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铁皮鼓君特·格拉斯越毒越甜蜜湛亮春日沼泽殊娓好个英雄夏乔恩挂名情夫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影视 > 他知道风从哪个方向来 > 他知道风从哪个方向来 正文 Chapter 29

  r29
  越野车终于绕进可可西里。
  一路冰原,阳光洒在冰川上,亮晶晶的,像行走在白水晶的世界里。
  程迦躺在车后座上睡觉。
  “程迦,你想控制你身边的人和事吗?”
  “程迦,当你感觉失去控制力的时候,你会发狂吗?”
  “程迦,你还是不能控制你的情绪吗?”
  “程迦,你还是渴望刺激吗?”
  “程迦,你又把药扔了是不是?藏哪儿了?”
  “程迦,我这是为你好!”
  程迦痛苦地皱着眉,摆了一下脑袋,猛地睁开眼睛,却望见车窗上一条蓝蓝的天空。
  她静了静,望着,出神。
  天很蓝,蓝得让人心里敞敞亮亮,安安静静的。
  她忽然就有些想笑,这里的天空,比方医生的话和药疗效好多了。
  彭野说,今天是好天气,明天也会是好天气。
  路途顺利,没有风雨。
  明晚会到达保护站。等他们回到工作区,所有可能性都不会再有。
  她抬手搭住眼睛,想着子弹挖出去那一刻极致的痛与晕眩;想着彭野跨坐在她身上,脱掉t恤的那个瞬间。
  **
  快到中午的时候,他们经过高山上的小村子。
  车停在一处茶馆附近,彭野带程迦去深巷里看藏医。
  藏医是一位白胡子老头儿,程迦坐下后,彭野给他说了程迦的大致情况。
  老头儿冲程迦勾勾手,说:“来,我看看伤口。”
  程迦坐过去,解开衣服,让他拆了纱布看。老头儿下手没轻重,把伤口的纱布揭下来时,程迦微微皱了眉。
  老头儿皱眉,说:“这是枪伤啊。”
  彭野说明了实情。
  老头儿说:“好在不深,这挖子弹的刀法挺好。”
  程迦淡淡道:“您这是观摩艺术品呢。”
  老头儿摸摸胡子:“嗯,精神不错,应该不怕疼的。”
  程迦:“……”
  老头儿很快开了几服汤药,现熬一剂,又弄了些草药,捣来捣去准备敷伤口。
  屋子里充斥着咚咚咚咚的捣药声,那老头儿看着年纪大了,精神倒好,力气也大,捣个几百下毫不费劲。
  彭野问:“要不要我帮忙?”
  老头儿挥挥手,说:“你们不懂。”
  程迦半躺在藏医家的摇椅上休息,面前的木窗外是高高的山坡,冰晶遍布的坡上挂满彩色的风马旗,在阳光下迎风招扬。
  程迦问:“那是什么地方?”
  老头儿头也不抬在捣药,说:“走风坡。”
  “走风坡?”
  彭野解释:“风到那个坡上,从不停歇,所以叫走风坡。”
  一年四季都有轻风的山坡。
  五颜六色的旗帜在山坡上轻轻飞扬,难怪。
  “那上边还有个寺庙,是方圆几百里最灵验的。”老头儿说。
  程迦没接话,哪儿的人都爱说自家神仙佛祖灵。要真那么灵,人都可以当神仙了。
  老头儿把药捣好,给程迦敷上,出乎意料地不疼,反而清清凉凉的。
  汤药也煮好了,程迦皱着眉,一口气喝干。
  老头儿表扬她的态度,说:“嗯,不错。”然后扔给她一粒软糖。
  程迦:“……”
  她把软糖塞进嘴里,吃了。
  她扭头看,老头儿正把药一包包交到彭野手里,繁复地叮嘱哪个是外敷哪个是内服,哪个多久换一次,哪个多久吃一次吃几粒,哪个得熬多久……
  彭野抿着唇,蹙眉听着,时不时点头,一副认真记忆消化的样子。
  程迦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忽然又想抽烟了。
  出了藏医家里,程迦问:“那些药的用法你都记住了?”
  彭野说:“记住了。”
  程迦“哦”一声,道:“现在要上车赶路么?”
  彭野“嗯”一声,隔几秒,问:“你想干什么?”
  程迦:“想去后边的山坡上走走。”
  彭野应了。
  一路上,两人并没怎么讲话。
  山上一串串旗帜飞扬,横亘在两人之间。
  气温不算低,程迦衣服穿多了,走了一会儿有些热,把外套脱下来。她手里拿着相机,不方便,彭野上前把她的外套接过来搁手里。
  一切仿佛自然而然。程迦没拒绝,也没说谢。
  彭野见她脸板着,问:“还生气?”
  程迦只说了一个字:“怂。”
  因为说对她没“性”趣,因为说不想浪费时间。
  彭野笑了一声。
  程迦冷漠着脸:“别不承认。”
  彭野吸了一口气,说:“我也没否认。”
  路前面有一堆奇形怪状的石头,堆成一座小塔,每块石头上都刻着色彩各异的符号。
  程迦回头看彭野:“这是什么?”
  她在藏地见过好多次。
  “玛尼堆。那石头叫玛尼石,上边刻着的是符文。”
  “干什么用的?”
  “祈福。”
  “用石头祈福?”
  “这里的人认为世间万物,山河湖海,土木树石,都拥有自然的灵性。”
  程迦稍稍扬了眉。
  彭野问:“怎么?”
  程迦淡淡道:“自然界里最有灵性的是人,人却要用石头祈福,不奇怪么?”
  她说:“与其在石头上刻字祈求上苍,不如求自己努力坚定。”
  彭野低着头笑了笑,踢一下脚底的冰晶。
  程迦抬眼看他,问:“你笑什么?”
  彭野回头望向远处的青山蓝天,道:“正因人不够坚定,才想从更坚定的东西里寻求慰藉。因为,最有灵性的是人,最无定性的,也是人。”
  程迦默了一会儿,轻轻地冷笑:“也对。祈求爱情美满的人,大都是不信任对方的坚定。”
  彭野把她这话在脑子里转了几圈,问:“你有过不美满的爱情?”
  程迦说:“爱情这东西,陷在里边的时候,以为是爱;出来了,才发现只是一滩泥。”
  彭野没再问了。
  过一会儿,程迦问:“有用么?”
  “什么?”
  程迦说:“用这玛尼堆祈福有用么?”
  彭野说:“没试过。”
  程迦问:“你没有什么祈愿?”
  彭野低下头去,无意识地拿脚踢着枯草上的冰粒儿,有一段时间没说话,阳光从冰粒儿反射到他脸上,一闪一闪的。
  “有。”
  “是什么?”
  他没抬头,但微微侧过脸来看她,眼睛眯着,说:“这怎么能告诉你?”
  程迦不强求:“那就不说吧。”
  她抱着相机往前走了,走开不远,淡淡的声音随风传来:“祝你得偿所愿。”
  祝你得偿所愿。
  彭野听了这话,就没拔动脚。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走风坡上山风涌动,落进山下的峡谷。他不禁回头,望天空中的风声。
  等他继续要走时,看见前边程迦从镜头里抬起头来。
  她刚给他拍了张照。
  雪山,枯草,冰川,风马旗,蓝天,玛尼堆,他站在山坡上,仰望天空。
  程迦很坦然,彭野也没有异议。
  他走上前,问:“要我给你拍一张吗?”又补充一句,“你这一路专给别人照,自己也没留下点。”
  程迦抬起眼皮,无语地看他。
  “怎么?”
  “摄影人通常都受不了别人的水平,尤其是给自己拍照的人。”程迦说,“最扫兴的事,莫过于你给别人拍出一张好照片,别人却回报你一个次品,不如不报。”
  彭野斟酌半刻,淡淡一笑:“不仅是照片,别的事也一样。”
  他转眸看她,又笑了笑,说:“不放心我的照相技术?”
  程迦抬头,说:“我更信我自己。”
  彭野问:“你微博上那些照片谁拍的?”
  程迦静了一秒,突然别过头去,笑了。
  她低着头,眼睛望着身后的风马旗,无声地笑了好一会儿,才回头又看他,说:“你关注我了。”
  彭野没正面回答:“没事儿干的时候搜了一下。”
  程迦平静地问:“好看么?”
  “什么?”
  “那些照片好看么?”
  彭野缓缓笑了,却没回答。
  程迦说:“人好看,还是景好看?”
  彭野又笑了笑,还是不答。
  程迦:“说啊。”
  彭野摸了摸鼻子,道:“都好看。”
  程迦扭头继续往前走了,一串旗子拦住她的去路,她尚未弯腰,彭野抬起绳子,她走过去了,问:“想知道谁拍的?”
  “谁?”
  程迦环顾四周,很快敲定一个她眼中最美的景色和角度,从彭野背上的包里拿出三脚架,支起来,把相机放上去,调整高度,角度,快门光圈,各种参数。
  她勾勾手指,把彭野叫过来:“看着。”
  镜头显示屏上是覆着冰晶的山坡,堆着玛尼堆,一串串风马旗在飞扬。
  程迦摁了自动拍摄倒计时,10……9……,
  她立在三脚架边,松了头发,双手抓了好几下,让它蓬松。
  彭野看着屏幕上的倒计时,5……4……
  突然,身边的人跑了出去,她的衣角飞进镜头里,亚麻色的长发如海藻般散开,她裙子上的绣花在阳光上闪着星星点点的光。
  3……
  一面红色的旗子扬起来,模糊了镜头的近角。
  2……1……
  她回头,嫣然一笑。
  风托起她的长发和蓝裙子,在冰原上拉出一朵花儿。
  风还在走,四周却似乎突然没了声音,那一瞬,彭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咔擦。
  与快门声重叠。
  那画面定格在屏幕上,
  完了。
  彭野缓缓从屏幕上抬起目光,落到现实里。
  程迦表情淡淡的,笑容撤得干净。她捋了捋头发,朝他走过来,问:“怎么样?”
  彭野往后退了一步,平静地说:“自己看。”
  程迦端起相机看了一会儿,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彭野没回答,立在一旁拿了根烟出来点。
  程迦等着他点完烟抽着了,眼神笔直看着他。
  彭野问:“怎么?”
  程迦:“我问你话儿呢。刚这张怎么样?”
  彭野说:“还行吧。”
  他拔脚往山坡上走,一言不发。
  她刚才灿烂的回眸一笑,是在……勾引?
  他明明知道她有目的性,可知道又有什么用?
  她回头的那一刻,他的理智崩塌得片瓦不留。
  他完了。
  **
  山坡上有座很小的寺庙,和程迦从前见过的不一样。是座白白的塔,暴露在阳光下,接受风吹日晒。塔上挂着彩色的经文。
  四周有燃烧的香,一排排信徒在附近留下油灯。塔底开着几束不知名的小花,花心黄灿灿的,绕一圈粉色的花瓣。
  程迦问:“这什么花?”
  彭野说:“格桑花。”
  原来这就是格桑。
  程迦问:“有什么寓意吗?”
  彭野说:“意思是美好时光,和幸福。”
  美好时光,幸福……
  程迦不自禁抬头望天空,白塔映在蓝天之下,旷远,干净,一尘不染。
  彭野说:“你要有什么心愿,在这儿许吧。”
  程迦去附近走走。
  绕着塔有几排转经筒,她摸着转经筒,步履不停,经筒在她身后接二连三地旋转。
  心愿。
  程迦走了一圈,什么都没想出来。
  她没有任何心愿。
  她盘腿坐在白塔下,摸出根烟来抽,心里空荡荡,安静极了。
  身体健康?事业有成?爱情美满?婚姻幸福?父母安康?
  她没有任何心愿。
  佛祖也说她没救了。
  过了很久,程迦无意地一转眼,看见远处彭野爬上了树。
  树上系风马旗的绳子松了,他抓着绳子两三下爬上去,把绳子重新系好。
  整棵树的树枝都在剧烈地晃荡。
  她忽然就想变成那棵树。
  她深吸一口气,往后靠去,脑勺撞到木板上。程迦捂着脑袋回头看,是个功德箱。
  程迦把烟掐灭了,从包里拿出一叠钱,淡淡道:
  “佛祖啊,我不信你灵验,跟你说这些也不恰当。要觉得我亵渎你,你让我死了下地狱。要不,让我明天死都成。但……
  是你让他把我拉回来的……”
  程迦把钱塞进功德箱,拍拍木箱的头顶,说,“今晚,你就得让我把他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