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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秧本来还不大相信,但她这一连串的问题过于真实,导致林秧半信半疑,突然不太敢看岳翎了。

    “有……有你这么年轻的姑妈吗?”

    岳翎挑眉,继续打量她:“很会说话啊姑娘,我到也确实不老,但你说我年轻我还挺喜欢听的。”

    她说完转头看着余溏,“什么时候找的,也不跟家里说。”

    余溏演不出来,但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更好处理当下的情景,索性低着头不说话。

    林秧看余溏皱着眉,以为被岳翎训了,忙上来给他“解围”,“不是,是我不让他说的。”

    这话出口,她倒是真的开始信了,语气也变得小心起来,甚至用上了敬语:“您……真是他姑妈呀。”

    “对呀,他光屁股的时候我就看着他了。”

    余溏想到了天雷地火的一边,林秧却想到了温馨可爱的一边。

    “真的啊。”

    岳翎点头。“嗯。”

    林秧彻底信了,“姑妈啊我跟说……”

    余溏听着这一声,额头上的青筋都鼓了出来。

    岳翎却全然不跳戏,情绪连贯,表情自然,顺势接道:“这叫法,怎么你们都定了吗?”

    “定了,当然定了!他要对我负责的!”

    余溏实在忍不住了,“林秧你是不是有病,我跟你说了一万次了,那叫胸部触诊!”

    林秧往岳翎身后一闪,“姑妈你看他,他每次生气就说我有病。”

    岳翎任由林秧挽着自己的胳膊,“那是他职业病。”

    她说着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都这个时候了,小溏,我们家还是很传统的,你们这是第几次啊?”

    林秧听她这样说,忙抢道:“姑妈我发誓,这第一次,我以前从来不会这么晚来找余溏,余溏也从来没有让我进过他家的门。我们家也是很传统的……”

    余溏按住太阳穴,“林秧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我解释给姑妈听呀我……”

    岳翎转头看着林秧,“那早点回去吧,不过……”

    她说着又看向余溏,“欸小溏,你今天喝酒了呀,要不我开车送她回去。”

    “不不,不麻烦姑妈,我自己叫车。”

    说完松开岳翎的手臂,对余溏摆摆手,边退后边说:“我走了啊,你早点休息。”

    余溏一把拽住她的包链。

    “你站着。”

    “干嘛,你没听姑妈说已经很晚了吗。”

    余溏抬起手,“书到底多少钱。”

    林秧刚要说话,就听岳翎在边上说了一句:“我们家不许男孩子要女孩儿的东西。”

    林秧听完的狂点头,“我懂我懂,400块,你转我微信啊。”

    余溏看着林秧的背影,不可思议。

    “余医生。”

    “啊?”

    “电梯来了。”

    余溏这才走进电梯。

    岳翎正对着电梯的墙壁拢头发,壁面反射出余溏呆滞的表情。

    “怎么了?”

    余溏回过神,拍了拍后脑勺,“林秧从来没有这么听话过。”

    岳翎放下手臂,“临床心理学虽然是和精神有创伤的人打交道,但我平时也会看一些人际心里学拿来作为辅助。毕竟我更多时候,要沟通的是病人的家属。对了,我看她很眼熟。”

    余溏“嗯”了一声。

    “她是艺人。”

    “哦,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去年那部很火的清宫戏里的女主角吧?”

    余溏揣起手,“我不太看这些。”

    “她多大了呀。”

    “22岁。”

    “真年轻啊。”

    岳翎说完,靠向电梯墙,“说句矫情的话啊,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她们的真心就像珍珠一样珍贵。”

    余溏听完她说这句话,转身走到她面前,他个子高,在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岳翎的头顶,不知道她用了什么香波,头发上有一丝玫瑰花的香气。

    “所以你今天才说你是我姑妈吗?”

    “嗯。”

    岳翎看着落在自己脚边的影子,没有抬头,“从心理学的角度出发,今天不论你和我解释什么,都会在她心触发焦虑,进而和我对抗。我跟你住在同一栋楼里,如果她经常来找你,那以后可能还要解释无数比遍。但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也是女生,我觉得女生和女生之间,没有必要为了某一个男人,抓伤彼此的尊严。”

    她说完一顿,“我这样说你可能不开心。”

    “不会。我认可。”

    很温柔的几个字,温顺又笃定。

    从认识余溏开始,他就一直这样柔和对她说话。

    不疾不徐,但也不卑不亢。

    他根本不懂拿捏与女生之间的距离,仅仅是凭着修养在和岳翎相处。

    所以岳翎没有从他身上看到任何上层精英男性的优越感,反而从他的言谈中品见一点时代久远的仁性。

    和她奋不顾身“拥抱”的残酷不同,在余溏这里她能听见一种类似云层沉默翻涌的声音。

    岳翎喜欢,但是又怕它是与爆裂之声相对的另外一种靡靡之音。

    所以她没有坦诚自己的感受,伸手拿过他提在手上的包,“你可真憨。”

    余溏笑笑,“你怎么也跟我一样,我词穷的时候说别人有病,你词穷的时候就说别人憨。我妈以前跟我说,‘憨’在成都是个褒义词,如果你觉得什么东西可爱,就说那个东西憨,比如熊猫就很憨。”

    他用一个方言语境的解释,把岳翎不愿意表露的言外之意说了出来。

    但没有让任何一个人尴尬。

    就像人向猫伸出逗弄的手,猫一把把人的手指咬住,人原以为它要报复,谁知道它只是用牙齿真实地在皮肤上刮了刮,最后报以温暖的舌头。

    岳翎听完这一段话,收敛住了言语中所有的刺,沉默了下来。

    电梯抵达12楼。

    岳翎站直身,“我到了,先走了啊。”

    “欸,岳医生……”

    余溏按住电梯门唤住她。

    岳翎回头,“你今天已经赢了,还要说什么吗?”

    余溏的手在电梯门上不自觉地抠了抠,“不是,我想问问你,你是不是很喜欢辣鸡啊。”

    岳翎点头承认,“对啊,你的猫是一只治愈系的神仙猫猫,它可遇不可求。”

    “那要是你想跟它玩,可以给我发短信,我如果在家里,我就把它抱下来。”

    这一段话撩起了岳翎类似保鲜膜一样透明的保护层。她突然有一种曝露的痛感。

    “你……”

    她捏了捏手指,“到底是什么意思。”

    余溏看见她的神色,这才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唐突,“我冒犯到你了吗?”

    “不是。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这样。你是心胸外科医生,你打开的是心脏,不是人的大脑。”

    “嗯。”

    他平静地点了点头,继而接着说道“那就当我谢谢你,谢谢你帮寒阳的朋友。我不太会说话,那个……猫偿?”

    “……”

    余翎转过身,心想这个人的小学语文可能没有及过格。

    **

    五月初,A市一日入夏。

    岳翎把车停在A市精神卫生中心的停车场,头顶的太阳突然被云遮住了。

    岳翎抬起头,南边的天空乌云翻涌,眼看要下阵雨。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时间,余溏的上班时间是上午八点半,按照他要提前出门的习惯,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

    岳翎对于自己多此一想有些无语。

    放下手臂按了按太阳穴,锁车快步往门诊大楼走。

    和四院不大一样的,A市精神卫生中的病人和医生的比例严重不协调。

    岳翎所在的急性精神病科室加上岳翎只有八位医生收治病人,但是却要面对将近200人的住院病人。岳翎尚在住院的阶段,除了门诊上的首诊工作以外,也要负责病区的工作。

    整个上午收病人,开验单,开药单,几乎一刻也没停下来。

    她趁着去卫生间的空挡去自动售货机那儿想一罐咖啡,刚好遇见急性精神病科室的主任林涛。

    林涛将近五十岁,在中心工作了二十多年,工作非常严谨,但人很和气,水平也过硬,科室里大部分的人都很认可他。他也是李教授的好朋友,岳翎在成都的时候,听李教授说过一些他的事。

    听说他妻子死了很多年,自己一个人带大女儿,一直没有再婚。

    “岳医生喝什么。”

    林涛站在售货机前,主动问岳翎。

    岳翎看着售货机上的图标,“主任请吗?”

    “是啊,第一天上班辛苦了。”

    岳翎没有推迟,指着第二排的咖啡,“我喝咖啡。”

    林涛弯腰取出咖啡递给岳翎,“上午还剩多少个号。”

    岳翎拉开拉环。

    “还剩三个。”

    “那快了。”

    岳翎点点头。

    “嗯,主任今天不去病区吗?”

    “今天肖礼年在病区。岳医生第一天门诊,所以我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

    “还好,就是系统用得还不太顺,谢谢主任。”

    “系统的话可以咨询王灿。”

    “好。”

    她一边说一边整平白袍的袖口。

    虽然是一位年轻的医生,但岳翎没有大部分新人入职时的惶恐,入职前的沟通阶段,林涛就发觉了她的专业和认真,入职后对行政对病人时的态度也都自然得体,林涛很认可。

    “那林主任,我先去忙了。下来再和您沟通。”

    “好。去忙吧。”

    岳翎没有太在意这段插曲。

    她在回去的路上喝掉了整罐咖啡,没有把带回诊室。

    接近十二点了,走廊上已经没有几个候诊的人了。

    岳翎回到诊室,打开叫号系统,系统显示的下一个患者的名字叫姜素。

    她请护士叫号,自己趁着这个时候埋头揉脖子。

    不一会儿门口传来女人的声音。

    “岳医生。”

    “请进。”

    女人拉开凳子,沿着边坐下。

    “岳医生,我叫姜素。”

    岳翎抬起头。

    面前的女人很漂亮,穿着灰色的长袖连衣裙,白色的平底单鞋,头发松松地扎在后面,画了妆,但眼神有些憔悴。

    “我是……哦,我是魏寒阳魏医生介绍过来找你的。”

    岳翎翻开病历本,朝外面看了看。

    “你好,没有家属陪你来吗?”

    姜素有些局促,“没有,我自己一个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