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却并没有时药她们想象的那样顺利。
临上高架桥前,她们所乘的出租车就被堵住了,几分钟内都没有任何移动。
后座上的房安悦再次接到了院里的催促电话,焦急地问了司机一句:“师傅,大概还要多久才能到啊?”
出租车司机挠了挠头,疑惑地说:“按理讲现在也不算是上下班的高峰期,不该有这么多车才对……而且这条路一般再堵,应该也不会堵到这个程度啊……你们看前面高架桥上,我们这一条线几乎是塞满了的,最奇怪是车头都一动不动;按照这个架势,多半是前面发生了连环车祸,不然不会堵得这么死。”
车里另外三人一听,表情各异地对视了眼。
房安悦最先哭丧着脸问:“不会……那么巧吧?”
秦月叹了声气:“也可以理解,你想想离着咱们医院最近的主干道不也就这么一条吗?”
时药没说话,只忧心忡忡地看着前面。
出租车司机转回头来问:“怎么,你们是有什么急事?”
秦月接话:“是啊师傅,我们是前面医院的医生,说是有连环车祸病人在陆续往院里送;因为院内急诊科人手不够,病患又多,医院那边催我们离着近的尽快回院内接诊。”
“哦呦,那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啊。”
房安悦:“对啊,所以您说我们能不急吗?……这距离要是但凡再短一点,我们就直接跑步过去了。”
房安悦话音刚落,就见后座秦月和时药同时擡头看向她,眼神带着点诡异。房安悦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表情古怪起来——
“等等……你俩别告诉我,你俩真准备……”
她没说完,秦月伸手在她脑门上点了一下,“哪儿那么多废话——你得庆幸今天中午出门时候穿的是普通平底鞋不是高跟鞋,不然你现在拎着鞋光脚也给我跑吧。”
房安悦哀嚎:“不是吧我最不行的就是耐力跑了——这距离咱医院至少有个两公里啊跑过去会累死个人的——”
“没让你跑到医院。”时药笑笑,快速掏了零钱递给司机,“我们就从高架下面走,越过事故路段后就行。院内肯定过去了不少急救车,我们刚好在现场帮手或者跟着急救车回院内。”
秦月向时药一挑拇指,给了她一个“英雄所见略同”的眼神。然后她看向驾驶座的出租车司机,“师傅,我们从这儿下可以吗?”
“这都堵了十分钟没带挪窝的了,你下去在停着的车中间跳个舞也没人管你。”司机师傅笑呵呵地玩笑。
而几人往外看看,确实已经有车上的人憋不住打开车门下来了。
“谢谢师傅。”
三人招呼了声,就连忙下了车。
时药那边出来的时候,还听见旁边车子里有人嘀咕——
“哎我总感觉我刚刚听得是枪响……”
“肯定是你听错了,谁家放鞭炮呢吧……”
“市内禁止烟花爆竹燃放,怎么可能是鞭炮声?”
“…………”
时药微微皱起眉。
“药药,还想什么呢?”另一条车道旁秦月催促,“快点,走啦!”
“好。”时药应了一声,躬身系好鞋带,跟着房安悦和秦月跑回了人行道。
“就当跑马拉松了,”秦月拍拍垂头丧气的房安悦的肩膀,鼓励道,“想想我们熬夜值班轮科那会儿,比这惨多了,对吧?”
房安悦有气无力:“你可真会安慰人啊宝贝……”
“……”
三人果然在高架桥的另一端,上桥前的路边看到了已经停好的一排救护车。
其中有一辆已经送上了担架去,就要关门走人了。
秦月连忙上前,和随车的医护人员沟通,交谈间还指了指时药和房安悦站着的方向。说了几秒之后,秦月快步返回。
“什么情况?”房安悦焦急问道。
“桥上具体情况不明,应该还是处于僵持阶段——听轻伤擡下来的病人说是有人拿着非制式霰弹枪伤人,引发多辆车连环相撞,据说还有自制炸药,刑警支队都拉过200号人来了,大数额的伤患已经被特警队抢救出来送去医院……”
说到这儿,秦月目光复杂地看了时药一眼。
时药却没顾得上她的眼神,只脸色苍白地望向高架桥桥上的方向——尽管从她这里看去,其实什么也看不到。
“有霰弹枪也就算了,竟然还有可能有炸药……”房安悦咧了咧嘴。“戚队长这是个什么高危职业啊……”
“……安悦。”秦月小声斥了句,伸手拽了房安悦一把,示意她不要再开口。
房安悦只得尴尬地转了话头,“那我们怎么办,是打电话给院里那边说负责现场救治,还是跟车赶回医院?”
“跟车。”秦月毫不犹豫地说。“现场危险,我们一点防护措施都没有;而且刚刚开走那辆救护车上的医护人员说了,医院里能抽调过来的人力都用上了,就这样后面几辆车也没有随车医生了——医院那边更是忙不过来。之后如果还送下重伤患者,没有随车医生只靠护理人员恐怕会在路上出问题——对于重伤患者来说,时间就是生命,能早一秒得到诊治都有可能救他们一命。”
房安悦点头:“我是同意的,不过……”她看向时药。
秦月也纠结了,“药药……戚队长之前离开,应该就是因为这个案件。我们知道你现在更担心上面什么情况,但……”
“月姐。”时药喊住了秦月,阻止了对方继续往下说的话。她有点艰难地从桥上把目光转回来,强牵起一个笑容,“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的。”
秦月点了点头,有些担心地看了时药一眼。
然而没等她再说什么危险的话,便见两个穿着特警制服的人擡着一副担架平稳而快速地沿着边沿跑下桥。到了眼前他们才看见,躺在担架上的中年人敞开的外套里,白色的衬衫有大半都被鲜血染红了。
秦月瞳孔一缩,顾不上多说,留下一句“这个交给我”便快步跑了过去,一边询问情况一边指引着上了最近的一辆救护车。
留在原地的时药看着那鲜红的血,直到救护车关上后门闪着急救车灯和警报开出去好远,她才堪堪回神收回了目光。
再一低头,手心里已经全是冷汗了。
时药咬了咬嘴唇,本就有些发白的脸上更是把最后一点血色都快褪干净了。
“别担心,药药,不会有事的。”旁边房安悦伸过手,抓住了时药的手,安抚地看着她,“戚队长那么厉害,什么都不会发生的。”
“……嗯。”
时药用力的点了点头,轻吸了口气。
房安悦犹豫了下,“如果你实在不想离开……”
“安悦,我排在你前面走,下个重伤患者交给我。”时药再次打断了对方的话,强笑着说。
房安悦没说话,只有些心疼地看着她。
在那样的目光里,时药终于有些撑不住笑容了。她擡起手飞快地揉了揉脸,把所有负面的情绪在这一刻全数压回去,然后呼出一口气。
时药放下手,认真地看着房安悦,“让我下一辆车就走……其实你和月姐都错了——我现在一点儿都不想待在这儿……至少回到医院里忙得头昏脑乱,我就可以不用想那么多了。”
“……好。”
房安悦叹了一声。
过了两秒,她忍不住开口问:“药药,你之前轮科在急诊待了多久?”
时药愣了几秒才开口:“两个周不太到。”
“那应该……”
房安悦话没说完,时药却有所猜测,她皱了皱眉,“那两个周急诊难得比较平静……所以我对紧急伤患处理情况不是十分熟练——”
“我不是担心这个……”房安悦张口想说什么,但最后又咽了回去,“算了,没什么。”
“……”
之后送下来的是个胫骨和腓骨开放性骨折的伤患,白花花的骨头扎破了皮肤从肉里刺了出来,担架擡下来时旁边看热闹的人都被吓得忍不住转开了脸。
看着那同样衣服染着大片血的伤患,时药瞳孔微缩了下。
在急诊室那一个多周,她遇到的最严重的急诊伤患,好像也就只是一个在家不小心把一根几公分长的钉子整个楔进了后脚跟的老人,像车祸现场这种最为惨烈的伤患,她还真是一个都没遇到更没处理过。
在心里默背了几遍开放性骨折紧急处理步骤,时药紧紧盯着,等那两名特警越过黄色封锁线,她这才连忙冲了上去。
而旁边房安悦一同跟了上来,“要不这个还是我来吧?”房安悦担心地问。
时药摇了摇头,“谁也没法保证下一个伤患什么情况,你比我经验多,这种时候你在现场能发挥的作用远大于我……”
说话间,两人到了担架前,时药和房安悦一摆手,快速转过去跟担架行进保持同速,同时和两名擡担架的特警做紧急询问。
问完之后时药才发现,其中一名还恰好是时药那天去病房探望戚辰时遇见的特警队员。
对方显然也注意到她了。
“你们戚队长……没事吧?”时药忧心忡忡地问。
对方飞快摇了摇头,帮时药把伤患送上车,冲她敬了个礼便转身快步跑走了。
车门关上,救护车开了出去。
而站在原地的房安悦眉头紧锁:“看伤势和昏迷程度似乎不轻……希望药药不会那么……‘倒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