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异家洗手台上的牙刷从一支变成了两支,门口的拖鞋从一双变成了两双。衣柜里还专门分出一格的位置放进了男士衬衣和运动短裤。
童舟自从拿到“交往许可证”后,似乎要把这项权益进行到底。慢慢一点一点入侵樊异的生活。
刚开始樊异有些害怕,就像害怕那些一夜情的男人跟她开口谈承诺。她没法忍受在同一个人身边呆太久,但也许是做朋友太久,童舟出现在她的生活空间里没有让她感到排斥。
多了一个人吃完饭以后刷碗,多了一个人陪她窝在沙发上看深夜电影,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买可乐”环节。一切都出乎意料地和谐。
她还是会偶尔出去喝酒,轻车熟路的找到艳遇。只要她说今晚不方便,童舟就识趣地不会来她家。两人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这样的开放关系。
有一晚,他们躺在**用投影仪看《探索》的纪录片,那一集的主题是非洲历险。他们跟着摄像机一起穿越卡拉哈里沙漠,稀树草原,刚果雨林,投影在樊异脸上的色彩斑驳变幻,最原始的动物搏斗和最繁茂的植物生长让她看得入了迷。
“我想去这里。”樊异每年在婚礼淡季的时候都会给自己放假,消失几个月时间去旅行。
得益于这些走南闯北经历,她的婚礼策划才总是透着一股灵气,是外面千篇一律的策划无法比较的。
相比起“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的理由,樊异想的更多的是“我能为这里做什么”?她会挑一个从未去过但很喜欢的地方,有时候会即兴参与当地一些公益组织的活动,例如保护濒临灭绝的动植物,清理海洋垃圾,照顾留守孤寡老人,用另一种方式去了解这片土壤。
“好啊。我也没去过非洲。我陪你一起去。”童舟兴致勃勃地响应她的计划。
樊异却皱起眉头,直接拒绝他的陪同,“不用了,不是所有事都非得有个伴的。”
“可是你一个人去那里很危险。”
樊异笑着对他眨眨眼,“那是你不知道我以前还去过哪。”
童舟本来以为樊异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她真的说走就走,只留了一个短信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在他以为自己已经慢慢融入她的生活,她就像一阵风似的又从指缝间溜走。
两个月时间,童舟每隔两天去樊异家里替她给植物浇水,打扫卫生。他每次开门前都幻想门一开,可以看见樊异站在厨房做饭,回头对他说一句:“你来了?”经过一次次失望,他已经渐渐麻木,甚至有一种樊异不会再回来的错觉。
所以当他在樊异家打扫,又一次听到门外传来她的声音时,并没有第一时间去开门。童舟手里握着扫把静立了一会儿,好像听见她在和什么人说话,他这才半信半疑去开门。
樊异显然没想到他在家,门突然打开,吓得她钥匙都落在地上。“你在家啊?吓我一跳。”
樊异拍着胸脯,一边背起硕大的登山包往屋里走,童舟马上拎起她的行李箱跟上去。她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晒黑了,头上用彩绳织了很多小辫子,看上去更有异域风情。靖州今天只有十来度的天气,她还穿着背心热裤,只是外面罩着一件防风外套。
“你刚跟谁在说话?”
“一个……不速之客。”樊异说这话的时候,眼波流转有一种羞怯的喜悦,这让童舟感到隐隐不安。
“你和他一起去的非洲?”
“不是。在那边遇到的,一聊发现他也是靖州人。回来我们坐的同一趟航班,下飞机本来他说送我一程,没想到他家也住望江壹号。你说巧不巧?”
“男的?”
“嗯,一个大叔。年纪和我爸差不多。”
童舟听到这稍稍放下心,还是有点酸溜溜地问道:“你们在非洲怎么认识的?”
“说来很惊险。我在非洲博茨瓦纳的野生保护区参加了一个‘无国界大象’保护活动。那一片一直是盗猎的重灾区,最严重的一次盗猎组织杀了87只大象。你想象不到,近十年间非洲消失了30%的大象,其中坦桑尼亚甚至达到60%……”
“所以你是在这个公益组织中遇到他的?”童舟并不关心非洲一年到底死了多少头大象,他只想知道这个让樊异谈起来面带羞涩的男人是怎么出现的。
“不是。老程是国际猎人。”
“嗯?那你怎么会……”这个词从樊异嘴里出来有些违和,她一向嫉恶如仇,最恨这些不义之徒。又怎么会和一个盗猎的人做朋友,还一路有说有笑?
“在博茨瓦纳第一次遇见他们端枪在瞄象,我以为是盗猎者。但当地动物保护组织工作人员跟我说,旁边有野生动物官员陪同狩猎的都是拿了政府颁的大象狩猎许可证。所以我们无权干涉。”
当地政府认为野生大象数量过多,已经侵占了人类生活资源,所以由抽奖形式授予一百多个狩猎许可证给当地及国际猎人。八百美金的费用就可参与抽奖,但所猎象牙制品不可买卖。眼前这群亚洲人,就是合法狩猎的国际猎人。
“我没听工作人员劝阻,擅自闯进围猎区挡住那只大象。老程从瞄准镜里看到有人,就放下枪,还过来和我攀谈。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你怎么说服他的?他千里迢迢奔赴非洲,不可能因为你一两句话就放弃狩猎吧?”童舟始终觉得这个老程不安好心。
“他很严厉地斥责了我,问我为什么要挡在他枪口前,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我说我是动物保护组织的义工,大概是我的中式英语太明显,他听出我是中国人,语气也和善许多。他跟我自我介绍说他姓程,平时业余爱好就是狩猎。这次赶在狩猎季拿到许可证特意过来,希望我不要妨碍他们。”
“然后你就走了?”
“当然不是啊。我跟他科普大象的珍稀,杀死大象有多残忍。希望他能放过大象,去狩猎一些其他的小兔子小羊之类的。他就反问我小兔子小羊不可怜吗?猎杀兔子和羊就不残忍吗?我被他问住了。意识到自己之前思维多狭隘。”
“你就这么被他说服了?”童舟有点不相信,樊异那么固执的一个人为什么对这个老男人的话听进心里。
“没有,他最后还是放弃狩猎那头大象。因为我告诉他,那头大象的孩子就在不远处,如果亲眼看见它母亲被杀会痛苦一辈子。老程说这让他想到自己的孩子,最终作罢了。”
故事告一段落,樊异先去厨房给自己倒杯水一饮而尽坐回沙发上。童舟这才意识到对方回来后一口气都没歇就被自己缠着问东问西。这个老程也许真的只是他们生活中的一个不速之客,实在无需多问:“我去给你做饭,今晚想吃什么?”
“哦。不用了,我今晚约了老程出去吃饭。安全回到祖国故土,好好庆祝一下。”樊异起身拖着行李箱去房里准备洗个澡换身衣服。
“那我呢?”童舟脱口而出,语气像个怨妇。
樊异在洗手间已经脱得只剩一条**,她探出头来狡黠地对他眨眨眼:“田螺姑娘,麻烦你自己回家解决咯!赶明儿叫上连韵夫妇,咱们再好好聚聚!”
她的神色里有他从没见过的少女一般的雀跃。不同于之前任何一次勾搭上小帅哥的兴奋,那是一种期待,崇拜和渴望的眼神。
那一刻,童舟可以肯定,她喜欢上了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