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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

    两个人并排坐在空荡荡的地毯上。

    立秋那天的夜空没有一丝云,星光在窗,风吹着看不见的树叶,沙沙作响。

    岳翎靠着沙发,望着窗外的灯光。

    “我们这算什么关系。”

    “不用想那么多。”

    他说完也把背靠在了沙发上。

    “除了工作以外,最重要的还是生活,衣食住行看起来简单,但却会花掉一大半的人生。所以我一直没想太多,下了班撸猫,做饭,看书,过着过着就过到现在了。希望你也可以,工作开心一点,生活里不要慌乱。”岳翎闭上眼睛,室内通透以后,晚风不受阻,温柔地充盈了整个客厅。

    “你这样的人是我精神科医生最想要遇到的家属。如果你喜欢林秧,我或许真的能帮到她。”余溏低下头,“林秧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来医院复查了。”岳翎抬起头,“她以前有什么病。”

    “快速性的心律失常。后来在我们医院做了射频消融,我那时跟了那个手术,也是她的管床医生。她恢复地是不错的,但是血小板偏低,术后一直在观察血栓问题。”他说着叹了一声,“她其实也挺不容易。”

    说完,他把头靠在沙发上,“你还记得那个叫小可可的小患者吧。”“嗯。她妈妈是我的病人。”

    “前两天,他们把孩子接出院了。”

    “不治了吗?”

    “嗯。”

    余溏点点头,“我昨天问了魏寒阳,他说他们离婚了,姜素把小可可接回了县城。”岳翎从他的语调里听到了一丝不忍,“治疗中断会怎么样?”“这类先天性的心脏病,存活率本能就不高,小可可的治疗只完成了前期姑息性的手术,后期如果不跟进……”他迟疑了一下,强制性地阻断自己的语言逻辑。

    “所以,哪怕我想当一个好医生,想救我能力范围内可以救的患者,也不能每一次都成功,很多人根本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去证明自己。毕竟他们对于我来说,是我自我精进的途径,也是现代医学进程的参与者,但对他们自己来说,只是一段痛苦又复杂的经历。亲密关系,血缘关系,经济,社会地位,多多少少都在崩塌。”

    他说完,起身去厨房里倒了两杯温水,自己握了一杯,又把另外一杯递给岳翎。

    “在你们精神科,因该比我看得还要多吧。”

    岳翎接过水,“我没有看过什么亲密关系的崩塌,我只看过放弃和遗弃,患者对自己的放弃,以及亲人对患者的遗弃。有的时候也挺讽刺的,国家对我们这种医院的扶持越来越大,患者索要负担的费用也越来越少,反而让病人在病区治疗的时间越来越长,有些家属会直接说,我们没有空照顾他,把他放在你们医院,我们要放心一些。我见过有些病人,在医院一住十几年,连他自己父母的样貌都不记得了。有的尝试了无数次自杀,哭着求医生放弃他。见得多了,自己的心也会麻木。越来越适合干这个专业。”“你当初为什么要学精神科。”

    岳翎笑笑,“为了稳住自己吧,我的心态一直都不是很好,所以我想了解最科学的方法,以此来调整自己,后来我觉得,这个专业也蛮适合我的,我的社会记忆很短暂,到现在为止只有十年的时间,我很清醒,不会奢望用过去去疗愈当下,我习惯鼓励患者去解决现实中的问题,而不仅仅是调整情绪。毕竟人对社会的控制力越强,精神就会越稳定。这是我一贯的观念,但最近……我很困惑。”余溏喝了一口水,“为什么?”

    “因为林秧。”

    她说完松开坐得有些发麻的腿,起身坐到了沙发上。

    “她的经济人找我去看过她,我做了一个很主观的评估,初步结论是,她已经形成了很严重的精神障碍,但是那个导致她精神障碍的现实问题,我并不知道怎么帮她解决。”说到这里,她渐渐开始有些烦躁,弯着脖子把两只手抠在一起。

    “怎么了。”

    余溏看出了她的不安,转过身看向她。

    岳翎仰起头,吞咽了一口,原本想控制住情绪中脱缰的那一部分,却没有成功。以致于她不得不在余溏面前做出诚实的表达。

    “我真的很痛恨那些窥探别人隐私,曝光别人生活的人!也很痛恨网络上那群什么都不知道,却疯狂谩骂的人!他们根本不知道别人要用多少的力气,才能看起来正常地活着,他们……”“不要慌,岳翎。”

    手腕上传来一个反向扯拽的力道,不强势,但很坚定。

    岳翎低头一看,见余溏拉住了她的袖口。

    “不要慌。”

    他看着岳翎的眼睛又说了一遍,松开手,用语言安抚她。

    “没事的岳翎,不要跟你自己较劲。”

    岳翎抿着唇,“如果我有办法帮林秧,但是出于自私,我没有去帮她,我还值得原谅吗?”余溏屈膝半跪下来,抬头望着沙发上的岳翎。

    “会伤害到你自己吗?”

    岳翎没有回答。

    “如果会伤害到你自己,就不要去做。”

    岳翎低头看着他,“你单方面原谅我是吧。”

    “我原谅你没有用,你要自己放过你自己。”

    岳翎笑了一声,双手在的膝盖上不安地拍了拍,“好难啊。”“那你看看我能做点什么。”

    “为我,还是为林秧?”

    “都可以。”

    岳翎把腿缩到沙发上,低头想了一会儿,摇头笑笑。

    “如果你喜欢林秧,你可能真的能够帮她。”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目光渐潮。“就像你可以帮到我一样。”说出这句话,其实已经突破了她和外人的沟通底线了,但是她脑子里此时还有一句话,卡在嘴边,靠最后一点防备拦着——像你这样的人,真的是人间理想。

    “嘿,姐,你们收好了没,我来提东西了。”

    岳翎转过头,看岳观在门口探了半个脑袋。

    “要我来的不是时候,我就先……上去?”

    他用手指做了一个溜走的姿势。

    岳翎还没出声,余溏已经站了起来,“来吧,你两袋,我两袋,一次就提上去了。”岳翎也站起来,“我也拿一袋。”

    “你把门锁上就好。”

    **

    晚上,余溏做了热干面,地地道道的武汉做法,麻酱葱花花生碎,满口生香。

    岳观吃完以后,自己打车回去了。

    岳翎一个人在房间里收拾东西,隔壁的开放式书房中,余溏在给自己铺床,岳翎抱着一个枕头走出来。

    “要不这个给你吧,我睡我自己那个,我习惯硬一些的枕头。”余溏伸手接过来,“行,我衣柜里还有毛巾被和凉被,你要开空调觉得冷,可以拿出来盖。”他说完,蹲在简易床的床头,仔细地被子上的最后一丝褶皱拉平。

    “都要睡觉了,你把它弄这么整齐做什么。”

    余溏站起身,取下搭在电脑椅上的外套。

    “我一会儿要去医院。”

    岳翎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你今天不是手术吗?晚上去做什么。”

    余溏走到身边低头看着她,“我还没有写病例啊。你写完了吗?”“没有,不过我想明天再补。你今晚就要去医院写啊。”“嗯。”

    他点点头,“附院的病案室催病例很厉害,而且我也习惯了,趁着现在记忆还清晰,能回忆起来的细节多赶紧写了。你洗了澡早点睡吧。”岳翎看着余溏,显然他已经趁着她在房间里整理的空挡换了衣服,依旧是纯色的衬衣,肩袖和领口熨烫得一丝不苟。很显然,他今晚是不打算回来了。

    “有的时候觉得你真的不是人。”

    “骂我啊?”

    他穿上外套,把平板电脑递给她,“给你拿去玩,但别晚太晚了。”岳翎接过他的平板背到身后,“你都不疲倦的吗?一下午手术,下班又是帮我搬家又是煮面的,现在还要回去加班?”余溏背上背包,“那你陪我去吧。”

    岳翎一愣,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手里的平板“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天啦,可别碎屏了。”

    她慌乱地蹲下身去捡,余溏已经先她一步捡了起来,“拿给你玩之前,我给它换了一个壳,应该经地起摔。”说完,他关上了书房里的灯。

    “刚给你开玩笑的,我走了,记得要好好休息。”说着顺手揉了一把毛爬架上的辣鸡,“站好岗啊。”说完换了拖鞋,开门下楼了。

    岳翎站在门口,发现余溏已经把他自己之前的拖鞋收了起来,转而把岳翎送给他的那双放在鞋柜前。

    低饱和的浅灰色,着实让人安定。

    岳翎转过身,把辣鸡从猫爬架上抱到怀里,窝进余溏的沙发里,打开了余溏的王者荣耀。

    辣鸡安安静静地趴在她膝上充当手垫,岳翎平和地输掉了三局排位,看了一眼窗外逐渐熄灭的灯光。

    在他人的领域里彻底放松自己,这还是第一次。

    她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竟然有点舍不得,让这个夜晚就这么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