”
王雪琴回到顾黎房间拍了拍她的小肩膀。
顾黎“嗯?”了一声睁开眼,在看见王雪琴放大的那张脸时,她猛地坐起来,她一边揉眼一边慌张地找笔:“我马上就做完了,马上!”
王雪琴嗓子眼一梗,眼眶一热,她不像之前那样凶巴巴了,柔了声音:“赶紧睡吧,明天再写。”
她见顾黎怔怔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小黎啊~”
小黎是顾黎的乳名,但是王雪琴已经很久很久没这么喊过她了。
“说实话,你在心里怪过我吗?”王雪琴猜,她应该不止怪她,应该还恨她,恨她为什么把她管得这样严。
可她现在恨她总好过以后恨她。
王雪琴坐到床边,难得跟她说起了大道理:“人这一辈子,不是前半生苦就是后半生苦。”
王雪琴很少跟顾黎谈心:“我和你爸都没上过大学,所以,我们现在要这么辛苦地攥钱,我知道你以后想开一个糖果店,可你知道吗,做生意不是只凭喜欢的,它会绑着你,会束缚你,你没有自由,没有时间,甚至要全年无休。”
她不想让闺女也这样劳累:“难道你不希望在春暖花开的时候有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吗,不想在未来结婚的时候有婚假,在生宝宝的时候有产假吗,”她知道自己说的有点远,可这都是现实,是她在不久的未来就要面对的现实:“难道你想像我和你爸这样,关一天门就要在那算着今天要损失多少房租,要赔多少钱吗?”
王雪琴语重心长:“未来是你自己的,是好是坏都要你自己走,可能你现在不会理解我对你的苦心,可当你有一天做了妈妈,你就会明白了。”
虽然他们忙于生计,但他们一直都把顾黎保护得很好,尽管她已经十八岁,可她不过还是个不知生活愁滋味的小孩,她不懂王雪琴心里的忧,也不懂她话里的愁,她还没有被现实醍醐灌顶。
王雪琴从床上站起来,摸了摸她的头:“赶紧上床睡吧。”
“妈!”
走到门口的王雪琴扭头。
顾黎站在那儿,刚刚王雪琴说了那么多,说真的,她脑子里乱乱的懵懵的,但有一件事在她心里异常的清晰。
她说:“我想找个家教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