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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他那么狂 > 第53章

    苏桐本以为闻景回来就宣告着自己的解放,却没想到,在那之后她还是又被强行留院了一个周。

    等终于到出院那天,苏桐已经快对这满眼的白色产生心理性不适了。

    “真不用跟小煜打声招呼再走吗?”

    临出医院,苏桐问走在前面的男人。

    闻景跟耳机频道里的Todd确认了一下医院外的状况,然后才回头说:“他已经离院了,昨天刚走。”

    “——离院了?”苏桐惊愕地问,“他眼睛好了?”

    “没有。”闻景说,“但他跟常人不一样,五感敏锐——即便缺少了视觉,正常生活也不会受到太大影响——而且已经经过了这么久的适应期,对他来说足够了。”

    “你对他可真是信任。”苏桐弯下眉眼,“但怎么一面对面,就针锋相对的,不像什么把彼此视为唯一亲人的叔侄,倒像是仇人似的?”

    “……他身边不缺捧他的人,不压一些容易翻车。”

    闻景轻描淡写地说。

    苏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么说起来的话,倒是有点道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了医院正门,闻景刚要牵着苏桐往车边走,一转头就发现女孩儿皱着眉往另一个方向走过去了。

    “怎么了?”

    闻景没犹豫地擡腿跟上去,快步追到苏桐身边问。

    “我过去看看。”

    苏桐的目光始终盯在不远处的马路牙子上。闻景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只见一个满面皱纹的老人正扶着一个木牌,蹲坐在路边。

    木牌上字迹扭曲,看起来像是什么不会书写的人第一次尝试动笔的产物。

    尽管不够美观,但那一笔一划倒是认真地让所有人看清对方要表达的东西了——

    “黑心医院,害人性命,还我儿子的救命钱!!!!”

    那字体颜色是选的丹红色,隔着老远看都刺目得很。

    而那串扭曲加粗的感叹号就更是触目惊心,像是什么人沾着血涂上去的一样。

    闻景看清那牌子上的字之后,一把攥住了苏桐的手腕,把女孩儿拉了回来。

    他微一扬眉,“你是要管这件事?”

    苏桐迟疑了下。

    “我只是过去问问。”

    “以你的性格,问完之后还能置之不理吗?”

    “……”

    “这种事情太多了,而且其中多数都是没有任何留存证据的医疗事件,你管不了也管不完的。……不是想出院很久了吗?走,我送你回去。”

    说着话,闻景拉着苏桐转身往停车的地方走。

    苏桐沉默着跟了几步,最终还是慢慢地停住了脚步。

    传自手掌的反作用力让闻景也跟着步伐一顿。

    他转头看向苏桐,凌厉的眉峰蹙了起来:“……怎么?”

    “对不起,但我还是想去问一下。”

    苏桐垂眼,“哪怕帮不上太多忙、折腾很久也拿不到一个说法或者答案……但作为一个记者,这是我的初心。”

    闻景没说话,看了女孩儿很长一段时间。

    然后他蓦地失笑。

    苏桐懵了下,然后才不解地擡头。

    “你怎么还笑?我以为你……”

    “以为我生气了?”

    闻景笑着问。

    “正相反,我是觉得很高兴——至少你现在开始在意我的看法了——如果放在一个月前,你应该一个字都不会和我多说吧?”

    苏桐:“……”

    “走吧,我陪你过去。”闻景松开了女孩儿的手腕,转而揽到她的肩上,把女孩儿圈进怀里。

    “以后,你的初心就是我的初心,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你想做的我陪你做——”闻景低笑了声,“这才是个合格的线人,对吗?”

    一听到最后一句,苏桐也软下眼角。

    “对。”

    “而且我悄悄告诉你——合格的线人工资都很高的。”

    “噢,是吗?”闻景说,“可工资再高,最后都要上交到你这里,好像高低也没什么关系了。”

    “……”

    苏桐目瞪口呆地扭头看了这个不要脸的男人一眼。

    两人步速不慢,几秒后就已经快要走到老人面前。

    苏桐自觉收敛了脸上和眼底的笑意,稍稍正色,然后向着那老人走去。

    初春的正午,阳光已经明媚得有些刺眼了。

    逆着那光,苏桐几乎能看得清老人脸上每一条沟壑一样深的皱纹,像是这一生全部的贫穷和苦难都藏在这皱纹里。

    苏桐心里近乎本能地抽痛了下。

    她放轻了脚步,走了过去。到老人身旁的时候,苏桐蹲下身。

    她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亲近一些,“阿姨,我能问问,您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老人疲惫地看了她一眼,目光里带着戒备。

    苏桐侧身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自己的记者证。

    “我是电视台的记者,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您可以跟我讲的——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但我一定会尽自己最大努力。”

    看见那张记者证,老人浑浊的眼睛似乎亮了起来:“真的?”

    “嗯。”

    苏桐用力地点了点头。

    老人的眼里涌上泪花,“我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个肯为我们说理的人了。”

    苏桐扶起老人,“这里太晒了,我让朋友给您买瓶水,我们去车上说。“

    说着,她看了闻景一眼。

    闻景会意,自觉地转身去买水了。

    …………

    半个小时后,坐在车里,苏桐收起了自己的录音笔和本子。

    “所以,总结起来,就是您的儿子原本不需要进行开刀,可以进行药物治疗,但他的主治医生却选择了开刀,致使作为家里主力的儿子卧病在床不能下地、全家人都没了经济来源——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老人脸上带着泪,连连摇头。

    “没有……没有……小姑娘你不知道,我家里现在锅都快揭不开了……老头子本来就一直重病,家里全靠儿子一个人支撑,结果现在……”

    说着,老人的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

    苏桐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样的事实总也最叫人无能为力。

    她微微擡起身。只是手刚伸出去,始终安静得跟不存在一样的闻景就突然转身,同时递过来前座的那盒纸巾。

    甚至还没给对方眼神示意的苏桐微愣地看向闻景。

    过了几秒,她眼神柔软下来。

    接过了纸巾盒,苏桐从里面抽出了一张,伸到了老人面前。

    “阿姨,您擦擦泪。”苏桐瞥了一眼自己的笔记,然后擡起头来,“您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调查到底的。”

    “谢谢你、谢谢你啊小姑娘……”

    老人抓着苏桐的手,泣不成声,“我家里的希望就都寄托在你身上了……你一定要帮我儿子把这家黑心医院坑我们的救命钱找回来啊……不然我那儿子……他还那么年轻、他以后可怎么办啊…………”

    眼看老人哭得几乎要昏过去,苏桐眉心皱得更紧,几乎拧起个疙瘩来。

    但此时显然任何言语上的安慰都是无力而虚浮的,她所能做的,只有通过调查来还原真相、给老人一个说法。

    “阿姨,我们先送您回家吧,这件事交给我,您回去等我消息,好吗?”

    “……”

    老人含泪点了点头,握着苏桐的手又紧了些。

    老人叫贺桂兰,住在T市最外围的一个小村庄里。

    苏桐不是没去过农村,但这么穷的人家,她却真是第一次见——那低矮的石头堆起来的房子、昏暗的一根线吊着的灯泡、房间里坑洼不平的泥土地——眼前的一切,都让她从踏进门的那一刻有了种穿越的虚幻感。

    她实在无法想象,很多人在城市里享受最现代的科技成果的时代里,农村的一隅竟然还藏着这样蚁窝一样狭小黑暗而又简陋的住处。

    老人显然已经习惯了眼前的一切。

    她走在昏暗的房间里,熟门熟路地领着两人绕过处处的障碍,最后掀开了味道陈旧的布帘,进了里间。

    进里间有道不高不矮的门槛,因着这家里为了节省电而没开灯,还没适应这昏暗的苏桐猝不及防地被绊了一下。

    却是走在前面的闻景像是后背长了眼,直接返身把女孩儿从空中捞了起来。

    “——没事吧?”

    定下身形,闻景低声关切地问道。

    苏桐仓促间回过神,立马摆了摆手站直了身。

    “谢谢……我还真没注意。”

    此间,老人回头看向两人,苏桐连忙拉着闻景跟上去。

    昏暗的房间里,她看见了土炕上靠里面的位置,一个模糊的鼓起来的被子团。

    “我儿子开刀之后就总有点发烧……”

    老人哀哀地叹了口气,“去医院问,那帮没良心的就说是手术后的正常现象,刀口可能有点炎症——还让我们住院——我们家里的钱早就被他们掏光了,哪还有多余的钱给他住院啊…………”

    “……”

    老人的儿子并没有醒,似乎正在昏睡当中,苏桐和闻景也没敢多打扰。

    两人又稍微待了一会儿,就直接离开了。

    出门后上了车,闻景把SUV发动起来。

    开出了一段距离,坐在副驾驶上的苏桐突然开了口——

    “不回家了,回医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