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誉径直走向沙发,在周鹿对面落座。
周鹿没擡眼,但却可以清晰察觉灯光下的人影动作。
程誉目光落在周鹿身上,声音里的熟稔外人也能感知:“你去伦敦,怎么没跟我联系?”
黄可停在小桌一侧,默默给程誉上咖啡,贴心的给周鹿也准备了一杯青柠茶。
程誉擡眼,微微点头,向黄可道谢。
他的声音好似瞬间拉回了礼貌又疏离的状态。
黄可小幅摆着手,边说着“没关系没关系”边匆忙离开,心里的小鼓擂得砰砰作响。
太要命了!今天竟然一下子来了两个超级大帅哥!
那位有女朋友的听说是“甜牙齿”的真正老板,那这位呢?看上去跟他们老板好像很熟的样子。
黄可默默注意着沙发那头的动静。
只见周鹿慢慢合上书,端起青柠茶喝了一口,而后开口说话。
离得远,黄可听不见周鹿在说什么。
可程誉听完,却靠回了沙发,眼睛眯起,留下一条狭长的缝,似是在思量周鹿话里的真实程度。
周鹿看他,神色淡淡,心里却觉得他少了一副细黑边眼镜,不然斯文败类的气质该更强烈才对。
程誉问周鹿,到伦敦问什么没有和他联系。
周鹿的答案官方又疏离:“不想麻烦你。”
也难怪程誉不爽,他与周鹿对视两秒,直接问道:“你什么时候怕麻烦过我?周鹿,我做什么惹你了么?”
周鹿轻哂一声,并不说话,只捧起手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明明店内开了空调,程誉却觉得有点燥,他伸手,解开衬衫的第二颗扣子,透气。
周鹿不知为何,往下滑动屏幕的手有片刻凝滞。
只是程誉望过去时,她又恢复了面无表情,对一切漠不关心的样子。
程誉和周鹿认识很久了。
他们俩,还有林湛,是邻居。
活了二十三年,周鹿始终都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女孩子,也是他见过性格最冷淡的女孩子。
除了自己和林湛这两个老熟人,她对其他同龄人似乎都没有过多的耐心去给一点相识相处的可能。
现在程誉觉得非常不爽,因为她在疏离自己,好像下一秒,自己就要丧失在她那里的一点点特权。
***
阮乔特意拉住林湛让他不要过去凑热闹,给程誉和周鹿一点独处的时间,可看这情形似乎不大对啊,两人谁都不开口讲话,气氛有点奇怪。
坐在吧台前,阮乔小声问林湛:“他们在英国到底怎么了啊。”
林湛摇了摇头,一脸他们无可救药我不想管的表情:“我也不知道具体是哪里出了问题啊,还是程誉前两天回来,我跟他聊天,他才知道周鹿去英国留学了两年。”???
阮乔一脸懵逼。
不会吧……按照林湛的话来说,周鹿不是特意为了程誉才去英国留学的吗?搞了半天两年都没见着面?什么鬼。
阮乔忍不住问:“难道他们平时没联系吗?两年欸,不是关系很好吗,怎么能两年不联系。”
林湛摊手,他是真无辜,真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
***
晚上林湛在帝都给程誉办接风,拉了一帮子以前的朋友同学一起聚,可周鹿说不想去。
周鹿不想,那就是谁劝都没有办法。
晚上聚会热热闹闹的,不少女生知道程誉是林湛朋友,看一眼就知道是高富帅,可劲儿想跟他搭讪,程誉也始终保持着温和有礼却又清淡疏离的态度。
他对不亲近的人都是这样,不会让你感觉到任何的不适和排斥,可同样也能让人感觉到两人之间无法拉近的距离。
林湛对他的形容与周鹿一样,斯文败类。
看上去有多无害,内里就有多危险。
林湛喝了点酒,揽着阮乔朝程誉的方向走,还不忘在阮乔面前埋汰自己的玩伴,“别看他人模人样学习又好,小时候干坏事全是他出的主意,出了事儿就是我背锅,24K纯王八蛋!就是嫉妒我长得比他帅。”
阮乔一脸嫌弃,眼见他要打酒嗝,连忙别过脸。
林湛落座至程誉身旁时,下意识去拿烟,忽而又想起什么,去问一旁阮乔,征询意见:“今天能不能抽?”
阮乔点了点头。
林湛这才放心开烟盒,自下而上滑出一根递至程誉面前。
程誉随手接过,就着林湛的火点燃。
阮乔默默观察,心下微讶。
林湛很不喜欢给别人点火,至今为止,她只见过林湛给江城点火,程誉是第二个,看来他们关系真的很好。
另外,程誉可能也真是林湛口中的斯文败类,他看上去风度翩翩,抽烟的样子却熟练得很,烟雾缭绕间,还能看出些许颓废之感。
两个男人聊天,开口第一句却是惊人的一致。
“周鹿怎么回事?”
“周鹿怎么回事?”
林湛顿了半秒,轻哂:“你做什么惹她了?”
程誉垂眸轻弹烟灰,声音淡淡:“我比你更想知道。”
林湛转头看他,微眯起眼,隔着弥漫的烟雾去看程誉侧脸,“她可是为了你才和神经病一样突然爱学习考雅思去英国的啊,到了英国你俩真没联系?不应该啊。”
程誉弹烟灰的食指微微一顿,重复林湛的话:“为了我?”
林湛沉默,突然又笑出了声,“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周鹿从小就喜欢你啊。”
林湛话音落后,迎来了程誉更持久的沉默。
倏而程誉扔下才燃了一小截的烟,歪着脑袋望向林湛,声音出奇的平静,“周鹿喜欢我?她不是喜欢女生么。”
林湛:“……你脑子怕是进水了吧。”
程誉恍然间想起很多场景。
想起多年前他们三个人念同一所小学,周鹿不会骑单车,每天都要蹭坐,但她从来不坐林湛的车,明知道实验班下课晚,也要磨磨蹭蹭等他下课。
想起十三岁那年生日,他请了很多朋友同学,周鹿坐在一旁不讲话,别人让她唱歌,她不动,也没人敢再叫她唱,可后来散场,其他人先离开,她趁包间还剩下最后三分钟,唱了一首生日快乐。
周鹿小时候有轻微的自闭症,不喜欢说话。
程誉记得有一次下暴雨,她把自己关在房间的衣柜里,家里没有人在,他去送饭的时候,拉开柜子,她流了一脸的泪水望着他,还是一句话都不肯说。
她讨厌暴雨天。
自此以后下起暴雨,他总会想起周鹿。
其实有时候成了一种习惯,即便不联系也会觉得两个人的关系很亲密。
他的书包,钱包,衬衫,眼镜,都是周鹿送的。
用得习惯,旧了也不想换。
突然间周鹿要疏远他,他也说不上来,就觉得心里头有点烦。
突然间林湛告诉他,周鹿喜欢他,他更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到底是惊讶还是惊喜。
***
次日程誉又去了“甜牙齿”,又是径直坐到了周鹿对面。
周鹿打完一把游戏,摘下耳机看他,“你又来干什么?”
程誉穿着和昨日一样的白色衬衫,扣子解到第二颗,唯一不同的是,戴上了一副黑框眼镜。
他不讲话,拿出平板划拉,时不时喝口咖啡,真有几分斯文败类的模样。
好半晌他才调出一页通话记录。
“昨晚调的。”他指了指标红的一行数字,“你去英国之前给我打过电话,但是我毫无印象,根据推断,当时接电话的应该是Alina,我今早向她求证,她说可能有这么一回事,她也不记得了。”
“当时她是不是声称自己是我女朋友,导致你到英国两年,都不跟我联系?”
周鹿抿着唇没讲话。
程誉继续道:“当时学校有个相当偏执的中国女生追我,Alina是我实验室朋友,我们假装了一段时间的恋爱关系,摆脱烂桃花。”他顿了顿,又补一句,“她对中国男生不感兴趣。”
周鹿在把玩耳机,眼睛也不擡,情绪把控得纹丝不漏。
安静片刻,程誉再次开口,“现在能不能赏脸,陪我吃顿午饭。昨天到现在,你还没开口跟我讲超过五句话。”他放下咖啡杯,杯底与杯托轻碰,“这让我……很不爽。”
周鹿这才慢慢擡眼,与程誉的视线交汇。