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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天下第一嫁 > 第29章 乱点鸳鸯

    耕织节由来已久,早已成了大煜国的传统。历代皇帝也都分外重视此节,到了庆帝自也不用说。

    耕织节当日,庆帝一大早便携了几位王爷以及众臣乘车辇到了丽京近郊的农田劳作。皇宫内,辰时一过,便有官员家眷乘车到了前门外,那里事先早已摆好了绣花架子以及丝线匣子。姑娘们分别在各自的绣花架子前落座,打算送到贫寒地区的新袍早已事先缝制好,如今要绣的,便是最后要拿来比较的绣品。

    几年前,白皇后主持织绣大会,只是命官员家眷们聚集在一起,说说笑笑赶制一些新袍,并未绣花,因绣花太费工夫。如今,既然多了绣花,裁制新袍就放在事前私下先做了。

    秦玖刚到,尚楚楚便主动寻了过来,坐到了她右侧,俏皮地笑道:“秦姐姐,你今日要绣什么?”说着,朝秦玖眨了眨眼睛,显然是已经将秦玖告诉的法子不露声色地透露给了尚思思。

    秦玖含笑道:“我打算绣一只猪!”

    尚楚楚一听,扑哧笑出了声,“秦姐姐,你真的要绣猪,那我们可是不谋而合了。”

    秦玖挑眉道:“你要绣什么?”

    “我要绣几只呆鹅。”尚楚楚抿嘴笑道。

    秦玖不禁莞尔,女子绣花大多都喜绣花草鸟鱼,绣动物的也多半是威武神骏的,譬如虎豹马。像绣猪羊家禽之类的,当真是少之又少。

    尚思思也随着妹妹,坐在了秦玖左侧。她面色看上去还不错,丽目中眸光坚定,显然已经胸有成竹。

    秦玖扫视了一圈,便看到苏挽香带领两名侍女徐徐而来。因这节日的特殊,为了让宫闱中的女子体会百姓的不易,所以无论织绣都是要身着布衣荆裙的。苏挽香今日着一袭月色布裙,乌发梳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头上仅插了一根木钗,看上去朴素而端庄。她在秦玖前排一个绣花架子前落座,尾随在她身后的侍女将布帛绷在了绣花架子上。

    惠妃与庆帝的几位嫔妃到来后,广场上便再无人说话,众女皆垂首开始绣花。

    荔枝已经将丝线分好,秦玖拈了绣花针,开始绣了起来。绣花是个精细活,极费工夫,晌午时,惠妃命御膳房在崇仁殿摆好了膳食,留大家用膳。用罢膳,众闺秀歇息了一会儿,便又过去开始绣。

    一直到了午后申时,秦玖才终于绣好。她绣的是一只猪,用的是粉嫩色丝线,猪的前面,是一丛墨兰。她用的是双面绣,正面看是猪,背面看却是一只火红狐狸和一丛黄色野菊花。憨态可掬的猪和狡猾的狐狸,正反面颜色绚烂,对比鲜明,极是别致。

    双面绣虽不是什么新奇的绣法,但却极难掌握,一般皆是绣比较简单的物事,能绣出秦玖这样的,也不多见。

    尚楚楚绣的是几只大白鹅戏水,她也已绣完,看到秦玖绣好,便凑了过来观看。

    “秦姐姐,我原以为猪没什么可绣的,却未曾想到你竟绣得这般可爱,让人爱不释手,秦姐姐何时再绣一只送给我。”尚楚楚啧啧称赞道,最后忘不了开口讨要。

    秦玖勾唇笑道:“你堂堂一国的公主,要什么样的绣品没有,这也值得你巴巴来要。”

    尚楚楚伸出手指摸了摸粉色小猪的头,双眼放光,“秦姐姐,我实在太喜爱这只小猪了,从来不知道,它也可以这般讨人喜爱。”

    秦玖瞥了一眼尚楚楚绣好的那几只白鹅,意有所指地说道:“看上去很憨很呆的有时却是很可爱的。你若喜欢,我回头给你绣一个香囊。”

    “太好了,谢谢秦姐姐。”尚楚楚高兴地一笑,双眸弯成了月牙儿。

    “九爷,可否为本公主也绣一个香囊?”一道娇俏的声音传来。

    这声音秦玖再熟悉不过了,正是昭平公主颜水璇的声音。她忍不住一惊,这才发现昭平公主就坐在她身后不远处的绣架前。她手中拈着绣花针,但面前的绣架上,只绣了一朵菊花,显然还没有绣好。

    秦玖不是没注意自己四周的人,她记得自己身后明明无人的,谁知道用了一趟午膳,昭平不知何时竟坐在了她后面,也不知昭平是何时过来的。按说,她如今和昭平算是没有什么交情,就是在祈雪节上见过一面。以昭平的为人,绝对不会向一个不太熟悉的人,去要这种只有闺中好友才会互赠的荷包香囊。尤其是,她还是让昭平不待见的天宸宗中人。

    难道说,她看出来什么了?秦玖不免有些心惊,但细细一想,她似乎没有做什么可能会引起昭平怀疑的事。

    秦玖起身朝着昭平公主施了一礼,抚了抚额前秀发,朝着昭平妖娆一笑,极是客气地说道:“承蒙公主看得起我这点微末技艺,公主若喜欢,别说绣一个香囊,就是绣一架屏风也是使得的。”

    昭平公主盯着秦玖的脸怔愣了一瞬,随即笑道:“本公主觉得九爷能将这么普通的俗物绣得这么招人喜爱,极是厉害。我想请九爷为我做一个绣满了无忧花的香囊,不知九爷可愿意?”

    “能为公主效劳,我自然求之不得。”秦玖微笑着答应了,便坐回到绣架前。绣满了无忧花的香囊,她以前曾经送给昭平一个。如今,她忽然向自己要,显然是方才自己绣花时,做了什么动作,让昭平觉得熟悉了。

    她绣花时,有一些习惯性的动作,虽然这两年改了不少,但一旦身心投入时,便不免会流露出来。这也是昭平,换了旁人是万万看不出的,因为她经常和昭平在一起绣花。

    秦玖虽有些担心,但很快便释然了,如今她绣出来的东西,可是和以前决然不同了,就再为昭平绣一个香囊,她也看不出什么。

    时辰已到,一众闺秀差不多都绣好了。因时辰有限,所以选的都是小幅绣品,所以绣起来也快。宫女过来,将绣品收了上去。由宫中的刺绣女官聚在一起,评出了前十位。

    令秦玖出乎意料的是,前两位是并列的,分别是苏挽香和尚思思。据说两位都用了自己独创的绣法,第二位便是秦玖了,据说她能得第二,是因她绣的是小猪,极是新颖,绣工也好,又因这是耕织节,所以作为农家家养的猪很是应景,所以便给了她第二名。尚楚楚的大白鹅在第三名。因庆帝的嫔妃们不在参选之列,所以后面几位皆是朝中大臣千金的绣品。昭平公主没有被选上,因为她那一丛菊花并没有绣完。

    庆帝的銮驾已经回宫,惠妃便派宫人将前十位的绣品呈了上去,片刻后,庆帝跟前的总管太监李英过来传话,说是圣上请她们几位过去领赏。

    天色尚未全黑,但崇仁殿却早早燃起了宫灯,照得整个大殿灯火通明。庆帝身着一袭布衣,端坐在正中的龙椅上。他右首的椅子上,坐着几位朝中的老臣。左首的椅子上,坐了几位王爷。正中的案席上,摆了几道菜肴,都是农家百姓用的粗茶淡饭,庆帝是要让他的臣子不光体验百姓的耕种之苦,还要尝一尝他们平日里的饮食。

    秦玖随着众女一起给庆帝施礼后,偷眼瞄了一眼,瞧见严王颜聿手中捧着一只地瓜,皱着眉头,仰着脖子,正在极其艰难地下咽。站在他身后伺候的小太监,有些惶恐地小心翼翼帮他拍着后背。另一个小太监手中捧着茶盏,悄声道:“王爷,您喝口水顺顺吧!”

    颜聿瞪了那太监一眼,瓮声瓮气道:“用不着。”

    秦玖几乎想要笑出来,不过,她很费劲地忍住了。站在她前面的尚楚楚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庆帝脸色沉了沉,皱了皱眉头,冷冷哼了一声,“严王!”

    颜聿答应一声,忙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庆帝冷声斥了颜聿一声,但唇角随即便勾起笑意,显然心情不错。惠妃坐在庆帝一侧,面带喜色道:“陛下,臣妾今日可是开了眼界了。这几位的绣品都是难得一见的精品,尤其是苏小姐和云韶二公主,皆是独创的绣法,臣妾从未看过呢。”

    庆帝眉梢一挑,讶异地说道:“那让朕与众卿也开开眼界。”

    坐在庆帝左下首的颜聿也饶有兴趣地眯起了眼睛,颜夙倒是不动声色,但是长眸中掠过的波澜泄露了他的心思。显然,对于独创绣法什么的,不会绣花的男子也是很感兴趣的。

    惠妃微笑着命宫女们将尚思思和苏挽香的绣品一起抖开,然后一人拽住一角,铺展开来。

    大殿内明亮的灯光照在光华潋滟的绣品上,让人眼目顿时一亮。

    左侧是苏挽香的绣品,绣的是一幅芙蓉梅花图。翠绿的枝叶掩映下,两朵绽开的芙蓉,风姿秀雅。此绣品名叫芙蓉梅花图,但是绣品上只有芙蓉,并没有梅花,在众人讶异之时,手持绣品的宫女将绣品转了个方向,于是,在灯光照映下,再去看这幅芙蓉图,却已经换成了一幅梅花图。

    秦玖颇感诧异,这样的绣法,确实是独创,因为在大煜国,还从未有过这样的绣法,也无人见过这样的绣品。一幅绣品换一个角度,便换成了另一幅图。这种想法,当年,她曾设想过,私下里尝试了多次,但并未成功。这三年来,她也多次琢磨过,终于让她琢磨了出来。这一次,她暗中让尚楚楚教给尚思思的,便正是这种绣法。这种绣法用的是套针、叠针、斜针……多种绣法,绣线相接时不露痕迹,要求绣者奇巧的构思。最关键的还是挑选丝线,一种丝线呈现出两种色泽来,这样才可以在变换角度后,呈现出另一种图案来。

    尚思思经她指点后,果然是会了这种绣法。她所绣的,是桃李图。正面看,是桃子,光线一转,便是李子。和苏挽香的图比较起来,尚思思的桃李图较为简单,因她才掌握这种绣法。苏挽香的芙蓉图其实也不复杂,只有两朵芙蓉。但这种绣法本身太过新奇,早已压过了绣图本身简单的缺陷。

    庆帝震惊地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明明是两幅绣图,正面却看不出来。”

    苏挽香上前一步,温婉一笑,“禀陛下,此绣法虽要求针法精妙,但最重要的还是构思和配线,要将梅花图的轮廓恰和芙蓉图的轮廓重合,再配以精妙的绣法,从正面便不易发觉梅花图。”

    庆帝连连点头,微笑着侧首瞧了一眼苏相,“苏爱卿,你当真好福气,有这么心灵手巧的女儿。”

    庆帝的目光又在尚思思的绣品上流转一圈,颔首道:“云韶二公主的绣品也极是精妙,你们二位这第一是当之无愧的。”

    相对于苏挽香的淡然温婉,尚思思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她好不容易熬了几夜,想出了这么一个奇巧的绣法,原本是要压过苏挽香的,如今却和她并列,心情自然不好。秦玖心中也是连连叹息。她实在没想到,苏挽香竟也独创了一面双图,当真是不谋而合。

    “这种绣法,叫什么名字?”颜夙身着绛紫布衣,坐在案席一侧,琉璃灯之下,一张不染尘色的清冷俊颜,虽然苍白如雪,但目光却灼灼如火,好似黏在了绣品上一般。

    苏挽香微微一笑,娴静若娇花照水,“禀殿下,此绣法臣女不才,还不曾起名。”

    “不如叫一面双图绣。”颜夙低低说完,侧首望向苏挽香,目光在苏挽香身上一寸寸移动。

    秦玖微微苦笑,一面双图绣啊!当初,她便是打算为这种绣法起名叫一面双图绣的。按说在庆帝面前,是轮不到颜夙为这种绣法命名的,可他就是不顾礼法,竟然擅自命名。

    “夙儿,这名字可不好!”颜聿低醇极具磁性的声音传来。

    秦玖侧目望去,只见颜聿坐在椅子上,薄唇轻勾,笑得些许惫懒,“一面双图太过直白,不如叫作双影变幻。”言罢,他反手扣杯,举手将杯中酒水饮尽,长睫深敛。

    庆帝淡淡一笑,“你们两个,命个名字也要争一争,这绣法是苏小姐自创的,自然应该由苏小姐来命名。”言罢,目光凝注在苏挽香身上。

    苏挽香似乎颇为难,庆帝的意思是要她从这两个名字中选一个,她又如何不知。她踌躇了一下,敛眸道:“王爷和殿下所起名字都甚好,无须臣女再起,不如,请陛下酌情择一吧。”

    秦玖微微凝眉,其实这种绣法不能算是苏挽香独创的,因尚思思也用此法绣了。不过,这些人似乎都忽略了一点。尚思思明显不高兴了,她上前一步,淡然一笑,“陛下,我有一语不知当说不当说。”

    庆帝这次察觉自己似乎忽略了尚思思,怎么说,她也是云韶国的公主,颔首道:“云韶二公主有话请讲。”

    尚思思微微一笑,“我方才听陛下说独创,这种绣法不该说是苏小姐一人独创的吧?那我的绣图也是用此法绣出来的,是不是我也有命名权?”

    庆帝顿时有些尴尬,呵呵一笑,“那是自然,那这名字就由你们两个商量着命名吧!”

    尚思思淡淡笑了笑,转首对苏挽香道:“命名倒是不急,我只是好奇,苏小姐,既然你会独创一面双图,那么,想必,你不光独创了这种绣法吧?不知还会些什么绣法?”

    秦玖凝眉,尚思思说得不错,既然苏挽香能独创出一面双图绣,想必当初龙袍上的惊鸿绣,她也必会的,那种绣法,比一面双图绣可是要容易多了。

    苏挽香抬眸看了尚思思一眼,复又垂下,淡淡敛去眸中神色,朱唇轻启,“二公主见笑了,别的倒也是想过,只是其他的都是较为简单的,不值得一提。”

    “苏小姐可否说一说?”尚思思淡淡说道。

    庆帝蹙眉,有些不悦,轻轻咳了一声。惠妃见状,忙笑着指着一幅绣品故意问道:“这幅图当真可爱,是谁绣的?”

    众人随着惠妃手指着的方向望去,看到的便是秦玖绣的那幅猪拱墨兰图。

    “哈哈,这小猪确实可爱。”有人捧腹而笑。

    这幅图成功地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就连苏挽香和尚思思都望了过去。相对于方才的芙蓉梅花图和桃李图,这幅图似乎更让人感兴趣。就连一向很少说话的于太傅也捋着胡须点头道:“能将猪这种平凡的俗物绣得如此惹人怜爱,可见绣者心胸宽阔,有着包容万物的仁心。不错!”

    秦玖愣然,心中暗自好笑。于太傅也算是老古板了,她至今记得,在琼林宴上,他听说榴莲是自己的侍从后,那痛惜的目光。他对庆帝说:“老臣实在不知状元郎是如此出身,当真是一块美玉落在了淤泥里。此子甚有才华,真是可惜。”

    如果于太傅知晓,这个绣小猪的,就是当日他说的淤泥,不知道他的胡子会不会翘起来。秦玖正这般想着,惠妃朝着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将小猪图翻了个面,背面,那一只在菊花丛中嬉戏的火红狐狸便出现在眼前。

    众人又齐齐说道:“原来是双面绣,当真不错!”

    颜聿瞥了一眼火红的狐狸,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淡笑,撇嘴评说道:“这狐狸倒绣得惟妙惟肖,看上去自有一股天生的狡诈之气。一憨一狡,对比分明,这颜色又是粉猪墨兰,红狐黄菊,很鲜亮。”

    惠妃笑吟吟道:“双面绣是极难绣的,能将两种截然不同的动物用双面绣呈现出来要求的技法也是极高的,而且,针法讲究也很多,这幅绣品掌握得很不错。”

    庆帝也点了点头,问道:“这是何人所绣?”

    秦玖上前一步,笑意盈然道:“禀陛下,是微臣所绣。”

    颜聿一见,唇角的笑意宛若暗夜之花,开得那个灿烂。

    “原来,秦门主便是太傅所说的,心胸宽阔,有着包容万物的仁心之人。”颜聿说着,斜睨了于太傅一眼,果然看到于太傅的胡子气得吹了起来。他还是首次看到于太傅吃瘪,而且,还是自己把自己绕到圈里的。

    庆帝微笑道:“原来,秦门主有如此绣工,当真是不错。李英,赏!”

    总管太监李英领着小太监端着赏赐到了几人面前,一一将赏赐发放了下去。最后,庆帝将尚思思尚楚楚等人屏退,只留下秦玖和苏挽香两人。

    秦玖心中知道,庆帝是要点鸳鸯谱了。要说,这种当着女子的面赐婚的,她是首次遇到,这是不打算给拒绝的机会了。惠妃希望她嫁给康阳王颜闵,虽然,昨日她已经给姚昔儿吹了风,但她可不敢保证姚昔儿能够说服惠妃。假若没有说服,那么惠妃必定还是向庆帝进言,要将自己嫁给颜闵。

    庆帝是否会依着惠妃的心思,秦玖倒觉得不一定。庆帝此人,除了身体不太康健外,近年来也疑心渐重。当年,他重病,将朝政交给了白皇后,而当白皇后势力渐大时,他又心生忌惮,有如此重的疑心,那么他对天宸宗并不是没有忌惮之心,否则,惠妃在宫中多年,却为何没有子嗣呢,只能说明,庆帝也不想让出身天宸宗的惠妃有了子嗣后,而趁机来争夺大煜的储位。恐怕,他也不愿意让身为天宸宗的秦玖做未来储君的正妃,可是,天宸宗势大,庆帝并不能直接反对,所以,这指婚对庆帝而言,也不是那么轻松。

    “苏爱卿,令千金今年芳龄几何?可曾定亲?”庆帝微笑着问道。

    苏青上前答道:“禀陛下,小女今年已双十年华。只因自幼体弱,多年来一直在苍梧山庵堂修行,所以还不曾婚配。”

    双十年华便是二十岁,与秦玖年龄相同,大煜国女子到了这个岁数,大多都已婚配,苏挽香倒是一个例外。

    庆帝还未曾开口,惠妃勾唇笑道:“陛下,臣妾听说,上元节那一夜,严王烟花示情都传遍了丽京城。严王若是娶了苏小姐,当真是一段锦绣良缘。”

    庆帝眯了眯眼,沉默不语。就在这时,颜夙起身走到庆帝面前,跪倒在地,“父皇,苏小姐虽然没有定亲,但是,苏相却曾经说过,要将苏小姐许给儿臣的。今日,儿臣请父皇赐婚。”

    颜聿目光掠过颜夙,将手中的玉箸慢慢放了下来。他深深凝视了苏挽香一眼,这一眼里面包含的东西,太过复杂。他缓缓起身,从容走到庆帝身前不远处,一撩衣襟跪下道:“臣弟也愿娶苏小姐!”

    庆帝低头望着跪在地下的颜夙和颜聿,脸色微变,眉头渐渐锁了起来。或许,这样的事情,是庆帝最不愿意看到的,可是,却再一次发生了。

    大殿内的气氛瞬间凝滞了,似有一根看不见的弦慢慢地绷紧。这种境况,在几年前也曾经出现过,历史,再一次重演了。当年,秦玖虽然没有亲见,但是却听姑母和她说起过,当年大殿上,为了求娶她白素萱,颜聿和颜夙似乎也是如此跪下求娶的。

    就在所有人以为庆帝会雷霆震怒时,庆帝却笑了起来,他愉悦的笑声在殿内回荡,“真是想不到啊!”他笑完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负手踱到颜聿和颜夙面前,轻叹一声,“夙儿,朕知悉你喜欢苏相之女,朕心甚悦。”

    这句话,饱含着浓浓的说不清的意味。在场之人却都是明白的。颜夙这几年来一直清心寡欲,他为何如此,包括庆帝在内的人们都是清楚的,不是没人担心过,他或许不会再爱上任何一个女子了。如今,他对苏挽香情有独钟,这至少表明,颜夙忘记了白素萱,父子俩之间曾经因白素萱而造成的隔阂,也会慢慢消淡的。这自然是庆帝喜闻乐见的。

    至于颜聿,他不管喜欢谁,人们心中或许都不会替他欢喜。因他本就风流放荡,这个性子,导致当年他喜欢白素萱时,有人还为此设赌局,赌他能喜欢白素萱几个月。虽然最后,白素萱已经和他定亲,名义上已经是他的妻子,但最后白素萱出事时,没有人以为他会多么难过,都以为最难过的,该是颜夙。而他,不久后,果然也不负所望地重新开始风流放荡。他喜欢苏挽香早在上元节,丽京城人都知道了,自然,这一次,人们也没觉得他喜欢苏挽香会比喜欢白素萱要长久。

    庆帝重新在龙椅上坐下,“苏爱卿,夙儿和聿儿,一个是朕的皇子,一个是朕的皇弟,这件事朕不能再插手,就由你来做主吧!”

    庆帝撂挑子了,将事情推给了苏青。

    秦玖微微一笑,庆帝的态度,显然是颜夙。因为由着苏青选,他十有八九会选颜夙。可见,他并没有听取天宸宗的意见。由此也可以看出,在选储君上,庆帝对于颜闵和颜夙虽然都不大满意,但是,偏向的还是颜夙。颜闵和天宸宗亲近,庆帝自然不喜。而颜夙,这个皇子虽然难以掌控,且因为三年前的事情,和他不太亲近。可这一次赐婚,他如了颜夙的意,说不定父子心结就此可以解开。

    惠妃心中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就在苏青即将开口时,她淡淡说道:“陛下,虽说我们大煜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既然苏小姐本人就在此,不如听听苏小姐本人的想法。”

    惠妃的话让庆帝的脸色瞬间暗沉,本来是要苏青做主,惠妃如此一说,倒成了他的皇子和皇弟是任由苏挽香挑选了。苏挽香自然也看到了庆帝的脸色,她款步上前,跪倒在地,静静说道:“禀陛下,臣女自小体弱,被父亲托庇在庵堂得以成人。臣女曾在菩萨佛前许下诺言,要常伴青灯二十载,如今,还有一月便会期满。臣女恳请陛下,恩准臣女期满后再议亲。”

    庆帝声音温和地说道:“朕准你期满后再嫁,不过,今日还是就把亲事定下来吧。”

    苏青忙上前一步,叩首道:“多谢陛下恩典,臣感激不尽,臣愿将小女嫁于安陵王。”

    “好!”庆帝从龙椅上起身,走到颜夙和颜聿面前,俯身先将颜聿扶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聿儿,既然苏爱卿做了主,日后,朕一定为你选一门可心的亲事。”

    颜聿凤目低垂,眼神幽深,只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臣弟多谢皇兄。”

    惠妃见大势已去,便不再关注,微笑着说道:“陛下,既然夙儿的亲事定了,那闵儿的亲事今日是否也一道定了?”

    庆帝眉头不动声色地一皱,虽然只是一瞬间,却还是被秦玖捕捉到了。庆帝显然不乐意让她嫁给颜闵。

    惠妃笑意盈然道:“玖儿德容绣工皆是上上之选,是宗主刻意调教出来的。陛下今日也见玖儿的绣品了,太傅也说了,玖儿是心胸豁达之人,必会成为闵儿的贤内助。”

    于太傅的胡子再次吹了起来,他怎么也没想到,那幅小猪绣品是秦玖绣的,如今,又被惠妃拿了自己的话来说服皇上,当真气得不轻。

    庆帝抚了抚额头,他刚刚为颜夙赐婚,若是不理颜闵,那实在说不过去。于太傅快步走到庆帝面前,“陛下,这位秦门主绣工确实不错,只德容……德容实在欠佳。微臣听过不少她的传闻,实在是不堪入耳,如何能做得王爷正妃?”

    秦玖真想谢谢这个老头啊!

    惠妃柳眉一竖道:“于太傅,你也说是传闻了,当不得真。”

    于太傅道:“陛下,此事还请三思,此事不宜操之过急。若真是传闻,那便让秦玖参加今年九月的秀女之选,倘若她入了选,陛下再将她指给康阳王也不迟。”

    秀女之选极是严格,有一项便是验身,若传闻是真,秦玖自然过不了这一关。

    惠妃怒道:“我们天宸宗派来的女子,自是身家清白,从来没有参加过秀女之选。”殿内原本还有出身天宸宗的臣子,见状自然声援惠妃,眼看着双方臣子就要跳着脚吵起来了。

    庆帝眉头一皱,目光向着秦玖扫了过来,显然在想应对之策。秦玖不动声色踏前一步,侧脸扫了一眼殿内的琉璃灯,左眼角的鲜红泪痣便暴露在了灯光之下。庆帝双目一亮,冷声道:“秦玖,你眼角这颗泪痣,生得可有些不好。”

    于太傅那一方闻声而知意,立刻顺势道:“这就是颗克夫痣,如何能嫁入皇家。惠妃娘娘,你们天宸宗是想要克死康阳王吗?”

    秦玖这颗泪痣确实是故意点在这个位置的,也确实是克夫痣,不光是让她记住当年的冤屈,也是为了不让自己的亲事任人摆布。惠妃顿时无语,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秦玖眼角的那颗泪痣。看来,只有从天宸宗另外再派人前来了。

    秦玖无辜地眨了眨眼,退后一步跪在地上道:“微臣谢陛下和娘娘厚爱,是微臣福薄。”

    庆帝叹息一声道:“这泪痣也是天生的,你也无错。今日这事一宣扬出去,你怕是不好嫁人了。李英,赏!”庆帝虽不想秦玖嫁给颜闵,但也没想着让秦玖一辈子不嫁人。

    “陛下,微臣不信克夫之说,愿娶秦门主!”

    秦玖刚刚说服庆帝,惠妃也备受挫败地坐在那里不发一言,显然已经黔驴技穷。此时忽然冒出来一个人要娶她,秦玖的第一反应便是,这是个来搅局的吧,如果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秦玖真的很想用绣花针扎他!不过,她回过头看到萧乐白时,就觉得手中的绣花针恐怕是扎不出去的。不是因为这种场合不合适扎,而是,她恐怕根本下不去手。

    因为那人是萧乐白,他原本在阶下与乐师们跪在一起奏乐的。此时,他缓步行来,虽是朝着庆帝说的话,但是目光却是朝着秦玖的。他微仰着脸,殿内的灯光照在他脸上,为他那张很平凡的脸平添了一丝丝的暖色,而让秦玖真正感到温暖的,是他的目光。温暖、柔和,除了这两个词,秦玖想不出用别的词来形容他的目光。

    他一点也不俊美,但是气质是那样的温和宁静。这一瞬间,秦玖甚至想,嫁给他的女子,应该会很幸福吧。只可惜,她此生配不上这样的人。她注定不得善终,而她,不能把别人拉到黑暗之中去。

    萧乐白忽然请婚,庆帝也很惊讶,他曾经想给萧乐白指婚,且对方都是名门闺秀,但萧乐白拒绝了。如今,却求娶秦玖这样一个名气不怎么好的还可能会克夫的女子。

    “萧爱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庆帝皱眉问道。他刚刚说了秦玖是克夫之命,他竟然要求娶?

    萧乐白跪倒在地,重复道:“陛下,微臣不信克夫之说,愿娶秦门主,求陛下赐婚。”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在寂静无声的大殿内回荡。

    秦玖忽然觉得事情不妙,当然,她心中很感动。她不知萧乐白为何会要娶她,似乎,从第一次见到她,他便对她很好。但是,她觉得他并不喜欢她,毕竟,自己是一个声名狼藉的人。她思索着该怎么去拒绝他,若是自己亲口拒绝,也许会让庆帝和惠妃怀疑自己谁都不想嫁的事实。她侧首望向颜聿,恰巧颜聿也正望向秦玖。他神情有些闲闲的,目光却有些怪异。

    秦玖以唇语向他求助,“我不想嫁他,帮我解围。”

    颜聿慵懒地倚进靠椅,唇角闲闲绽开一抹魅惑的笑意,这笑容当真又痞又邪,还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他也以口型无声地说道:“挽香嫁给了夙儿,你就嫁给大司乐吧!”

    秦玖明白颜聿的意思。以前,她答应替他将苏挽香追到手,原本苏挽香对他已经生了好感,如今庆帝一赐婚,可说是前功尽弃。她没有帮颜聿办到,而她告诉过颜聿,说自己喜欢颜夙,如今,自己要嫁给萧乐白,颜聿自然幸灾乐祸了。

    秦玖唇角含笑,以口型说道:“玉衡,拜托了。”这句话是无声的,秦玖面上也并没有显现出祈求的意味来。但是,颜聿心中却不知为何忽然一滞。

    玉衡,拜托了。

    这句无声的“玉衡”,虽然没有听到,但不知为何,让他心里极是受用。这一瞬间,他忽然特别想听到,从她口中叫出来“玉衡”到底是什么样的语气又是什么样的声音。他看着她,她的笑容,那艳丽妩媚的笑容中,竟然让他品出一种一朵花即将开到荼蘼的哀伤之感。他原本在桌面上懒散轻点的修长食指微微一顿,唇边随之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

    殿内众人注意力都在萧乐白身上,但有一个人还是注意到了秦玖和颜聿之间的“眉目传情”。自然,在旁人眼里,他们之间这真算是眉目传情了。

    这个人便是安陵王颜夙。

    在萧乐白请婚后,颜夙的目光便凝注在了秦玖脸上。看到她向颜聿求救,他冷冷扬了扬眉。在他心中,他认为秦玖不愿嫁给萧乐白是必然的,因为他觉得秦玖不愿嫁给任何一个男人。因为,这样浪荡的一个女子自然不愿意被一个男人拴住。不过,秦玖竟然向颜聿求救,这让颜夙蓦然发现,原来不知何时,颜聿也和天宸宗走得如此近了,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颜聿却并未察觉颜夙的异色,他淡淡一笑,起身向萧乐白走了过去。

    “皇兄,臣弟有句话,想和大司乐私下说一说。”颜聿站在萧乐白面前,微笑着对庆帝说道。

    庆帝愣了一下,皱眉笑道:“聿儿,你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大家的面儿说?”

    萧乐白也淡淡笑道:“严王有话但说无妨。”

    颜聿微微一笑,薄唇如削,带着致命的诱惑,“我觉得还是私下说比较好。”

    萧乐白此时已经站了起来,他朝着颜聿温雅一笑,“严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确实想娶秦门主,因我喜欢她,就算那些谣言是真也无所谓。”萧乐白是个聪明人,颜聿一说话,他似乎便料到颜聿想要说什么了。他这么一说,颜聿真不好说什么了。他原本是想私下里告诉萧乐白,秦玖在无忧居包养了小倌。可是看萧乐白执着的眼神,显然就算是他说了,他也是不在乎的。

    颜聿顿觉牙酸。萧乐白就这么喜欢秦玖?喜欢到,她和别的男人睡了他也不嫌弃?他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这个萧乐白是这样一个奇葩呢!

    看来,从萧乐白这边是走不通了。颜聿顿觉为难,于是转向了庆帝。

    “皇兄,臣弟有一件急事,必须要和皇兄私下说。”

    “稍后再说不行吗?”庆帝双眸一眯,淡淡说道。

    “皇兄,十万火急,耽误不得,大司乐和秦门主的婚事,还是日后再议吧!”颜聿急急说道。

    实际上,庆帝也觉得萧乐白要求娶秦玖之事有些棘手。毕竟,刚说了秦玖克夫,马上就赐婚给萧乐白,自然不太好。颜聿这一闹,也算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庆帝当即宣布日后再议,将众人屏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