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以前……叫度妍……”
不错,是叫度妍。
那时候她就是用这张红润的嘴向我们介绍自己叫度妍。
我为什么像个傻瓜似的什么都没记住?
我为什么忘记了那个绝望地说自己委屈的孩子?
“……度妍……”
“请叫我多慧……因为我已经把从前的名字扔掉了……”
“……”
“……”
……有话快说,没事儿就滚出去。在阳光如此明媚的医院里,阿厚竟然煞风景地穿着死气沉沉的黑色西服出现在我的眼前,这还不够,是不是还打算让人窒息而死啊?怎么过了十分钟一句话也不说?如果是来探病的话,按惯例不是应该亲切地询问病人,现在好多了吗,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吗?难道不该这样吗?
我皱着眉头,抬头看了看阿厚,他没有坐在床旁边的椅子上,却呆呆地站在哪里,面无表情地望着我,这时,阿厚突然转移了视线,然后把拿在手里的什么东西递给我。
我情不自禁地舒展开刚才还皱得紧巴巴的眉头。说什么好呢,应该说是不可思议,或者让人哭笑不得?端庄的绿色衬衫加上没有条纹的像夜色一样的黑色西服,还有暗紫色的领带,快要遮住耳朵的黑色长头发撩到后面,显得格外尖锐。他那张整洁英俊的脸,看上去像一尊冷冰冰的雕像。这样一个男人手里拿着鲜艳的橘黄色花篮,如果你看见如此不协调的一幕却能泰然处之,那才算奇怪。这样的组合以后想再见到,恐怕都很难。
“这……”
我惊慌失措地看了看花篮,在这种情况下,表情应该发生点儿变化才算正常,但是阿厚却依然面无表情地对我说道。
“……我听说探望病人的时候,送这种花儿最合适……”
阿厚像戴着面具一样,保持着他木然的表情。我从他手里接过那个橘黄色的花篮。篮子里的花儿乍一看上去,有点儿像玫瑰,但又不像玫瑰那样红得耀眼,红得盛气凌人,而是给人留下朴素、明朗的感觉。泛着黄色光芒的橘黄色鲜花在无形中给我带来了好心情。
不对,不对,现在重要的不是花篮,我把庞大的花篮放到了床后面,又看了看阿厚。上次那个女人来病房的时候,委婉地说有机会要和阿厚一起来看我。但他平时总是和阿厚在一起的,我没想到她会把这个家伙单独派来。派了一个连话都不说的家伙来,到底想干什么嘛!而且既然看过了,怎么还不走,呆呆地盯着我看什么?
“如果你有话药水,就先坐下来吧,好不好?我的脖子好疼。”
阿厚无可奈何地拉过椅子坐下。我坐在床上,这家伙坐在小椅子上,但是我还得仰望着他,真是的,没事儿长那么高干什么?当然,这也是我羡慕男孩子的原因之一。
话又说回来,他看起来有二十五岁左右,听到我对他不说敬语,他竟然也无动于衷?当然,这不管我的事啦。
虽然这身黑色西装看起来死气沉沉,但是穿在阿厚小子身上,倒是很合适。正当我陷入沉思的时候,他终于慢慢地张开了他那张看起来很干燥的嘴巴。
“……上次……”
真该死。快要闷死我了。难道你嘴上粘了胶水吗,怎么说句话就这么难?“那”天,和那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不是挺能说的吗?
我一边郁闷的用食指和中指使劲地按着床,一边看着阿厚那家伙,这时,他再一次开口说道。
“……对不起。”
对,对不起?听到从阿厚嘴里突然蹦出来的这句话后,我不禁皱起了眉头。怎么突然没头没脑地对我说说什么对不起?
我用充满疑问的眼神望着他,阿厚叹了一口气,低着头继续说道。
“你当时问我,是否知道软弱无力是什么感觉……这个疑问一直回荡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啊……在这样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的日子里……我真不想提起这个话题。以为这件事情过去的时间还不是很长,我现在想起当时的事情,还是心有余悸,心里也隐隐作痛。如果当时那个女人没有回心转意,双方继续打下去的话,后果可想而知。当时,八护星的人已经伤痕累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如果打下去,会是怎样的结果?我一想起这个话题,不禁毛骨悚然。虽然随着时间的流逝,也行很久以后的某一天,我可以淡淡地一笑而过,但是现在还不行。
对,我的确问过你,软弱无力是什么感觉。那些孩子们时常跟随我左右,她们说喜欢我,可是,眼看着她们一个个躺在血泊里,我却无能无力,这种无可奈何的绝望和无力……不对,应该说是愤怒,面对自己的软弱无能,我感到愤怒,所以我才提出了这样的疑问。
我理了理头发,浸湿在苦涩的回忆里,这时,阿厚又开口说道。
“……没有过。我没有体验过那种……软弱无力的感觉……一次也没有。”
算你厉害。
“……很多家伙在背后说是天生的败类,说我无可救药,说完走上了邪路。他们说完凶狠、残忍、没有血、没有泪、他们说我不是人,用轻蔑的眼神看我……仔细想想,我有过很多次想杀人的念头,却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软弱无力。”
他那张面具一般冷漠的脸不可能是天生的,一定有什么原因。虽然我不能准确地说出他是怎样一个人,但是我可以大体上猜测出来,因为我周围就有很多这样的家伙。没有经历过平凡的童年,是很难平凡次长大的。
他想肚子一个人从痛苦和疲惫中挣扎出来,在这个过程中,他的人性渐渐泯灭,变得越来越理性,越来越残忍……而且,他必须不断地把自己变得强悍起来,绝对不能软弱无力……我周围就有很多这样的家伙。因为他们不是平凡地长大的,所以现在也不能过平凡的生活,很多人因此而被生活折磨得疲惫不堪。阿厚也是这样的吗?表面上总是装得泰然自若,内心却破碎不堪……
可是……这样的一个家伙,他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一个从来没有感觉过软弱无力的家伙,到底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其实是那个女人只是你打我,如果要怨,我也只能怨那个女人,不会怨你的。
“为什么说对不起?……”
听到我的平静得没有起伏的声音,阿厚又抬起眼睛看着我,仍然无表情的答道。
“……虽然我从来没有经历过,但是我可以理解。如果她也处在相同的危险之中,发生了我无力阻止的事情……我真的不愿意想象。虽然多少有些不同,但是那种心情我可以体会……所以我觉得对不起你。”
是这样的。虽然没有体验过那种软弱无力的感觉,但是就像我有那些想要守护的家伙一样,你也有想要守护的人。你可以体会到那种心情吗?其实如果你不提起来的话,我也不会说什么的。不过,你难道就是为了跟我说一声对不起,特意跑到这里来的吗……
跟他说什么好呢?我想对他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没有必要,于是我索性闭上了嘴巴。然后,我瞥了一眼仍然面无表情的阿厚,狡黠地一笑。
“那女人是你的女朋友吧?”
阿厚轻轻地摇了摇头,回答我说。
“女朋友……这么说不恰当……她可以说是我的姐姐,我的妹妹,又是我的母亲……”
真了不起,没想到竟然能在现实生活中听到只有小说、电视剧上才能看见的台词。什么姐姐、妹妹,母亲啊?他的意思是说,那个女人有时候像姐姐一样成熟,有时候像妹妹一样需要保护,而有时候又像母亲一样温柔体贴吗……
根据我对那个女人的了解,很难在脑海中想象她在阿厚面前是怎样一个女人。我傻傻地笑了笑,回想着那个女人口吐鲜血,抚摸着刀身的样子。突然,我听见一个轻轻的摩擦声,门开了,一个拥有一头刺眼的玫瑰色红头发的女人走了进来。见鬼,这女人不像是省油的灯。
“干才去见了院长,所以晚了一点儿。你们也知道,现在剩下的都是一些很棘手的事情。你们干才聊了什么?气氛看起来不错啊。”
气氛如此惨淡,你竟然说气氛还不错?如果这样的气氛也算好的话,那么真正好的气氛,岂不是非常壮观?双方刀光剑影,你死我活,这就是所谓的不错的气氛吗?
女人大步流星地走过来,阿厚从椅子上站起来,和刚开始时一样,显得多少有些别扭,但是最适合他的姿势还是立正站稳,
“阿厚,你看起来心情不错。看来最近几天闷闷不乐的原因是和这个家伙有关吧?”
“这个家伙”是说我吗?先不说这个了,他到底哪里看起来心情不错了?和刚刚进来的时候相比,根本就没什么区别嘛。如果好他相处时间长的话,就能看到别人用肉眼看不到的变化吗?是啊,也难怪,他不也认为她是自己的什么妹妹、姐姐、母亲嘛。
女人面无表情的看了看阿厚,然后一屁股坐在刚才阿厚做过的椅子上,又死死地盯着我说道。
“那个头发一半黑一半蓝的家伙是你的男朋友吧?”
头发一半黑一半蓝,那不是说深蓝色头发的焕律前辈吗?在我周围的朋友中,拥有深蓝色头发的人,只有焕律前辈和乐原那个家伙。我喜欢他是没错啦,但要说是情侣关系,好像还不是很恰当。先敷衍过去再说吧。
“他是那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当中的哥哥。”
听见我漫不经心的回答,女人立刻挑起了一侧的眉毛。
“就知道会这样,你最近爱情战线没有发生什么问题吧?”
她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巴不得我在爱情发现出现什么问题似的,不过非常抱歉,我现在每一天都过得非常幸福。
我轻轻摇了摇头,她翘起嘴角笑了笑,对我说。
“那你看看,这个小子怎么样?”
女人用拇指指了指站在她后面的阿厚。这女人到底在说什么?我正在沉思,这时,我第一次看见阿厚皱起了眉头。
“小姐……”
女人看了看阿厚的表情,捧腹大笑了好一会儿,然后她细眯着眼睛,看了看我,说道。
“他虽然表面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是一般说来,往往是这样的男人对自己的女人最好。我原本不想让他结婚,一直让他跟在我身边,但如果对方是你的话,我会考虑的。因为如果这样的话,你也会加入我这边来。”
啊哈,我开始理解这女人的意图了。简单概括起来,就是问我可不可以把阿厚当作我的男朋友?她想让我和这个每天穿着死气沉沉的黑色西服,摆着一副面目般表情的黑社会交往吗?门儿都没有。
“NO.”
女人听到我简单明了的回答后,轻轻地皱了皱眉头,继而,她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膀,喃喃自语。
“那我只好天天带他到这里来,让你们慢慢地培养感情。”
真不好意思,我都听见了。你这不就是故意让我听的吗?你让我每天跟这个不说话,面无表情,毫无趣味可言,死气沉沉的家伙见面,是想让我窒息而死吗?
要是以前的话,我会直截了当地说,以后不要再来了,但是现在我曾经受到够他们的恩惠,在礼仪上只好忍让一下了。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嘟—嘟—”的敲门声。
会是谁呢?我一边在心里猜测,一边往门口看去,白色的门缓缓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自从那天以后,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一方面是我不想见到她,另一方面,文惠茵可能也不愿意见到我。如果她的眼角不朝上吊起,倒也算是一个清纯的美女。她用她特有的放肆的眼神看了看那个女人和阿厚,然后又把视线转向我。
女人瞥了一眼文惠茵,像是要个她让座,爽快地向后撩了撩头发,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那我们也得走了,还得去处理那些讨厌的杂事。讨厌,我真想睡一觉,再见了。”
简单地说了声再见,女人就阔步走了出去,阿厚也瞥了我一眼,然后,他跟着女人走出了门外。
门关上了,发出轻微是响声。文惠茵脸上露出冷冰冰的表情,向我靠近过来,她做到椅子上,然后张开她擦了口红的嘴唇说道。
“你现在看起来很弱,我应该能杀死你吧?”
听文惠茵这么一说,我抬起低垂的视线,跟她目光相对。她和往常没什么两样,我看了看她,想起了那天她在仓库里绝望的悲鸣,感觉像在做梦似的。
“连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不会有,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
反正我也不打算和你长期相处。那天你绝望的悲鸣,久久地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虽然这让我思考了很久,但是你还是你。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你毕竟背叛了我们,连累了大家,这一点是永远也不会变的。非常抱歉,我还没有善良到可以把那段往事忘掉,现在看到你仍然会让我怒火中烧。一想到因为你而受伤的孩子们,还有哭泣着说冤枉,愤怒的孩子们,几十把你撕成碎片,也难解我心头之恨,但是看在惠星前辈的面子上,我却不能这么做,真是遗憾啊。
不错,对于人类这种动物来说,不管多么深多么重的伤痛,在经过了时间的洗礼之后,都会被治愈。十年以后,我也许会变得无所谓,但是现在,我还不想如此近距离地看你的脸。每次一看见你那张脸蛋,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而且我总是想冲你那张漂亮的脸蛋抡起拳头。想归想,因为惠星前辈,我才没有动你一根手指头。就是因为惠星前辈,他太善良了。一想起这些,我就恼羞成怒。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文惠茵,这时,她开口说道。
“我讨厌你。”
谢天谢地,我也讨厌你。
“我恨你,恨到想杀死你。”
太好了,正合我意。
“焕律前辈活了下来,还一直喜欢你,而你也喜欢焕律前辈。所以我现在……已经没有第二个机会会找回所爱的人。”
文惠茵平静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病房里。她假装漫不经心,淡淡地说。其实,她的脸已经开始变得扭曲。
“你真的很讨厌。讨厌得真想杀死你。但是……我又羡慕你。”
文惠茵依然用平静的语调说话,但是她的表情却越来越扭曲,仿佛就要哭了似的。
“你缺什么?家人,爱人,朋友,还有尊敬你的人。你什么都有。但是……我有什么?就连别人都有的父母,我也没有,我爱的人看也不看我一眼,我心目中的朋友,我信任的人一个个离开了我,我到底还有什么?真是太不公平了。老天爷对我太不公平了。三年前,你给焕律前辈的心里留下了那么重的创伤,这给了我一个机会,我的心里只有焕律前辈一个人。可是,到最后,我却变成了这个样子,你却又见到了焕律前辈,你过得那么幸福……真是太不公平了……”
文惠茵原本平静的声音也开始微微颤抖。她扭曲的脸上已经流满了泪水。
“即使杀了你,焕律前辈也不会来到我身边。我不想象那些陈腐的电视剧里的那些坏女人一样,杀了女主人公后,傻傻地期望着男主人公会来到她的身边。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焕律前辈他说不定会勒死我。但是我绝对不能放弃。我只要焕律前辈。所以你各欻记住,不管焕律前辈怎么想,我是绝对不会放弃他的。即使下十八层地狱,我也不会放弃他的。不,为了拥有焕律前辈,我会不择手段,不管多么肮脏的事情我都做得出来。你一定要记住!”
你这是在对我下战书吗?你想叫我紧张起来吗?你是说你永远都不会放弃焕律前辈,所以让我永远提高警惕,向我发起挑战吗?
文惠茵用坚定的眼神看了我半天,然后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在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她又说道。
“我绝对不会对你说对不起。”
她留下最后一句话,就关上门出去了。文惠茵走出去后,我突然觉得自己非常空虚。望着窗外,我慢慢地咀嚼着刚才文惠茵说过的话,“我绝对不会对你说对不起”……她的自尊心那么强,我从没有期待过从她哪里听到对不起。她说绝对不放弃前辈,这让我有些放心不下,但是这不是我能强求的。既然我不能亲手杀死她,就不可能有什么办法。
我倚在窗边,望着放在枕头旁边的花篮。微风透过开着的窗户吹进来。风湿漉漉的,就像刚才文惠茵眼里含着的泪。
“看什么呢?”
“你明知故问啊?”
严炯好像真的不明白似的,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别人我就不说什么了,那么了解我的严炯竟然不明白我的心情,真是不可思议,比听说老鼠吃猫令人难以置信。
“喂,你到底在看什么?!”
我本来就有点耳鸣,这家伙又用那么大的声音跟我说话,我终于大发雷霆。
“既然是来看病人的,难道不该买些水果来吗?臭小子!”
听我这么一说,严炯那家伙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他看了看我,皱着眉头说。
“你明天就要出院了,就那么想收到礼物吗?这里堆着这么多的礼物,都可以开一家小商店了,你想怎么处理它们?”
“拿回家慢慢吃呗。浑小子!”
我自豪地看了看那些整齐地放在桌子上的花篮,饮料,果汁和饼干等东西,严炯看着我,就像看着精神病者似的,他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一屁股坐在了简易床上。
“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你这种无可救药的家伙唠唠叨叨……”
“不愿意的话,就去焕律前辈的病房吧。”
我漫不经心地说,严炯那家伙把胳膊靠在床上,托着下吧,然后抚摸着下巴说道。
“说道这里,我就想问问,焕律那家伙看起来也没受什么大伤,为什么还不出院?”
听严炯这么一说,我不禁叹了口气。我也好奇前辈为什么还不出院,于是就向前辈问了好几次,但是他不肯告诉我。直接去问医生,医生却说不能告诉当事人和监护人以外的人……
严炯看到我僵硬的表情,好像觉得不应该继续这个话题,于是他就把花篮里的花拔出来,在插进去,并且淘气地说道。
“你周围有没有漂亮的女孩子啊?”
突然听他说出这种话,我吃惊地看着他,而他腼腆地笑着,挠了挠头。
“那些小家伙们也放假了,所以我也想休息,同时交个女朋友。有没有啊?”
“我周围的女孩子嘛……”
我卖起了关子,严炯那家伙的眼睛变得闪闪发亮,并且向我靠了过来。我用手推了推那张看不出比我大两岁的娃娃脸,接着说道。
“哈拉、康姬前辈、娜娜前辈……”
正当我说出这些名字的时候,那家伙毛骨悚然地摇了摇头。
“你还不如让我打一辈子光棍呢。你以为我疯了吗?要和那些可怕的女生交往……?”
这个家伙好像很害怕似的,使劲用手捧着脸。我看了看他,继续说道。
“还有一个,名叫尹恩姬……是我们学校二年级的学生。”
听了我的话,那家伙的面部表情更加扭曲了,好像感觉很荒唐。
“你是叫我去做援助交际吗?”
什么……又不是付钱交往,怎么能叫援助交际呢……通说外貌看,严炯看起来比恩姬还笑,虽说有着怪物般的娃娃脸。就凭这张娃娃脸,即便他管采河叫哥哥,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我注视着严炯,就像在看濒临灭绝的稀有动物。他看了看手表,然后缓缓站了起来。
“午休时间结束了……唉,得去学校了。”
他说没吃中午饭,于是拿了三根香蕉。正当我不满地瞪着那家伙的时候,有个非常熟悉的人影走了进来。
“呃……是惠星啊?”
连续几个星期,惠星前辈眉头都带着礼物前来探视。看着他的身影,我的嘴角不禁露出了微笑。不管怎么样,惠星前辈给人的感觉都非常舒服,有种如浴春风的感觉。
“哎哟,看看你的口水吧。你是不是更喜欢惠星手里的礼物,而不是他本人啊?”
严炯指着惠星前辈手里的苹果蓝,说道。惠星前辈微笑着把苹果蓝放在桌子上。虽然还没到季节,但看起来又大又红的苹果肯定香甜可口。
“听说明天就出院了?恭喜你。”
惠星前辈带着明朗的笑容,坐在简易床上。我微笑着点了点头。严炯那家伙在自言自语,说什么蟑螂之类,简直是莫名其妙,不过他说完以后就关门出去了。病房里立刻又恢复了安静。
“惠茵乘上午发飞机去了美国。虽然她不让我说,我觉得最好还是告诉你……”
刚才还说绝不抛弃焕律前辈,并且对我做出了保证。难道她不愿和我生活在同一个国家,呼吸同样的空气?随着时间的流逝,伤痛总会减弱……难道她想等到那时再回来?……等到那时,我就可以若无其事地看着文惠茵吗?
“吃苹果吗?”
惠星前辈为了缓和气氛,笑着说道。我也笑着点了点头。我静静地看着惠星前辈从装满苹果的篮子里拿出一个苹果,拿起了桌子上的水果刀,开始削起了苹果。褐色的头发和细长的睫毛,白皙的皮肤和淡红的嘴唇,如此瘦小的人,又是哪里来的力量把我们聚集在一起?我们之间根本就找不出共同点,他如此瘦弱,却能吸引八护星,这是为什么呢……
尽管我已经想了无数次,然而知道现在依旧找不到答案。事实上,没有答案也没有关系。无论如何,惠星前辈就在我们身边……
也许是因为炎热的夏天,惠星前辈的脸颊有些泛红。我静静地注视着他。前辈削完了苹果,用一次性叉子叉起一块儿苹果,朝我伸了出来。看着被惠星前辈削成兔子形状的苹果,我不禁哑然失笑。
“怎么了?”
惠星前辈见我不吃苹果,只是对着他傻笑,于是面带疑惑地问道。我摇了摇头,一口吃掉了苹果。香甜可口的味道,顿时充满了口腔。
“好吃吗?”
看着前辈期待的眼神,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前辈看上去非常高兴,用叉子叉起苹果,一边吃着,一边拉开了窗帘。原被被窗帘挡住的阳光,突然涌进了病房。我感觉有些懒洋洋的,睡意也汹涌而来。
正如我所担心,住院期间我的睡眠增加了不少。长此以往,等回到学校以后,我肯定会经常打瞌睡。我一边吃着苹果,一边享受着温暖的阳光。就在这时候,惠星前辈吃完一块苹果,放下叉子。
“过几天你就放假了吧?到时候把那些家伙集合起来,一起出去玩,怎么样?”
听了惠星前辈的话,我睁开了疲惫的眼睛。
“好啊!”
正好,最近我没能出去玩儿,心里堆积了好多怨恨。如此风和日丽的天气,竟然要呆在医院里,真是无比悲惨的事。
“去哪儿啊?”
“这个……还没想好……”
也许是我提出的问题过于急迫了,前辈露出为难的笑容,摇了摇头。
现在是夏天,去海边应该比爬山好吧?八护星加上初期成员,人数不少,与其住帐篷,还不如住旅馆呢,是吧?也许是长时间没有出去玩的缘故,我飞快地在脑海里编织着旅行的计划表,就像勤快的蜘蛛在织网。
“那我跟别人也说说。除了海新和月亮小子,好像都有时间。”
“那当然啦!”
惠星前辈面带微笑,看着我兴奋的样子,然后把苹果放在简易床上,站了起来。
“你要走吗?”
惠星前辈抱歉地笑着说道。
“嗯,今天只是想过来看你一眼。你明天出院,我还会再来。”
惠星前辈面带微笑走出了病房,洒满阳光的病房又回到了最初的平静。敞开与外界隔绝的窗户,清风扑面而来。我重新躺在床上,脑袋枕着胳膊,感觉浑身无力,于是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窗外出啊来的童音被我当成了催眠曲,我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多慧坐在我的眼前。
“多慧……?”
听见我的声音,多慧缓缓把视线转向我。我看了看多慧,关上窗户阻挡住凉风,然后打开电灯。不知不觉间已经倒了晚上,窗外灯火通明。
“有什么事吗……?”
我支撑起上身,询问多慧。她不置可否,只是安静地坐在简易床上凝视着我。她虽然已经出了院,但也许是因为伤口太深了,曾经挨过马贤刀砍的脖子上依然抱着雪白的绷带。
“我只是……有些话想跟老师说……”
我默默地注视着多慧,她连做几次深呼吸,然后吃力地开口说道。
“老师也知道,三年之前我也属于八护星,也就是老师手下的特工队。”
听了多慧的话,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尽管特工队人数众多,时常会记错孩子们的名字,但是他们的面孔我倒是记得,然而我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多慧的脸孔。
“您可能不太熟悉我。三年前,我的脸上受了重伤……做了整容手术。虽然模样改变了很多,不过如果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从前的样子。”
我仔细端详着她的脸,小巧玲珑的脸蛋,又黑又大的眼睛,漂亮的鼻子和红润的嘴唇……
我认真凝望着这张脸孔,脑海里进行着回想。孩子们的面孔一一掠过我的脑海,突然,有张面孔静止在了我的脑海里。记得三年以前,马贤那个混蛋利用卑鄙的手段,攻击这些孩子们,有个孩子被乱搞划伤了脸,哭着闹着说自己委屈,为什么来得这么晚……那个孩子好像是年纪最小的一个。
当时应该是初中二年级,要不就是三年级……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但是这双黑亮的眼睛却很像。多慧的眼睛和那双又大又黑的眼睛非常相似。自从那件事之后,又发生了很多难过的事情,所以我也没怎么想起那个身受重伤去了外国的孩子,那孩子的名字……
“我的名字,以前……叫度妍……”
不错,是叫度妍。
那时候她就是用这张红润的嘴向我们介绍自己叫度妍。我为什么像个傻瓜似的什么都没记住?我为什么忘记了那个绝望地说自己委屈的孩子?
“……度妍……”
“请叫我多慧……因为我已经把从前的名字扔掉了……”
她露出苦涩的笑容,继续说道。
“在美国做了整容手术,并且改名换姓,我只想着报仇……虽然我在医院里住了一年多,但是也听说了文惠茵背叛我们,以及焕律前辈死掉的消息。想到报仇的时候,我已经下定决心不再相信任何人,绝对不要相信任何人……我在美国得到道伦和NEO的帮助,立刻就组成了新的帮派。虽然我们有很多钱,但是冲着钱来的家伙大都是没有内涵的混蛋,而且选择精明能干的家伙会浪费很多时间,要想拉拢他们也很困难。等我打好了复仇的基础,然后进入韩信高中。我在哪里第一次见到了老师,我很想对您说我就是度妍,度妍回来了……但是我忍住了,为了复仇……”
说到这儿的时候,多慧调整了呼吸,继续往下说道。
“要想复仇,首先必须对联合组了如指掌,所以我就让NEO加入了联合组。虽然我也不想什么事都拜托他们……但是那时候,我真是恨不得让联合组的混蛋们立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但是,我在偶然之间遇到了乐原。我看见那个在老师面前从不打架的乐原,竟然一非凡的实力打倒了几个联合组的人。但是,原以为焕律哥哥已经死了,所以我就感觉是乐原欺骗了老师。但是,我又不能直接跟老师说。我不想在报仇结束之前,让任何人知道我真正的身份,而且也担心被别人出卖……”
晶莹剔透的泪珠流出了多慧的眼眶,沿着脸颊和下吧流下来,滴滴掉在地上。多慧抬起手来,擦干眼角的泪水,又接着说道。
“所以我给老师打了个电话。为了告诉您那个名叫乐原的人欺骗老师的事实,而且也为了继续隐藏我的身份,我一边装作冷漠无情,一边又要让老师知道乐原的真正面目。虽说最后知道是我误会了他……而且是我带着孩子们去的别墅,因为NEO把位置告诉了我。”
多慧好像要倾诉所有的心事,看上去申请畅快,而且擦干了不断流出的眼泪。此时此刻,多慧不在是那个被马贤用刀架着脖子,说话狠毒的多慧,而是三年前那个可爱的度妍。
“老师,不,总长,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欺骗您,真的对不起。但是……但是……”
多慧哽咽难言。我把手放在她的头上,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她抬起噙满泪水的眼睛,静静地望着我。
“还是叫我老师吧,听起来更舒服,也更顺耳。还有……不要总让过去的事情把自己弄的疲惫不堪。没有必要再为马贤、郑汉英之流烦恼了。当时在别墅的时候,如果没有你,我们都不可能平安无事……谢谢……”
听了我的话,多慧连眼泪都没顾得上擦,使劲摇着头。
现在……一切终于结束了。无论是马贤,还是郑汉英,我都统统抛到九霄云外。我不想再让孩子们受伤,身心疲惫……也不想再让别人受伤了……
我把眼含热泪哽咽无语的多慧拉进怀里。这时我的孩子,遭到世界排斥的孩子,疲惫不堪快要窒息的孩子,我不能再让她伤心,再让她受伤了……
“呜……呜……”
多慧被我抱在怀里,终于放声大哭。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过了今夜,就把一切都忘却吧。战斗中沾染的血,已经被那天淋湿身体的雨水彻底冲洗掉了……所以,现在就要忘掉那件事。全部忘掉,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你是学生,我是老师,你是八护星可爱的孩子,我是八护星的NO.4姜采恩,就让我们各就各位吧。
我的孩子把脸埋在我的怀抱,把过去三年的痛苦全部发泄出来。我把孩子抱在温暖的怀里,度过了漫漫的长夜。
“喂,医生说你具有超人的再生力。”
我把银才的话当作耳边风,左耳进来,右耳冒出。我认真收拾着水果、果汁和饼干,全部放进采河拿来的大包。看着大包里装满那么多事物,我的嘴角不禁露出了微笑。
“闭上嘴巴,口水都要流了出来。”
金严炯,如果这家伙不在,那么今天完全可以说是最完美的日子。
“只要换好衣服,办完出院手续就行了。”
康姬前辈很久之前就已经出院了,现在只是脚上打着石膏,到处闲逛,她笑着说道。健宇前辈坐在康姬前辈的旁边,显得面无表情。
想到马上就要和讨厌的医院说再见了,我的心里感到万分舒畅。我连一块卡拉梅尔糖都不放过,统统塞进了包里。脸上早已没有伤疤的绪辉前辈问道。
“真的没有问题吗?医生说要住院好几个月啊……”
真的没问题啦。因为我有超人再生力嘛。我不是已经说过好几遍了嘛,除了打几个喷嚏,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竟然已经出院了,再多住几个月,好好休息多好啊。”
听着佑赫前辈的玩笑话,我摇了摇托。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肯定会被章鱼头骂得狗血淋头。休息一个多月,已经够让我担心的了。我在心里想着章鱼头光芒闪烁的秃头,唉声叹气,坐在简易床上的娜娜前辈问道。
“可是焕律那小子到底什么时候出院啊?刚才去看他的时候,伤口都好的差不多了啊……”
听了娜娜前辈的话,我低声叹了口气。
虽然很早以前就知道焕律前辈的身体不是很好,可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呢,至于到现在还没出院嘛……
我正想再叹口气,到一楼办出院手续的泰炯和焕律前辈走了进来。焕律前辈的脸有点儿消瘦了。看见他进来,娜娜前辈问道。
“焕律,你什么时候出院啊?”
焕律前辈听了娜娜前辈的问题,脸色略微阴沉了,坐在床上说道。
“我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来的。”
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到了焕律前辈的身上。焕律前辈好像难以启齿,犹豫片刻,终于心情沉重地说道。
“看来我和小原又要去美国了。”
焕律前辈刚刚说完,我的大脑便在刹那之间变得一片空白。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倒了非去美国治疗的底部?焕律前辈用非常复杂的表情望着我。我正要开口对他说点什么,娜娜前辈却抢先问道。
“什么?为什么要去美国?”
娜娜前辈紧追不舍地问道。焕律前辈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看了看娜娜前辈,露出了苦涩的笑容。苦涩的笑容背后,我能感受到他难以克制的不安。
“其实,我是偷着跑回韩国的,美国的治疗还没有彻底结束。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但是受了严重的内伤……如果留在韩国治疗,需要很长的时间……而且很危险……”
焕律前辈说的很低沉。听完之后,包括娜娜前辈在内的说有前辈和别的家伙们都收到了沉重的打击,惊讶得无话可说,只是默默地注视着焕律前辈。焕律前辈带着痛苦的笑容,终于转过头去,坐在椅子上的小原替他说道。
“虽然会分开一段时间,但是毕竟在美国接受治疗比较好。美国比韩国更快,而且也不会有后遗症。因为哥哥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如果再晚点接受治疗的话,可能就很难恢复了。再怎么晚,一两年之内应该就能回来了……”
没等小原把话说完,娜娜钦北便直视着焕律前辈的脸,问道。
“你……你真有这么糟糕吗?”
焕律前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娜娜前辈,再次转过头去。看着焕律前辈的样子,娜娜前辈的大眼睛里流下了晶莹的泪滴。
“傻瓜,如果那么痛苦,就应该说出来啊。你是傻子啊,为什么不跟我们说?!”
娜娜前辈生气地大声喊道。但是,焕律前辈的表情更加痛苦了,他什么话也没说。看着焕律前辈,娜娜前辈也桑拿关心地哭了。
前辈……生病的事实,深深地刻进了我的骨髓。想到焕律前辈和联合组战斗的时候,忍受着无以复加的疼痛,我就心疼不已。曾经那么强壮的前辈,竟然变得如此脆弱,或许是因为我。无论是三年之前,还是现在,前辈都因为我而多姿忍受痛苦……
焕律前辈用悲伤的眼神凝视着我,我们无言地对视着。前辈深邃的眼眸里泛起了波澜。可以想见,前辈忍受了多么巨大的痛苦。其实从知道前辈很晚还没出院的时候,我就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据说三年之前,前辈曾濒临死亡,变成了植物人,可见前辈的身体状况是多么糟糕。我平静地忍住了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焕律前辈看着我,眼神闪闪烁烁。我凝望这前辈的眼睛,然后从包里拿出了用心收藏的白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白布里有两只塑料翅膀。一只翅膀属于前辈,一只翅膀属于我。我小心翼翼地包着翅膀的白布,把它伸向前辈。
前辈应该懂得这意味这什么。他紧紧抓住了包着翅膀的白布,嘴角带着朦胧的微笑。
这几个星期,焕律前辈就像傻瓜,好像不信任我,不信任我的爱情,所以从未在我面前说过一个疼字。不对,或许不是不信任我的爱情,只是不愿在我面前展现出脆弱的一面吧。
我不想就这么送走三年没有见面的前辈。如果前辈说他强大之后还会回来,就像从前那样,无论身体,还是心灵,都会重新变得强大,那么我就不会阻止,而且我也没有想过要阻止。因为我很坚强。三年前我对前辈没有任何的希望,然而他却不期而来。相比那时,这次是信任中期待归来,无论多么长久,我都能等待。
焕律前辈好像回应我安心的微笑,露出了没有任何负担的温柔的笑容。早晨,温暖的眼光倾洒进来,我再次送走了我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