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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术结束时间,凌晨两点。

    温景然摘除手套扔进污物桶,近五个小时的大手术让他身心俱疲。

    五十三岁的男性患者,胃癌,肿瘤浸润浆膜下层结缔组织,侵犯脏层腹膜以及邻近结构,有三到六个淋巴结转移。

    再加上患者年龄大,既往病史丰富,选择做这台手术时等同于一脚迈进了棺材。

    虽然手术顺利,但温景然对病人愈后的身体情况并不乐观。

    温景然脱了手术服,正准备洗个澡换身衣服回酒店,身后有人急匆匆地叫住他。

    他转身看去。

    病人的主治医生是这台手术的助手,他手忙脚乱地快速摘除手套,朝他递出手来,语气里三分佩服七分敬重:“今晚辛苦你了,温医生。”

    温景然笑了笑,有些敷衍:“你也一样。”

    “你在我们这个领域一直身名显赫。”主治医有点腼腆地低头笑了笑,看见自己握着温景然的手还没松开,眼皮一跳,赶紧缩回手,不好意思道:“见到大神,有些激动。”

    温景然仍旧笑着,却没作声。

    凌晨两点,又刚结束一台精神高度紧张的大手术,他实在没什么精力也没兴致再和人周旋。

    幸好,主治医很快发觉他的疲惫,示意他边走边说:“时间不早了,温医生你早点回去休息,我就不占用你的休息时间了。”

    温景然微微颔首,不失礼数地和他道了别,这才离开。

    洗过澡,凌晨两点三十分。

    温景然坐在木棕色长椅上,从上至下慢条斯理地扣起衬衫上的纽扣。

    意识有些疲倦,他目不转睛地扣好纽扣,双手手指拎着领口正了正,余光落在储物柜里的手机上,微微停顿了几秒。

    从离开S市起,他心头莫名就有些沉得慌,这种情绪到飞机落地后仍旧没有接收到任何一条应如约的回复短信开始,持续发酵着。

    他垂下眼,扣上最后一颗袖口,从储物柜里拿出手机,摁亮屏幕。

    依旧是一一二零的锁屏密码,他看了眼两条未读短信提示,先从医院离开。

    G市的温度比S市要高得多,即使夜风袭人,也并不觉得冷。

    温景然迈出医院,从正门口离开后,才翻出未读短信。

    只一眼,浑身血液犹如凝固了一般,他的脚步一顿,徐徐的吐气忽得变得沉重。

    他一眼不错地把应如约的短信反复看了几遍,确定不是开玩笑,也不是恶作剧,而是确确实实的分手短信后……

    他有那么片刻,空白到大脑都停止了运转。

    温景然凝视着手机的眸色渐深,眼底似酝酿起一期暴风雨,握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青白。

    他需要十分克制,才能在此时压抑下立刻给她打电话的念头。

    数个小时前就从心底漫开的不安终于暴露在他眼前,他闷闷地吐出一口气,目光落在铺着彩石砖地面上的售货机,几步迈过去,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币,买了瓶酒。

    易拉罐装的啤酒被推下货架,他弯腰从取货口拿出啤酒,手指落在指环上利落地抽开,凑到唇边。

    淡啤的香味浓郁,他的唇沾着冰凉的酒液,一双幽沉的眸色凝望着寂静夜色里孤独到仿佛没有尽头的街道,心就像是破开了口,被夜风吹得生疼。

    温景然闭了闭眼,理智撕扯下,那口酒到底没有喝下去。他已经习惯了在任何时候都保持清醒理智,以应对突如其来的各种情况以及医院的传唤。

    这种克制,根深蒂固,早已从最初的习惯变成了本能。

    他的唇被酒液沾湿,在昏暗的路灯灯光下泛着柔和的色泽。

    他重新冷静下来,手中的啤酒被他随手放在手边的垃圾桶盖上,他腾出手来查看沈灵芝的未读消息。

    临上飞机前,他察觉到如约有些异样,就询问了下沈灵芝。

    她回复的短信在十点,小夜班结束的下班时间。

    “不好意思,手机静音又压在书后放在柜子里,下班之前才找到。应如约下午跟我请了假,她外婆确诊胃癌,她请完假就去S市了。她没有跟你说嘛?我还以为她想把外婆转到我们医院是早就跟你通过气了。”

    沈灵芝接到温景然电话时,刚折腾完睡下没多久,困意正浓。

    温景然冷冽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时,她藏在被窝里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勉力清醒了些:“温医生?”

    温景然“嗯”了声:“抱歉,这么晚给你打电话。”

    沈灵芝闭着眼嘟囔了一声,混沌的脑子里一时想不起有什么事需要他这么晚打电话给她。

    “如约跟你请了几天假?”

    “下午她请完假就离开了,跟我说……明天尽量赶回来,但如果有耽搁就后天。假我是准了……”顿了顿,沈灵芝恍然明白了些什么,睁开眼:“你什么都不知道?”

    温景然苦笑了声:“下午临时外派G市,她还没来得及跟我说。”

    尤其是他还汇报了自己的行程,怕影响手术,她几乎是掐算着时间和他说的分手。

    “哦哦……”沈灵芝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对劲,再开口时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你还有什么需要知道的?”

    温景然低着头,那双眼睛藏在黑暗里,光芒尽敛。

    沈灵芝等了许久没等到温医生回话,正要挂断。手机刚要拿离耳边,便听他低了语气,轻声叹息着问道:“她哭了吧?”

    一句话,从未有过的柔和语气。

    像是从嗓子深处发出的声音,疼惜到肝肠寸断。

    沈灵芝被他的语气震得半天没回过神,某一处的情感被击溃,忽的就感受到了他的无奈他的心疼。

    她握着手机,睡意全消。想了想,她低了声音,缓缓道:“她那时候应该很需要你吧。”

    沈灵芝是难得的明白人。

    她从应如约还没到S大附属医院就职前就知道,她在温景然心里的地位举足轻重。

    如果不重要,这种类似于同事间的聚会他就不会带上应如约,还有意介绍给她认识。

    后来在面试上看到她,沈灵芝更是确信这个观点。

    她和许医生恋爱之初,也是死死瞒着医院,生怕透了风声会让这段感情质变。作为过来人,她看得比谁都清楚。

    这两人,肯定有猫腻。

    ——

    温景然彻夜未眠。

    窗外渐渐有晨光时,他站在落地窗前,给应如约拨了个电话。

    忙音响了几秒,很快被接起。

    应如约失眠了一整晚,此刻终于接到他的电话,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眼皮也有些沉。

    她揉了揉眼,盘膝坐起来,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能够清醒一些:“你忙完了?”

    窗帘垂下的幕帘把他半张脸隐藏在了暗处,他的语气也如这分明的两界一般,泛着晨起的清冷“外婆什么时候确诊的胃癌?”

    “确诊是昨天。”应如约的声音也随之低下去:“前几天,我妈带外婆在自己医院做了体检。”

    温景然皱眉。

    体检做胃镜的可能性不大,除非还有别的原因。

    应如约舔了舔干燥得有些起皮的嘴唇,继续道:“外婆的胃不好,做体检时,我妈要求查血肿瘤标志物,发现异常后就有些不乐观。紧接着让外婆做了胃镜,确诊。”

    她的语气平稳,没有慌乱也没有无措。

    明显理智在线,也没有悲观情绪。

    温景然的感觉却不太好,她的独立意识对于他而言,非常不利。

    “具体情况我还不知道。”应如约手指揪着被角,无意识地缠绕着:“等外婆醒了以后,我会去医院和主治医生碰面,详细了解下。”

    话落,没听到他的应答,她有些心虚:“那个短信……”

    温景然打断她:“转院吧。L市的医院医资力量不足,水平有限。”

    “我也是这么想的。”应如约把刚才想说的话咽回去,顺着他的话题继续道:“上午等了解病情后,下午就可以带外婆去S市,我等会让灵芝帮我挂你的专家号……”

    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多,应如约匆忙止住话头。

    她忽然停下来,电话两端都是一静。

    他的呼吸声就这样清晰可闻。

    应如约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解释一下自己那条分手短信,话在舌尖反复盘旋着,每次都要脱口而出时,又总觉得时机不太对。

    两厢沉默良久,还是温景然先打破这难言的沉默。

    他的声音幽沉,一字一句不容辩驳道:“我飞机改签了,我先回医院复命。中午出发L市,晚上一起回来。”

    话落,温景然又补充了一句:“等会去见主治医生的时候,开着手机,要么让我旁听,要么直接让我和医生通电话。”

    应如约终于迟钝的发觉,他在生气。

    不动声色,却实实在在的在和她生气。

    他的语气强硬,根本不给她反抗的机会,迅速决定好了一切。

    应如约耳边一阵嗡鸣,她转头看向从云层里破出来的阳光,提醒他:“我在跟你说分手。”

    电话那端难得沉默了几秒。

    再开口时,他的声线微哑:“我知道。”

    短短三个字,却让应如约瞬间感觉鼻尖发酸。

    失眠了一整晚,情绪本就面临着崩盘,此时听他哑着嗓子,仿佛是万分艰难地从嗓子眼里挤出的这句话,难受得如同剜心。

    可她什么辩解也说不出口。

    她脆弱,她敏感,她上纲上线,她立场不坚定……反正全部都是她的错。

    握着手机的手有些发酸,应如约僵坐在床上,盘膝的双腿发麻,她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多做一步,就会忍不住。

    温景然站在落地窗前前,看着阳光从地平线尽头飞速地往城市里蔓延,越过低矮的老城区,经过高楼林立的新城,比风还快,一下就让整座城市从沉眠中苏醒。

    无数个单独一人醒来的早晨,他都曾看到过光从地平线延伸而来,那双手从时光最初的地方伸向时光深处,牢牢的把这个女孩嵌进他的心里。

    从此,他做什么事,都有她的痕迹。

    音乐播放器里有她喜欢的单曲积压在列表最深处。

    查房时听到来S市开演唱会的歌星名字时,会忍不住替她买好内场的门票,哪怕这些门票如今不知夹在书架里的那本书里,却是他曾切切实实做过的事。

    偶尔经过商场时,会鬼使神差地排半个小时的队去买一杯冰饮,就因为她在朋友圈或微博上晒过一样的饮品。

    甚至还有更多更多,不曾被他记住,被他抛之脑后的小事。

    他沐浴在晨光里。

    屋内干燥的空调下,他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

    他握着手机,修长的手指在阳光下泛着白皙的玉色。

    温景然俯瞰着脚下的这座城市,语气沉静到分不出喜怒:“分手归分手。”

    应如约抿了抿唇角,低垂了视线盯着自己的手指,没说话。

    温景然:“我做不到不管你。”

    “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