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高兴见到你,学校!"
把摩托车停在车棚里,我看着学校建筑物说。站在旁边的采河小子也连连点头。在无人岛上困了四天三夜之后,看到自己的家很高兴,看到市内的风景很高兴,看到路人也很高兴,现在就连看到学校也这么高兴,混帐!
"你先回教室吧,我得去教务室看看章鱼头。"
"姐姐,你总是章鱼头章鱼头的说个没完,万一被他知道了怎么办啊?"
"没关系的!"
你以为我在章鱼头面前直接叫他章鱼头是一次两次吗?数都数不清,可是我现在不还是活得好好的?无论如何,我是他从前的学生,现在又刚刚结束艰苦的训练回来,他见到我总应该高兴才对吧?
我脱下拖鞋,换上皮鞋,步履沉重地走向教务室。学生们穿着熟悉的校服,低头向我问好,一个个从我身边走过。有的家伙脸色正常,有的脸上却无比忧郁。表情忧郁的学生十有八九是昨天刚刚结束训练回来的二年级学生。一年级的学生大多怀着"学长们这是怎么了"的疑惑眼光看着学长,而三年级的学生则会以豁达的态度看待学弟学妹们,"我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时候……"
一边接受着孩子们的问好,我一边向前走着,转眼间已经走到了教务室。
咯吱——
我把陈旧的门把手往旁边一扭,走进了教务室。参加这次训练的二年级班主任和副班主任们都完全是废人模样,各自守着自己的座位。大家似乎都没能摆脱那四天三夜的冲击和疲劳。
"姜采恩……实习老师……,你来了?看上去比想象中要精神得多。"
"是啊,因为是第二次嘛,所以适应了。"
看章鱼头的脸色,好象盼着我快点死掉。我冲他嘿嘿笑了笑,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我上班没有迟到,他抓不到我的把柄,大概正在为此而恼火吧?哼,走着瞧吧……今天是提前开始零课时的日子吗?正好四班的零课时是英语课。
我拿好零课时用的英语教材,往四班所在的二楼走去。我突然想起来了,我来到学校做实习教师以后,还从来没上过一次课呢。是啊,一来就开始搞环境美化,环境美化一结束,又马上开始参加训练,根本没时间上课,可是这样下去,哪还像个实习教师的样子?今天应该没有别的事情了,一定要上课。因为我首先需要适应这个职业。
门口挂着二年级四班的牌子,我走进喧闹的教室,刚才听到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小家伙们乖乖地把手放在书桌上,眨巴着眼睛看着我。我扫视了一圈。
说实在话,如果他们的脸上还能看出四天三夜的训练留下的疲劳痕迹,我还真要考虑是否要让他们休息一个小时,可是看他们的表情,似乎一点儿也没有疲惫之色。我看了看这些脸上泛着红晕的健康小鬼们,打开了英语习题集。我看着芝麻粒大小的英文字母和单词,把书翻来翻去,突然跳出了一个念头。既然这是第一节课,我何不试探一下小家伙们的基础实力呢?
"有信心当场用英语说上三分钟的家伙,请到前面来,我可以请你们吃冰激凌。"
我确信不会有几个人的。三分钟,听起来是很短暂的时间,但是亲身经历时,绝对不觉得短暂,这一点我很清楚。纯粹用英语连续说上三分钟的家伙能有几个呢?我看着他们嘀嘀咕咕的样子,呵呵笑了。这时,几个小鬼悄悄打量着我的眼色,走到前面来。友真和班长也在其中。
"老师,您可要说话算数!"
"小女子一言重万金,你们放心好了。"
友真表情严肃地问我,我坐在讲桌上回答。他们又嘀咕了一阵子,然后一个个走到了讲桌前。
"那就开始吧!Hey!Mynameis友真!"
"Hey!Mynameis善美!"
"Hey,I’m康镇。"
"Hey,Mynameis小哲。"
"Hey,I’m班长。"
…………
正经八百地喊开始之后,他们逐个细说那些谁都知道的简单问候语。这时,我一直用手托着的下颌突然滑了下来。那些充满期待地盯着他们几个家伙看的学生们,表情僵硬,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哎呀,别的就不说了,"I’m班长"这到底算什么吗?我哭笑不得,无可奈何地吁了口气。这时,他们又继续说道。
"Hey,善美!"
"Hey,友真!"
"Hey,班长!"
"Hey,康镇!"
"Hey,小哲!"
他们轮流说着比刚才更简单的问候语,我尴尬地笑着,感觉自己脸上肌肉已经凝固了。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存心说得那么慢,转眼间一分钟已经过去了。班里的孩子们似乎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他们露出虚脱般的表情,纷纷摇头。
"Hey!GameStart?"
"OK!"
"Three,Six,NineGame!"
他们好象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夸张地举起双手,睁大了空洞的眼睛,开口说道。
"One!"
"Two!"
"……!"
"Four!"
"Five!"
"……!"
"Seven!"
"Eight!"
"……!"
"Ten!"
"Eleven!"
在这种情况下……我到底该不该发火呢……还是应该冲他们笑呢……当他们说Three,Six,NineGame时,我想总不会真是这样吧……没想到他们真的玩儿起了三六九游戏。我和班上其他孩子们都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他们,他们不知道是否注意到了我们的表情,仍然举着胳膊继续进行他们的游戏。当数到二十的时候,班长终于犯了错误,于是停下了动作。
"Stop!"
"ComeOn-"
友真和另外几个家伙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做着手势。班长尴尬地笑着,向他们走过去。他吁了口气,站到他们正中间,双手抓着膝盖,弯下腰。
"Indian-!Rice!"
友真大声叫喊。这时候,所有人都狠狠地用手掌拍打班长的后背。好几个人同时拍打,班长好象有些支撑不住了,他的身体东倒西歪,摇摇晃晃。孩子们失魂落魄地注视着这样的场面,仿佛直到这时才发现刚才的场面有多么滑稽,先是哈哈大笑片刻,继而开始正式地放声大笑。
"喂!喂!三分钟到了!哈哈哈哈!!"
"哎呀,太他妈不可思议了!!"
有的家伙笑得喘不过气来,唧里咣当地踢课桌,有的把头倚到后面疯狂大笑,最后连人带椅子倒向后面。友真站在他们面前,得意洋洋地笑着看了看我。
"噢耶!MiJiang-!Icecream-!!"
听到她过分卷舌的发音,那些笑得要背过气去的家伙们干脆抱着肚子在地上打起滚来。他们的动作夸张,表情更夸张。根本分不清他们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他们才是最愚蠢的家伙,高兴得尽情大笑,过一会儿又因为肚子疼而放声痛哭。
"Ice-cream!!"
"闭嘴,马上回到座位上去,我给你们买,买!"
哎,真是的,这也叫英语?不过嘛,坚持上三分钟也很辛苦了。一句熟练的英语也没有,单纯用单词就把这个问题解决了。要是测试小聪明,你们肯定会轻而易举地拿到二百分的。你们这些家伙!我望着眨眼之间变成一片笑的海洋的教室,自己也呵呵笑了。这时,刚才站出来表现出非凡英语实力的张小哲突然举手说道。
"老师!其实,真的……"
"你是想说,真(针)的配偶是线?"
我刚说完,小家伙尴尬地笑了笑,搔起了脑袋。这个笑话都过去多少年了,你还想拿出来哄我?你把我当成与世隔绝的尼姑吗?我把一截小粉笔头朝小哲脑袋上扔过去,这时,笑嘻嘻地坐在座位上的友真开口说话了。
"老师,要想把大象放到冰箱里应该怎么做?"
"先打开冰箱门,再把大象放进去。"
听了我的回答,死丫头呵呵笑了,又继续说道。
"老师,英姬的妈妈有五个孩子,老大叫一顺,老二叫二顺,老三叫三顺,老四叫四顺,那么老五叫什么?"
"叫英姬。"
我再说一遍,我的徒儿,我不是尼姑!
"老师,请您说十遍Campus!"
"campus,campus,campus,campus,campus,campus,campus,campus,campus,campus."
"测量角度用的工具是什么?"
"角度仪。"
我再补充一句,我不但不是尼姑,也不是傻瓜和笨蛋!你以为我会说"compa"吗?
"下面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两个!苹果树上结了苹果,请问是结了几个呢?"
"你不是亲口说过了吗,答案是两个?"
你有多少问题,尽管问吧!我不甘示弱地看着她,死丫头又嘻嘻笑了笑,然后把椅子往后一推,站了起来,开始正式提问了。
"企鹅读的是哪所初中?"
"冷冻中。"
"企鹅读的是哪所高中?"
"冷藏库。"
"企鹅读的是哪所大学?"
"冰河时代大学。"
以前无聊的时候,我一边敲打着电脑键盘,一边找出了所有称得上幽默的幽默,最后还是觉得不过瘾,于是还自己创造了很多绝妙的幽默。你这个小丫头,竟然也敢在我面前挑战幽默?
"红色的房子在英语中叫做Redhouse,蓝色的房子在英语中叫做bluehouse,那么透明的房子在英语中叫什么?"
"Vinylhouse!"
"把沙拉酱和可乐混合在一起应该怎么办?"
"扔掉。"
"把昆虫分成三部分是什么样的?"
"死掉。"
"汽车坠落到桥下,却没有一个人受伤,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所有人都死了。"
死丫头眼里冒着火花,死死地盯着我看,最后她终于举起双手坐下了。就是嘛,你最好别想通过这种幽默的脑筋急转弯来战胜我!
"真不简单啊,老师!"
"这是最基础的。"
我笑了笑回答说。友真这丫头虽然承认自己失败了,但似乎还是感到委屈,拍打着无辜的书桌。我笑着看她,心里想着差不多该到下课时间了,于是我看了看表,突然前门咯吱一声开了,学生主任手里拿着一根长角木走进教室。
"对不起,打扰您上课了。我是来检查学生的随身携带品的,请您理解。"
学生主任似乎注意到了我,他尴尬地用敬语和我说话,没等我回答,就让那些捧腹大笑的学生们把书包放到桌子上。学生主任的确是来搞突然袭击的,不过他还是抗拒不了消息通的眼疾手快。
我们那时候就是这样,在学生主任即将开始检查随身携带物品几个小时之前,消息就传得沸沸扬扬,于是我把化妆品或者漫画书等都藏起来。三年之后的现在,这种现象只会愈演愈烈,难道还会有所收敛不成?小家伙们大概已经听说了学生主任要来搜查的消息,一个个得意洋洋地坐在座位上。学生主任翻了半天书包,也没有找到可以挑刺的东西,本来就板着的脸更加僵硬起来。
他在来之前大概已经下定了决心,连笔筒都要打开来看。大家用嘲笑的目光打量着学生主任,看着他们的表情,我也呵呵笑了。这时,我突然看到小哲好象带了什么不该带的东西似的,惊慌失措地紧抓着书包。他坐立不安地抓着书包,最后匆忙跟他的死党班长两个人小声嘀咕起来。
和小哲嘀咕了半天,班长的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书包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他们怎么吓成那样?肯定不会是再贵也超不过5000元(折合人民币大约35元左右——译者注)一本的漫画书,那么最典型的东西就是黄色录象带,要么就是酒了……
"哼……你们这些小东西,到底藏哪儿了?小东西……早晚会让我翻出来的,你们记住了。"
学生主任神情严肃地搜查大家的书包,最后终于走到了小哲和班长的书桌前面。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两个人苍白的脸色,学生主任开始毫不迟疑地打开了小哲的书包。他把书包里的东西一件件掏出来,突然,他的手停了下来,举起一个什么东西。
学生主任轻声笑了笑,他手里拿着的是一瓶露酒,本来是一种为成年人缓解疲劳和压力的饮料,但是学生们经常买来喝。而且,现在这瓶露酒已经喝掉了一半。
别的家伙们把不该带的东西都处理好了,他们不明白小哲怎么会被查到,而且还偏偏是酒。大家惊讶地望着小哲,小哲和班长脸色铁青,看起来很可怜的样子。
"张小哲,你的书包里怎么会出现烧酒,你给我解释解释吧?"
听了学生主任的话,小哲这家伙低下头,什么也不说。我看着小哲,走到学生主任身边,这时,静静坐在座位上的友真突然站起来说道。
"老师!那不是酒,是水啊!!"
她显然在找借口,可是不管怎么随机应变,也总得说出让人听得过去的借口啊。在一个十八岁的高二学生书包里发现了烧酒瓶,里面还剩下一半的液体在摇摇晃晃,可是你却说那是水,世界上有几个学生主任会相信这样的鬼话?说实话,连我都不相信。
果然不出所料,表情紧张地注视着小哲和学生主任的全班同学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学生主任也板起了脸。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话吗?!张小哲,这节课下课后到教务室去一趟,听见没有?!"
学生主任充满了愤怒,连嗓音都变得粗糙了。小哲臭小子磨磨蹭蹭地点了点头。那里面装的液体总不会真的是水吧?不,那明明就是烧酒。他到底为什么要把烧酒带到学校里来呢,到底为什么?我看着学生主任手里拿着的烧酒,轻声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还没适应教师这个职业,还是因为我天生就不适合做这个职业,反正我看着小哲,就感觉看到了从前的自己,我不能袖手旁观。
"老师!"
我刚一开口,面色紧张默默不语的全班学生都把目光集中到了我的身上。学生主任恶狠狠地阴沉着脸,用角木使劲敲打着地板。
"姜采恩!你不许说话!你已经做了实习教师,难道还想像从前那样惹是生非吗?"
刚才还难为情地坚持说着尊敬语,现在呢,尊敬语跑到哪里去了?我看了看学生主任因愤怒而涨红的脸,嘻嘻笑着,开口说道。
"那里面装着的东西,好象真的是水啊?"
我说话时听不出半点儿紧张。这时,学生主任的脸孔僵硬了。他恶狠狠的表情完全可以杀死一个人,他气得牙齿咯吱咯吱直响。
"你现在……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不管我怎么说,他都不会理睬我的话。所以我只有亲身证明给他看。当然了,这个证明方法也实在很夸张。我先慢慢地把脖子向左右两边扭动,做为准备动作,然后一把从学生主任手里夺过酒瓶。
我不理会学生主任惊慌失措地望着我的目光,把嘴唇向瓶口凑过去。透明的液体湿润了我的嘴唇,流淌进我的嘴里。这时,好久未曾品尝过的烧酒特有的辣味充满了我的嘴巴。
上大学以后成了社会人,所以我倒也经常喝酒,不过大多是洋酒或啤酒,或者香槟等葡萄酒,没有机会喝烧酒。一方面是有很多人请我喝昂贵的洋酒或者葡萄酒,另一方面,我也并不怀念上大学之前经常喝的味道很毒而且后遗症很严重的烧酒,所以也一直没有想到要喝。
可是,当我时隔许久又一次拿着酒瓶喝酒时,突然想起了从前的很多往事。以前和学长或者学弟学妹,以及朋友们经常凑到一起这样喝酒。还不到二十岁,也不知道怎么会对酒那么好奇,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烦恼和忧愁,竟然能对着瓶子喝烧酒!
回想着从前的事情,转眼之间,酒瓶里的液体已经没有了。我揉了揉潮湿的嘴唇,把酒瓶放到书桌上。我把留在口中的酒咽了下去,这时,那股像燃烧般的感觉从喉咙口涌了上来。
可能是长时间以来已经忘记了这种味道的缘故,我竟然感觉肚子里稍微有些不舒服。这要是放在从前,半瓶烧酒根本算不上什么,难道我的嘴巴在不知不觉间因为洋酒和葡萄酒而变得高级了吗?
我按捺住汹涌澎湃的心,轻轻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这时,我看见学生主任满脸无所适从的表情,张大嘴巴站在那里。看我喝下半瓶烧酒,不仅仅学生主任感到惊讶,就连班里的那些小家伙们也个个都把眼睛瞪得溜圆,呆呆地注视着我。
"你……干什么呢,姜采恩?"
学生主任似乎在竭力控制着心头的愤怒,我又冲他呵呵笑了笑。我用语言无法说服你,所以就通过行动来向你证明,难道你还不知道吗?如果你对我这个人有点儿了解的话,你应该能猜出我想说什么。
"老师您认为——我能这么容易把半瓶烧酒喝下去吗?我可是个柔弱的女孩子啊?不是啤酒,而是烧酒?您不觉得这是不可能的吗?所以说——"
学生主任瞪大眼睛怒视着我,我静静地看着他,继续说道。
"这不是酒,而是水。"
听了我最后的结论,学生主任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一会儿看看放在桌子上的酒瓶,一会儿看看我这张罩上了厚厚铁甲的脸。
"如果是普通的柔弱女子的话,我不敢说什么,但是你不是普通的柔弱女子,所以喝下半瓶烧酒也是可能的吧?"
混帐,怎么可能说出这么难听的话呢?就算我铁石心肠,脸上也戴着铁甲面具,也还是会受到伤害的,学生主任大人!
"谁知道呢,反正这里面装的的确是水,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可是自己确认一下。如果你吻我一下,就能知道是什么味道了。"
嘿嘿,我随便开了个简单的玩笑而已,他的脸竟然红成那个样子……我极力忍住想要放声大笑的冲动,盯着学生主任的面孔,他终于红着脸大声喊道。
"姜……采恩……!这次的事情就算了!但是以后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如果你不想麻烦,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学生主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我,终于还是拿着他那根长长的角木,走出了我们班的教室。这次就算了,下次绝对不会放过我?我好怕怕哟……我嘿嘿笑着,把酒瓶递给小哲,走上了讲台。
我往下面扫视一眼,刚才还紧张得僵硬的面孔现在都舒展开了,弥漫在教室里的沉默也消失了,转眼间又喧闹起来。
"什么,那是水?我都要吓死了,臭小子!"
"你们演得跟真的一样!我以为真的是烧酒呢!"
我想骗学生主任,而他却似乎没有上当;可是我没有必要欺骗班里这些孩子,他们却全部都上当了。混帐……你们这些鲫鱼脑袋……我咂着舌头望着这些吵吵嚷嚷的家伙们,这时,仍然紧绷着脸的小哲悄悄瞥了我一眼,对大家说。
"喂……刚才那里面……的确是酒……"
虽然小哲的声音很低,但全班同学大概没有一个听不到的,刚才还闹哄哄的教室眨眼间又安静了下来。大家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我,刚才说那里面是水的友真举起手问道。
"老师,刚才瓶子里面装的真的是酒吗?"
"是啊,怎么了?"
听了我的回答,小家伙顿时脸色苍白了,她接着又问。
"如果学生主任要闻瓶子里的气味的话,您打算怎么办呢?"
"我当然会把瓶子扔到窗外去,所以我不是一直把瓶子握在我手里吗?"
不过嘛,学生主任根本没想到要闻气味,就气呼呼地离开了教室。多血质的性格就是容易吃亏!他们仍然面色苍白地注视着我,我看了看他们。正在这时,天花板上的麦克风里传来了这节课下课的铃声。
我呆呆地坐着,向和我道再见的学生们挥了挥手,然后就准备下楼去教务室。感觉比刚才舒服了些,但半瓶烧酒毕竟不可小视,我的脑子晕忽忽的,眼前的楼梯看起来都是重叠在一起的。我晃了几下脑袋,睁大眼睛,抓着楼梯旁边的栏杆,往下走去。
路上有一台饮水机,我用凉水漱了漱口,嘴里感觉好受了些。虽然脑子里那种模模糊糊的感觉尚未消失,但至少胃里不像刚才那样翻江倒海了,也不那么晕了。我推开教务室的门,刚走进去,就看见校长坐在那里,好象等着要教训我似的。一看见我进来,他就开始说话了。
"姜采恩老师,上课上得顺利吗?"
"非常顺利。"
我心不在焉地回答完,就走到实习教师专用办公桌前坐下了。我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从脑海里删除,立刻浮现出和班里那些孩子度过的愉快时光。那些说着一口不像英语的英语的家伙,还有用幽默的形式给我带来快乐的友真,想到他们,我不禁笑了出来。这么一想,这节课还真是很有意义的。
我坐在沙发上,来回换着频道,这时,趴在地上打滚的采河小子滚到我面前,抬起半睁半闭的眼睛,问我。
"姐姐,你不想吃冰激凌吗?"
"冰激凌?"
我反问了一句,小家伙点了点头。他这么一说,我倒也觉得肚子有点儿饿了……晚饭已经吃过了,做为饭后甜食,吃个冰激凌倒也不错。
"你去买吧?"
我不动声色地问,采河小子使劲点头,恨不得脖子都要掉到地上了,然后站了起来。小小年纪就这么嘴馋,这可怎么办呢。不过嘛,倒也没什么,采河这小子一次吃得不是很多,而是分成好几次,每次吃一点儿,所以问题也不算严重。臭小子用充满期待的目光望着我,我把钱包扔给他,他赶紧接过去,又问我说。
"买什么样的呢?是去超市买,还是去BaskinRoi31种美国风味冰激凌店买?"
我揉了揉下颌,思考着采河小子提出的问题。这个月因为去参加训练的缘故,生活费有很多剩余,所以当然要买价格贵而且好吃的冰激凌。他像等待主人喂食的小狗一样忽闪着眼睛,我让他到BaskinRoi去买,然后就把视线转回到电视。突然,我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
我先冲着推开玄关门出去的采河小子挥手,告诉他路上小心,然后拿出手机,看也没看液晶屏幕,就打开了手机盖儿。
"谁呀啊?"
我以前的老毛病突然又犯了,刚想再说一句"喂,你好?"可是我还没等开口,里面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哎呀,真是的,真让人心情不爽,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不能好好接电话吗?"
明明是……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可是我悄悄看了看手机,并不是手机里存的号码,这个号码很陌生。这样毫无顾忌地跟我说话的家伙并不多啊……采河小子刚刚出去,而且我也不可能听不出他的声音,所以不可能是他……
"哪个兔崽子?"
我皱起眉头问道,手机里又传来这个熟悉的声音。
"是我这个兔崽子。"
"你这个兔崽子是哪个兔崽子?"
"我这个兔崽子就是我这个兔崽子。"
…………
像这样和我兜圈子的家伙……我可以肯定地说,真的没有几个。首先从他说话的声音很低来看,可以肯定是个臭小子。该死的家伙,吃了豹子胆了,竟敢和我兜圈子。
"你到底是谁呀?"
我果断地谈到了正题,这个不知道是谁的家伙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又开口说道。
"还能是谁,当然是你哥哥了。"
我们家只有一男一女,而且我是长女,只有一个弟弟,没有哥哥。亲戚中倒是有一个我应该叫哥哥的家伙,可是那个无耻的家伙正在离我很远的地方,而且也不能闲得无聊给我打电话,故意骚扰我。
"你找死吗?"
"啊哈!你在哥哥面前竟然什么话都敢说!这是哪家的闺秀竟然把这种话挂在嘴边?"
真是个疯子。我吁了口气,正想破口大骂,这时,他的声音又通过手机传了过来。
"我们蜡笔小葵——生气了吗?连哥哥的声音也听不出来,好伤心啊。"
……我张开嘴巴刚想破口大骂,一听到他说"蜡笔小葵"这两个字,我马上合上了嘴巴。听他叫我蜡笔小葵,看来肯定不是陌生人。而且,很可能是非常熟悉和了解我的人。凭我的记忆,谁要是敢在我面前叫我"蜡笔小葵",我就会亲手用锥子把他的嘴巴钉上……到底是哪个家伙,看来是活得不耐烦了。
"你到底是谁,臭小子!"
我放低声音又问了一句,兔崽子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又干咳了几声,这才顽皮地说道。
"还能是谁呀,死丫头,我是海新啊,朱海新!"
朱海新……
"重金属?"
"喂,你怎么还这么叫我?我参军时把头发剪了,而且还焗了油,死丫头。"
我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忘记这个家伙的声音。他虽然名字叫朱海新,但是他的外号要比名字更广为人知。他高高的个子和英俊的外表也为他的火爆人气贡献了不小的力量,但是这些都不能和他的头发相提并论。
不长不短的头发刚好遮住耳朵,是那种夸张的朋克风格,红色、蓝色和黄色等各种颜色混合的发色,即使他站在几百号人中间,一眼也能找出他来。就因为他的头发,大家给他取了个外号,叫"重金属".
记得他听说参军之前必须把头发剪短的消息时,曾经那么气愤和苦恼,这一切都像是昨天刚刚发生的事情,可是一晃已经两年过去了。而且,他正在部队服兵役,怎么会给我打电话呢?
"喂,我和月亮那家伙现在刚刚请了假,正往外走呢。可能会稍微晚点儿,你跟他们说一声。还有,我们是约好在云才开的那家酒吧里见面吧?是叫可莱吉吗?"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已经被我忘在脑后的那个约会。我想了想,是今天吗?如果这小子不给我打电话,我差点儿就忘了。我稀里糊涂地跟海新小子说了声谢谢,就走进我的房间去换衣服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十点钟左右见面,现在已经九点四十多分了。混帐,二十分钟之内能到吗……
我锁上房门,骑上了摩托车。如果以最快的速度骑车的话,说不定可以在二十分钟之内到达的,于是我加快了速度。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快地骑摩托车了。早晨带着采河小子一起上学的时候,既然看见了警察的眼色,而且后面又多了个人,所以只好放慢速度。现在身后没有带人,而且天也快黑了,真的没有什么需要顾忌的了。
也许是下雨的缘故,带着水汽的冷风扑面而来。我的头发没有扎起来,向四面八方散落开来。我没有时间整理头发,只是专心骑摩托。过了好长时间,终于远远看见一个闪闪烁烁的招牌,上面写着"可莱吉".看来云才这小子还挺有情趣的,牌子怎么还一闪一闪的?
把摩托车放好后,我推开酒吧的门。这时候,清脆的铃声传入我的耳朵。每次我看到挂在门上的这个银铃,都忍不住想笑。云才这个家伙,以前做学生的时候,他每次都说酒吧门前的那个小铃铛发出的声音太吵,可是他却在自己开的酒吧门上挂了这么个可爱的小铃铛。现在他会不会还像从前那么可爱呢?
一进门,就看见冷清的酒吧中间放着两张合并在一起的桌子,好几个人围坐在周围。
因为是韩信商业高中和中贤工业高中三年前那一届的校友会,所以在场的都是韩信商高和中贤工高的人。不过嘛,说是什么校友会,当然不是把韩信商高和中贤工高的所有学生都聚集起来,人数并不是很多。
聚集到这里的人……怎么说呢?简单地说,就相当于各个学校的首脑人物,这样解释大概更容易理解吧。当然,说是学校的首脑部,但并不是学生会或者训导部之类,是的,简单概括起来,可以称得上是各个学校的保镖。
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所谓的"一进会",不过和那些在学生中间抢钱或夺物等做坏事的流氓二流子不一样。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三年前各个学校之间的竞争相当激烈。同一地区有几十所学校,不但存在学习方面的竞争,还有因为其他问题而展开的力量竞争。
说起来我自己也觉得幼稚,当时学校之间经常展开势力斗争,如果在斗争中失败的话,整个学校都抬不起头来。因此,每个学校里都有那么一些爱玩儿,会打架的家伙聚集在一起,充当学校保镖的角色。哪所学校里的厉害角色多,势力强大,那所学校里的学生就可以在区域范围内昂首挺胸地走路。现在想起来的确很幼稚,不过当时总觉得自己做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倒也做得津津有味。
"喂——蜡笔小葵!"
我正沉浸在遥远的回忆里,突然听到有人叫这个熟悉的名字,我顿时扬起了眉毛。
"撒哈拉,谁再叫我蜡笔小葵,我就用锥子把他的嘴钉上,这话我已经说过了吧?"
"我不叫撒哈拉,我叫尹哈拉,这话你要我重复多少遍才行,嗯?"
撒哈拉,尹哈拉,都是同样的名字,你瞪我干什么?而且,和尹哈拉相比,撒哈拉更加琅琅上口。这个家伙,生怕谁不知道她是开理发店的,把一头长长的卷发染成了粉红色。我看了她一会儿,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这时,前面传来一个似乎在拼命忍着笑意的声音。
"好久不见了,蜡笔小葵?"
"要不要我拿个锥子来,风流鬼?"
臭小子一听我叫他"风流鬼",立刻皱起了眉头,但是马上又露出了微笑。这个家伙每个动作都那么腻歪人,除了韩银才还能有谁?很多女孩子被他白皙的皮肤和贵公子般的外貌吸引到身边,最后又因为他油腔滑调的声音而离他远去。当然,也有些不同于离去者的女孩,就因为喜欢他的油腔滑调而追随他。
"还是老样子啊——我们的蜡笔小葵!"
银才的声音更加油腻了,坐在旁边的娜娜学长"呕呕"地做出要呕吐的姿势。我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时铃声又响了,好久未见面的月亮小子和海新走了进来。
"哎哟——!重金属你小子!李月亮!"
尽管撒哈拉大声迎接他们,可是这两个家伙的表情看起来并不是很愉快。
"我的头发已经剪短了——"
"学长,我不叫李月亮,我叫李门。"
月亮这个家伙似乎对我亲自给他取的外号不满,皱着眉头坐在我旁边。是李门(moon)还是月亮又有什么关系。何况月亮要比小门听起来更亲近。这个家伙本来长得就胖乎乎的,很可爱,虽然把头发剪短了,但是仍然很讨人喜欢。他撅起嘴巴,显得闷闷不乐,拿起桌子上的一杯水润了润嘴巴。这个小子虽然剪了头,但是仍然很可爱,看起来很顺眼,而海新这小子却不一样了……
海新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我对面的椅子上,我悄悄看了看他的头发,忍不住笑了。其实他本来长得不错,所以不可能因为头发剪短而显得奇怪,反而有人说他现在的样子比他从前那副二流子模样强多了。可是,不知为什么,我每次看到他的运动头,就想起以前红、蓝、黄三色交织的发色,实在是忍俊不禁。
"别笑了,蜡笔小葵,嗯?"
"……云才呀,给我拿个锥子来。"
云才很有老板的架势,他穿着围裙,不停地给我们上酒。他听了我的话,露出一丝难为情的笑容。他的名字和银才相似,但性格却迥然不同。长相很可爱,很帅气,内心却是个过于单纯的男孩,而且还有点儿二百五。他只要一碰到女孩子的手,马上就会脸红。而银才那家伙,把拉女孩子的手和抓鸭爪子同等看待。这两个小子,只是名字相似而已,性格几乎是天壤之别。
云才听了我的话,一边感到为难,一边却好象又真的去找锥子了,看到他在翻抽屉,我赶紧制止了他。我喝了一口他给我们上的啤酒,这时,门又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摘下耳塞机,走进酒吧里。我尽管心里很高兴,可是看到他那副外表,我大吃一惊,身体也不听使唤了。
"我迟到了吧?对不起。"
佑赫学长露出温和的笑容,向大家道歉。他的个子远远超过一米八五,而且身体算不上瘦弱,也算不上肌肉型,是很匀称的那种。眼耳鼻口都清晰地透射出男人的味道,还有那张回头率达百分之百的英俊脸,一切都没有改变。
可是……三年前那双乌黑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戴了有色隐形眼镜,竟然变成了淡褐色。原来遮在端庄耳朵上的头发是深棕色,现在染成了红色,像一头红色的狮子,令人情不自禁地联想起从前的"重金属".
围坐在桌子旁边的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佑赫学长的头发上,佑赫学长难为情地笑了笑,坐在我面前的银才小子旁边。
"学长……的头发……相当……相当……野性……?"
我结结巴巴地说完,学长仍然尴尬地笑着,抚摩着染得漂漂亮亮的头发。
"难道……不适合我吗……?"
佑赫学长问道。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回答,坐在我身边的哈拉就扑腾站了起来,大声说道。
"怎么不适合!真的真的很适合佑赫兄长!"
娜娜学长悄悄地望着哈拉巧妙而夸张的举动,忍不住问道。
"是你给做的发型吗?"
听娜娜学长这么一问,哈拉猛地停了下来,静静地坐到椅子上,避开娜娜学长的目光。事情已经败露,你还有什么好回避的,死丫头。娜娜学长把目光从哈拉身上转移开来,带着品评的目光看了看佑赫学长的头发,然后漫不经心地说。
"还不错,以前的头发太直了,现在这样子倒是挺性感的。"
听娜娜学长这么一说,佑赫学长像是很侥幸的样子,长长地吁了口气,嘴角露出了笑容。颜色的确很野性,而且风格独特,不过和佑赫学长的脸形搭配起来,看起来倒并不显得奇怪。正像娜娜学长说的那样,充满了特别的味道。
听了娜娜学长的称赞,哈拉也嘻嘻地笑了起来。我看了看她,又喝下一口啤酒。这时,坐在对面的娜娜学长突然用她那双黑色的眼睛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看穿似的。
从娜娜学长的外表来看,她的确是一个极富青春气息的女孩。薄薄的头发焗成了紫色,像丝线般润滑,散落在柔软细腻而且白皙的皮肤上,使她那双黑色的眼睛显得更大了。
细嫩的手腕和腰肢,仿佛一碰就会粉碎,再加上纤细苗条的身材,很自然地刺激男人产生保护她的本能欲望。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更加增添了她的青春亮丽。但是听说有很多家伙被她的外表所蒙蔽,因而吃了不少苦头,所以在我看来,她的外表就像个美丽的魔鬼。对于一个在争斗中敢于挥鞭子的女孩来说,青春是什么东西。如果再有一次青春的话,恐怕手里挥动的就不是鞭子,而是斧头了。
她毒蛇般的牙缝里到底要挤出怎样的话来呢……我盯着她圆圆的黑色瞳孔,娜娜学长突然换上了笑脸,笑着说道。
"听说你当老师了,蜡笔小葵?"
又一次听到"蜡笔小葵"这几个字,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几十双眼睛就齐刷刷地转向我,像要把我牢牢套紧。瞬间,大家的问题纷至沓来。
"老师?谁?你吗?"
海新不知所措地看着我,我冲他点了点头,他不大相信似的张大嘴巴,惊呆了。除了哈拉和佑赫学长知道我在实习教师面试中被录取的消息以外,其他所有人都做出大惊失色的表情。
"学长……你做了老师吗?"
"韩信商高的实习教师,怎么了?"
听我这么一说,嘴巴张得大大的月亮小子迟疑着摇了摇头。他们为什么都用这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我呢?姜采恩成为一名教师,值得你们这么大惊小怪吗?我冲那些仍然用荒唐目光看着我的人摆了摆手,这时,海新小子含含糊糊地问道。
"喂……现在不正是那什么的时候吗?"
听了海新小子的话,所有从韩信商高毕业的家伙都变得脸色苍白。是啊,每个从韩信商高毕业的人都不可能忘记那段回忆,杀人的魔鬼体能训练。
"已经去过了。"
我的话音刚落,海新和哈拉,还有月亮小子,以及所有从韩信商高毕业的家伙都露出了满脸的好奇,一个个就像等着听奶奶讲从前的故事的小孩子。我嘻嘻笑着,从容地说道。
"这次我们去了无人岛,不过根本没什么痛苦。虽然有些累,但和我们当时的训练相比,什么都算不上。"
我漫不经心地说完以后,海新和哈拉,以及月亮小子他们几个家伙都露出了委屈的神色。也难怪,他们从体能训练基地回来以后,几乎马上就要变成废人了。
我望着一张张愤怒的面孔,眼睛里充满了笑意。这时,耳边传来一个讨厌的声音。
"什么老师……不过是做些不像话的勾当。"
本来闹哄哄的气氛被这句话给冲淡了,酒吧里顿时安静下来。我皱着眉头慢慢转过脸去,看见了坐在对面最边上正拿着酒杯的文惠茵。她和我一样留着一头乌黑的直发,小嘴唇像抹了砒霜般透明,一双黑色的眼珠充满毒气,紧紧地盯着我。
"闭嘴,文惠茵!"
我低声说道。这时,文惠茵呵呵地冷笑起来,张开血红的嘴唇,又说了一句顶花带刺的话。
"天啊,你怎么可以说话这么恶毒呢?都已经是做了教师的人了。"
"我让你闭嘴!"
我的声音更低了,文惠茵把眼睛向上一翻,瞪着我,脸上露出老奸巨滑的笑容。
"真晦气!"
从文惠茵的红色嘴唇里挤出的这个声音中带着嘲笑,我立刻站了起来。在浓重的静寂之中,椅子划过地板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响亮。
"好可怕呀……你难道还想打我吗?是啊,天生的强盗怎么会变呢?"
"别咋呼了,文惠茵!"
好久没有忍受这样的愤怒了,我握紧了拳头。留了很长的指甲抓着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我真想立刻举起拳头往那张带着嘲笑的脸上狠砸下去,但是又有另一张面孔覆盖在文惠茵的脸上,是那张面孔抓住了我即将挥出的拳头。
"难道我没有权利说出我想说的话吗?我只要一看到你那张脸,就厌恶得直想骂人。如果你不愿意听,可以把耳朵塞上。怎么了,看来你的耐性不错啊?"
"要不是看在惠星学长的面子上,我压根就不会忍耐的。"
听了我的话,文惠茵的脸微微扭曲了。在文惠茵的面孔之上,浮现出惠星学长的面孔。我就算打死你都不解恨,可是我为什么忍着不动手?因为那个糊涂的学长拜托过我,别恨他那个不懂事的妹妹,要恨就恨他。所以我尽管咬牙切齿,也还是努力忍着。文惠茵盯着我的眼睛,咬了咬牙,吐出一个尖锐的声音。
"不要在我面前提那个名字,晦气……"
娜娜学长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文惠茵身后,一把拉起文惠茵,强迫她转过身体,狠狠地打了她一记耳光。
"啊啊!!"
伴着手掌和脸颊碰撞的声音,文惠茵嘴里也发出凄切的惨叫。文惠茵跌跌撞撞,用一只手摸着脸颊。娜娜学长看了看她,拂起紫色的头发说道。
"你凭什么不让别人提那个名字?要不是文惠星,要不是因为惠星那小子,你以为你可能坐在这里吗?这里的人没有一个喜欢你。不,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这里有很多人都讨厌你,憎恶你,就算把你打死都不解恨。只不过是看在惠星的面子上,才放你一马。你给我记清楚了,不要在谁面前都胡说八道!"
娜娜学长板着脸,文惠茵在她面前颤抖着身体,咬着牙轻轻骂了一句。这时,娜娜学长又伸出手,打在她的另一侧脸颊上。
"啊啊!!"
文惠茵惨叫一声,摇摇晃晃差点儿没摔倒在地。娜娜学长看着她,又继续说道。
"你再多嘴!我豁出去看到惠星的眼泪了,也要把你打到医院里去!"
娜娜学长带着威胁的语气,低声说道。文惠茵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但是没有一个人同情文惠茵。在这方面比较心软的云才小子和月亮小子也对文惠茵置之不理,自顾自地喝着酒。
佑赫学长是个很讲义气的人,他从来不对女人动手,而且最不喜欢看到自己认识的人受伤。但是连他也不愿意看到文惠茵那张脸。因为他在文惠茵这个名字面前失去的东西太多了。因为文惠茵一个人,他曾经发生过一次再也不愿意经历第二次的事情……
娜娜学长把身后的椅子猛地踢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文惠茵尽管两颊被打得又红又肿,但是没流一滴眼泪,而是咬紧了牙关。她也像摊倒了似的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文惠茵愤怒不已,眼睛瞪得大大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看到她这个样子,我已经涌上心头的怒火逐渐消失了。我被文惠茵气得难以自持,然而想到惠星学长的表情,我顿时难过起来。拿起滚落在地的椅子,我坐在上面。这时,海新小子为了缓和气氛,用轻快的声音说道。
"我们好久没见面了,别只顾着生气发火,赶快喝酒吧!过了今天这个夜晚,我和月亮还得回部队呢。"
海新小子滑稽地笑了笑,举起酒杯,因愤怒而阴沉着脸的娜娜学长也露出了笑容。哈拉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让她消气。娜娜学长呵呵笑了笑,也举起了杯。这啤酒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既不是很辣,也不是很柔和。我把一杯酒喝光。这时,佑赫学长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开口说道。
"可是……绪辉这小子去哪儿了?"
"哦……我叫过他了……?"
听佑赫学长这么一问,娜娜学长搔着脑袋回答。我这才发现,绪辉学长没有来。怪不得刚才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我看了看手表,时针已经接近十一点了。我们正在讨论绪辉学长为什么没来,说曹操,曹操到,随着一声铃响,绪辉学长走了进来。
"学长!"
哈拉高兴地叫起来,绪辉学长笑着向我们挥手。
"对不起,我迟到了。"
好久没见到绪辉学长了,他不再是上次见面时那副大学生模样,奇怪的是,他浑身上下竟然散发出高中时代的气质。他的个子和佑赫学长差不多,但是比佑赫学长更瘦。他穿着他最喜欢的白色T恤和乳白色裤子,俨然就是高中时代的那个绪辉学长。前面的头发稍微有点儿长,后面的头发在耳朵上面,刚好没有遮住耳朵,这种发式也和从前一样。稍微泛着红色光泽的头发也一如从前,像是故意焗成红色似的。
他的红头发使他那副令人惊叹的帅气外表更加引人注目,尤其和他白皙的皮肤相得益彰。而且,那种尖锐和生硬的气质也仍然像绪辉学长的标志一样牢牢刻在他身上。
"好久不见了。"
绪辉学长简短地跟大家打了个招呼,然后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从长相来看,佑赫学长和绪辉学长都同样散发着无限光芒,但是在高中时代绪辉学长要比佑赫学长的人气更旺,其中的原因就在于绪辉学长那生硬而尖锐的性格。忘记了是谁说的,反正曾经有人这样说过,当你走进绪辉学长时,他身上的尖锐,以及像面纱一样无法接近的气质,使得他更有魅力,而且看起来更加性感。
绪辉学长往自己面前的酒杯里倒上酒,喝了一口,他扫视了一圈儿,看着把手放在桌子上围坐在一起的我们。看了一会儿,他突然把视线集中在一个地方。
"谁把她叫来的?"
听绪辉学长这么一问,文惠茵立刻瞪大了眼睛,她的脸明显地扭曲了。绪辉学长,你心直口快的习惯还是没改掉吗?不过嘛,这也不一定算是什么坏习惯。
"她不是惠星学长的妹妹嘛?"
月亮小子回答说。这时,绪辉学长皱起了眉头,注视着文惠茵。我们都是看在惠星学长的面子上,才容忍着文惠茵的所作所为。可是绪辉学长并不是很喜欢惠星,所以他对文惠茵的厌恶要比我们每个人都更强烈。
"没必要这样做,一条鱼熏了一锅汤。"
绪辉学长毫无顾忌地说。这是,文惠茵握着酒杯的手上用了力气,她咬紧牙关。接着,她把酒杯扔到墙壁上,逐个打量着我和娜娜学长,还有绪辉学长,然后离开了酒吧。
门被文惠茵猛烈地撞开了,铃声持续响了很久。当铃声逐渐平静下来,绪辉学长望着正在喝酒的海新,问道。
"部队生活还能适应吗?"
"还可以吧……以前受了不少苦,现在都撑过来了。再忍一忍就可以退伍了。"
臭小子滑稽地说,绪辉学长嘿嘿笑了。他把目光转向我。
"好久不见了,蜡笔小葵老师——"
又一次听见"蜡笔小葵"这个外号,我用力抓住酒杯,真想冲着在旁边呵呵笑的海新小子扔过去,但是我按捺住了这种冲动,做出杀气腾腾的表情,对绪辉学长说。
"如果你不想在深更半夜被人打后脑勺的话,以后就不要再叫了。"
我并不像蜡笔小葵那样喜欢钻石和男人,我只是有一点喜欢免费的东西,而且只有一点点而已,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给我取"蜡笔小葵"这样的外号。我以前曾经把一个称呼我为"蜡笔小葵学长"的学弟打成了半疯,看来他们已经把这件事情忘记了,混帐!不要拿这种幼稚的问题惹我生气。
我拿起一个水果,喀嚓咬了一口,这时,绪辉学长和刚才相比完全换了语气,冷静地说。
"联合组……还没动静吧?"
学长嘴里刚说出"联合组"这几个字,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寂静从我们中间流过。绪辉学长若无其事地这出这句话,但是他心里真的已经把"当时"的事情遗忘了吗?每次想起当时的事情,我仍然会把拳头握紧,手指甲甚至都抠破了皮肤?
"还没什么事情,三年已经过去了,但是他们还没出现,看来已经彻底潜伏起来了吧……"
在沉闷的气氛中,佑赫学长托着下颌低声嘟哝。我突然有种肮脏的感觉,好象有什么东西在体内蠕动。于是,我倒了一杯苦涩的啤酒,拿起来喝了一口。这时,闭着凌厉眼睛的绪辉学长把杯子往嘴巴里一扬,然后说道。
"郑汉英……有动静了。"
这看似简短的一句话,它引起的余波却比想象中大得多。杯子和酒瓶相互撞击的声音连连响起,我手里拿着的小酒杯也无力地落到了地上。
郑汉英,这个我至今未曾遗忘,不,是想忘也忘不掉的讨厌的名字。
"联合组又回来了吗……?"
娜娜学长咬着嘴唇说道。这时,绪辉学长举起手,掩住嘴巴,露出烦恼不已的表情,最后摇了摇头。
"这个我不确定……不过有人看见郑汉英和西北工高的马贤在一起。"
绪辉学长的声音渗透到我的大脑里,我双手用力地交叉在一起。郑汉英和马贤的相遇,难道只是以单纯的老相识身份走到一起吗?嗬!怎么可能呢,那两个肮脏的家伙怎么可能见个面,回忆一下过去就分开呢?强华商业高中的郑汉英和西北工业高中的马贤,他们两个人碰到一起,除了联合组以外,还有什么好谈的?
"如果联合组重新行动的话……当然对我们有好处。"
娜娜学长从她像涂了血一般鲜红的嘴唇中挤出这样恶毒的声音。调皮的微笑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浑身上下透出冷冰冰的寒气。佑赫学长看了看表情凝固的娜娜学长,静静地说道。
"现在情况还不确定,大家分头打听打听。"
佑赫学长的话音一落,"可莱吉"里面又萦绕着沉默。联合组复活了。这三年来,我盼星星盼月亮地等待着这一天。我们一直在忍耐,同时也是在等待这个洗刷三年前耻辱的机会。
在冷冷的沉默中,我似乎听得见心脏搏动的声音。是因为马上要见到复仇对象而喜悦吗?还是害怕再次见到血斗的场面?我松开交叉于胸前的双手,缓缓地移到了心脏。
刚听到联合组和郑汉英、马贤的名字的瞬间,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搏动,现在终于又跳了起来。现在还不是时候,要保持冷静,我的大脑不停地给我下达指令,可是心脏却总是违反纪律,跳得更凶了。
"不要紧张,佑赫学长不是说了吗?一切都还不确定呢。"
绪辉学长低声说道。我慢慢地把手从心脏上移开,放到桌子上。要冷静……是的,冷静……大脑又一次发出指令。这时,我心脏的剧烈搏动终于慢慢平静下来了。现在一切都还不确定。在确定联合组出现之前,在那些家伙们肮脏的面孔出现在我们眼前之前,我要泰然自若地等待。就像猎人布好了陷阱,等待捕捉猎物时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