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怪物把自己藏在人群里,假装是人。
为什么呢？因为它们最爱吃的就是人。
如果怪物本身指的是人内心里的罪恶，那么它们侵蚀的就是人的内心。
所以如何分别罪恶，如何保护自己,如何不被一些罪恶的思想所侵蚀,是每一个人在成长道路上都要学习的事。
季云晚单独见了苏爱丽,钟队和严烈和肖楠三个人一起审讯了罗涵维。
见到苏爱丽的时候，季云晚从包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在她面前。
是一朵干枯的花。
苏爱丽的眼眸闪了闪，没有说话。
季云晚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缓缓开口道：“苏爱丽,可以把你的妈妈秦淑丽女士叫出来跟我聊聊吗？”
苏爱丽皱了下眉。
“如果不可以,那就你来代替她，也行。”季云晚点点头，说：“想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分裂出了秦淑丽的人格吗？”
苏爱丽依旧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我们找到了早已搬到乡下的，你们曾经的邻居，据他们所说，你的养父苏成很久以前以前是一个大学教师,祖上是当地有名的先生，所谓的破落的书香门第后代,性子一向孤傲的很,后来因为赌博被人骗了钱财性情大变，还把生不出女儿的原因全都怪到妻子头上。他因为想要一个女儿所以带着妻子秦淑丽去了孤儿院，但是领养了一个女儿之后，却始终对这个女儿不是很满意，我猜……是因为他觉得这个女儿的存在好像在嘲笑他生不出孩子的事实,是吗？”
安静了一会儿后,对面的女人终于说话了。
“不,生不出孩子的确实是我。”‘苏爱丽’脸上浮现出了不同以往的冷淡神情,而她此时此刻也正如季云晚想的一样，以秦淑丽的身份开了口，“苏成他也怀疑过自己，曾经偷偷去医院检查过。但他没有任何问题，真正生不出孩子的是我……”
季云晚眯起眼睛，“那你们夫妻两个人的相处模式，还真是奇怪啊。”
隔着一道玻璃墙，专案组的人已经摸不到头脑了。
“这个女人的多重人格不是她养父苏成吗？怎么会变成秦淑丽了。”
然而事实证明，季云晚的判断是正确的，这也说明她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苏爱丽的身体里，还分裂出了秦淑丽的人格。
那么她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换句话说，苏爱丽究竟是什么时候以秦淑丽的人格出现的？难不成从他们把她带回来的一开始，她就是秦淑丽的人格？
还是说在某个时候不易察觉的转换了人格，而一直都伪装自己还是苏爱丽？
想到这一点，众人都有些不寒而栗。
也幸好，这次是季云晚亲自去审问苏爱丽，否则，如果是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看出来此时此刻苏爱丽究竟是什么人格。
恐怕也只有季云晚这样对犯罪人的表情异常敏感的心理专家能看得出来这一点。
而且，季云晚完全遵循了一个面对DID患者的交流方式，她称呼‘秦淑丽’这个人格为秦女士，而如果让不明情况的人过来审问，恐怕还会认为苏爱丽在弄虚作假。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她确实在弄虚作假，而季云晚是将计就计呢？
这下，哪怕专案组的成员各个都智商不低，也有些摸不准她们到底是真是假了。
季云晚：“我基本上能猜出来杀死那三个人的凶手是谁，不过……我还是想先听一下你的看法，秦女士。”
‘秦淑丽’沉默了许久，也不知道是在思考什么，还是在纠结要说什么，季云晚就这么耐心的等待着，期间还喝了几口严烈特地给她盛在保温杯里的温水——里面放了菊花和枸杞的。
“你知道很多年前，离这里不远的镇上，有一个孤儿院，叫星光孤儿院吗？”
季云晚没有回答，因为她知道这个女人并不是真的在问她问题。
“很多大城市里的福利院，对孩子们的对待都很好，对领养者的调查手续也很齐全，而那些多年前落后的偏远地区被遗弃的孩子，就没那么好运气了……摊上一个有爱心的院长还好一些，那家孤儿院里，偏偏有一个不那么好心的女人，在外人面前每天对孩子们都很温柔，一旦没有外人在，就骂孩子们是没人要的小畜生，把饭菜扔给他们让他们抢着吃，抢不到的就要饿肚子，如果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去看一下，也许还能看到她把那些孤儿当成动物一样，命令他们在地上爬，让他们学狗叫，学猫叫，学的不好，就让其中一个孩子打那个孩子，一直打到哭不出来为止。”
所有人的脸色都渐渐凝重起来。
“后来有一天警察不知道查哪个贩卖儿童的案子顺藤摸瓜找到那里，我们才知道她曾经利用残障的儿童去乞讨骗钱，甚至还贩卖过被遗弃的婴儿。”
“我第一次见到爱丽的时候，我看到很多小男孩主动把一些吃的东西给她，但我很奇怪，因为她并不是最漂亮的那个小女孩儿，为什么其他孩子们都让着她呢？后来我观察了一阵，才发现她非常的聪明，她知道把健康的孩子团结起来，让他们把体弱的孩子包围起来，不让他们受欺负，而且她还想到了让每一个孩子在不争不抢的情况下都能填饱肚子的办法，她带着他们去山野里挖红薯，偷玉米，她会让那些残障儿童把去街上乞讨得来的钱偷偷藏起来一部分，等天冷了再把藏起来的钱拿去买食物，你知道吗？她那个时候也才五岁六岁的样子，自己瘦的像个小猴子一样，却是一帮孤儿的小老大，每次吃饭的时候，都是她先吃，剩下的才一个一个的分下去。”
“当初她被一户人家领养走，可惜那户人家不懂得珍惜，对她不好，她受了一年多的苦之后又跑了回去，之后就是我……”说到这里，‘秦淑丽’深深的叹了口气，“到了我家又何尝不是受苦呢。”
季云晚说：“可是也许，她却觉得自己遇到了天使妈妈呢。”
‘秦淑丽’顿了一下。
也就那么几秒钟的功夫，她的眉眼间突然发生了变化，瞬间从疲倦成熟，变成了稚嫩的柔和，连语调都变的轻快了许多：“是的，我的妈妈，她是个天使。”
专案组的人再一次大吃一惊。
原来多重人格转变的时候，真的也不过是瞬间的事情，而且两个人格之间拥有独立的性格和思想，就真的仿佛是两个不同的灵魂附身在了一个身体上一样。
季云晚问：“跟她葬在一起的尸骨是谁？”
苏爱丽沉默了一下，说：“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季云晚愣了一下，“你不知道他是谁？”
“对，我不知道他是谁，他的年龄在三十岁左右，个子很高，下巴上有胡子，我猜他应该是一个逃犯，因为他从来都不说自己的真名，而且每次见到他，都有意无意的在躲避着别人，他只让我叫他叔叔。”
“他是怎么死的？”
“苏成打死了他，然后把他埋到了我们家的院子里。”苏爱丽轻声说：“后来，我把妈妈跟他埋在了一起，他是个好人，就算曾经做过坏事，但他对我妈妈很好，会保护好她的。”
“为什么不报警抓苏成？”
苏爱丽歪了歪头，“那不是太便宜他了吗？”
季云晚顿了一下，说：“你是怎么折磨他的？”
“很简单，我趁他喝酒的时候，把他扶到马路上，让路过的车把他的腿压断就好了。”苏爱丽轻描淡写的说：“腿断了，他就哪里都去不了了，所有的生活都要靠我照顾，他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所有接触过他的人都讨厌他，他只能依靠我，我给他吃的他才能吃，我不想让他吃饭，就饿他几天，我每天都看着他爬着去厕所解决生理问题，就像他当初看着我趴在地上擦地板一样，哦对了，我还把他的手给砍断了，他骂我是个小畜生，说要杀了我，可是怎么办呢？他没有任何能求助的工具，我们的邻居早就搬走了。最后他死去的时候，求我给他买个墓地，可我没有答应他，我觉得，他还是永远留在那个房间里比较好。”
季云晚眯起眼睛，看着苏爱丽神情淡漠的脸。
她忽然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在某些方面，或者直白一点说，在犯罪的层面，苏爱丽的确是一个极度聪明的人。
因为在她观察苏爱丽的所有的微表情里，季云晚竟然无法完全准确的判断她是否是在说真话，很多个瞬间连她都要在心里默默分析一下才能确定。
这说明苏爱丽能够控制自己的微表情——这一般是受到过非常严格的训练体系的人才能做得到的事情，曾经科学家研究表明，微表情是一个人内心情绪的自然流露，即使是那些受过特殊训练的人，比如特工、间谍，他们可以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也不能够完全准确的控制自己脸上的肌肉。
微表情总会不知不觉地暴露自己的内在想法，从而让谎言有迹可寻，这也是人类共有的一种特征。
而苏爱丽非常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这也许跟她年幼时的经历有关，一个人若在年少时期就经历过无数的大起大落，又有着极高自控能力，对于情绪的把控则是常人无法比拟的。
也正因为这一点，苏爱丽能比一般人更容易分别一个人的人性是好是坏，也更能看穿一个人隐藏的虚伪。
一个聪明的、天真的、恶劣的精神病患者。
一个人格极度复杂的罪犯。
同样，也是一个身世可怜的，失去父母的孤儿。
季云晚：“所以你就把他砌在了墙壁里，然后用涂鸦掩盖？那么为什么，不在那个房间堆满东西呢？这样不是更能隐藏吗？”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隐藏一辈子呢。”苏爱丽淡淡笑了笑：“这些罪孽，早晚都要暴露出来的。”
——这不是主要原因，她一定还有所隐瞒。
季云晚说：“那么那三个死者呢？为什么要杀死他们，还要以那么屈辱的方式？”
苏爱丽突然深吸一口气，说：“季小姐，到了我妈妈该休息的时候了，可以明天再来问我这个问题吗？”
季云晚不为所动的看着她：“秦女士现在不是正在休息吗？跟我谈话的是你，苏爱丽，还是说，其实是到了你该休息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