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我敢!”颜乔乔声线颤抖而坚定。
公良瑾擡手,将她的身躯揽入怀中。
她呼吸急促,双手抓住他腰侧的衣裳,本能地把手一点一点往后挪,直到紧紧环住他劲瘦坚硬的腰。
额头抵在他的胸前,寒冽清香的味道沁入肺腑,安抚她曾经被宝剑撕裂过的胸膛。
“殿下……”她发出模糊的呜咽,“好痛,那时真的,好痛啊。”
这么久了,她道过怒、道过恨,却从未道过痛。
只有在这个人面前,她藏不住自己的伤痛和软弱。
揽住她身躯的手掌微微用力,将她扣得更紧。
“好,我知道。”清冷的嗓音带着怜惜,落在她的发顶。
她在他胸口蹭了蹭,视线擡起,漫无目的地划过他精瘦却线条流畅的胸膛,落向领处。
今日进入天琅城王府,他又穿上了数层衣裳,领襟端端正正封到喉结下,极为清冷庄肃。
鬼使神差般,她仰起唇,吻向那一块坚硬的骨骼。
他的喉结看起来就像一块陡峭嶙峋的山石,和他这个人一样,瘦,却很有力量感。
唇落上去,她感觉到他的身躯明显一僵,揽住她的手臂不自觉地发力,箍得她生疼。
她不自觉地低呼一声,吐出一口错乱的气息。
唇一颤,牙齿磕到了他。
公良瑾:“……”
深吸一口气,他淡定开口:“你……”
刚说一个字,发现更不对劲。
她的唇半衔着那块硬骨头,它一动,便清晰地刮蹭过两片赤霞花瓣一般柔嫩娇艳的唇。
他的身躯,陡然僵硬。
颜乔乔也怔了下,她下意识地用唇去追,刚追上,双肩就被两只大手握住。
“?”
她被无情地撕出他的怀抱。
颜乔乔擡头望去,只见公良瑾冷玉般的眼尾晕起了极好看的薄红,迤逦似凤尾。
“殿下?”她抓着他腰侧的衣裳,紧张问,“我弄疼你了吗?”
公良瑾:“……”
喉结滚过一圈。
它不疼,别处倒是开始隐隐生疼。
“没有。”他淡定起身,“早些歇息。”
颜乔乔伸手拽住他的衣袖。
“殿下,别走。”她扬起可怜兮兮的小脸,“我受了惊,不敢一个人睡。您今晚也睡床榻,好吗?”
他垂眸看她。
这副模样,与那日将她从莲池捞出来、躲在他身后时简直一模一样。
眸底浅浅的泪光倒也不假,犹有余悸也是真的,只不过脸上更多的却是小小的算计和欢喜。
“好。”他顿了顿,“你先歇下,我安排事情,迟点回。”
她乖巧地松开手,冲他弯起眼睛:“嗯,殿下您去,我不会一直睁着眼睛等您回来。”
他失笑,擡手揉了下她蓬松柔顺的乌发。
踏出卧房前,脚步微顿。
终于还是回头看了她一眼。
公良瑾去了书房,取笔墨,画下漠北王府的结构布防。
一式两份。
一份给林霄,标上需要府邸主人配合行事的路径。
另一份交给悄然出现在窗下的暗卫,令其依计而行。
安排完毕,已至亥时。
起身回房时,脚步不觉轻快了些,心口隐隐有些异样,甜丝丝地烫。
掀帘进入卧房,余光捕捉到她的身影跳上床、缩进被褥。
擡眸一看,她阖着双眼,一副熟睡的模样。
“……”公良瑾唇角微弯,行至床榻旁,替她掖了掖被角,触到她肩头一片露寒。
颜乔乔认真装睡。
自打他去书房之后,她就伏在窗边,偷看他映在窗纸上的影子。
就连影子,也是最温润如玉的模样。
等到他灭了烛火,起身推门出来时,她望着他长身玉立走过回廊,一时又舍不得挪窝。
倏然回神,他已踏入主屋,脚步响在了帘幔后。
她赶紧逃回床榻上装睡,竖起耳朵尖,听着他来到面前,探手替她掖被角。
颜乔乔装模作样,幽幽醒转。
惺忪睡眼与他对上视线。
“殿下……”她半梦半醒,娇声含混道,“等您好久,快上来让我抱。”
心脏跳得飞快,表情稳如泰山。
反正,她只是睡迷糊了,在说胡话而已。
公良瑾:“……”
指尖还沾着她肩膀上的寒露。
颜乔乔再接再厉,微哑着嗓子莺声宛转:“殿下~”
她半阖上双眸,迷迷糊糊探手抓住他的衣袖,将他往榻上拽。
总算是顺利把人捉上来了。
“稍等。”
他摘下外袍,正要从榻尾取另一床被褥,便被她软绵绵的手臂拦腰抱住,将他往被褥里扯。
垂眸看她,见她唇角悄悄勾起了阴谋得逞的笑。
公良瑾:“……”
罢了。
探出手臂,虚虚拢住她,任她“迷迷瞪瞪”撩开被褥,放他进入。
两个冰凉的身体依偎在一处。
颜乔乔偷偷把左眼打开一条眼缝,偷看他,看着他闭上双眸之后,她彻底安心,满足地轻叹一声,把脸拱在他坚硬温凉的胸膛上。
入睡之际,听到隔壁院门“嘭”一声被踹开。
韩荣扬着公鸭嗓,一路骂骂咧咧。
听不分明,大约是在辱骂某个穷书生不知好歹,不懂得主动把美人儿献到他的床榻上。
颜乔乔随便听了几耳朵,心生不耐,把脑袋结结实实埋进公良瑾的怀里,左手往上蹭了蹭,勾住他坚硬的肩,心满意足潜入梦乡。
公良瑾习惯早起。
今日醒来,却明显有一点精神不济。
他掐了掐眉心,垂眸望去。
只见赖了他大半夜的绵软八爪鱼,此刻倒是变得十分老实。
她的身躯蜷缩成一小团,睡在离他三寸远的地方,摆出一副整夜都规规矩矩的假象。
他无奈地闭了闭眸,起身,离开床榻。
洗漱、出门。
“殿下今日看着心情不错。”阴影中的暗卫嘿嘿傻笑。
“闭嘴,专注。”同伴一脸冷酷。
身为夫子,公良瑾前往世子林天成的住处,教他明理。
这位漠北世子自幼跟随老夫人与林霄习武打仗,性情与林霄一脉相承,脑子也不分伯仲。
书室中回荡着公良瑾不疾不徐的嗓音,像寒泉淌过玉河床,令人神清气爽。
过了晌午,只见人高马大的林天成点头哈腰地将人送出来。
站在门槛旁边,挠着头讪笑:“夫子,我这脑袋跟木头似的,辛苦您受累啦!”
公良瑾默了默,浅淡颔首,回道:“无妨。”
顿了下,补充道:“习惯了。”
“嘿嘿,嘿嘿。”林天成笑,“您教得,是真好!从前那些掉书袋的夫子,我只想拿个麻袋套住他们脑袋,给他们扔赤河边上去,您不一样,您这,我只想弄个神龛给您供起来!”
公良瑾:“……”
何其操淡的似曾相识感。
离开世子苑,公良瑾绕道返回,路过镇西王韩致的住处。
戒御森严,防备奇重。
江白忠腰侧悬着剑,面无表情地在道上巡逻。
一个剑道大宗师,出入千军万马如探无人之境,倘若他要带人走,那谁也挡不住。
有他在,安全不是问题。
漠北王也绝不可能让另一位诸侯王与随从在自己的地盘上出事,这种责任谁也担不起——除非,是他们自己家的事。
公良瑾眼睫微垂,淡淡颔首,路过江白忠身侧。
在他经过之后,一整个早上按照固定路线巡逻、从不曾停顿片刻的大剑宗,忽然驻足,望向公良瑾背影。
“此人……若不能笼络,当杀。”大剑宗给出了极高的评价。
经过韩荣院子时,纨绔二少正伸着懒腰,踏出门槛。
一双蛇般的三角眼蓦地落在公良瑾身上。
“……嗯?”被酒味熏蒸一夜的脑子陡然清醒,叉腰仰身道,“那个教书的,你给我站住!站住!”
公良瑾脚步不停,径直走进自己的院子。
“哈?哈!聋了?听不见小爷喊你?”韩荣吊起双眼疾步追上前,却被院门口的侍卫拦下。
他习惯性擡脚,踹向侍卫小腿。
“什么东西也敢拦老子——哎哟!”
漠北侍卫个个炼体,五大三粗,一身精铁腱子肉。韩荣常年被酒色浸泡,骨头早已酥得不成形状,一踢,便像是踢到了铁板上,差点连脚踝带膝盖一起骨折了。
“二公子,二公子!”身后围上一群侍卫,扶住身娇体软小少爷。
韩荣缓过一口气,阴阴睨向院门,正好看见教书先生那个漂亮的小媳妇从回廊迎出来,纤纤玉手挽向书生的胳膊,脸上挂着娇笑,眼睛里闪的是细碎的星子。
那清秀得过了头的脸,还有那胸、那腰、那腿。
韩荣恨不得把眼睛粘到她身上去。
“砰。”院门在面前无情地阖拢。
韩荣怔了半晌,勾唇冷笑,眸起眼,目光从两堵相接的院墙上一晃而过。
颜乔乔挽着公良瑾进了屋,松开手,一本正经道:“听见韩荣在外面,故意让他看我们要好。”
公良瑾微微挑眉,望向她公事公办的脸,失笑。
“不出意外的话,他今夜就要来。”他垂眸望进她的眼底,“你可会勉强?”
他的面容仍有些苍白。
这一幕,让她想起前世与他距离最近的时候,他对她说,切莫勉强。
她怔忡一瞬,认认真真地偏头思索。
半晌,她眨了眨眼,问:“殿下,若我搞砸了,怎么办?”
“无事。”公良瑾淡然笑开,“兜着你。”
“那就不勉强。”颜乔乔露出坏笑,“不敢做坏事,是害怕承担后果。倘若后果有旁人承担,那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
公良瑾:“……”
擡手,掐了掐眉心。
颜乔乔其实仍有恐惧——被杀死的恐惧,岂是一夜之间便能消除?
她不愿让他看出来,他也佯作不知,拢住她的肩膀,带她到屋中沟通行动细节。
下午时,暗卫送来了赶制的全套衣装。
颜乔乔坐在水镜前,仰着脸,让公良瑾替她一点一点卸下易容之物。
入夜时分。
江白忠按照固定路线摁剑巡逻时,忽地瞥见,一株探出某间庭院的树梢间,坐着个通身纯白、头戴幂篱的女子。
有风吹过,恰好掀开了遮脸的轻纱。
幂篱之下,露出一张娇美的绝色面庞。
五官浓艳,如同盛极的赤霞株。肌肤欺霜赛雪,在夜色下隐隐泛着半透明的萤光。樱唇漆瞳,见之忘俗。
江白忠眸色微凝,脚步顿住。
颜乔乔垂眸,对上这个刽子手的视线。
心脏本能地抽搐着疼痛,双肩收缩,胸腔僵硬紧绷。
恐惧不可能被消泯。
她的指尖紧紧掐进掌心,强行抑制住颤意。
下颌微擡,她端出了空谷幽兰的架子。
按照原定计划,她只需假扮无间珠华,留一句话,引江白忠前往三十里外的赤河畔。
然而视线相对的这一霎,她的心脏忽然更加猛烈地跳动起来,她想要,做得更多。
心脏因紧张、激动和恐惧而战栗,她的面色却更加沉静。
她缓声开口,声音低而轻灵,落向江白忠——
“你是不是忘了,上次见面时,我说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