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台北总公司屈经理的来电,您要接吗?”
偌大的办公室里,女秘书的声音隐隐回响着,闭眸假寐的齐龙缓缓睁开眼,冷锐的目光扫向站在门边等候的秘书。
“把电话接进来。”齐龙摆手,不怒而烕。
半年前要离开台湾的时候,他曾嘱咐屈经理千万要看好齐明洛。那孩子什么都好,够聪明、反应快,唯一的缺点就是心肠太软、缺乏企图心,这样的个性如何在商场立足?他这个做爷爷的当然得先帮他打点好一切。
“总裁,对不起,打扰您休息了。”待电话被接起,屈经理诚惶诚恐的声音传来。
“无妨,若非很重要的事,我知道你是不会拨这通电话的。”屈经理跟随他已经好长一段时间,对他的做事风格相当清楚明白。“怎么?台湾的公司出了什么问题吗?”
“这件事和公司无关,而是总经理……”
“明洛?”听见他提起孙子,齐龙浓眉锁紧,“他怎么啦?又在闹小孩子脾气?”在他的观念里,所有和他不同的想法都归类于“闹小孩子脾气”。
“若是意见不和还好,总是可以讨论,”电话那头的屈经理,口气显得忧心忡忡。“不瞒您说,我已经两个多月没见到总经理了。”
“两个多月?”齐龙眉头锁得更紧,“你跟他在闹什么不愉快?怎么好端端的他不想见你?”明洛个性随和归随和,若真发起脾气来,十头牛都拉不动。
“我最后一次见到总经理的时候,是讨论有关在小北商店街设立据点的问题,那时并没有争执呀!”面对齐龙的严厉追问,屈经理不免觉得委屈。
快爆脑血管的人是他,总经理可轻松自在得很。
“哦?”
“更何况我觉得并非总经理不想见我,而是……”
“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
“我怀疑总经理根本没进办公室,”屈经理鼓起勇气说出心中的猜测。“他失踪了。”
“胡说!明洛怎么可能会失踪?他若失踪我会不知道吗?”齐龙不以为然地低斥,“刘管家每天都跟我报备明洛的行踪,明洛做过哪些事,沈秘书也钜细靡遗地回报给我,怎么可能有失踪这种事!”
“可是总经理不接见任何人是事实,不只是我,各部门主管,他也一律不见。”屈经理小声反驳。
“肯定又在闹脾气吧!”齐龙轻哼。
“若真是闹脾气还好,我是担心总经理的行踪。”
“……”
“总裁,说句老实话您别生气,就算沈秘书和刘管家有向您报告总经理的行踪,那也是听他们说的呀!谁也没真的见到总经理的人。”话不吐不快,屈经理豁出去了。
齐龙仔细想想屈经理的话并非没有道理,明洛那小子向来有收服人心的能力,难保刘管家和沈秘书不会被收得服服贴贴。
“你说……除了你之外,这两个月来其他部门王管也都没见过明洛?”他十分谨慎地重问一次。
“是。”屈经理斩钉截铁的回答。
“沈秘书呢?她有告诉你明洛的行踪吗?”齐龙又问。
“没有,对于总经理的行踪,沈秘书一概保密。”他并没有将碰软钉子的事说出。
“嗯。”齐龙沉吟半晌,这的确是沈秘书的一贯作风。“我知道了,我会处理。”他淡道。
“总裁?”
“过几天我会给你满意的答覆,先这样吧!”眼角余光瞥见探进头来的美丽俏颜,齐龙收线。
“齐爷爷,您在忙吗?”SELINA半推开办公室门,小心翼翼地问,甜美的脸庞有丝畏怯。
“不忙,要忙的事也忙完了。”一改平时的严厉,齐龙笑吟吟的回答,看着远道而来的娇客。
SELINA是他多年好友的孙女,今年刚从大学毕业,长相漂亮嘴巴甜,家世人品都是上上之选,跟明洛称得上熟络,他私心里几乎把对方当成孙媳妇看待了。
“我正好到附近办事,顺道过来看看齐爷爷。”SELINA将手中的纸袋放在办公桌上。“齐爷爷,这是人参,特别买来给您养身补气的。”
“何必这么客气?”齐龙龙心大悦,越看SELINA越满意。“对了,你外公最近身体可好?”
“他身体很好,上星期还去爬山呢!”SELINA笑答,眸光不由自主落在办公桌上的相框。
齐龙是聪明人,不用问也知道她特别上楼拜访的原因,绝对和他这个老头子没有关系。
“明洛短时间内不会回美国。”齐龙轻声提醒。
“齐爷爷。”SELINA一听,粉脸整个涨红,她的目的有这么明显吗?
“虽然明洛下回美国,但是我倒要回去一趟,”齐龙慢条斯理地问,“如果没其他事的话,你要陪齐爷爷一同回台湾吗?”
回台湾一趟也好,除了巡视公司外,还可以看看明洛那小于在搞什么鬼。
“我可以吗?”一时高兴地忘了矜持,SELINA下敢置信地问。
“当然可以,我一个老人家行动不方便,有人陪在身边总是好的,当然,要看你有没有空罗?”齐龙话说得很漂亮。
“有空,随时有空。”SELINA迫不及待地用力点头,好不容易有机会见到齐大哥,她当然有空。
“既然你也有空,那么下星期我们一起回台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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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满满两大袋垃圾丢人小北商店街的垃圾箱里,齐明洛拍去手上的灰屑,转身打开幸福菓子屋的后门。
“烘焙室的清扫工作我都完成了,还有其他事要我做的吗?”双手环胸倚在门边,他朝谭亚芙开口问道。
“没其他事了,辛苦你罗!”一如往常,埋首帐册的谭亚芙头也不抬地说。“你可以下班了。”
“那你呢?”下着痕迹地蹙眉,齐明洛反问。
“我?”谭亚芙总算正眼望他,表情微讶。“我还有事没做完,你先回去,不用等我。”
眯细黑眸,齐明洛看着站在柜台里的纤细身影,谭水根的话猛然在耳边回响。
那个孩子从小就是太勉强了。
“怎么了?干嘛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被他目不转睛的眼神瞧得极不自在,谭亚芙皱眉嘀咕。
是她的错觉吗?!总觉得那次“意外”看见他的裸体后,又很“不幸”地发现其实他很壮硕、一点都不瘦弱后,她对他的态度就无法像从前那样理直气壮,动不动就显得气虚。
可恶!
“没什么,”瞧瞧店门外黑暗的长街,齐明洛眉头锁紧,在一旁找了空位坐下来。、“不!我等你。”
夜深人静的,年轻女于单独回家,万一发生危险怎么办?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发现吧!
“你等我?”
“是呀!看不出来吗?”齐明洛云淡风轻地反问,他还以为自己表现得很明显。
她当然看得出来,只是——为什么?
“你累了一整天,难道不想早点回去休息?”谭亚芙秀眉轻蹙。
“想。”而且非常想。他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痛痛快快洗去一身臭汗,但要他放任谭亚芙单独夜归,他不放心。
虽然她是名如女巫般恐怖的女人,应该不会有歹徒瞎眼挑她做目标,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就当作他骑士精神泛滥吧!
“你是认真的?”谭亚芙合起帐本,瞧他的眸光有丝异样。
“我是认真的。”
“齐明洛,你该不会是担心我的安危吧?”微微眯细美眸,谭亚芙很故意的反问,唇瓣扬起捉弄的笑痕。
“我是。”齐明洛直截了当的回答,反倒是让她愣住。“就算你再强悍也是女人,若是遇到比你高壮的歹徒,你能怎么办?”
面对他再认真不过的表情,谭亚芙再次觉得心跳怦怦。
一定是她累了一天所以出现幻觉,一定是……不然她眼里的他怎么会好MAN?而且一整个MAN到不行?!
救命!他明明就不是地喜欢的类型呀!
“我不会这么快整理好,你可能要等我半小时以上喔!”谭亚芙下自然地别开脸,故意用话来掩饰心里异样的感受。
“你慢慢忙吧!我不打扰你。”齐明洛倒是很无所谓。
忍不住又多看他一眼,只见后者专注店门外空无一人的长街,摆明真要等她一起走。
这男人……这男人看似不牢靠,偏偏感觉又挺牢靠的。
谭亚芙犹豫了会儿,慢慢的将注意力转回柜台的帐本上,却是心烦意乱的连一个字也看不下去,平时最熟悉的阿拉伯数字,如今全变成陌生的象形文字。
完了完了,看来她真的不太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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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上店门时,已是将近午夜十二点。
齐明洛瞥了眼腕表,耳边不禁再次想起谭水根那句话——
那个孩子从小就是太勉强了。
“大门锁好了,我们走吧!”没注意到他不同以往的表情,谭亚芙将钥匙小心翼翼地收进皮包里。
“你每天都是这个时间回家?”齐明洛忍不住问。
“大部分都是这时间,有时候会更晚一点……”偏头想了想,谭亚芙很认真的回答,“怎么?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好晚。”干言万语到了嘴边变成最无关紧要的两个字。
“小北商店街很安全的,治安相当好,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还以为他在担心安全问题,她不甚在意地摆摆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齐明洛皱眉,也或许有这个意思,她的人身安全也是他的顾虑之一,难道她真不怕遇到坏人?
“不然你是什么意思?”
“你不觉得你工作时间太长了吗?一天超过十四个小时待在店里,都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他含蓄地问。
“在幸福菓子屋的时间就是我自己的时间,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谭亚芙狐疑地扬睫瞅他。“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听他说话的口气,怎么跟家里唠叨的老爸好像?!
“没有,只是随口问问而已,”齐明洛耸耸肩,回答得很小心。“像你这种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应该忙着约会才对,我只是好奇你怎么会甘心成天守在店里?”
年轻漂亮?他是在称赞她吗?没想到在自己如此压榨他后,他居然还会觉得她漂亮呀!
谭亚芙倏然停下脚步,抬首静静凝视他半晌,仿佛在考虑他是否值得自己坦白说出心里的话。
“明洛,你觉得……觉得我像笨蛋吗?”夜风拂来,吹乱谭亚芙如瀑的黑发,她眨也不眨地望住他,笑问。
她的问题没头没脑,令齐明洛有片刻怔忡。
“不像。”回过神,他坚定的摇头。
基本上她很聪慧,聪慧到近乎精明的程度。
“我也觉得自己不笨,我呀!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谭亚芙淡笑,浅浅的笑窝乍现。“很不可思议吧!我在五岁的时候就立志要继承幸福菓子屋,并让它在我手中发扬光大。”
“嗯。”齐明洛单音回应,知道她还有话要说。
“所以当大家笑我傻,年纪轻轻就把大好时光都投入幸福菓子屋的时候,其实我并下觉得,”谭亚芙抬眸望他,眸里闪耀的是一种坚决灿亮的光芒。“因为这是我要做的事。”
因为这是我要做的事。短短几个字,却撼动齐明洛的心。
他出身望族,也就是人家说的咬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少爷,可在他的生命里,他却找不到一样想要去坚持的事物……
当一切来得太过轻易,他真的不觉得有何值得珍惜之处。
“就算是婚姻、我后半人生的幸福,我也已经有了决定。”谭亚芙扬眉,表情带了抹得意。
“我知道,”垂下俊眸,浓密的长睫掩去他此刻复杂的心思,续道:“在你满二十五岁当天,你会去参加相亲,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嫁掉。”
不知怎么回事,每当他提起她要用相亲把自己嫁掉,他的心情就是闷,总觉得她这么做是糟蹋自己,有种暴殄天物的感觉。
聪慧如她,她的人生不该如此,他是真的这样想。她应该找个和她旗鼓相当的男人,能懂她、帮她承担重担的男人。
没想到竟会被他一语道破,谭亚芙惊愕地看着齐明洛。
他怎么知道?!
“别用那种看外星人的眼神看我,我很正常,也不会算命,是谭伯父告诉我的。”微微扯动唇角,齐明洛解释。
“原来如此,”谭亚芙咬住唇,心中暗恼父亲的大嘴巴。“看来老爸跟你说了不少关于我的事,所以你才会这样问。”
“难道你对爱情完全没有憧憬?这样随随便便决定自己的终身不怕将来后悔吗?”很难得的,齐明洛会用犀利的言词和她说话。
他真的不懂呀!不懂她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
“爱情是什么?能吃吗?”冷不防,谭亚芙突然冒出这句话,语气里浓浓的讽刺意味不容错辨。
“你——”
“我戒甜食,也戒爱情。”谭亚芙抿紧唇,露出倔强的神色。
那种会让大脑麻痹、不能正常转动的东西,她敬谢不敏。
“谭亚芙……”她突如其来的强烈反应让齐明洛错愕,一时之间像是踩到地雷似的。
难不成她曾深深爱过却摔得很重,所以……她从此戒了甜食,也不再去爱?!
“爱情是种很恐怖的东西,明知道它是包裹着糖衣的毒药,还是会让人毫不犹豫一口吞下。”咬紧唇,谭亚芙淡淡说道。
“你确定你真能戒掉爱情?从此不再动心?”齐明洛眉头深锁,和谭女巫共事已有一段时间了,他却到现在才真正认识她。
善变、深沉、复杂。
“我不会的,我有自信。”谭亚芙毫不犹豫地道,头一甩,迳自走在前头。
是的,她不会的。
正如同齐明洛总在有意无意间撩拨她的心门一样,明明对他心动,她还是不容许自己陷入。
因为他不属于这里,迟早会离开。她心知肚明,对他而言,幸福菓子屋只是他人生中的一站,却是她的全部……
所以这样就好了,只要她把心动的感觉隐藏得很好,他们就能维持最好的关系,而她——
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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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芙,我们分手吧!”
听见这句话的刹那,谭亚芙整个傻住了,她抬眸看他,美眸里盈满惊慌,不明白昨天还甜蜜相偎的两人,为何短短一夜风云变色?
“书平,你吓到我了,这玩笑并不好笑。”手在抖,她仍努力扯出笑容。
“亚芙,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男人深深叹气,像走在哄闹脾气的孩子。“你也知道我们并不适合,我们在一起没有未来。”
没有未来?!她不懂,她不懂他这句话走什么意思。
“我的家人不会赞成我们继续走下去,他们还是比较喜欢门当户对的对象,我知道你很好,但是……不适合,”
“……”
“过几天,Clairee从英国回来,我们两家有餐叙,顺便决定订婚日期。”男人的语气很平静,似乎对自己的所做所为并不觉得愧疚。
“……”
“亚芙,我们分手吧!这样对彼此都好。”
好?!好在哪里她感觉不出来,她的爱情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破碎。既然他早有个远在英国论及婚嫁的女友,为何还要来招惹她?若他们真不适合,那为什么还要在一起?
好多好多的疑问与不甘全挤在胸口,压迫得她快窒息了。
“你很好,真的,以后你会遇到其他好男人……”男人继续说着言不及义的安慰,听在她耳里显得好虚伪。
她若是真这么好,他就不会放弃,更别提要她遇见其他好男人……
缓缓垂下眼睫,泪水无声无息落在放有焦糖榛果蛋糕的白瓷盘里,眼前的世界变得好模糊,难以言喻的心痛在胸臆漫开。
“亚芙,拜托你,我们分手好不好?我不想见你伤心,更不希望我们连朋友也做不成。”男人低语,带着恳求。
既然想要分手,那就分吧!她不是会死抓不放的女人,他犯不着用这种口吻说话,这样只会更伤害她而已。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没有意见。”没有哀求、没有挽留,谭亚芙淡淡回答,语气轻得像随时会被风吹散,只是静静的把悲伤吞回肚里。
“亚芙,听见你这么说,我真是感到大欣慰了,当初我也是喜欢上你的聪明理智……”
男人最后说些什么,她已经听不真切,她仅是擦起一小块蛋糕送入嘴里,尝不到甜,净是满满的苦。
这就是焦糖榛果蛋糕的真实味道吗?她不知道,焦糖应该是甜的,她却尝不出甜味;爱情应该是甜的,她也感觉不到甜……
既然如此,那么就不要甜吧!从今而后她拒吃甜食——
也戒掉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