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姝公主身边的人还真没有敢直闯内狱的,最其码对上春姑姑那张可怖的脸都要吓的哆嗦,更何况从她身边抢人。
阿荣见躲不过,只好亲自去内狱门口,催促守门的婆子:“公主急召张瑛,烦劳大娘跑一趟。”还舍了一块小金锭子,才算见着了唐瑛的面。
唐瑛去内狱转了一圈,跟春姑姑相谈甚欢,那婆子捧着金锭子跑过来,往春娘面前一放:“春大人,放人罢。”
唐瑛还当行贿都到眼前了,结果听到春姑姑沙哑着嗓子笑骂一句:“见钱眼开的老虔婆,赶紧带走吧。”紧跟着她就被扯着袖子拉了出来。
守门的婆子还不住向她道歉:“姑娘别见怪,实在是自从元姝公主接掌凰部,她手底下那帮小丫头们都对内狱退避三舍,见姑娘要进来看,婆子也没拦。”
她们最是瞧不惯这帮公主身边侍候的人,仗着公主的势趾高气昂,竟是连大长公主的人都没她们那么大架子。
事情没办成一件,先把威风摆出来。
唐瑛进来的时候,婆子还当她是公主身边的人,结果两下里跑个来回就拼凑出个大概,感情这位是傅府出来的,自然有点不好意思,先前竟然想着放小丫头进来吓她一吓,也让她长点教训。
唐瑛笑的和气:“大娘客气,既然进了禁骑司,自然各处都要转转的。春姑姑是有大本事的人,能跟在她老人家身边学习一点皮毛,都够我使的了。”
婆子听的眉开眼笑,待她越发不同:“那是!春娘的本事是连大长公主也赞不绝口的。”
阿荣见唐瑛跟守门的婆子说说笑笑一起出来,顿时窝了一肚子的火:“公主只说让你四处转转,可没说让你转的不见人影。公主急召竟也要人四处搜你,还当你土遁了。”
这是骂她是耗子?
唐瑛笑的无辜:“公主让姐姐带我四处走走,可是姐姐怕累着双脚,我只好自己四处瞎碰了。”
阿荣心情烦躁,狠狠瞪了她一眼,率先往回走。
元姝公主见到唐瑛,竟也没有责骂她,哪怕肚里冒火,也还客气三分,道:“宫里刚送来的点心,凤部查案忙起来没功夫吃饭,不如你跟阿荣跑一趟,去给傅大人送些点心过去,再问问他,可有需要凰部协理的案子?”
自有宫婢送了硕大的食盒过来,交到了唐瑛手上。
唐瑛提着沉甸甸的食盒,跟着阿荣往凤部走,暗想元姝公主这是把傅琛当猪喂?
傅大人身量颀长,腰肢劲瘦,穿着家常袍子手握书卷静坐不说话,再配上他那副出尘若仙的俊美面孔,竟还能从他身上瞧出几分书卷气,好像哪家治学的贵公子一般,令人见之忘俗——前提是傅大人不说不动,也不随便对着人抛冷眼。
傅大人的冷眼如同冰刀一般冻人,但吃相优雅雍容,显然从小家教良好,与唐瑛这种军营里厮混长大的粗鲁人有着本质的区别,实难想象他能用得了这么大一食盒点心。
“点心……会不会有点多?”
唐瑛稍微表达异议,便被阿荣骂了一句:“闭嘴!”
她于是乖乖闭嘴不说话。
营房里的新丁还要受老兵几日揉搓杀杀锐气呢,何况是禁骑司这帮目中无人的宫婢?
阿荣带着她一路到了凤部,沿途遇上不少人,有调侃的:“阿荣姑娘又给我们指挥使大人送点心来了?”
也有明着好心劝慰实则心怀叵测的:“我劝阿荣姑娘还是别送了,反正大人也不会吃,一趟趟跑累着了姑娘。”
阿荣自从进入凤部,嚣张的气焰居然低了一半儿,被这些人取笑也只是翻个白眼,紧绷着一张脸引着唐瑛到了傅琛的廨房门口。
“傅大人就在里面。”她还未敲门,门便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开门的正是刘重,里面坐着的还有雷骁,三人显然正在议事。
阿荣率先进去,横了唐瑛一眼,小声示意:“还不快说?”来的路上她早叮嘱过了,让唐瑛开口,就算被拒绝也是这丫头丢脸。
唐瑛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捂嘴,连连摇头。
阿荣急了,去扯她的手:“还不快说话?”声音略微高了些。
傅琛皱眉:“怎么回事?”
唐瑛依旧捂着嘴巴使劲摇头,还提着食盒,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阿荣气的恨不得揍她,又深知二人实力悬殊,只能厚着脸皮道:“公主让属下送来点心慰劳凤部,还让属下问问,可有案子需要凰部协理?”两部正常协助办案都由春娘处理,元姝公主可不曾费心过,这不过是借口而已。
傅琛却不管她,温声问唐瑛:“怎么回事?”他深知禁骑司的水有多浑,其中又牵扯许多不为人知的内情,唐家人天生直肠子,实在不适合在阴谋诡计里打滚,总觉得把她丢到元姝公主身边,那帮宫里长大的宫婢们心眼子比莲藕的孔都多,说不定就要吃个大亏。
唐瑛见他动问,这才松开了手,小声解释:“来的路上,阿荣姐姐让我闭嘴!”
“……”阿荣气的几乎吐血!
——感情一路白叮嘱了,你就记得这一句?
“我让你现在闭嘴了吗?”一着急她脾气就暴躁起来,连带着嗓音也不由自主高了八度。
唐瑛往旁边缩缩,好像被她的恼怒给吓到了:“阿荣姐姐,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了!”
傅琛不觉严厉起来:“出去!”亲眼看着傅府的人被人欺辱,他岂能坐视不理?
阿荣忽然醒悟过来,眼前这人可并不买元姝公主的帐,涨红着扯着唐瑛要退,暗自懊悔不该跟了来,丢脸就让这丫头一个人丢就好了。
她以前也有好多次带着宫里的点心跟公主的情思前来向傅琛示好,无一例外被拒之门外,早就丢过好多次脸了,导致凤字部的人见到她眼神里都透露着嘲弄之意。
这帮人在公主面前规矩的不得了,但离了公主在眼前,对她可未见得客气。
唐瑛被阿荣扯到了门口,没想到傅琛忽指着她道:“你,留下。”吩咐阿荣:“回去告诉公主,万寿节近在眼前,凤部要跟凰部借调春娘、姚娘、及其手下二十人,还有张瑛一起公干,她暂时就留在这里。”
阿荣:“……”
傅指挥使一个冷眼过去,阿荣吓的一个激灵,忙行了个礼退出去了。
廨房门关上之后,阿荣隔着门听到里面雷镇抚使讨好的问道:“张姑娘,过两日我就要去岭南公干,下了值姑娘能陪我去挑一匹好马吗?”
刘重取笑他:“你准备花多少两银子请张姑娘?”
雷骁:“……能先欠着吗?等我从岭南回来再给?”
她听到那丫头一改先前的畏缩,语声清脆如珠:“店小利薄,概不赊帐!”
雷骁跟割肉似的,忍痛还价:“五两,不能再多了。不然待我走后家里该揭不开锅了,可怜我娘子进门不足三月……”他近来哭穷已成习惯,逢人必哭一回穷,然后再忍不住秀一回恩爱,直惹的同僚里还在打光棍的都恨不得揍他。
在场刘重有妻有儿,毫无触动,拍着胸脯向他保证:“岭南可是块硬骨头,你若是回不来,哥哥我一定替你家娘子保一门好媒!”
雷骁气的要上手挠他,反而被刘重窥得先机压在地上,他仰起一张粗糙的大脸卖惨:“大人您可要为属下作主啊……”
傅琛才不吃他那一套,无视两人的抓挠,居然还破天荒的管起闲事,替唐瑛还价:“十两一趟,不给就滚。”
刘重“噗”的笑出声,松开了这小子。
雷骁苦着脸往外“滚”,拉开门恰撞上阿荣落荒而逃的背影,不屑道:“宫里出来的人都喜欢听壁角吗?不如送去“影部”好好训练一番,说不定还是个好苗子呢。”
刘重扫一眼傅琛的眼色,赶紧骂一句:“嘴上没个把门的,再乱说割了你的舌头。”
雷骁忙捂着嘴巴跑了,走出门去片刻又探头回来,向唐瑛眨眼:“张姑娘,下值了等我啊。”
为着十两银子,唐瑛也觉得值得,她爽快点头,门口冒出来的那颗大脑袋才消失。
刘重紧跟着撵了出去,找的借口是:“这小子才升上来,竟还不知事情轻重,属下去给他长长记性。”
廨房里很快只剩下傅琛跟唐瑛两个人,很是安静。
“不重吗?”傅琛指指食盒。
唐瑛赶忙放到桌案上,笑起来:“我怎么觉得公主恨不得把御膳厨房的点心都送过来呢?”假装之前没听到雷骁说什么“影部”的事情。
外间传言,禁骑司只有凤部与凰部,既然名为“影部”,必然是些见不得光的人与事儿,她还是少沾为妙。
傅琛似乎也无意让她知道,顺着她的话闲聊:“公主的手下欺负你了?”
唐瑛故意叹气:“是啊。我之前就跟她们结下了梁子,况且又是从傅府出来的,不欺负我还能欺负谁?”还真是个小可怜模样。
她揭开食盒的盖子,见最上面一层精细的碟子上面摆着粉色半透明花瓣状的点心,惊呼一声:“哇,真漂亮。”把食盒一层层取开,六个碟子摆满了傅琛的桌案,连上面的公文都不得不挪个地方。
傅琛见她原本愁容满面,见到好吃的点心却展眼就将愁苦抛诸脑后,只觉她有种孩子气的可爱,原本因公事忙乱的心情竟然轻松起来。
“想吃就吃吧。”他不大会安慰人,但自从得知她的真实身份,总是不由自主便对眼前的少女多一份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