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也没有人知道他长成什么样子,更没有人能为他歌功颂德,这是他作为缉毒警察对家人最后的保护。”
“所以,我就成了他们嘴里没有父亲的野小子。”
这两句话,一直萦绕在池中月耳朵里,久久不能消失。
窗外月亮,照得屋子里惨白。
池中月从来说不出安慰人的话,当然,任清野此刻也根本不需要安慰。他从容地抽了一根烟,回头揉了一下池中月的头发。
“怎么了?心疼我啊?”
“嗯——”
任清野笑着把衣服穿上,说:“难得从你嘴里听到这种话。”
池中月没接他话,看着他穿上外套和鞋子,问:“你要出门?”
任清野说:“嗯,贵爷传召我呢。”
“家里还是公司?”
“公司。”
池中月说:“我跟你一起去吧。”
她其实穿衣服,“我要跟他说一声我的去向。”
池中月利落地穿好衣服,把头发一捆,拿上手机,说:“走吧。”
任清野低头打量池中月,一袭红裙,掐出了腰身,蜜色的肌肉在灯光下发亮,明艳动人。
任清野带着她出门,下楼的时候,两人并肩走着,双臂总碰到一起。
他的衣服没有温度,但摩擦之间,能感受他手臂的力量。
池中月不知不觉就挽住了他的手臂。
任清野嘴角微挑,十分受用。
池中月尽量让自己的手随意一些,别显得那么刻意。
但从楼梯到停车的地方就那么短一段路,池中月不得不自己往副驾驶走去。
她以前不懂,情侣之间为什么走个路都要黏在一起。
可这一刻,她算是体会到了。手挽着手,是一种所有权都象征,她恨不得在任清野脸上写上“池中月所有”五个大字。
到了公司,前台小妹看着池中月挽着任清野上来的。
她正倒着热水,饮水机的热水哗啦啦地流着,溢了一丝出来,她尖叫一声,水又立即洒到了自己身上。
小妹慌地不知所措,池中月从前台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她,脸上挂着笑。
小妹红着脸接过,仓促地擦了擦身上到水,眼珠子转来转去,“月、月姐,你们来找老板?”
池中月嗯了一声,往公司里面张望。
这几年来,公司就没装修过,灯已经坏了不少盏,有几只不明飞蛾在灯下乱蹿,灯罩里躺着的密密麻麻的尸体正等着它们去作陪。
前台小妹说:“老板去银江大酒店了,让你来了直接过去找他就行。”
任清野说好,带着池中月就走了。
银江大酒店就在公司旁边,平时池荣贵有什么应酬都在那里搞。
两人一走,前台小妹立即跑到公司写字间,找财务处的朋友。
“嘿!你猜我刚才看到啥啊?”
出纳正在飞速敲着电脑,破旧的键盘反应有点慢,有几个键她每次都要很用力才能按出东西来。
“看到啥了?”
前台小妹说:“我看到月姐跟阿野一块儿来的!”
“哦。”出纳头也不擡,“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两人挽着手来的!”
“哦?”出纳终于从一堆单据中擡起头来了,“两人在一起了?”
“可不是嘛!”
出纳一笑,说,“有什么好奇怪的,人家那长相,看对眼很正常。”
“啧……”前台小妹虽然知道这个道理,但还是有点不舒服,“上个月刘老三还说帮我给阿野牵线呢。”
“噗!”出纳一巴掌拍她腰上,“人家现在当了老板的乘龙快婿,还能看上你不成?”
“哎呦喂!这不是一个月之前说的嘛!”前台扭着腰走了,浮夸地扬着自己的手,“况且我这胸,这腿,差了吗?”
银江大酒店,顶楼包厢。
池中月和任清野到的时候,包厢里面已经坐了四五个人。
觥筹交错之间,时不时传出几声豪爽的笑。
这个点儿,桌上的人都饭饱酒足,只耗着喝酒。
池中月一眼望去,除了池荣贵,还有两三个中年男人,打扮千篇一律,就是那种穿着衬衣,啤酒肚撑开了扣子,头发早已退到头顶,脸早就因为白酒而红透了的男人。
好像每一个应酬酒桌上的中年男人都长一个样子。
池荣贵眼光往门口一瞟,嘴边都笑还没收,“王总,这是阿野,我跟你提过。”
那个叫“王总”的人看了过来,舌尖在嘴边一扫,“这是你女儿吧?我几年前见过,长大了,越来越漂亮了哦。”
池荣贵眯着眼笑,“嗯,那个阿野,今天叫他来,给你认识认识。”
王总这才把眼光转移到任清野身上,一来,就看到一张冷得要吃人的脸。
“哟呵,帅小伙啊。”
池荣贵招手,“阿野,来,陪王总喝两杯。”
王总说:“叫你女儿也来啊!”
池荣贵笑着给他倒了杯酒,“她不会喝酒。”
“啊哟……不会喝就学嘛,现在哪儿还有人不喝酒呢?这年头,不喝酒怎么混,老池,你说对不……”
“王总。”任清野一酒杯搁他面前,“你想怎么喝?”
王总被震了一下,“嘿,小伙子有点儿厉害啊,来来来,坐下,咱们好好喝。”
池中月慢悠悠地走到任清野身边的位置,坐下,手搭他大腿上,“阿野,这可是我们最大的客户,咱们大大小小的货都从他手里经手。”
任清野微微一回头,两张脸挨得极近,“你放心,我今天一定让王总喝高兴。”
池荣贵看了他们俩一眼,什么都没说,叫服务员拿菜单来加菜。
另外的服务员给任清野上了分酒杯和小酒杯,一套摆着,有模有样的。
任清野把小酒杯推到一边,端着分酒杯,说:“王总,咱们拿这个喝?”
王总愣了一下,他今天已经喝了不少了,让他直接拿这个玩意儿喝,还真有点受不住。
他正想着怎么周旋一下,不失面子地换小酒杯喝,任清野直接就倒满了一大杯,说:“王总,我先干为敬了。”
任清野举杯,喉结上下一滑,一杯酒就下肚了。
王总还没动。
任清野把酒杯倒转,示意自己一点不剩。
这下,王总推脱不了,只能硬着头皮干了一杯。
这一杯下肚,胃里顿时就火辣辣的,脑子也懵了一阵。
紧接着,任清野不给他缓冲的时间,又满上了。
“王总,杯干不过十秒,这第二杯,我再敬你这些年跟咱们做生意一直豪爽仗义。”
“王总,这第三杯,我先干了,以后还得你多照应着。”
“王总,第四杯,我敬你……”
这一杯又一杯下肚,任清野面不改色,王总却实在来不起了,他打个酒嗝,冒出来的酒气都能熏倒一片人。
任清野看差不多了,就问:“王总,要不咱歇歇?吃点儿菜,刚上的羊蝎子,这儿的招牌,来点儿?”
既然任清野给了他台阶下,他立马就接住,拿了一只羊蝎子,一边啃,一边说:“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可厉害咯,不过我年轻那会儿,跟你比,也不差,我那时候……”
这边聊了起来,池荣贵一直没插嘴,时不时应和两句。
他今天本来就是打算把任清野介绍给他的客户,接下来就能接手他手里的事,他也好安心去忙阮玲香的事。
而池中月一直坐在任清野身后,一如往常冷着一张脸,对桌上的菜也没什么兴趣,想起来了就挑一颗豌豆往嘴里送,没想起来就用筷子搅着碗里的饭。
池荣贵擦了擦嘴,说:“月月,你过来。”
池中月放下筷子,坐到池荣贵身边,这个位置,她就听不到任清野和王总在聊什么了。
池荣贵说:“这几天不住家里?”
池中月说:“嗯,难受。”
池荣贵说:“住阿野家?”
池中月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池荣贵又问:“要跟他了?”
“嗯?”池中月笑,“那不然呢?”
“如果他有定性,那你跟他也好。”池荣贵说,“我没儿子,要是有个可靠的女婿接班,也是好事。”
池中月皮笑肉不笑地说:“他可不愿倒插门。”
“他愿不愿意,还不是我一句话说了算。”池荣贵说,“明天厂子那边,我也让他过手,他还能不愿意?”
池中月眼睛一亮,双手顿时握紧,“真的?”
池荣贵撑着头,醉眼迷离地看着任清野,“他要是个可靠的,我就放心让他接班。”
两个小时候,一行人从银江酒店里走出来,已经是半夜。
王总在和任清野聊天的途中又不知不觉被他灌了不少,这会儿已经走不动了,左一个秘书又一个司机把他给扶出来的。
到了门口,司机要去开车,任清野就换上去扶住王总。
王总一张口,嘴里令人作呕的味道连两三米之外的池中月都闻到了。
“阿野是吧?老池的眼光没错,能干!能喝!”他挪了两步,身上重量全压在秘书身上了,秘书是个干瘦小伙子,一下子没撑住,两人差点一起倒下去,他们嗷嗷叫了两声,任清野用力一拉,扯着王总的胳膊把他拉带了回来。
这会儿王总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没有什么丢脸不丢脸了,又拍着任清野肩膀说,“下回我好好睡一觉,再来跟你喝,一定喝趴你!”
任清野笑着说,“好,王总别食言。”
王总又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司机小跑过来扶着王总上车,他的生意飘散在夜空里,没人听清,也没人在意。
目送着王总的车开离饭店,池荣贵看了任清野一眼,突然转身,说:“咱们上去。”
莫名地,池中月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他刚才看任清野的眼神不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biu——最后搞一波事情,就进入尾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