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悠悠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响彻耳膜。
“怦怦怦！怦怦怦怦！”
因为长期被虫族的粘液覆盖,红漆已有些发黑，看上去就像污血涂抹的求救讯号。
在硕大的“SOS”下方，箭头标志清晰地指向地面之下。
“地下实验室里有人！”
云悠悠听到身旁的特战队员倒吸了一口凉气。
覃飞沿细长的眼睛瞪得浑圆：“嘶,三年了，有人也得饿成干尸。”
“不一定,”另一名小个子队员凑上前，“我听说生物科学实验室里的培养液可以养藻，说不定还真能留下幸存者！”
云悠悠脑海里“嗡嗡”直响,手指颤得几乎不听使唤。
她把双手攥在身前，捏得骨头生疼。
一定是哥哥！一定是他！
“喂你行不行啊！还没上机就怂成这样，可别给你们第五军区丢人了！”有人在身后冷嘲热讽。
云悠悠回头,认真地告诉他：“我不是怂，是激动。”
“呵。呵呵。真好笑。是吧,飞神？”这人偏头朝着覃飞沿笑。
覃飞沿木着脸：“说什么废话，落位！”
云悠悠走到一台冷酷无比的大机甲面前，扬起头,脖子都擡酸了才看见它的脑袋。
她退了两步,悄悄观察身边的覃飞沿，看他怎么放下登机的舰桥。
覃少爷伸了一个巨大的懒腰，慢吞吞地擡起手，一下、一下,像老年人用光脑那样缓缓戳击舱壁上的控制面板。
云悠悠有样学样。
成功放下了金属桥。
她可真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天才！
进入驾驶舱倒是早已轻车熟路，她按捺着激动，将自己固定在操作位。
加载完毕之后，内部通讯器传来了覃飞沿的声音：“左边通讯频道看见没有。1是全频道通讯，2是与主舰通讯，3是队内通讯,4是你和小爷的小组通讯。一会儿跟好我，别瞎激动！”
“嗯嗯！”云悠悠飞快点头，“我会紧紧跟着你的！”
虽然覃菜菜技术很菜，但是他上过真正的战场，对付过真实的虫族，比她有经验多了。
云悠悠是一个非常虚心的人，不会因为击败过覃菜菜就看不起他。
只不过，她忘记了自己正在开机甲，也忘记调节通讯频道。
于是……
脑袋先是“轰”一下撞在舱壁，然后听到通讯器里传出了各式各样的嘘声。
云悠悠：“……抱歉。”
这一出小小的插曲给她激动的心情降了降温，等到后舱开启、机甲离舰时，她已经彻底冷静下来。
十台钢铁巨人从半空跃下。
虽然虚拟舱的模拟非常逼真，但是真正驾驶着机甲在空中飞掠时，感受是全然不同的。
她好像真的会飞！
透过感应装置，她能够清晰地感知到空气在身边流淌产生的反馈力，一缕缕薄云在身前被冲开时，她甚至能够感觉到清凉的云气拂过脸颊。
大地向着她迎面扑来。
空中游荡着几只不在状态的巨虫，被先锋军用能源枪无声歼灭。
云悠悠忽然想起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她把频道调到4，虚心向覃飞沿请教：“请问机甲装载的是最新版的激光剑吗？”
覃飞沿对她的“请问”很有PTSD，一听就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废、废话！这是最牛逼的作战机甲！”
“哦……”云悠悠又问，“请问杀多少虫子会空能？”
覃飞沿：“……右下角，能源条，自己看着！”
这女人，到底有没有点常识啊！
很快，十台机甲陆续抵达指定地点。
云悠悠和覃飞沿的落地处非常安静。真实视野中一只虫子也看不见，合金巨足踩过地面的粘液，行动并不会受到影响，只是生理上略有不适。
左边是一幢被撞塌了一半的教学楼，从楼道口至通往右边操场的道路上，到处都能看见碎掉的残肢。它们曾经属于人类，现在就像是被拍碎在地面或墙壁上的蚊蝇残体。
痕迹太密集，她可以想象出当时的场景——绿林防线破得突然，当时学校还没有彻底停课。虫群涌进来的时候，学生们下意识地逃离四面透风的教学楼，然而附近根本没有安全的地方，几分钟之内，这里沦为人间炼狱。
云悠悠祭出激光剑，紧张地跟在覃飞沿身后。
虽然忧心如焚，但她知道自己必须认真完成任务，不能给团队拖后腿——只有帮助舰长和韩詹尼他们顺利进入地下实验室，才能把里面的人救出来。
转过教学楼，她一眼就看见两幢楼中间的夹角处堆积了尖耸的腐败残肢，看起来像是某只虫子吃太多了，吐在这里。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酸手狠狠攥紧。她短暂地失了会儿神，心中下意识地想：三年前殿下在做什么呢？他那么好，一定不会放任绿林沦陷……
她猛然回神，禁止自己继续乱想。
覃飞沿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他的机甲弓了弓背，一副恶寒的样子。
“等！”
云悠悠停下脚步，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
“三级成虫。”覃飞沿的声音略有一丝发紧，机甲缓缓后退一步。
云悠悠顺着他的机甲朝向望过去，只见前方毁得干干净净的花坛上，半趴着一只体型硕大的虫。
覃飞沿紧张地科普：“看见它腹部的两条黑线了么。虫族在某些条件下会养蛊，相互厮杀、吞噬，然后进化。每一次进化，腹部就会多添一道黑线，这是经过三次进化的成虫，非常厉害！”
云悠悠：“？？？”
她想了想，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那如果腹部全黑呢？”
覃飞沿的机甲回过头，向她甩了个活灵活现的白眼：“呵呵，大白天少做些噩梦。”
云悠悠：“……”
她平时训练的时候，那些虫子就是黑肚皮的啊。
“要用最大火力攻击它的致命部位，脑部、颈椎或者心脏。”覃飞沿声线紧绷，“务必一击击杀，杀了这个，能记三等功！”
云悠悠懵懂点头：“哦。”
“还有1000星币奖金。”覃飞沿没忘记上次的事情——他大手一挥替她买下那件248星币的训练服之后，她坚持给他转账，五官都苦得皱成了一团。
一听这个，云悠悠顿时立刻来了精神：“嗯嗯！”
覃飞沿觉得自己的战前动员很成功，老神在在地点点头：“那我上了，你注意补刀！”
“嗯嗯！”
覃飞沿祭出量子能源炮，全力掠向花坛！
云悠悠紧张地深吸一口气，拎着激光剑，迅速从侧翼包抄。
眼睛死死盯住那只虫子，精神高度集中，眼前的画面仿佛变成了慢镜头——
她看见覃飞沿起跳、瞄准、射击。
这只腹部有三条黑线的虫族仿佛突然感应到危机，它猛地拧过脑袋，一双幽黑的无机质的复眼冷冰冰地盯住覃飞沿，翅膀一动，向后闪避。
就是现在！
云悠悠领会了“补刀”二字的精髓，在虫族倒退的时候，压着剑从它身边闪过，切割！
“滋噌——”
虫头落地。
僵在半空的覃飞沿：“？？？”
云悠悠首战告捷，有点激动也有点不好意思：“我这个补刀还行吗？”
覃飞沿：“……行行行。”
累了，随便吧。
覃飞沿木着脸，继续向前巡逻。
没走几步，队内通讯频道忽然传出两声低呼，旋即，一个绷得死紧的声音僵涩地说：“警告、警告，4号区域地面倾陷，地下有虫群，我们已被包围，数目过百，决定原地关闭能源……报告完毕。”
每一位士兵上战场的时候，都已做好牺牲的准备。
这次行动宗旨是隐秘，他们沦陷在地下，关闭能源悄无声息地死去的话，就不会惊动更多的虫群。
云悠悠怔忡：“在黑暗中等死吗？”
“是啊。”覃飞沿冷漠地说，“没办法了，短时间之内不可能无声无息消灭所有虫族，一旦战斗只会引来更多。放心，机甲被撕碎之后他们会死得很快。”
“我想试试，我用剑，动静很小的！”云悠悠的心脏‘怦怦’直跳，“我想试试！”
覃飞沿只犹豫了半秒：“走！”
前行途中，小少爷非常认真地说：“我不会跟你下去，你要是摆不平的话，别指望我会救你，你就老实关了能源，在下面陪他们一起死。”
“嗯嗯！”
很快，塌陷区出现在眼前。
这是操场边上的地下仓库，出事之前存放各类体能课器械的地方，现在变成了虫群的一个窝巢。
两台机甲踏塌了地面，掉进虫子堆。
这些半梦半醒的虫子正扬着利钳，试探地撕扯机甲外壳。
一声声刮擦金属的刺耳噪音响彻耳际，可想而知，此刻身陷虫群的两个人心里多么绝望。
云悠悠抿住唇。
她受过那样的折磨，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她不希望这个世界上还有别人承受那种糟糕的感受。
“喂，想清楚，他们可能刚说过你的坏话。”覃少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情绪复杂。
云悠悠祭出光剑，一跃而下。
她知道身陷黑暗和绝望的感受，也知道有救星从天而降时，心中又是什么感受。
……
战斗结束得飞快！
这些腹部一条黑线都没有的虫子好杀得要命。
云悠悠刚动手时心里还有那么一点大无畏的悲壮感，一通砍瓜切菜之后，她的脑袋里只剩下一行一行问号。
就这？就这？
就这傻乎乎的、软得像破菜叶一样的虫子？
很快，地陷区域只剩下一堆没了脑袋的虫躯。
云悠悠拎着光剑，茫然到极点。
她看向那两台关闭了能源的木头机甲，忍不住用机甲自带的声音装置，发出了自己的灵魂疑问——
“这难道不比虚拟训练简单一百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