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府今日大开中门迎客。
一大早阿莲就来服侍唐莺:“小姐,殿下今日宴请贵客,要请小姐出席,还传话让奴婢把小姐打扮的漂亮点。”
唐莺眼风里扫到她今日面带喜意,一扫前些日子的颓丧与不安,心里也算松了一口气——只要阿莲认清现实,往后诚意奉她为主,她自然也不会亏待了她。
她抿嘴一笑:“是冯奎来传的话吧?”
阿莲想起冯奎的许诺,甜意涌上心头,笑嗔道:“小姐都要做王妃的人了,还老打趣奴婢。”她扬声朝外面喊道:“你们都进来吧。”
门帘掀起,进来四名干练的丫环。
“殿下可能是怕奴婢笨手笨姐,不会替小姐梳妆,特意派了四名能干的姐姐来帮小姐梳妆。”她笑盈盈将唐莺拉起来:“小姐就交给你们啦,我可要躲一回懒去。”
唐莺被四名丫环拉着去沐浴更衣,梳妆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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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们陆续到达二皇子府门口。
先是两辆马车停在了门口,早就候着小厮赶紧小跑着上来,殷勤的从马车后面拿下了脚踏,下来一名瘦弱的年轻男子,紧随着他后面有个粗豪的声音催促:“咱们小堂妹就在里面?”他也不用脚踏,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倒是比之先一位年轻男子壮实许多,快言快语问:“这就是二皇子府上?”
“正是,殿下已经等候多时了。”
瘦弱青年去后面一辆马车旁边,服侍一名上了年纪的妇人下马车。
老妇人身上的衣料看着不错,但颜色黑沉沉的,再配上她严苛的耷拉着的嘴角,以及嘴角不悦的纹路,大约能让旁人窥及她平日的生活,许是事事不太顺遂,天长日久才能在脸上留下这样明显的痕迹。
老妇人一下车便道:“小枫,看着点小松,别让他没事儿犯浑。”
旁边那名壮实的青年当即抗议:“三婶,我们今日是来探望堂妹的,我怎么会犯浑?”他握着一双拳头捏了两下,骨头发出“咯叭咯叭”的响声,让人听着就很不放心。
车里最后下来两名年轻女子,一名已婚,名唤佳仪的,横了名为小松的壮实青年一眼:“你这副样子就好像要惹祸,这可是皇子府邸,别当咱们并州。”
唐松正待说“皇子府邸怎么着,我整日被你们拘在并州那乡下地方,正好来京城这藏龙卧虎之地见识见识”,但触及老妇人的目光,又老实了下来,口不对心的说:“知道了知道了!”怏怏不乐:“我不惹事还不行吗?”
另外一名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眸光明亮,身条儿纤细,被佳仪疼爱的拉着手圈到了身边:“佳月,你可别再被你哥哥给哄着了。”
小松喊冤:“我哪有哄佳月。”中年老妇人扫了一眼,他立时做出一副老实模样。
守门的小厮引了一行人入府,但见府中仆人训练有素,慎言谨肃,让那似乎随时都会挑剔的老妇人露出赞赏之意。
二皇子闻听外面人语,先一步出厅来迎。
老妇人目有湿意,便要向他叩头:“闻听殿下照拂四弟遗留下来的孤女,唐氏一家老弱妇孺感激不尽!”二皇子忙上前一步去扶她:“唐夫人不必如此,本王理所应当!”
这老夫人正是族中排行第三的唐砺的遗孀,膝下一双儿女便是唐枫与唐佳仪。
当年一场大战,唐尧的叔伯兄弟们尽皆葬身疆场,遗留下的弱男细女有的也才蹒跚学步,有的尚在襁褓,唐佳月还是遗腹子,彼时其母唐五夫人刚刚怀孕三月有余,便接到如此噩耗。
唐家男丁历来从军,故而人丁并不兴旺,经此覆族之战以后,几名唐家的寡妇们被吓破了胆子,所余儿女皆紧捂在并州老宅子里教养,只余唐尧一脉仍旧驻守北疆。
唐尧在族中排行第四,唐家这一代的子弟们只有唐珏从军,最后还是落得了个尸骨无从的下场。并州消息闭塞,等到白城之战传回老家,已是数月之后,族中几位寡嫂及弟媳们无不悲戚,顾怜自身,对唐尧不无埋怨。
“四弟一生好强,连累的一双孩子也……”
“他当年若是听从你我劝诫,把小瑛跟小珏留在并州,也不至于让那孩子受此劫难,也能给自己留点血脉……”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无不是谴责唐尧一意征战,不考虑身后之事。
族中几人商议之后,派了家丁前往白城,这一来回又是数月,家丁还未回到并州,二皇子派去的人便去了并州——他心中早对唐莺疑心,回京之后忙的没功夫,等到腾出手来才派人前往并州唐家,接了唐家人前来认亲。
上一世没有假小姐这事儿,唐家并州的族人在成亲的日子才被请到了京城,不过他们无意攀附,等成亲之后又了原籍,其后只在唐瑛的丧事之上才露了面,却已于事无补。
元阆迎了几人进去,各人落座,丫环才奉了热茶上来,便听得外面环佩叮咚,脚步声由远而近,一把娇柔的嗓子问:“阿莲,殿下今日到底宴请的是谁?”
阿莲比她还要茫然,笑道:“小姐,奴婢也不知道。”
二皇子顿时喜笑盈面,向老妇人道:“老夫人,唐瑛来了。”
有人掀起了厚门帘,身皮着华贵裘衣的少女踏进了正厅,有丫环上前来替她解开裘衣,老妇人的眼角狠狠跳动了起来——少女打扮的太过华贵,虽然身上的衣裙颜色皆是浅色,金钗玉佩,明珠耳铛,眉钿口脂一样不缺,哪里像在守孝的样子?
少女身着锦衣,行走间裙角散开,露出绣鞋上头缀着的一对拇指大的明珠,老妇人终于忍不住了,张口便叱责:“怎的打扮成这样子过来了?”
唐瑛六七岁上回过一趟并州老家,彼时跟个皮猴子似的,整日爬树上墙,不是扯破了衣衫就是弄乱了头发,还时不时弄脏一张小脸,见到她严厉的眼神便溜,仗着唐尧撑腰,根本不拿她的话当回事。
唐三夫人有心要严厉管教,可是架不住唐尧说软话:“三嫂,小瑛从生下来就没了娘,都是我没把她照顾好。她心里肯定是愿意亲近您的,这孩子可怜,见到别家孩子有娘疼爱,都要露出羡慕的眼神,您若是待她严厉了,她定然伤心,觉得是您不喜欢她。”
“我严厉是为了她好,小姑娘家被你养成了什么样子?”她彼时语重心长的与唐尧商议:“你常年在军中,不如把瑛姐儿留下来,由我代为抚养,等她长到十五六岁,再给她好好择一户人家嫁过去,平平安安岂不好?”
唐尧眼里显出挣扎之色,明明是铁打的汉子,对上小闺女却总有柔情无限,任由那小丫头里噘着小嘴发脾气:“爹爹,你就是嫌弃我管你太多了,所以才想把我扔在并州吗?若是没有我管着你,你跟哥哥两个人可怎么过日子?”
“不是不是,爹爹怎么敢嫌弃你管的太多呢?没你管着,爹爹就得饿肚子!”
唐珏在一旁坏笑着拆台:“你是怕留在并州不能闯祸吧?”被小丫头狠狠瞪了一眼,他才向唐三夫人央求:“三婶娘不知道,我妹妹淘气的很,若是没有爹爹跟我看着,指不定闯出什么大祸!”
唐三夫人当时心里便想:四弟这也太惯着孩子了,瞧把小丫头宠的无法无天,连长幼尊卑都没了!
小丫头若能留在她身边,不出一二年,必能规行步矩,有淑女之姿。
然而唐尧终究是没有舍得他的小姑娘,带去了白城。
唐莺傻傻站在正厅,还有些不明所以。
“老夫人……是在说我吗?”
唐佳仪不大赞同的看着还在孝中的小堂妹这副打扮,眉头也深深皱了起来,反倒是唐佳月目露同情,正好奇的打量着她。
唐三夫人严苛的眉目里竟然全是怒意,也不管这是在二皇子府邸,狠狠一拍案几,霍的站了起来,指着她便问:“这就是四弟的女儿唐瑛?”
唐莺脑子里“嗡”的一声响,来时的喜悦犹如被泼了一盆冰水,满心惶恐之下用极低的声音问阿莲:“她们是谁?”
阿莲:“奴婢也不认识啊!”她到唐瑛身边的时候,唐尧已经带着一双儿女回到了白城,是以并未见过唐氏族人。
二皇子似未料到这一幕,也吃惊的站了起来:“老夫人息怒,是本王考虑不够周详,老夫人千万别生气!”
唐莺面色惨白,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二皇子:“殿下?”怎的还有人敢当着二皇子的面斥责她?
她可是未来的皇子妃,身分尊贵,就算是唐氏族人又如何?多年不曾来往过的族人怎的有资格来教训她?
厅里气氛一时有点剑拔弩张,唐莺眼眶蓄泪,楚楚可怜:“殿下,可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我今日不应该过来?”
二皇子似乎极为心疼,忙过来安慰她:“你身子一向不好,病了这么久,能养好身子就是大事了,哪论什么对错?”又向唐三夫人求情:“老夫人有所不知,自从白城一战之后,小瑛一向病着,身边大夫都没断过,最近婚事定了下来,她的身子才有了起色,本王平日都舍不得她受一丁点闲气!”
他这话等于在说:本王都舍不得让未来王妃受气,您老也别太严厉,吓到了本王的王妃!
有了二皇子撑腰,唐莺便如找到了主心骨:“多谢殿下!”拿帕子拭眼角,一副柔弱堪怜的模样。
唐佳仪与唐佳月都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唐枫眉头紧蹙,唐松还记得小堂妹六七岁回并州调皮顽劣的模样,当下嗡声嗡气道:“怎么长大了,竟是跟小时候换了个性子?”
正在此时,外面有下人禀报:“傅大人到——”
二皇子忙道:“快请快请。”待要迎时,门帘掀起,俊美的青年率先一步踏进了正厅,与之并行的是一名素衣少女,头发高高束成马尾扎在脑后,披着件厚厚的黑色大氅,面色苍白,唇色浅淡,透着一股病气。身后仆人接过她脱下来的大氅,但见她通身素净,只腰间佩着一把长剑,身着窄袖圆领袍,却是男装样式,方便骑马。
女子一踏进大厅,唐莺与阿莲便如同见了鬼一般,吓的几乎瘫软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嘿嘿,终于写到了我喜欢的段子,出门上课,晚上回来继续写,尽量早点更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