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冀在京城里正玩的如鱼得水,冷不丁被亲爹拖来参加南齐的冬猎,加之山间寒冷,猎宫供暖不及城内各处销金窟,头一晚就染了风寒,裹着被子在床上抖如筛糠:“父王,大冷的天跑来山里发什么疯?有什么好猎的?想吃野味派下面人去猎就得了,何必劳师动众的折腾呢?”
赵疆疼爱独子,一面遣人去请大医,一面忧虑的摸摸他的脑袋:“为父平日也觉得你挺聪明,怎的生病就说起胡话?”
“这不是太冷了嘛。”赵冀上下牙齿打颤:“明眼人谁不知道,皇帝陛下这是趁着各地藩王都入京都,趁此冬猎警示大家而已。”
“没烧糊涂啊。”赵疆带着笑意给儿子掖掖被角,语重心长的说:“你啊,以后可别在外面花天酒地掏空了身子,不然父王偌大的家业要交付给哪个?父王还想看着你娶妻生子呢。”
赵冀:“那我昨天的提议,父王同意了?”
昨日来猎宫的路上,父子俩坐在马车里闲聊,赵冀提出“若南齐与南越联姻,儿子娶了皇帝最宠爱的九公主”,还历数娶到九公主的理由。
“那小公主我见过了,天真好哄。儿子都打听清楚了,她母亲是皇帝最宠爱的皇贵妃,兄长也受皇帝宠爱,咱们来这些日子连东宫的大门都没进去,听说太子殿下卧病在床,父王要不好好考虑考虑?”
没想到才过了一夜这小子便催促起来,赵疆还从来没见过他对哪个女子动了求娶之心,便取笑他:“这么说你是瞧上南齐的九公主了?”
没想到这小子说了句实话:“儿子是瞧上九公主的母国跟她皇兄了。”
一时里太医过来开了药,便有宫人去熬药。
赵疆见儿子并无大碍,便用过早饭之后去陪王伴驾。
赵冀一时冷一时热,正迷迷糊糊躺着,听得殿内进来脚步声,他的近身侍从阮力与来人低低交谈,却原来是两名宫人端着熬好的汤药过来。
打头的中年宫人轻声问:“该喝药了,世子可醒着?”听得阮力说睡着,便探头往床内去瞧。
床上的赵冀意识昏沉之间,只觉额头复上一只微凉的、细软的手,他此时烧的正难受,舒服的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这只微凉的手掌内。
“要不……还是唤醒世子喝药吧?”来人收回手,轻柔的说完,才发现赵冀茫然的睁开了双眼,怔怔望着她。
她被这双眼睛盯的心头巨跳,一时全身僵硬动也不敢动,只与他四目相对,大气也不敢出。
赵冀烧的连脑浆子也凝固了,眼前这张脸也只停留在眼中,不过片刻又昏昏然闭上了眼睛。
中年宫人正是乔装而来的姚娘,自进入猎宫之后,她时刻派人关注着南越王一行人的动静,听说赵世子病了才过来。直等赵冀再次昏睡,她将药交给阮力,才带着扮成小宫女的手下出来。
赵冀被阮力扶起来灌了一碗汤药下去,又昏睡了一个时辰才终于醒了过来。
他醒来之后,拥被发呆,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件事情,好半天才问身边侍候的人:“阿力,我睡着的时候是不是有人过来?”
“没有啊。”阮力一直在房里守着:“只除了送药的宫人过来。”
“送药的宫人?”赵冀脑子里模模糊糊涌上一张有点不太真切的脸,疑心是自己烧糊涂了,现在那张面孔入了脑子,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个……是个年纪不轻的宫人?”
阮力:“世子爷还记得?”他笑着讲:“听说南齐的冬猎规模很大,外面都能听到猎场方向传来的咚咚咚的鼓声,听说旌旗招展,不知道有多热闹呢,世子爷可要赶快好起来,到时候也可以参加南齐的冬猎。”
“那个送药的宫人呢?”赵冀的眉头拧着。
“送完药就回去了啊。”阮力不明白好端端的他揪着那送药的宫人问什么,况且世子爷好美人不错,可也是鲜嫩的小姑娘,而不是中年妇人。
“那人是不是盯着我看了?”
阮力笑嘻嘻道:“她摸了世子的额头,盯着看了一会世子,放下药就走了。”
脑子里的那张面孔如同被拭去了浓雾,露出那张有几分熟悉的眉眼,那是他时常在镜中见到的自己的五官眉眼,赵冀猛的坐直了身子,激动的问阮力:“你有没有觉得……那个送药的宫人与我有几分想像?”
“有没有?”
阮力也是随意扫了两眼,只记得那中年宫人很是面善,却没想过缘由,被赵冀追着一问,顿时开了窍,细细端详赵冀的眉眼:“细细一瞧,那送药的宫人与世子爷好像有一点像,不怪小的总觉得那送药的宫人面善,原来是天天对着世子爷的脸……”
他话音未落,赵冀已经赤脚跳下了床,穿着单衣就要往外跑:“来人,给我把送药的宫人找出来。”
从小到大,亲娘的小像他每日必要见个好几次,到了现在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在脑子里描摹出小像的细节,眉眼五官,烧糊涂了没反应过来,但清醒之后回想,却很快就将两者重合。
阮力急的提着外袍跟靴子就追了出去:“世子爷!世子爷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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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场里,南齐帝带着各路人马都已经冲进了猎场,看台上的皇后娘娘也只是点了个卯便回去歇息了,留下皇贵妃带着九公主与其余妃嫔、重臣家眷一起吃茶聊天,侯着皇帝与众人狩猎归来。
容嫔头一回参加冬猎,元鉴也是长这么大头一回进猎场,做母亲的一直担着心事,颇有点坐卧不宁的意思,一直伸长脖子往猎场看,引的慧妃取笑她:“老四也不是小孩子,你脖子就算伸出去二里地,也瞧不见他啊。”
“娘娘见笑了。”容嫔讪讪道。
慧妃便教导她:“咱们生的儿子都不及贵妃娘娘的二殿下文武双全,冬猎也就是走个过场而已,身边侍卫环绕,应该也遇不上什么险情,你且把心放到肚里去。”她生的三皇子元颖打小就是元阆的尾巴,连带着她的妃位都是巴结万皇贵妃而来,算是皇贵妃在后宫的得力臂膀。
万皇贵妃欣然接受了慧妃的恭维,乐道:“就你嘴巴甜会说话。”
也由不得容嫔担心,四皇子元鉴书读的不错,但于弓马之上所费的时间就少,也没好的武师指导,更没有参加过冬猎,驱着马儿跟众人一起冲进猎场密林,很快各个小团体便呼朋引伴四下散去,唯独他成了孤家寡人,一个人硬着头皮往里钻。
他自觉不太合群,听到人声便早早避开,走着走着便往偏僻处去了,待到与几只野猪迎头撞上,便已经晚了。
元鉴手忙脚乱张弓搭弦,张惶之际一箭射出去,力道不足,利箭擦着那只野猪的耳朵飞了出去,却激怒了野猪,朝他发出愤怒的咆哮,似乎是在召集同伴一起来攻击他。
正在元鉴肝胆俱颤之时,斜刺里飞出来双箭,射中了打头的野猪,一把熟悉的笑声传进耳里:“四殿下,你这运气也是没谁了!”远处张二哥驰马而来,身姿矫健,马儿疾驰之时她手中箭去流星,居然是双箭连发,且箭不落空:“殿下赶紧躲躲,待我收拾了这几头畜生。”说的就好像她收拾几只兔子似的。
转眼功夫,已经有三头野猪被她射中,庞大的身躯在奔跑之中轰然倒地,发出巨大的咆哮声,还有一头野猪疼的一头撞上了树,差点把树干撞断。
不知为何,见到张二哥,元鉴一颗惊慌的心竟然回归原处,瞬间便感觉到了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唐瑛与五名凤部的同僚一起巡逻,由于凤部小道消息传的甚嚣尘上,说是傅指挥使对她动了色心,在公廨里抱着人小姑娘舍不得撒手,于是……大家忽然之间都变的很是谦和,跟唐瑛客气:“你先!你先!”使得唐瑛一名新丁居然成了领头羊。
她冲出来射杀了三头野猪,后面还跟着撒着小欢的傅英俊,其后才是其余五名凤部同僚。
六人合力斩杀剩下的野猪,很快就将陷入危机的元鉴给解救了。
元鉴方才还当自己要被一群野猪的獠牙给捅出满身的血窟窿,生死之间脑子里一片空白,此刻总算回魂:“二哥,幸亏你来了!”
凤部同僚:“……”这什么称呼?
唐瑛拍拍他的肩:“你说你箭术不精,也敢往密林里钻?怎么身边连个侍卫都没有?”好一通唠叨。
四皇子殿下脾气贼好,被人唠叨居然还满脸笑意,都快笑成了傻子,让人怀疑他的理解能力,是不是把训斥都当成了赞美:“我原想着随便转转,没想到越走越偏了……”
凤部同僚互相使眼色——情况有点不对啊?
不是说张瑛跟大人之间有不能说的秘密吗?
不是说大人抱着张瑛不肯撒手吗?
……
难道都是假的?
内中一人小声嘀咕:“消息肯定是真的,刘大人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区别只在于刘大人看到了傅大人抱着张姑娘不肯撒手,可没见到四皇子对着张姑娘笑成了小傻子。
“哥几个怎么办?咱们要不要告诉大人?”肥水不流外人田,皇族坐拥天下美女,何必跑到禁骑司来抢女人呢?
“你去说!”
“你去说!”
大家想到傅大人那张常年在零度以下的面孔,偶尔春暖花开,也算是禁骑司一大奇景,好不容易喜欢上个小姑娘,没想到还隐藏着情敌四皇子一枚,不论做出头鸟去向傅大人报信,恐怕都免不了一顿眼刀子,再严重点说不定还会被开小灶加餐训练,报信的代价太大,都有点踌躇不前。
唐瑛可不知同僚私底下的小道消息刮的满天飞,跟元鉴商量一番,怕他一个人在密林里瞎闯再遇到危险,索性擅自决定:“既然你一个人,就跟着我们一起去巡逻吧。”
于是禁骑司在禁中巡逻小分队成功加塞一名皇子。
元鉴头一次参加冬猎,原本是孤伶伶一个人,内心对别的小团体成员羡慕不已,此刻纵马跟着唐瑛在林间巡逻,也莫名生出一种加入小团体的错觉,跟着他们巡逻的路线一起走,碰上兔子山鸡之类的小猎物,唐瑛便指点他箭法,居然也在放了两轮空箭之后,射中了一只肥硕的兔子。
“真的是我?我真的射中了?”少年的脸庞浮起两团红晕,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兴奋的,连连追问。
有人下马提了兔子过来,给他看兔子身上所中的箭,元鉴露出孩子气的笑容:“二哥二哥,还真是我射中的啊!”
不知道为何,他这样笑容明朗的时候,总让唐瑛有点恍惚,似乎能见到另外一张没心没肺的脸,笑起来有几分小孩子的傻气,灿烂的能耀花人的眼睛。
“对啊,你最厉害了!”她不由脱口而出:“以前老骂你笨,你别当真……”
“二哥几时骂过我笨了?”元鉴茫然。
唐瑛定定神:“哦,没骂出口啊,那就是心里在骂了。”
遇上张二哥,元鉴也的确觉得以前的自己又笨又懦弱:“那二哥也没骂错啊。”他提过血淋淋的兔子吊在马鞍后面,尝到了打猎的乐趣:“咱们快走吧二哥。”一夹马腹率先冲了过去。
唐瑛注视着他的背影,自失一笑,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