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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警务大厅安静无声,即便有人进进出出,也会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愣住,脚步声骤停。

    祝温书的下巴靠着令琛的肩膀,呼吸渐轻。

    她自然知道在场的人都盯着他们看,但她没力气,也不想挣脱令琛的怀抱。

    她实在太后怕了,即便令思渊已经完好无损地坐在一旁,他从车里摔出来的画面还是一遍遍在祝温书脑海里回放。

    她甚至忍不住去想象,假如带走令思渊的人存了心要做伤害他的事情,假如令兴言没那么镇定,假如没有定位信息,一切后果,都不堪设想。

    不知过了多久,审讯室里出来一位警察。

    听到开门声,祝温书抬眼和警察对视片刻,随后低声在令琛耳边说:“警察找你。”

    令琛回头,正要说话的警察愣怔地盯着他,表情有点懵。

    “那个……令……琛?您进来一下……”

    令琛点点头,没立刻起身,抬手把祝温书身上的外套拉链拉上,又用拇指擦掉她脸颊上的泥灰。

    “等我一会儿。”

    祝温书轻声应了,令琛才站起身走向令思渊。

    小孩受了惊吓,也哭累了,这会儿看起来懵懵懂懂,梦游似的。

    “别怕,叔叔来了。”

    他弓腰摸令思渊脑袋,“睡一会儿吧,醒来就没事了。”

    令思渊本来感觉自己眼泪已经哭干了,听到令琛这句话,眼眶又红了。

    但他没真的哭出来,只是揉揉眼睛,点头哽咽着说“好”,抽着鼻子把脸埋进保姆怀里。

    令琛最后再看了一眼祝温书,朝审讯室走去。

    在一群人的注视下,他推开门,没看里面一眼,转身很轻地关上门。

    当外面的视线完全被隔绝,令琛垂着头,手还抵着门把手,没回头。

    外公外婆早已和警察说得口干舌燥,两人看见令琛进来,急急忙忙起身。

    “阿琛!阿琛!你终于来了!你快跟警察说啊,我们是你外公外婆,哪里就是绑架了!”

    “你说话啊阿琛!你跟他们说啊!”

    许久,伫立在门边的男人回过头。

    他似乎没有要转身的意思,侧脸逼视桌边的人,凌厉的轮廓被头顶的白炽灯映得越发冰冷。

    这个眼神,他们好像见过。

    是十几岁的令琛发现总有几个地痞无赖欺负他爸爸时,握着棍子挡在他爸爸面前的表情。

    那是他们冷眼旁观,不以为意。

    可如今的男人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消瘦的少年了。

    他伫身几米远的地方,穿着黑色外套,肩膀宽阔,不似当初羸弱,阴影投射在地上,压得老两口突然说不出话,怔然望着眼前的人。

    令琛凝视他们许久,眼底怒意翻涌,原本静谧的审讯室霎时冷了好几度。

    密闭的空间里,两个老人感觉到体温在急速下降,四肢都僵了起来。

    令琛一步步走过来,双手撑桌,俯身时阴影笼罩过来,逼得老两口连连仰身后退。

    “这不是绑架,是什么?”

    没有想象中的怒吼,令琛的声音格外平静,却让人感到森然绝望。

    面前的两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令琛,甚至觉得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须臾后,外公拍桌而起,“你这是要六亲不认?”

    他颤抖的手指着令琛,转头看着警察,“警察同志你们看着啊!他是个明星他六亲不认!他现在是不认了啊!他忘恩负义啊!”

    两个警察一言难尽,“喊什么,肃静!”

    见警察没有偏帮他们,外公踢开椅子颤颤巍巍地要往外去,“都看着啊!令琛他——”

    胸口衣襟忽然被用力拽住,外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令琛拎着往外扯。

    “来。”令琛另一只手指向门外,“跟所有人说我令琛六亲不认翻脸不认人,你看我会不会皱下眉。”

    沿路的凳子发出连串的碰撞声,慌乱间外婆哭喊去扯令琛的衣服。

    “阿琛!这是你外公啊这是亲外公啊!”

    一旁的警察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场面,连忙上前阻止。

    在他们发声之前,令琛手腕用力,突然转向把老头摁在上墙。

    外公双脚完全没了力气,整个人几乎都靠衣领吊着,快要喘不上气。

    “动我身边的人来要挟我。”令琛声音极低,眼里没有一丝温度,像极寒的夜,“我是什么人你们不知道?”

    他们当然知道。

    那是当初为了自己爸爸能跟人豁出命打架的人。

    但他们以为现在的令琛,定会在乎他那一身荣光。

    “阿琛啊……啊琛啊!你算了吧!”外婆见状扒着令琛的手臂哭着求他,“我们真的不是绑架啊,我们只是想找到你,你就跟警察说说吧!我们不想坐牢啊!我们都七十了……”

    令琛不为所动,唇抿成直线,手背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要一拳砸上去。

    “外婆求你了,外婆给你跪下了!”

    老人拉着他的衣服,人已经半蹲着,眼看着就要下跪,连警察都来拉人,令琛却只是垂头看着她。

    “跪。”他侧头冷冷看着比他矮了一大截的人,“跪啊。”

    外婆泪眼婆娑地仰头望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冷血的陌生人,“你、你……我可是你亲外婆啊!”

    令琛偏着头笑,一字一句道,“亲外婆,你今天就是跪死在这儿也别想拿一分钱。”

    “还有你们那孝顺的儿子孙子。”

    令琛手上力道忽然又加重,死死抵着外公,“记得让他们来给你们送饭。”-

    令兴言赶到时,已经过了凌晨。

    校领导早在一个多小时前就陆陆续续离开,只有教导主任还没走。

    他风尘仆仆地进来,进来的时候表情慌张又茫然,张望一圈后看到令思渊的身影,急匆匆地跑过来伸手就要抱。

    保姆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令兴言手臂顿在半空,保持着这个姿势僵硬地蹲下,盯着熟睡的令思渊看了许久,才垂下手,轻轻摸他。

    和保姆说完话,他又来找祝温书。

    见她憔悴狼狈的模样,令兴言垂肩弯腰,哑声道:“祝老师,给您添麻烦了。”

    “嗯?”

    祝温书又累又困,介于半睡半醒之间。听到令兴言的话,她花了几秒拉回意识,“没事的,我应该的。”

    令兴言还想说什么,突然听到脚步声,转头见令琛跟着一个警察出来。

    见监护人来了,警察示意已经做完笔录签好字的其他人可以先离开。

    令兴言看了祝温书一眼,没和令琛说别的,“你先带祝老师走吧,这里交给我。”

    随后他便去了审讯室。

    令琛倒了一杯热水过来,蹲到祝温书面前,“我们回去吧。”

    “好。”

    祝温书喝了两口水,起身的同时脱下外套,拿给教导主任,“张老师,衣服还给您,谢谢。”

    “不用,你穿着回去吧,这天这么冷,明天——”

    教导主任话没说完,便见一旁的令琛脱下外套盖在祝温书身上,并对他说:“谢谢。”

    “不、不客气。”

    然后,他便半张着嘴,看着令琛牵着祝温书,一步步走出大厅-

    令琛和令兴言原计划出差半个月,司机便休了假出去旅游。

    谁都没预料到今天会出事,来不及通知司机,都是从机场直接打车过来的。

    他牵着祝温书走出警局,刚刚站稳便有出租车开来。

    上车后,司机扭头问:“去——”

    看清后排坐的人,年轻司机突然定住,眼也不眨地看着令琛。

    “光华路。”

    令琛一边给祝温书系安全带一边说。

    “啊?噢……”

    司机半晌才回神,松了刹车。

    出租车启动后,窗外夜景飞速倒退。

    令琛看见路边开着一家24小时药店,转头问祝温书:“家里有感冒药吗?”

    祝温书下巴缩在令琛的外套里,小幅度摇头。

    “师傅,前面药店停下车。”

    令琛说完没多久,便下了车。

    祝温书见他一路小跑向药店,后知后觉地伸手摸了下自己额头。

    温度倒是不算高,但嗓子很疼。

    令琛怎么看出她感冒了的?

    正疑惑着,祝温书慢慢转回脑袋,冷不丁和扭头看她的司机对上视线。

    “……”

    她清了清嗓子,别开头。

    过了会儿,令琛拎着一大包药上车。

    他把袋子放在腿上,一个个翻出来看包装上的用药指南。忽然间,他想到什么,抬头问:“你室友在家吗?”

    祝温书又摇头。

    就在前不久,应霏见她没回家,还发消息问了。祝温书只是说学生出了点事,等下处理好就回家。应霏也就没多想,说自己下楼吃个海底捞。

    “嗯。”

    令琛没再说话,专注地研究这些感冒药。

    几秒后,祝温书突然意识到令琛这话的意思,猛地扭头去看他。

    “怎么?”

    令琛问。

    祝温书先看了眼司机,发现他盯着后视镜,身体还往这边偏,生怕听不见他们说话似的,于是低头掏出手机在备忘录里啪啪打字。

    ——你要去我家?

    她把手机屏幕给令琛看。

    “嗯?”

    令琛瞥了一眼,又继续刚刚的动作,“我给你弄点药吃,你小腿是不是也擦伤了?”

    祝温书没回答他的问题,继续打字。

    ——万一我室友突然回来了怎么办?

    令琛看完,眼尾微微扬起。

    盯了祝温书半晌,他才低下头,淡声道:“我真的只是给你上药。”

    祝温书:“……”

    她又不是那个意思!

    ——我室友跟普通人不一样,她半夜回来看到你会疯的!

    打好字,祝温书见令琛没抬头,于是俯身靠过去,把手机凑到了他面前。

    令琛被迫看了内容,思忖不语。

    祝温书以为他终于意识到了严重性,松了口气。

    下一秒,却听他问:“难道她是……”

    祝温书严肃地抿唇点头。

    “女友粉?”

    祝温书:“……”

    她扭开头看着车窗不再说话。

    其实应霏才出门没多久,应该也不会这么快回来。

    而她现在浑身酸软无力,又担惊受怕了一晚上,确实也想要有一个人照顾她。

    何况这个人是她男朋友。

    念头一旦冒出来,祝温书便彻底放弃挣扎。

    过了会儿,她给应霏发了条消息。

    【祝温书】:你什么时候回家?

    【应霏】:刚上菜呢,大概一个多小时吧,你回家了?

    【祝温书】:嗯。

    【应霏】:没事吧?

    【祝温书】:没事,已经处理好了。

    【祝温书】:那你回家的时候跟我说一声?

    【应霏】:好。

    十分钟后,车停在小区门口。

    祝温书裹紧衣服下车,下意识四处张望,小声说:“这个时候还是有人的,万一你被看到会不会有麻烦,到时——”

    令琛忽然牵住她的手,迈步朝小区大门走去。

    “走吧,外面很冷。”他淡声道,“我从来没想过要藏着你。”

    两人离开后,出租车还停靠在几十米外的路边。

    司机望着两人背影,直到彻底看不见了,才飞速掏出手机,给自己老婆发语音。

    “卧槽,你猜我刚刚载到谁了!”

    “令琛!我载到令琛了!”

    “他跟他女朋友!”

    很快,老婆发了个问号过来。

    司机又说:“就是他女朋友……好像不会说话?”-

    应霏出门的时候留了玄关的灯,家里空调也没关,一进门就感觉周身回暖。

    “去床上躺着。”令琛像个主人家似的往厨房走去,“我给你倒水。”

    祝温书点头。

    她进房间刚把脏衣服换下来,令琛便端着热水和药进来。

    “先吃这个。”他摊开手里的药丸,又指着桌上的一盒药,“明天早上醒来吃这个,如果还是不舒服跟我说,我带你去医院。”

    祝温书说好,从他手里接过药和水,一口吞了下去。

    随后,祝温书靠着床头,朝令琛伸手。

    可惜令琛根本没看见,他低头挽起祝温书的裤子。

    其实祝温书冬天穿得厚,只是摔跤的时候裤子被蹭了起来,这才让小腿擦伤了一大片。

    只是她皮肤白,衬得伤口比实际严重一些。

    祝温书讪讪收回手,见令琛盯着她的小腿,眉头拧得很紧,便说:“没事的,就是擦到了,都没流血。”

    令琛没说话,扭头拿了碘伏和棉棒。

    “明天还去监考吗?”

    “不去了,晚上领导说让我明天在家休息,安排别的老师替……嘶!”

    祝温书突然缩了下小腿。

    令琛立刻停下动作,抬头看她。

    “疼?”

    他的动作很轻,碘伏也没有刺激性,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不是。”祝温书摇头,“就是太凉了。”

    但令琛没有继续,他捏着棉棒,眉心微微颤抖。

    半晌后,他的声音变得沙哑。

    “祝温书,以后别这样了。”

    他抬起眼,眸子很黑,倒映着祝温书虚弱的脸。

    “把自己放第一位,行吗?”

    “我真的没事的。”

    祝温书突然有点着急,坐直了按着他的手臂,“我是老师,发生这种事情我肯定不能放任不管的,而且你看我也没怎么样啊,就是一些皮外伤,我……”

    “你敢把今晚的事情告诉你爸妈吗?”

    “……”

    祝温书顿住。

    片刻后,她垂下头,闷声说:“道理不是这样的。”

    “我不讲道理,我只要你平安。”

    令琛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重重砸在祝温书心里。

    “嗯。”

    她伸手拉了下令琛的袖子,“知道了,令老师。”

    令琛神情松动了些,但也没再说话。

    用碘伏清理完伤口后,他又给上了一层药,祝温书都不知道那是什么。

    “今晚别洗澡了,就这么睡吧。”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朝浴室走去。

    祝温书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扭头看着浴室,不一会儿,听到了潺潺水流声。

    几分钟后,令琛拿着叠成小方块儿的毛巾出来,弯腰给祝温书擦脸。

    毛巾的温度刚好,不凉也不烫。

    早在令思渊生病那次,祝温书就发现令琛和她想象中不一样。

    他好像特别会照顾人,就像此刻,他没问就能分辨出哪张是洗脸的毛巾,给她擦脸的时候也不是胡来,会先大致擦过脸颊,然后用边角处擦拭她的鼻翼和耳后。

    擦眼睛时,祝温书配合闭目,温热的毛巾轻柔地擦着她的眼角。

    过了会儿,她睁开眼,意料之中地和令琛对上目光。

    “看什么?”

    几秒后,令琛才开口。

    “我在想,万一回头你有个三病两痛的,我要是做不到你这么细致。”

    她笑了起来,“是不是很丢人?”

    室内气氛终于轻松了些,令琛拿毛巾摁她耳朵,“你这么说——”

    他起身,转头朝浴室走前丢下一句:“我过两天就装病。”

    “你是歌手。”

    祝温书对着他背影说,“不是演员。”

    令琛的声音从浴室里传来:“唱而优则演,不行?”

    行。

    当然行,您有什么不行的。

    祝温书调整了一下枕头,往下缩了点,钻进被子。

    令琛再出来时,坐到了床边。

    “要睡了?”

    祝温书拉起被子,遮住半张脸。

    “嗯,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令琛问:“你室友要回来了?”

    她抬眼看墙上的钟,想了下,说:“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吧。”

    “那还早。”

    令琛说完,喉结突然滚了一下,“亲一会儿?”

    祝温书:“……?”

    话题怎么转移这么突然。

    “你能不能别预告,这样我会很尴尬。”

    “抱歉,没什么经验。”

    令琛俯下身,声音小得快听不见,“怕你不想。”

    怎么会不想。

    祝温书闭眼前,迷迷糊糊地想。

    和令琛有过第一次亲吻后,她就食髓知味般,对那种感觉念念不忘。

    从一开始的试探到后来的索取,明明只是唇齿间的缠绕,却挠动她全身的感官。

    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栗。

    但今晚又不一样。

    大概是顾虑到她是病人,他的亲吻细碎轻柔,没有索取也不强势,像在给她舔舐伤口一般。

    但这个状态没有持续太久。

    当祝温书意识到自己此时正躺在床上,令琛也紧紧压着她上半身时,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房间里的空气变得稀薄,两人的体温也交融着一同上升。

    朦朦胧胧间,祝温书发现令琛的呼吸声变得很……粗重。

    同时,隔着被子,她也感觉到了令琛身体明显地变化。

    她倏然睁眼,双手推开令琛。

    她现在可是个病人!

    两人对视许久,祝温书脑子里空白一片,嘴巴不受控制地说了两个字。

    “禽兽。”

    “……”

    令琛手臂撑在她耳边,沉沉地喘气。

    片刻后,他一言不发地去了浴室。

    里面没有任何响动,祝温书也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不知过了多久,令琛终于出来了。

    祝温书下意识扫了一眼他的……裤子,看见没什么异样,又钻进了被子。

    “我回去了。”

    “嗯。”

    听到脚步声不是往门口去,而是靠近床,祝温书又闭上眼。

    感觉到令琛气息的靠近,祝温书连睫毛都在轻颤。

    但只是额头被轻轻吻了一下。

    “晚安。”-

    令琛走到电梯口,盯着自己的影子,抓了把头发。

    这就禽兽了?

    他要是这种情况下都没点反应,那才禽兽不如。

    站了一会儿,令琛收回视线,才发现自己没按电梯。

    他正要伸手,电梯门却开了。

    令琛深吸了口气,再抬眼时,看见电梯里站了个女人。

    见女人好像没认出他,神色如常,令琛便也低着头走了进去。

    两人擦肩而过时,女人的脚步似乎有片刻的停驻。

    但令琛站稳转身时,便看见女人步伐自然地离开了-

    令琛刚走没多久,客厅里又传来响动声。

    祝温书知道是应霏回来了,却没想两人前后时间差这么少,她隐隐有点担心,下床开了门。

    应霏木着脸走过来,看着没什么异样。

    “你今晚关窗了吗?”

    看,还能关心她。

    祝温书点头,“关了,今晚风大。”

    应霏:“那你扇我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