睽违多年,相聚的时光却过的飞快。
当夕阳西下,染红了枯草深林,姚娘起身向两父子道别。
赵冀依依不舍:“母亲,回京之后儿子能去母亲府上探望吗?”
姚娘摸摸青年英俊的脸颊:“万寿节过后,我儿跟王爷尽早启程回南越吧,此去山水迢迢,好生保重!”
赵冀满心失望:“母亲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姚娘:“母亲还有事……等以后有机会了,母亲一定去南越探亲!”她强忍着心里的酸楚,向赵疆拜别,打马离去。
赵疆注视着她远去的背影,直到她消失不见,还痴痴望着她去时的路:“当年你母亲说,想做南越王的正妃……”后来他终于爬上了南越王的位子,可是心爱的女人却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相聚不过两个时辰,赵疆恨不得把这些年的过往都通通讲给她听,也期盼着能听到她这些年的经历,当年为何非要抛夫弃子回到南齐,这次又为何出现在南齐猎宫之中……种种过往,只要她愿意讲,他就愿意听。
可是她没有。
自始至终,姚娘都只含笑听着他们父子说话,讲赵冀小时候的事情,讲南越之事,却绝口不提她这些年的经历。
“父王,我们还能见到母亲吗?”
“也许吧。”赵疆心想:傻儿子,你母亲恐怕只是来与我们告别而已。
他不忍说破令儿子伤心。
赵冀也想:你们都拿我当小孩子,难道是我素日太草包之故?
他暗暗打定了主意,就算是亲娘再嫁生子,也要把她抢回南越去,也算是慰劳父王多年相思。
“父王,您赶紧跟南齐皇帝提亲,等儿子跟九公主的亲事订下来之后,您老就先回南越,儿子留在南齐多学习学习他们的治国之道,过个一年半载的再回去,可好?”
赵疆前一刻还满心酸楚与心爱的女人分别,后一刻就听到儿子也要留在南齐,几乎失态:“你也要留在南齐?南齐有什么好的?你们一个两个都不肯回去!”
赵冀:“……不是就儿子一个吗?”联想到亲妈绝然离去的背影,又觉得亲爹有点可怜,连忙哄他:“等儿子在南齐好生学学,回去之后更好的治理南越,让南越的上京比南齐的京都更为繁荣,好不好?”
他平时不务正业,王宫之中教导世子的都是南越的饱学之士,也没见他有多敬重,至多是糊弄着把每日功课做完就跑去玩耍了,可从来不见一心向学。
赵疆:“……”
当晚开宴,当着南齐文武群臣的面,赵疆便向南齐帝提亲。
南齐帝疼爱九公主不假,可是更爱他的万里江山,又听说南越世子想留在京都学习,当下一口答应了,心里也感叹赵疆识时务亲南齐,比前任南越王赵得昌要好太多,这还是姚娘的功劳。
二皇子心里百般不情愿,他还指望着这个妹妹能与傅琛联姻,可惜轮不到他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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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晚宴结束之后,南齐帝前去万皇贵妃的寝殿留宿,顺便提一提九公主的婚事。
“什么?陛下要把姝儿嫁给那个南越世子?我不同意!”万皇贵妃又哭又闹,就是不肯:“陛下,臣妾只有一个女儿,让她嫁那么远,一辈子连面也见不着,陛下您忍心吗?”
南齐帝:“胡说!南越王还能带着世子来给朕贺寿呢,姝儿出嫁又不是坐牢,怎么就见不到?”他好声好气哄着皇贵妃:“你想啊,将来南越的后宫可就是姝儿做主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万皇贵妃:“姝儿在京里招个驸马,不论是谁家的孩子,进了公主府难道不是姝儿做主”
南齐帝真觉得女人只有针尖大的心,只会执著于琐碎小事,看不到国家利益,联姻至少在未来几十年可保边境安宁,若元姝生下嫡子,未来的南越王与南齐便是真正的兄弟藩邦。
他预感到再说下去还是白费口舌,索性摆驾回承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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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喧哗的猎宫在夜宴之后便渐渐陷入了深寂。
姚娘沐浴更衣,穿上她最喜欢的衣衫,坐在梳妆台前描眉画唇,像要去赴最隆重的约会,打扮的漂漂亮亮。
灯下的女人虽然已经过了二八妙龄,可是依旧乌发如云,肌肤如雪。
灯芯摇晃了两下,她身后站了个面无表情的中年男子,一身黑衣还带着室外的寒气,双手抚上她的肩膀。
“姚娘——”
姚娘笑的灿烂:“阿峻,你是来送我的吗?临死前能见你一眼,我心愿已足。”
她手边放着一只白瓷玉碗,里面盛着大半碗琥珀色的佳酿,酒味在房间里飘荡,也不知道是多少年的陈酿,令人闻着便有几分醺然欲醉,然而甘峻却端起玉碗推窗泼了出去,涓滴不剩。
“阿峻你做什么?”姚娘猛的站了起来,气苦道:“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时。我自己不了结,难道还等着陛下派人来了结吗?”她忽然面色古怪,连道了两声“也好”,颓然又坐了回去:“陛下派你来了结我,我以后就再也不心虚,不觉得再亏欠你了!”
甘峻大掌按在她肩上,语声沉稳如磐石:“我不会看着你死的!”
姚娘吃吃笑了起来,直笑出了泪花:“阿峻,你怎么还是像当年一样天真?你不看着我死,难道让我跟你私奔吗?”
十六七岁的时候,她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念头。
她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找出一个小瓷瓶:“也罢,我原本还想着无人送行,饮一碗玉液春,送送自己。”她拔开塞子,倒出一粒褐色的药丸子,絮絮叮嘱:“我在不了以后,你多照应我那小徒弟唐瑛,她接手个烂摊子,还不知道怎么着呢……”话未说完,药丸子连药瓶子一起被打翻在地。
气的姚娘要打他,甘峻抓住了她的手,沉声说:“我去求了陛下,让你去竹林寺做太妃娘娘的影卫,陛下答应了,特来让我传口谕。我说了不会看着你死的。”
姚娘傻呆呆看着他:“你……没哄我?”
甘峻轻抚她的眉眼:“我几时哄过你?”从开始到现在,从来都没骗过她,句句发自肺腑。
姚娘忽尔扑进他怀里大哭,一边哭一边使劲捶他:“你是故意的是不是?故意等着看我笑话……没良心的!”
甘峻任由她捶着,常年习惯了面无表情,偶尔笑一笑总觉得脸上的肌肉不得劲,他于是便放弃了挣扎,用一张面无表情的面孔弯腰抱起了坐着哭的妆都花了的女人,大踏步向着床榻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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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晨,唐瑛听说姚娘要去竹林寺做太妃的影卫,高兴的拦腰抱起姚娘转了好几圈。
“姑姑,真是太好了!往后我还可以去竹林寺看你,你想吃什么喝什么我都给你送过去,咱们还可以时常相见。”
“腰!腰!”姚娘被她颠的头晕,只觉得腰上的骨头都要被这小王八蛋给颠折了,连忙拍她的肩:“赶紧放我下来,疯疯颠颠的样子怎么嫁得出去?”
唐瑛没想到姚娘的腰板竟然如此脆弱,放下来的时候好像发现了新大陆,指着她的脖子:“姑姑,你房里有蚊子啊,脖子上咬了好几个包,你没放驱蚊的药包吗?”擡头看到姚娘床帐上悬挂的一串驱蚊药包,顿时对制药包的人大为不满:“太医院这些人,制个驱蚊药包也敢偷工减料,下次可别犯在我手上。”
姚娘眉眼含春,一夕之间精气神都回来了,指尖轻点了一下她的脑袋:“……真是难为傅大人了!”
唐瑛不解:“关傅大人什么事儿?”
姚姑姑老喜欢牵三扯四,她想整治太医院偷工减料的药徒,关傅大人什么事儿?
姚娘吃过早饭将身上小印交给唐瑛,便离开了猎宫,先去京城收拾东西,紧跟着便往竹林寺去照看那位太妃,随行的还有两名禁卫军陪同,也不知算是押解还是照料。
唐瑛跟红香晚玉等人将姚娘送出猎宫,红香便借口有事走了,晚玉跟前跟后,好像丢了魂魄,还是下值的宝意过来将她带走,唐瑛才觉得消停了。
她还在奉旨养病,得等到回京之后才会接手影卫主事一职,此前还想享受消散的时光,晃晃悠悠回凤部营房,才靠近傅琛的帐篷,便听到里面一片打砸之声,还有个哭哭啼啼的声音在大声质问。
“你为何不愿意做我的驸马?”
“你若是早日点头应下,父皇又怎么会把我许配给南越世子?”
“都是你!都是你!”
热闹的好像在唱大戏。
唐瑛擡起的脚收了回去,准备沿着帐篷悄悄溜走,省得搀和到九公主与傅琛的恩怨里面去,谁知道还没退出去两步,便听到身后一个粗豪的嗓门大声说:“唐大人,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影部主事是有品级的,她这也算是升官了。
唐瑛僵着脖子扭头,朝刘重呲牙裂嘴抹脖子的威胁他——再喊老子打的你满地找牙!
刘重好像被她吓到了,陪笑道:“唐大人怎么不进去啊?傅大人一定等了很久!”嘴里说着他却从背后重重推了唐瑛一把。
唐瑛踉跄着一头撞了进去,差点摔个跟头,被人拦腰扶住,才算没丢脸。
作者有话要说:高估了我的速度……写不动了,今晚只有双更,我去睡了,明天再来写。
宝宝们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