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
在河边走了一圈,正准备回去了。冷风像刀一样从脸上刮过去,沈约打了好几个喷嚏,鼻尖红通通的,像是快要感冒的模样。顾宁远买了一瓶热牛奶,塞到他的手心里,提前打电话回去说让熬上姜汤。
“难不难受?”
沈约摇了摇头。
其实还有一个地方没有去。顾宁远原打算自己把名字写下来,也纹在同沈约胸口一样的位置。只可惜行程在这时候被打乱。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以后有那样多的机会,并不急在这一时。
回了家,顾宁远先把沈约送上楼,让他泡一个热水澡。自己打理好了一切下楼,柳妈站在餐厅的桌子旁,上面摆着两碟才出锅的糕点和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
她眉眼间全是担心,“小少爷怎么了?出去一趟感冒了吗?”
说的急了,难免抱怨两句,“先生的年纪大上这么多,也该多看顾他一点,那还是个孩子呢!”
顾宁远把盘子端起来,慢条斯理地说:“是我的错,没看好他。”
“以后,这辈子我都会照顾好他的。”
柳妈一愣,那些记忆回溯,涌入心头,她却已经平静下来。她是个很好性子的人,又善良又柔软,平时想的最多的便是该怎么让家里那两个看着长大的孩子过得更好。
对于两个孩子之间的事,她是看的很清楚的,也算要有察觉。可这件事光是想一想就太过可怕,柳妈总拿兄弟之情搪塞自己。
直至今日,亲眼所见,连骗都不能够了。
她原以为是不能这样的。一个人,该是娶妻生子,和和睦睦地生活才是正道。两个男人在一起,总是招惹别人的目光,惹人嫌弃。可在家里枯坐了许久,现在转念想了想。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别人的目光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不在乎,便不能造成伤害。而以顾宁远和沈约的性格都是不会在乎的。
那样就好了。
柳妈想,只要两个孩子开心,觉得此生幸福,再也没有其他了。
顾宁远上了楼,敲了敲浴室的门,不让他泡太久。
没多一会,沈约还满身水汽,只披了一条浴巾便出来扑到顾宁远面前。他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一只手扶着椅背,另一只手端着姜汤。顾宁远拿着毛巾,一缕一缕地替他把头发擦干。
沈约手里拿着姜汤,摇摇晃晃,一小口一小口地抿下去。
头发擦干了,姜汤也恰好喝完了。
顾宁远把毛巾放在一旁,摸了摸碟子底部的温度,糕点也凉的差不多能够入口。甜的那一碟上面摆着几朵新鲜的腊梅,顾宁远的手从那一碟上绕过去,拿了一块咸的先尝了尝。
味道倒还算不错。
顾宁远把剩下的大半块喂到沈约嘴里,一边问他,“好不好吃?”
沈约都不用动手,只要动一动嘴,就能吃到尽在嘴边的点心。他点了点头,又笑,“只不过吃不下了,在外头吃的太多,刚刚又喝了姜汤。”
“也是,”顾宁远没再喂他,把剩下的小半块点心从沈约嘴边移开,“晚上不能吃太多。”
把沈约哄上了床,剩下的事顾宁远都打理完了,有些疲惫地靠在了床上,眼睛大半都是阖着的。沈约在床上躺了许久,还是没有睡着,此时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凑过来,拉着枕头,要把被子盖到顾宁远身上。
顾宁远一把捉住他的手,目光清醒,挑了挑眉,“打算干什么?”
沈约把被子往自己身上拽了拽,躲躲闪闪,“没什么,我……睡觉。”
“那就好。”顾宁远从他的床上起来,关了灯,“乖一些,早点睡。”
“晚安。”
顾宁远下了楼,把茶几上的几份资料拿了上来。今天原打算看完这些的,只不过出了些意外,留到现在白继续。
这里是孙家和肖谋近来的动静。
孙家暂且不说。那场宴会过后,肖谋在那头一查,顾宁远立刻就得到了消息。兴许他想要破釜沉舟,关于肖谋目前的动作,全都摆在了他的案头。
顾宁远对于这件事没多少在意,即使在重生以前,肖谋的公司发展离顾家也差的太远。而自重生以来,顾宁远又一直暗中打压,公司差不多只停在几年前的水平,更不需要多少关注。只不过肖谋最近动作不小,大约还想要垂死挣扎。
倒是孙家,和郑家现在的动作倒还更值得注意。他们两家在那场宴会上可以说是一拍即合,一个缺钱,一个想要了解东临。
这还是与记忆中相同。
顾宁远翻完了资料,打开电脑,最新的新闻推送过来,是京城那边消息。
并不是头条,还遮遮掩掩,说的模模糊糊,可顾宁远一眼就看出来,说的是那个人。
连挡下新闻的力气也没有了,孙家是真的不行了,大约现在正如如丧家之犬一般到了东临。
顾宁远没有多少开心,依旧冷静而理智地布置完下一步计划,等着孙家的上钩。
正如顾宁远的想法,孙家已经完全舍弃了京城,把所有能带走的家产都带到了东临。
孙家老大孙齐轩一到东临,便接手了一切事务,开始思考以后的路怎么走下去。
孙家不能败在自己的手里。
孙齐轩毕竟对这里的情况不熟,要留着弟弟孙齐文在一旁,方便处理公务。
夜越发深了。
孙齐文熬了两天两夜,吊梢眉都快要累的垂下去,眼睛也睁不开,瘫倒在沙发上。
他原来是家中老二,不用继承家中产业,富二代的性子。来东临还是他的提议,因为在京城闲极无聊,说是要在外地干下一份事业。
没料到真成了家里最后一份事业。
“家里……真的没办法了吗?”孙齐文还是不相信,那么大的产业,那种级别的官员,怎么会说倒就倒了呢?
孙齐轩应了一声,目光并没有离开眼前的资料。他想了想,还是安慰自己的弟弟,“齐文,从决定来东临到如今,你做的都很好,救了孙家。”
“哥哥是很感激你的。”孙齐轩站起来,拍了拍孙齐文的肩膀,“你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也算懂事了,很有能力。”
孙齐文从没有得到过这种赞赏,眼睛都快被孙齐轩夸红了,“没有,哥,这都是我该做的。只是……咱们孙家就这么,真的就这样待在东临?东临现在,咱们很难插手。”
不多一会,一份文件递到了他的面前。
孙齐文一翻开,第一页的正中央写了一个名字——
顾宁远。
“这是?”孙齐文有些疑惑地问。
孙齐轩又翻开一本资料,有条不紊地说:“才说你聪明了,现在又犯糊涂。就像你说的,东临的格局已经定下来了,顾家,张家,钱家还有几家,把东临瓜分的一干二净。我们要是和原来打算一样,捞一笔,倒是很好办。可现在不同,咱们家是要进入东临,可东临只有这么大……怎么办?”
孙齐文皱了皱眉,他虽然纨绔,也并不傻,闻言脱口而出。
“让原来的一家滚出东临,我们家就有地方了。”
“讲的好,”孙齐轩赞许地看了孙齐文一眼,“空间就这么大,总得有人给我们腾一腾。”
孙齐文看着眼前的这一份资料,终于明白了兄长的打算,立刻从沙发上爬起来,“我知道了,顾家的顾宁远,年纪才不到三十,还没有我的岁数大,能有什么本事?还有前一段时间公司才出的事,元气大伤,是不是最好对付?”
这其中的判断有些错误,剩下的只不过是其中的附带条件之一。
最重要的原因,孙齐轩并不打算告诉弟弟。
顾宁远虽然才二十八岁,可从他的资料来看,可自己的纨绔弟弟与他相比,能力上大约是云泥之别。可这也不要紧,孙齐轩看中的,是顾家的权势和地位。
顾家才是东临的领头。
若是拿下了顾家,取而代之,也成了东临的领头。东临其他人,想必再也不会注意到孙家是个外来者的身份。
这很重要。
所以无论别的条件如何,于孙齐轩这样野心勃勃的人来说,只有顾宁远才是他的目标,其他人还不够格。
想到这里,孙齐轩的脸上浮现出自信而贪婪的笑容。他敲了敲弟弟的肩膀,嘲讽似得说:“同你说一个有趣的事,现在东临有两户人家已经投诚了。一户你也知道,是郑家,没什么钱,胜在活的年数长,在东临有点脸面。而另一家,倒意想不到。”
他顿了顿,继续道:“是顾宁远的姨夫,算得上亲密的关系,却反目成仇。”
孙齐文的眼睛亮了一下,“挺可笑的。”
到了第二天,肖谋为了稳定起见,约了郑家的人偷偷见了一面。
他们两家和孙家,顾家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所以打算试探对方,最好能联合起来,抱成一团。
一张桌子上的所有人都心怀鬼胎。
而餐桌的另一边,秃头的郑家人脸上泛着油腻的光,推了推旁边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这是我的女儿,叫郑媛,肖先生唤她小媛就好了。”
郑媛端起酒杯,朝着肖谋甜甜地笑了笑,一饮而尽。
肖谋也笑了笑,内心总算是有了些底,便也缓缓地拿起了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